鲁迅《风波》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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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风波》的原文是什么?~

原文: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收了他通黄的光线了。场边靠河的乌桕树叶,干巴巴的才喘过气来,几个花脚蚊子在下面哼着飞舞。面河的农家的烟突里,逐渐减少了炊烟,女人孩子们都在自己门口的土场上波些水,放下小桌子和矮凳;人知道,这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
老人男人坐在矮凳上,摇着大芭蕉扇闲谈,孩子飞也似的跑,或者蹲在乌桕树下赌玩石子。女人端出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热蓬蓬冒烟。河里驶过文人的酒船,文豪见了,大发诗兴,说,“无思无虑,这真是田家乐呵!”

但文豪的话有些不合事实,就因为他们没有听到九斤老太的话。这时候,九斤老太正在大怒,拿破芭蕉扇敲着凳脚说:
“我活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不愿意眼见这些败家相,——还是死的好。立刻就要吃饭了,还吃炒豆子,吃穷了一家子!”
伊的曾孙女儿六斤捏着一把豆,正从对面跑来,见这情形,便直奔河边,藏在乌桕树后,伸出双丫角的小头,大声说,“这老不死的!”
九斤老太虽然高寿,耳朵却还不很聋,但也没有听到孩子的话,仍旧自己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村庄的习惯有点特别,女人生下孩子,多喜欢用秤称了轻重,便用斤数当作小名。九斤老太自从庆祝了五十大寿以后,便渐渐的变了不平家,常说伊年青的时候,天气没有现在这般热,豆子也没有现在这般硬;总之现在的时世是不对了。何况六斤比伊的曾祖,少了三斤,比伊父亲七斤,又少了一斤,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实例。所以伊又用劲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伊的儿媳⑵七斤嫂子正捧着饭篮走到桌边,便将饭篮在桌上一摔,愤愤的说,“你老人家又这么说了。六斤生下来的时候,不是六斤五两么?你家的秤又是私秤,加重称,十八两秤;用了准十六,我们的六斤该有七斤多哩。我想便是太公和公公,也不见得正是九斤八斤十足,用的秤也许是十四两……”“一代不如一代!”七斤嫂还没有答话,忽然看见七斤从小巷口转出,便移了方向,对他嚷道,“你这死尸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死到那里去了!不管人家等着你开饭!”七斤虽然住在农村,却早有些飞黄腾达的意思。从他的祖父到他,三代不捏锄头柄了;他也照例的帮人撑着航船,每日一回,早晨从鲁镇进城,傍晚又回到鲁镇,因此很知道些时事:例如什么地方,雷公劈死了蜈蚣精;什么地方,闺女生了一个夜叉之类。他在村人里面,的确已经是一名出场人物了。但夏天吃饭不点灯,却还守着农家习惯,所以回家太迟,是该骂的。七斤一手捏着象牙嘴白铜斗六尺多长的湘妃竹烟管,低着头,慢慢地走来,坐在矮凳上。六斤也趁势溜出,坐在他身边,叫他爹爹。七斤没有应。“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说。七斤慢慢地抬起头来,叹一口气说,“皇帝坐了龙庭了。”七斤嫂呆了一刻,忽而恍然大悟的道,“这可好了,这不是又要皇恩大赦了么!”七斤又叹一口气,说,“我没有辫子。”“皇帝要辫子么?”“皇帝要辫子。”“你怎么知道呢?”七斤嫂有些着急,赶忙的问。“咸亨酒店里的人,都说要的。”七斤嫂这时从直觉上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因为咸亨酒店是消息灵通的所在。伊一转眼瞥见七斤的光头,便忍不住动怒,怪他恨他怨他;忽然又绝望起来,装好一碗饭,搡在七斤的面前道,“还是赶快吃你的饭罢!哭丧着脸,就会长出辫子来么?”太阳收尽了他最末的光线了,水面暗暗地回复过凉气来;土场上一片碗筷声响,人人的脊梁上又都吐出汗粒。七斤嫂吃完三碗饭,偶然抬起头,心坎里便禁不住突突地发跳。伊透过乌桕叶,看见又矮又胖的赵七爷正从独木桥上走来,而且穿着宝蓝色竹布的长衫。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又是这三十里方圆以内的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因为有学问,所以又有些遗老的臭味。他有十多本金圣叹批评的《三国志》⑶,时常坐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他不但能说出五虎将姓名,甚而至于还知道黄忠表字汉升和马超表字孟起。革命以后,他便将辫子盘在顶上,像道士一般;常常叹息说,倘若赵子龙在世,天下便不会乱到这地步了。七斤嫂眼睛好,早望见今天的赵七爷已经不是道士,却变成光滑头皮,乌黑发顶;伊便知道这一定是皇帝坐了龙庭,而且一定须有辫子,而且七斤一定是非常危险。因为赵七爷的这件竹布长衫,轻易是不常穿的,三年以来,只穿过两次:一次是和他呕气的麻子阿四病了的时候,一次是曾经砸烂他酒店的鲁大爷死了的时候;现在是第三次了,这一定又是于他有庆,于他的仇家有殃了。七斤嫂记得,两年前七斤喝醉了酒,曾经骂过赵七爷是“贱胎”,所以这时便立刻直觉到七斤的危险,心坎里突突地发起跳来。赵七爷一路走来,坐着吃饭的人都站起身,拿筷子点着自己的饭碗说,“七爷,请在我们这里用饭!”七爷也一路点头,说道“请请”,却一径走到七斤家的桌旁。七斤们连忙招呼,七爷也微笑着说“请请”,一面细细的研究他们的饭菜。“好香的菜干,——听到了风声了么?”赵七爷站在七斤的后面七斤嫂的对面说。“皇帝坐了龙庭了。”七斤说。七斤嫂看着七爷的脸,竭力陪笑道,“皇帝已经坐了龙庭,几时皇恩大赦呢?”“皇恩大赦?——大赦是慢慢的总要大赦罢。”七爷说到这里,声色忽然严厉起来,“但是你家七斤的辫子呢,辫子?这倒是要紧的事。你们知道:长毛时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七斤和他的女人没有读过书,不很懂得这古典的奥妙,但觉得有学问的七爷这么说,事情自然非常重大,无可挽回,便仿佛受了死刑宣告似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正在不平,趁这机会,便对赵七爷说,“现在的长毛,只是剪人家的辫子,僧不僧,道不道的。从前的长毛,这样的么?我活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从前的长毛是——整匹的红缎子裹头,拖下去,拖下去,一直拖到脚跟;王爷是黄缎子,拖下去,黄缎子;红缎子,黄缎子,——我活够了,七十九岁了。”七斤嫂站起身,自言自语的说,“这怎么好呢?这样的一班老小,都靠他养活的人,……”赵七爷摇头道,“那也没法。没有辫子,该当何罪,书上都一条一条明明白白写着的。不管他家里有些什么人。”七斤嫂听到书上写着,可真是完全绝望了;自己急得没法,便忽然又恨到七斤。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造反的时候,我本来说,不要撑船了,不要上城了。他偏要死进城去,滚进城去,进城便被人剪去了辫子。从前是绢光乌黑的辫子,现在弄得僧不僧道不道的。这囚徒自作自受,带累了我们又怎么说呢?这活死尸的囚徒……”村人看见赵七爷到村,都赶紧吃完饭,聚在七斤家饭桌的周围。七斤自己知道是出场人物,被女人当大众这样辱骂,很不雅观,便只得抬起头,慢慢地说道:“你今天说现成话,那时你……”“你这活死尸的囚徒……”看客中间,八一嫂是心肠最好的人,抱着伊的两周岁的遗腹子,正在七斤嫂身边看热闹;这时过意不去,连忙解劝说,“七斤嫂,算了罢。人不是神仙,谁知道未来事呢?便是七斤嫂,那时不也说,没有辫子倒也没有什么丑么?况且衙门里的大老爷也还没有告示,……”七斤嫂没有听完,两个耳朵早通红了;便将筷子转过向来,指着八一嫂的鼻子,说,“阿呀,这是什么话呵!八一嫂,我自己看来倒还是一个人,会说出这样昏诞胡涂话么?那时我是,整整哭了三天,谁都看见;连六斤这小鬼也都哭,……”六斤刚吃完一大碗饭,拿了空碗,伸手去嚷着要添。七斤嫂正没好气,便用筷子在伊的双丫角中间,直扎下去,大喝道,“谁要你来多嘴!你这偷汉的小寡妇!”扑的一声,六斤手里的空碗落在地上了,恰巧又碰着一块砖角,立刻破成一个很大的缺口。七斤直跳起来,捡起破碗,合上检查一回,也喝道,“入娘的!”一巴掌打倒了六斤。六斤躺着哭,九斤老太拉了伊的手,连说着“一代不如一代”,一同走了。八一嫂也发怒,大声说,“七斤嫂,你‘恨棒打人’……”赵七爷本来是笑着旁观的;但自从八一嫂说了“衙门里的大老爷没有告示”这话以后,却有些生气了。这时他已经绕出桌旁,接着说,“‘恨棒打人’,算什么呢。大兵是就要到的。你可知道,这回保驾的是张大帅⑷,张大帅就是燕人张翼德的后代,他一支丈八蛇矛,就有万夫不当之勇,谁能抵挡他,”他两手同时捏起空拳,仿佛握着无形的蛇矛模样,向八一嫂抢进几步道,“你能抵挡他么!”八一嫂正气得抱着孩子发抖,忽然见赵七爷满脸油汗,瞪着眼,准对伊冲过来,便十分害怕,不敢说完话,回身走了。赵七爷也跟着走去,众人一面怪八一嫂多事,一面让开路,几个剪过辫子重新留起的便赶快躲在人丛后面,怕他看见。赵七爷也不细心察访,通过人丛,忽然转入乌桕树后,说道“你能抵挡他么!”跨上独木桥,扬长去了。村人们呆呆站着,心里计算,都觉得自己确乎抵不住张翼德,因此也决定七斤便要没有性命。七斤既然犯了皇法,想起他往常对人谈论城中的新闻的时候,就不该含着长烟管显出那般骄傲模样,所以对七斤的犯法,也觉得有些畅快。他们也仿佛想发些议论,却又觉得没有什么议论可发。嗡嗡的一阵乱嚷,蚊子都撞过赤膊身子,闯到乌桕树下去做市;他们也就慢慢地走散回家,关上门去睡觉。七斤嫂咕哝着,也收了家伙和桌子矮凳回家,关上门睡觉了。七斤将破碗拿回家里,坐在门槛上吸烟;但非常忧愁,忘却了吸烟,象牙嘴六尺多长湘妃竹烟管的白铜斗里的火光,渐渐发黑了。他心里但觉得事情似乎十分危急,也想想些方法,想些计画,但总是非常模糊,贯穿不得:“辫子呢辫子?丈八蛇矛。一代不如一代!皇帝坐龙庭。破的碗须得上城去钉好。谁能抵挡他?书上一条一条写着。入娘的!……”第二日清晨,七斤依旧从鲁镇撑航船进城,傍晚回到鲁镇,又拿着六尺多长的湘妃竹烟管和一个饭碗回村。他在晚饭席上,对九斤老太说,这碗是在城内钉合的,因为缺口大,所以要十六个铜钉,三文一个,一总用了四十八文小钱。九斤老太很不高兴的说,“一代不如一代,我是活够了。三文钱一个钉;从前的钉,这样的么?从前的钉是……我活了七十九岁了,——”此后七斤虽然是照例日日进城,但家景总有些黯淡,村人大抵回避着,不再来听他从城内得来的新闻。七斤嫂也没有好声气,还时常叫他“囚徒”。过了十多日,七斤从城内回家,看见他的女人非常高兴,问他说,“你在城里可听到些什么?”“没有听到些什么。”“皇帝坐了龙庭没有呢?”“他们没有说。”“咸亨酒店里也没有人说么?”“也没人说。”“我想皇帝一定是不坐龙庭了。我今天走过赵七爷的店前,看见他又坐着念书了,辫子又盘在顶上了,也没有穿长衫。”“…………”“你想,不坐龙庭了罢?”“我想,不坐了罢。”现在的七斤,是七斤嫂和村人又都早给他相当的尊敬,相当的待遇了。到夏天,他们仍旧在自家门口的土场上吃饭;大家见了,都笑嘻嘻的招呼。九斤老太早已做过八十大寿,仍然不平而且健康。六斤的双丫角,已经变成一支大辫子了;伊虽然新近裹脚,却还能帮同七斤嫂做事,捧着十八个铜钉⑸的饭碗,在土场上一瘸一拐的往来。
《风波》是现代文学家鲁迅于1920年创作的短篇小说,收录于小说集《呐喊》中。小说通过对在江南某水乡发生的一场由辫子引起的风波的描写,反映了辛亥革命的不彻底性,揭示了当时封建帝制还在统治着农村、农民愚昧落后、缺乏民主和自由思想的状况;并由此说明今后的社会革命若不彻底改变民众的观念就难以成功。
《风波》这篇小说围绕"辫子"的有无展开情节,事件的起伏跌宕。人物的感情变化,在结构上完整地遵循着开端、发展、高潮、结局、余波的程序演进,而且既突出主要人物,又"注彼而写此",场面不大,个个人物鲜灵生动。小说最后写"新近裹脚"的六斤一瘸一拐的样子,更深化了小说的主题思想,并且留下深长的余味,其精警深刻,发人深思。
1917年7月1日,封建军阀张勋拥溥仪复辟,复辟时要求百姓留辫子。鲁迅在他的一篇杂文《病后杂谈之余》中说:"然而辫子还有一场小风波,那就是张勋的'复辟',一不小心,辫子是又可以种起来的,我曾见他的辫子兵在北京城外布防,对于没辫子的人们真是气焰万丈。幸而不几天就失败了……""……我曾在《风波》里提到它……"这篇小说即取材于张勋复辟的历史事件。

一代不如一代!

原文
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收了他通黄的光线了。场边靠河的乌桕树叶,干巴巴的才喘过气来,几个花脚蚊子在下面哼着飞舞。面河的农家的烟突里,逐渐减少了炊烟,女人孩子们都在自己门口的土场上泼些水,放下小桌子和矮凳;人知道,这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
老人男人坐在矮凳上,摇着大芭蕉扇闲谈,孩子飞也似的跑,或者蹲在乌桕树下赌玩石子。女人端出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热蓬蓬冒烟。河里驶过文人的酒船,文豪见了,大发诗兴,说,“无思无虑,这真是田家乐呵!”
但文豪的话有些不合事实,就因为他们没有听到九斤老太的话。这时候,九斤老太正在大怒,拿破芭蕉扇敲着凳脚说:
“我活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不愿意眼见这些败家相,——还是死的好。立刻就要吃饭了,还吃炒豆子,吃穷了一家子!”
伊的曾孙女儿六斤捏着一把豆,正从对面跑来,见这情形,便直奔河边,藏在乌桕树后,伸出双丫角的小头,大声说,“这老不死的!”
九斤老太虽然高寿,耳朵却还不很聋,但也没有听到孩子的话,仍旧自己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村庄的习惯有点特别,女人生下孩子,多喜欢用秤称了轻重,便用斤数当作小名。九斤老太自从庆祝了五十大寿以后,便渐渐的变了不平家,常说伊年青的时候,天气没有现在这般热,豆子也没有现在这般硬;总之现在的时世是不对了。何况六斤比伊的曾祖,少了三斤,比伊父亲七斤,又少了一斤,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实例。所以伊又用劲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伊的儿媳七斤嫂子正捧着饭篮走到桌边,便将饭篮在桌上一摔,愤愤的说,“你老人家又这么说了。六斤生下来的时候,不是六斤五两么?你家的秤又是私秤,加重称,十八两秤;用了准十六,我们的六斤该有七斤多哩。我想便是太公和公公,也不见得正是九斤八斤十足,用的秤也许是十四两……”
“一代不如一代!”
七斤嫂还没有答话,忽然看见七斤从小巷口转出,便移了方向,对他嚷道,“你这死尸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死到那里去了!不管人家等着你开饭!”
七斤虽然住在农村,却早有些飞黄腾达的意思。从他的祖父到他,三代不捏锄头柄了;他也照例的帮人撑着航船,每日一回,早晨从鲁镇进城,傍晚又回到鲁镇,因此很知道些时事:例如什么地方,雷公劈死了蜈蚣精;什么地方,闺女生了一个夜叉之类。他在村人里面,的确已经是一名出场人物了。但夏天吃饭不点灯,却还守着农家习惯,所以回家太迟,是该骂的。
七斤一手捏着象牙嘴白铜斗六尺多长的湘妃竹烟管,低着头,慢慢地走来,坐在矮凳上。六斤也趁势溜出,坐在他身边,叫他爹爹。七斤没有应。
“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说。
七斤慢慢地抬起头来,叹一口气说,“皇帝坐了龙庭了。”
七斤嫂呆了一刻,忽而恍然大悟的道,“这可好了,这不是又要皇恩大赦了么!”
七斤又叹一口气,说,“我没有辫子。”
“皇帝要辫子么?”
“皇帝要辫子。”
“你怎么知道呢?”七斤嫂有些着急,赶忙的问。
“咸亨酒店里的人,都说要的。”
七斤嫂这时从直觉上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因为咸亨酒店是消息灵通的所在。伊一转眼瞥见七斤的光头,便忍不住动怒,怪他恨他怨他;忽然又绝望起来,装好一碗饭,搡在七斤的面前道,“还是赶快吃你的饭罢!哭丧着脸,就会长出辫子来么?”
太阳收尽了他最末的光线了,水面暗暗地回复过凉气来;土场上一片碗筷声响,人人的脊梁上又都吐出汗粒。七斤嫂吃完三碗饭,偶然抬起头,心坎里便禁不住突突地发跳。伊透过乌桕叶,看见又矮又胖的赵七爷正从独木桥上走来,而且穿着宝蓝色竹布的长衫。
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又是这三十里方圆以内的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因为有学问,所以又有些遗老的臭味。他有十多本金圣叹批评的《三国志》,时常坐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他不但能说出五虎将姓名,甚而至于还知道黄忠表字汉升和马超表字孟起。革命以后,他便将辫子盘在顶上,像道士一般;常常叹息说,倘若赵子龙在世,天下便不会乱到这地步了。七斤嫂眼睛好,早望见今天的赵七爷已经不是道士,却变成光滑头皮,乌黑发顶;伊便知道这一定是皇帝坐了龙庭,而且一定须有辫子,而且七斤一定是非常危险。因为赵七爷的这件竹布长衫,轻易是不常穿的,三年以来,只穿过两次:一次是和他怄气的麻子阿四病了的时候,一次是曾经砸烂他酒店的鲁大爷死了的时候;现在是第三次了,这一定又是于他有庆,于他的仇家有殃了。
七斤嫂记得,两年前七斤喝醉了酒,曾经骂过赵七爷是“贱胎”,所以这时便立刻直觉到七斤的危险,心坎里突突地发起跳来。
赵七爷一路走来,坐着吃饭的人都站起身,拿筷子点着自己的饭碗说,“七爷,请在我们这里用饭!”七爷也一路点头,说道“请请”,却一径走到七斤家的桌旁。七斤们连忙招呼,七爷也微笑着说“请请”,一面细细的研究他们的饭菜。
“好香的干菜,——听到了风声了么?”赵七爷站在七斤的后面七斤嫂的对面说。
“皇帝坐了龙庭了。”七斤说。
七斤嫂看着七爷的脸,竭力陪笑道,“皇帝已经坐了龙庭,几时皇恩大赦呢?”
“皇恩大赦?——大赦是慢慢的总要大赦罢。”七爷说到这里,声色忽然严厉起来,“但是你家七斤的辫子呢,辫子?这倒是要紧的事。你们知道:长毛时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七斤和他的女人没有读过书,不很懂得这古典的奥妙,但觉得有学问的七爷这么说,事情自然非常重大,无可挽回,便仿佛受了死刑宣告似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正在不平,趁这机会,便对赵七爷说,“现在的长毛,只是剪人家的辫子,僧不僧,道不道的。从前的长毛,这样的么?我活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从前的长毛是——整匹的红缎子裹头,拖下去,拖下去,一直拖到脚跟;王爷是黄缎子,拖下去,黄缎子;红缎子,黄缎子,——我活够了,七十九岁了。”
七斤嫂站起身,自言自语的说,“这怎么好呢?这样的一班老小,都靠他养活的人,……”
赵七爷摇头道,“那也没法。没有辫子,该当何罪,书上都一条一条明明白白写着的。不管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七斤嫂听到书上写着,可真是完全绝望了;自己急得没法,便忽然又恨到七斤。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造反的时候,我本来说,不要撑船了,不要上城了。他偏要死进城去,滚进城去,进城便被人剪去了辫子。从前是绢光乌黑的辫子,现在弄得僧不僧道不道的。这囚徒自作自受,带累了我们又怎么说呢?这活死尸的囚徒……”
村人看见赵七爷到村,都赶紧吃完饭,聚在七斤家饭桌的周围。七斤自己知道是出场人物,被女人当大众这样辱骂,很不雅观,便只得抬起头,慢慢地说道:
“你今天说现成话,那时你……”
“你这活死尸的囚徒……”
看客中间,八一嫂是心肠最好的人,抱着伊的两周岁的遗腹子,正在七斤嫂身边看热闹;这时过意不去,连忙解劝说,“七斤嫂,算了罢。人不是神仙,谁知道未来事呢?便是七斤嫂,那时不也说,没有辫子倒也没有什么丑么?况且衙门里的大老爷也还没有告示,……”
七斤嫂没有听完,两个耳朵早通红了;便将筷子转过向来,指着八一嫂的鼻子,说,“阿呀,这是什么话呵!八一嫂,我自己看来倒还是一个人,会说出这样昏诞胡涂话么?那时我是,整整哭了三天,谁都看见;连六斤这小鬼也都哭,……”六斤刚吃完一大碗饭,拿了空碗,伸手去嚷着要添。七斤嫂正没好气,便用筷子在伊的双丫角中间,直扎下去,大喝道,“谁要你来多嘴!你这偷汉的小寡妇!”
扑的一声,六斤手里的空碗落在地上了,恰巧又碰着一块砖角,立刻破成一个很大的缺口。七斤直跳起来,捡起破碗,合上检查一回,也喝道,“入娘的!”一巴掌打倒了六斤。六斤躺着哭,九斤老太拉了伊的手,连说着“一代不如一代”,一同走了。
八一嫂也发怒,大声说,“七斤嫂,你‘恨棒打人’……”
赵七爷本来是笑着旁观的;但自从八一嫂说了“衙门里的大老爷没有告示”这话以后,却有些生气了。这时他已经绕出桌旁,接着说,“‘恨棒打人’,算什么呢。大兵是就要到的。你可知道,这回保驾的是张大帅。张大帅就是燕人张翼德的后代,他一支丈八蛇矛,就有万夫不当之勇,谁能抵挡他,”他两手同时捏起空拳,仿佛握着无形的蛇矛模样,向八一嫂抢进几步道,“你能抵挡他么!”
八一嫂正气得抱着孩子发抖,忽然见赵七爷满脸油汗,瞪着眼,准对伊冲过来,便十分害怕,不敢说完话,回身走了。赵七爷也跟着走去,众人一面怪八一嫂多事,一面让开路,几个剪过辫子重新留起的便赶快躲在人丛后面,怕他看见。赵七爷也不细心察访,通过人丛,忽然转入乌桕树后,说道“你能抵挡他么!”跨上独木桥,扬长去了。
村人们呆呆站着,心里计算,都觉得自己确乎抵不住张翼德,因此也决定七斤便要没有性命。七斤既然犯了皇法,想起他往常对人谈论城中的新闻的时候,就不该含着长烟管显出那般骄傲模样,所以对七斤的犯法,也觉得有些畅快。他们也仿佛想发些议论,却又觉得没有什么议论可发。嗡嗡的一阵乱嚷,蚊子都撞过赤膊身子,闯到乌桕树下去做市;他们也就慢慢地走散回家,关上门去睡觉。七斤嫂咕哝着,也收了家伙和桌子矮凳回家,关上门睡觉了。
七斤将破碗拿回家里,坐在门槛上吸烟;但非常忧愁,忘却了吸烟,象牙嘴六尺多长湘妃竹烟管的白铜斗里的火光,渐渐发黑了。他心里但觉得事情似乎十分危急,也想想些方法,想些计画,但总是非常模糊,贯穿不得:“辫子呢辫子?丈八蛇矛。一代不如一代!皇帝坐龙庭。破的碗须得上城去钉好。谁能抵挡他?书上一条一条写着。入娘的!……”
第二日清晨,七斤依旧从鲁镇撑航船进城,傍晚回到鲁镇,又拿着六尺多长的湘妃竹烟管和一个饭碗回村。他在晚饭席上,对九斤老太说,这碗是在城内钉合的,因为缺口大,所以要十六个铜钉,三文一个,一总用了四十八文小钱。
九斤老太很不高兴的说,“一代不如一代,我是活够了。三文钱一个钉;从前的钉,这样的么?从前的钉是……我活了七十九岁了,——”
此后七斤虽然是照例日日进城,但家景总有些黯淡,村人大抵回避着,不再来听他从城内得来的新闻。七斤嫂也没有好声气,还时常叫他“囚徒”。
过了十多日,七斤从城内回家,看见他的女人非常高兴,问他说,“你在城里可听到些什么?”
“没有听到些什么。”
“皇帝坐了龙庭没有呢?”
“他们没有说。”
“咸亨酒店里也没有人说么?”
“也没人说。”
“我想皇帝一定是不坐龙庭了。我今天走过赵七爷的店前,看见他又坐着念书了,辫子又盘在顶上了,也没有穿长衫。”
“…………”
“你想,不坐龙庭了罢?”
“我想,不坐了罢。”
现在的七斤,是七斤嫂和村人又都早给他相当的尊敬,相当的待遇了。到夏天,他们仍旧在自家门口的土场上吃饭;大家见了,都笑嘻嘻的招呼。九斤老太早已做过八十大寿,仍然不平而且健康。六斤的双丫角,已经变成一支大辫子了;伊虽然新近裹脚,却还能帮同七斤嫂做事,捧着十八个铜钉的饭碗,在土场上一瘸一拐的往来。
一九二〇年十月。

  【原文】
  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②收了他通黄的光线了。场边靠河的乌桕树叶,干巴巴的才喘过气来,几个花脚蚊子在下面哼着飞舞。面河的农家的烟突里,逐渐减少了炊烟,女人孩子们都在自己门口的土场上波些水,放下小桌子和矮凳;人知道,这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
  老人男人坐在矮凳上,摇着大芭蕉扇闲谈,孩子飞也似的跑,或者蹲在乌桕树下赌玩石子。女人端出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热蓬蓬冒烟。河里驶过文人的酒船,文豪见了,大发诗兴,说,③“无思无虑,这真是田家乐呵!”
  但文豪的话有些不合事实,就因为他们没有听到九斤老太的话。这时候,九斤老太正在大怒,拿破芭蕉扇敲着凳脚说:
  “我活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不愿意眼见这些败家相,——还是死的好。立刻就要吃饭了,还吃炒豆子,吃穷了一家子!”
  伊的曾孙女儿六斤捏着一把豆,正从对面跑来,见这情形,便直奔河边,藏在乌桕树后,伸出双丫角的小头,大声说,“这老不死的!”
  九斤老太虽然高寿,耳朵却还不很聋,但也没有听到孩子的话,仍旧自己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村庄的习惯有点特别,女人生下孩子,多喜欢用秤称了轻重,便用斤数当作小名。九斤老太自从庆祝了五十大寿以后,便渐渐的变了不平家,常说伊年青的时候,天气没有现在这般热,豆子也没有现在这般硬;总之现在的时世是不对了。何况六斤比伊的曾祖,少了三斤,比伊父亲七斤,又少了一斤,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实例。所以伊又用劲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伊的儿媳④七斤嫂子正捧着饭篮走到桌边,便将饭篮在桌上一摔,愤愤的说,“你老人家又这么说了。六斤生下来的时候,不是六斤五两么?你家的秤又是私秤,加重称,十八两秤;用了准十六,我们的六斤该有七斤多哩。我想便是太公和公公,也不见得正是九斤八斤十足,用的秤也许是十四两……”
  “一代不如一代!”
  七斤嫂还没有答话,忽然看见七斤从小巷口转出,便移了方向,对他嚷道,“你这死尸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死到那里去了!不管人家等着你开饭!”
  七斤虽然住在农村,却早有些飞黄腾达的意思。从他的祖父到他,三代不捏锄头柄了;他也照例的帮人撑着航船,每日一回,早晨从鲁镇进城,傍晚又回到鲁镇,因此很知道些时事:例如什么地方,雷公劈死了蜈蚣精;什么地方,闺女生了一个夜叉⑤之类。他在村人里面,的确已经是一名出场人物了。但夏天吃饭不点灯,却还守着农家习惯,所以回家太迟,是该骂的。
  七斤一手捏着象牙嘴白铜斗六尺多长的湘妃竹烟管,低着头,慢慢地走来,坐在矮凳上。六斤也趁势溜出,坐在他身边,叫他爹爹。七斤没有应。
  “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说。
  七斤慢慢地抬起头来,叹一口气说,“皇帝坐了龙庭了。”
  七斤嫂呆了一刻,忽而恍然大悟的道,“这可好了,这不是又要皇恩大赦⑥了么!”
  七斤又叹一口气,说,“我没有辫子⑦。”
  “皇帝要辫子么?”
  “皇帝要辫子。”
  “你怎么知道呢?”七斤嫂有些着急,赶忙的问。
  “咸亨酒店里的人,都说要的。”
  七斤嫂这时从直觉上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因为咸亨酒店是消息灵通的所在。伊一转眼瞥见七斤的光头,便忍不住动怒,怪他恨他怨他;忽然又绝望起来,装好一碗饭,搡⑧在七斤的面前道,“还是赶快吃你的饭罢!哭丧着脸,就会长出辫子来么?”
  太阳收尽了他最末的光线了,水面暗暗地回复过凉气来;土场上一片碗筷声响,人人的脊梁上又都吐出汗粒。七斤嫂吃完三碗饭,偶然抬起头,心坎里便禁不住突突地发跳。伊透过乌桕叶,看见又矮又胖的赵七爷正从独木桥上走来,而且穿着宝蓝色竹布的长衫。
  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又是这三十里方圆以内的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问家;因为有学问,所以又有些遗老的臭味。他有十多本金圣叹批评的《三国志》⑨,时常坐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他不但能说出五虎将姓名,甚而至于还知道黄忠表字汉升和马超表字孟起。革命以后,他便将辫子盘在顶上,像道士一般;常常叹息说,倘若赵子龙在世,天下便不会乱到这地步了。七斤嫂眼睛好,早望*�裉斓*赵七爷已经不是道士,却变成光滑头皮,乌黑发顶;伊便知道这一定是皇帝坐了龙庭,而且一定须有辫子,而且七斤一定是非常危险。因为赵七爷的这件竹布长衫,轻易是不常穿的,三年以来,只穿过两次:一次是和他怄气的麻子阿四病了的时候,一次是曾经砸烂他酒店的鲁大爷死了的时候;现在是第三次了,这一定又是于他有庆,于他的仇家有殃了。
  七斤嫂记得,两年前七斤喝醉了酒,曾经骂过赵七爷是“贱胎”,所以这时便立刻直觉到七斤的危险,心坎里突突地发起跳来。
  赵七爷一路走来,坐着吃饭的人都站起身,拿筷子点着自己的饭碗说,“七爷,请在我们这里用饭!”七爷也一路点头,说道“请请”,却一径走到七斤家的桌旁。七斤们连忙招呼,七爷也微笑着说“请请”,一面细细的研究他们的饭菜。
  “好香的菜干,——听到了风声了么?”赵七爷站在七斤的后面七斤嫂的对面说。
  “皇帝坐了龙庭了。”七斤说。
  七斤嫂看着七爷的脸,竭力陪笑道,“皇帝已经坐了龙庭,几时皇恩大赦呢?”
  “皇恩大赦?——大赦是慢慢的总要大赦罢。”七爷说到这里,声色忽然严厉起来,“但是你家七斤的辫子呢,辫子?这倒是要紧的事。你们知道:长毛时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七斤和他的女人没有读过书,不很懂得这古典的奥妙,但觉得有学问的七爷这么说,事情自然非常重大,无可挽回,便仿佛受了死刑宣告似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正在不平,趁这机会,便对赵七爷说,“现在的长毛,只是剪人家的辫子,僧不僧,道不道的。从前的长毛,这样的么?我活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从前的长毛是——整匹的红缎子裹头,拖下去,拖下去,一直拖到脚跟;王爷是黄缎子,拖下去,黄缎子;红缎子,黄缎子,——我活够了,七十九岁了。”
  七斤嫂站起身,自言自语的说,“这怎么好呢?这样的一班老小,都靠他养活的人,……”
  赵七爷摇头道,“那也没法。没有辫子,该当何罪,书上都一条一条明明白白写着的。不管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七斤嫂听到书上写着,可真是完全绝望了;自己急得没法,便忽然又恨到七斤。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造反的时候,我本来说,不要撑船了,不要上城了。他偏要死进城去,滚进城去,进城便被人剪去了辫子。从前是绢光乌黑的辫子,现在弄得僧不僧道不道的。这囚徒自作自受,带累了我们又怎么说呢?这活死尸的囚徒……”
  村人看见赵七爷到村,都赶紧吃完饭,聚在七斤家饭桌的周围。七斤自己知道是出场人物,被女人当大众这样辱骂,很不雅观,便只得抬起头,慢慢地说道:
  “你今天说现成话,那时你……”
  “你这活死尸的囚徒……”
  看客中间,八一嫂是心肠最好的人,抱着伊的两周岁的遗腹子,正在七斤嫂身边看热闹;这时过意不去,连忙解劝说,“七斤嫂,算了罢。人不是神仙,谁知道未来事呢?便是七斤嫂,那时不也说,没有辫子倒也没有什么丑么?况且衙门里的大老爷也还没有告示,……”
  七斤嫂没有听完,两个耳朵早通红了;便将筷子转过向来,指着八一嫂的鼻子,说,“阿呀,这是什么话呵!八一嫂,我自己看来倒还是一个人,会说出这样昏诞胡涂话么?那时我是,整整哭了三天,谁都看见;连六斤这小鬼也都哭,……”六斤刚吃完一大碗饭,拿了空碗,伸手去嚷着要添。七斤嫂正没好气,便用筷子在伊的双丫角中间,直扎下去,大喝道,“谁要你来多嘴!你这偷汉的小寡妇!”
  扑的一声,六斤手里的空碗落在地上了,恰巧又碰着一块砖角,立刻破成一个很大的缺口。七斤直跳起来,捡起破碗,合上检查一回,也喝道,“入娘的!”一巴掌打倒了六斤。六斤躺着哭,九斤老太拉了伊的手,连说着“一代不如一代”,一同走了。
  八一嫂也发怒,大声说,“七斤嫂,你‘恨棒打人’……”
  赵七爷本来是笑着旁观的;但自从八一嫂说了“衙门里的大老爷没有告示”这话以后,却有些生气了。这时他已经绕出桌旁,接着说,“‘恨棒打人’,算什么呢。大兵是就要到的。你可知道,这回保驾的是张大帅⑩。张大帅就是燕人张翼德的后代,他一支丈八蛇矛,就有万夫不当之勇,谁能抵挡他,”他两手同时捏起空拳,仿佛握着无形的蛇矛模样,向八一嫂抢进几步道,“你能抵挡他么!”
  八一嫂正气得抱着孩子发抖,忽然见赵七爷满脸油汗,瞪着眼,准对伊冲过来,便十分害怕,不敢说完话,回身走了。赵七爷也跟着走去,众人一面怪八一嫂多事,一面让开路,几个剪过辫子重新留起的便赶快躲在人丛后面,怕他看见。赵七爷也不细心察访,通过人丛,忽然转入乌桕树后,说道“你能抵挡他么!”跨上独木桥,扬长去了。
  村人们呆呆站着,心里计算,都觉得自己确乎抵不住张翼德,因此也决定七斤便要没有性命。七斤既然犯了皇法,想起他往常对人谈论城中的新闻的时候,就不该含着长烟管显出那般骄傲模样,所以对七斤的犯法,也觉得有些畅快。他们也仿佛想发些议论,却又觉得没有什么议论可发。嗡嗡的一阵乱嚷,蚊子都撞过赤膊身子,闯到乌桕树下去做市;他们也就慢慢地走散回家,关上门去睡觉。七斤嫂咕哝着,也收了家伙和桌子矮凳回家,关上门睡觉了。
  七斤将破碗拿回家里,坐在门槛上吸烟;但非常忧愁,忘却了吸烟,象牙嘴六尺多长湘妃竹烟管的白铜斗里的火光,渐渐发黑了。他心里但觉得事情似乎十分危急,也想想些方法,想些计画⑾,但总是非常模糊,贯穿不得:“辫子呢辫子?丈八蛇矛。一代不如一代!皇帝坐龙庭。破的碗须得上城去钉好。谁能抵挡他?书上一条一条写着。入娘的!……”
  第二日清晨,七斤依旧从鲁镇撑航船进城,傍晚回到鲁镇,又拿着六尺多长的湘妃竹烟管和一个饭碗回村。他在晚饭席上,对九斤老太说,这碗是在城内钉合的,因为缺口大,所以要十六个铜钉,三文一个,一总用了四十八文小钱。
  九斤老太很不高兴的说,“一代不如一代,我是活够了。三文钱一个钉;从前的钉,这样的么?从前的钉是……我活了七十九岁了,——”
  此后七斤虽然是照例日日进城,但家景总有些黯淡,村人大抵回避着,不再来听他从城内得来的新闻。七斤嫂也没有好声气,还时常叫他“囚徒”。
  过了十多日,七斤从城内回家,看见他的女人非常高兴,问他说,“你在城里可听到些什么?”
  “没有听到些什么。”
  “皇帝坐了龙庭没有呢?”
  “他们没有说。”
  “咸亨酒店里也没有人说么?”
  “也没人说。”
  “我想皇帝一定是不坐龙庭了。我今天走过赵七爷的店前,看见他又坐着念书了,辫子又盘在顶上了,也没有穿长衫。”
  “…………”
  “你想,不坐龙庭了罢?”
  “我想,不坐了罢。”
  现在的七斤,是七斤嫂和村人又都早给他相当的尊敬,相当的待遇了。到夏天,他们仍旧在自家门口的土场上吃饭;大家见了,都笑嘻嘻的招呼。九斤老太早已做过八十大寿,仍然不平而且健康。六斤的双丫角,已经变成一支大辫子了;伊虽然新近裹脚,却还能帮同七斤嫂做事,捧着十八个铜钉⑿的饭碗,在土场上一瘸一拐的往来。
  一九二○年十月

  风波⑴

  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收了他通黄的光线了。场边靠河的乌桕树叶,干巴
  巴的才喘过气来,几个花脚蚊子在下面哼着飞舞。面河的农家的烟突里,逐渐减少
  了炊烟,女人孩子们都在自己门口的土场上波些水,放下小桌子和矮凳;人知道,
  这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
  老人男人坐在矮凳上,摇着大芭蕉扇闲谈,孩子飞也似的跑,或者蹲在乌桕树
  下赌玩石子。女人端出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热蓬蓬冒烟。河里驶过文人
  的酒船,文豪见了,大发诗兴,说,“无思无虑,这真是田家乐呵!”
  但文豪的话有些不合事实,就因为他们没有听到九斤老太的话。这时候,九斤
  老太正在大怒,拿破芭蕉扇敲着凳脚说:
  “我活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不愿意眼见这些败家相,——还是死的好。立
  刻就要吃饭了,还吃炒豆子,吃穷了一家子!”
  伊的曾孙女儿六斤捏着一把豆,正从对面跑来,见这情形,便直奔河边,藏在
  乌桕树后,伸出双丫角的小头,大声说,“这老不死的!”
  九斤老太虽然高寿,耳朵却还不很聋,但也没有听到孩子的话,仍旧自己说,
  “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村庄的习惯有点特别,女人生下孩子,多喜欢用秤称了轻重,便用斤数当作
  小名。九斤老太自从庆祝了五十大寿以后,便渐渐的变了不平家,常说伊年青的时
  候,天气没有现在这般热,豆子也没有现在这般硬;总之现在的时世是不对了。何
  况六斤比伊的曾祖,少了三斤,比伊父亲七斤,又少了一斤,这真是一条颠扑不破
  的实例。所以伊又用劲说,“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伊的儿媳⑵七斤嫂子正捧着饭篮走到桌边,便将饭篮在桌上一摔,愤愤的说,
  “你老人家又这么说了。六斤生下来的时候,不是六斤五两么?你家的秤又是私秤,
  加重称,十八两秤;用了准十六,我们的六斤该有七斤多哩。我想便是太公和公公,
  也不见得正是九斤八斤十足,用的秤也许是十四两……”
  “一代不如一代!”
  七斤嫂还没有答话,忽然看见七斤从小巷口转出,便移了方向,对他嚷道,
  “你这死尸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死到那里去了!不管人家等着你开饭!”
  七斤虽然住在农村,却早有些飞黄腾达的意思。从他的祖父到他,三代不捏锄
  头柄了;他也照例的帮人撑着航船,每日一回,早晨从鲁镇进城,傍晚又回到鲁镇,
  因此很知道些时事:例如什么地方,雷公劈死了蜈蚣精;什么地方,闺女生了一个
  夜叉之类。他在村人里面,的确已经是一名出场人物了。但夏天吃饭不点灯,却还
  守着农家习惯,所以回家太迟,是该骂的。
  七斤一手捏着象牙嘴白铜斗六尺多长的湘妃竹烟管,低着头,慢慢地走来,坐
  在矮凳上。六斤也趁势溜出,坐在他身边,叫他爹爹。七斤没有应。
  “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说。
  七斤慢慢地抬起头来,叹一口气说,“皇帝坐了龙庭了。”
  七斤嫂呆了一刻,忽而恍然大悟的道,“这可好了,这不是又要皇恩大赦了么!”

  七斤又叹一口气,说,“我没有辫子。”
  “皇帝要辫子么?”
  “皇帝要辫子。”
  “你怎么知道呢?”七斤嫂有些着急,赶忙的问。
  “咸亨酒店里的人,都说要的。”
  七斤嫂这时从直觉上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因为咸亨酒店是消息灵通的所
  在。伊一转眼瞥见七斤的光头,便忍不住动怒,怪他恨他怨他;忽然又绝望起来,
  装好一碗饭,搡在七斤的面前道,“还是赶快吃你的饭罢!哭丧着脸,就会长出辫
  子来么?”
  太阳收尽了他最末的光线了,水面暗暗地回复过凉气来;土场上一片碗筷声响,
  人人的脊梁上又都吐出汗粒。七斤嫂吃完三碗饭,偶然抬起头,心坎里便禁不住突
  突地发跳。伊透过乌桕叶,看见又矮又胖的赵七爷正从独木桥上走来,而且穿着宝
  蓝色竹布的长衫。
  赵七爷是邻村茂源酒店的主人,又是这三十里方圆以内的唯一的出色人物兼学
  问家;因为有学问,所以又有些遗老的臭味。他有十多本金圣叹批评的《三国志》
  ⑶,时常坐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他不但能说出五虎将姓名,甚而至于还知道黄忠
  表字汉升和马超表字孟起。革命以后,他便将辫子盘在顶上,像道士一般;常常叹
  息说,倘若赵子龙在世,天下便不会乱到这地步了。七斤嫂眼睛好,早望见今天的
  赵七爷已经不是道士,却变成光滑头皮,乌黑发顶;伊便知道这一定是皇帝坐了龙
  庭,而且一定须有辫子,而且七斤一定是非常危险。因为赵七爷的这件竹布长衫,
  轻易是不常穿的,三年以来,只穿过两次:一次是和他呕气的麻子阿四病了的时候,
  一次是曾经砸烂他酒店的鲁大爷死了的时候;现在是第三次了,这一定又是于他有
  庆,于他的仇家有殃了。
  七斤嫂记得,两年前七斤喝醉了酒,曾经骂过赵七爷是“贱胎”,所以这时便
  立刻直觉到七斤的危险,心坎里突突地发起跳来。
  赵七爷一路走来,坐着吃饭的人都站起身,拿筷子点着自己的饭碗说,“七爷,
  请在我们这里用饭!”七爷也一路点头,说道“请请”,却一径走到七斤家的桌旁。
  七斤们连忙招呼,七爷也微笑着说“请请”,一面细细的研究他们的饭菜。
  “好香的菜干,——听到了风声了么?”赵七爷站在七斤的后面七斤嫂的对面
  说。
  “皇帝坐了龙庭了。”七斤说。
  七斤嫂看着七爷的脸,竭力陪笑道,“皇帝已经坐了龙庭,几时皇恩大赦呢?”

  “皇恩大赦?——大赦是慢慢的总要大赦罢。”七爷说到这里,声色忽然严厉
  起来,“但是你家七斤的辫子呢,辫子?这倒是要紧的事。你们知道:长毛时候,
  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七斤和他的女人没有读过书,不很懂得这古典的奥妙,但觉得有学问的七爷这
  么说,事情自然非常重大,无可挽回,便仿佛受了死刑宣告似的,耳朵里嗡的一声,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代不如一代,——”九斤老太正在不平,趁这机会,便对赵七爷说,“现
  在的长毛,只是剪人家的辫子,僧不僧,道不道的。从前的长毛,这样的么?我活
  到七十九岁了,活够了。从前的长毛是——整匹的红缎子裹头,拖下去,拖下去,
  一直拖到脚跟;王爷是黄缎子,拖下去,黄缎子;红缎子,黄缎子,——我活够了,
  七十九岁了。”
  七斤嫂站起身,自言自语的说,“这怎么好呢?这样的一班老小,都靠他养活
  的人,……”
  赵七爷摇头道,“那也没法。没有辫子,该当何罪,书上都一条一条明明白白
  写着的。不管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七斤嫂听到书上写着,可真是完全绝望了;自己急得没法,便忽然又恨到七斤。
  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造反的时候,我本来说,不要撑船
  了,不要上城了。他偏要死进城去,滚进城去,进城便被人剪去了辫子。从前是绢
  光乌黑的辫子,现在弄得僧不僧道不道的。这囚徒自作自受,带累了我们又怎么说
  呢?这活死尸的囚徒……”
  村人看见赵七爷到村,都赶紧吃完饭,聚在七斤家饭桌的周围。七斤自己知道
  是出场人物,被女人当大众这样辱骂,很不雅观,便只得抬起头,慢慢地说道:
  “你今天说现成话,那时你……”
  “你这活死尸的囚徒……”
  看客中间,八一嫂是心肠最好的人,抱着伊的两周岁的遗腹子,正在七斤嫂身
  边看热闹;这时过意不去,连忙解劝说,“七斤嫂,算了罢。人不是神仙,谁知道
  未来事呢?便是七斤嫂,那时不也说,没有辫子倒也没有什么丑么?况且衙门里的
  大老爷也还没有告示,……”
  七斤嫂没有听完,两个耳朵早通红了;便将筷子转过向来,指着八一嫂的鼻子,
  说,“阿呀,这是什么话呵!八一嫂,我自己看来倒还是一个人,会说出这样昏诞
  胡涂话么?那时我是,整整哭了三天,谁都看见;连六斤这小鬼也都哭,……”六
  斤刚吃完一大碗饭,拿了空碗,伸手去嚷着要添。七斤嫂正没好气,便用筷子在伊
  的双丫角中间,直扎下去,大喝道,“谁要你来多嘴!你这偷汉的小寡妇!”
  扑的一声,六斤手里的空碗落在地上了,恰巧又碰着一块砖角,立刻破成一个
  很大的缺口。七斤直跳起来,捡起破碗,合上检查一回,也喝道,“入娘的!”一
  巴掌打倒了六斤。六斤躺着哭,九斤老太拉了伊的手,连说着“一代不如一代”,
  一同走了。
  八一嫂也发怒,大声说,“七斤嫂,你‘恨棒打人’……”
  赵七爷本来是笑着旁观的;但自从八一嫂说了“衙门里的大老爷没有告示”这
  话以后,却有些生气了。这时他已经绕出桌旁,接着说,“‘恨棒打人’,算什么
  呢。大兵是就要到的。你可知道,这回保驾的是张大帅⑷,张大帅就是燕人张翼德
  的后代,他一支丈八蛇矛,就有万夫不当之勇,谁能抵挡他,”他两手同时捏起空
  拳,仿佛握着无形的蛇矛模样,向八一嫂抢进几步道,“你能抵挡他么!”
  八一嫂正气得抱着孩子发抖,忽然见赵七爷满脸油汗,瞪着眼,准对伊冲过来,
  便十分害怕,不敢说完话,回身走了。赵七爷也跟着走去,众人一面怪八一嫂多事,
  一面让开路,几个剪过辫子重新留起的便赶快躲在人丛后面,怕他看见。赵七爷也
  不细心察访,通过人丛,忽然转入乌桕树后,说道“你能抵挡他么!”跨上独木桥,
  扬长去了。
  村人们呆呆站着,心里计算,都觉得自己确乎抵不住张翼德,因此也决定七斤
  便要没有性命。七斤既然犯了皇法,想起他往常对人谈论城中的新闻的时候,就不
  该含着长烟管显出那般骄傲模样,所以对七斤的犯法,也觉得有些畅快。他们也仿
  佛想发些议论,却又觉得没有什么议论可发。嗡嗡的一阵乱嚷,蚊子都撞过赤膊身
  子,闯到乌桕树下去做市;他们也就慢慢地走散回家,关上门去睡觉。七斤嫂咕哝
  着,也收了家伙和桌子矮凳回家,关上门睡觉了。
  七斤将破碗拿回家里,坐在门槛上吸烟;但非常忧愁,忘却了吸烟,象牙嘴六
  尺多长湘妃竹烟管的白铜斗里的火光,渐渐发黑了。他心里但觉得事情似乎十分危
  急,也想想些方法,想些计画,但总是非常模糊,贯穿不得:“辫子呢辫子?丈八
  蛇矛。一代不如一代!皇帝坐龙庭。破的碗须得上城去钉好。谁能抵挡他?书上一
  条一条写着。入娘的!……”
  第二日清晨,七斤依旧从鲁镇撑航船进城,傍晚回到鲁镇,又拿着六尺多长的
  湘妃竹烟管和一个饭碗回村。他在晚饭席上,对九斤老太说,这碗是在城内钉合的,
  因为缺口大,所以要十六个铜钉,三文一个,一总用了四十八文小钱。
  九斤老太很不高兴的说,“一代不如一代,我是活够了。三文钱一个钉;从前
  的钉,这样的么?从前的钉是……我活了七十九岁了,——”
  此后七斤虽然是照例日日进城,但家景总有些黯淡,村人大抵回避着,不再来
  听他从城内得来的新闻。七斤嫂也没有好声气,还时常叫他“囚徒”。
  过了十多日,七斤从城内回家,看见他的女人非常高兴,问他说,“你在城里
  可听到些什么?”
  “没有听到些什么。”
  “皇帝坐了龙庭没有呢?”
  “他们没有说。”
  “咸亨酒店里也没有人说么?”
  “也没人说。”
  “我想皇帝一定是不坐龙庭了。我今天走过赵七爷的店前,看见他又坐着念书
  了,辫子又盘在顶上了,也没有穿长衫。”
  “…………”
  “你想,不坐龙庭了罢?”
  “我想,不坐了罢。”
  现在的七斤,是七斤嫂和村人又都早给他相当的尊敬,相当的待遇了。到夏天,
  他们仍旧在自家门口的土场上吃饭;大家见了,都笑嘻嘻的招呼。九斤老太早已做
  过八十大寿,仍然不平而且健康。六斤的双丫角,已经变成一支大辫子了;伊虽然
  新近裹脚,却还能帮同七斤嫂做事,捧着十八个铜钉⑸的饭碗,在土场上一瘸一拐
  的往来。

  一九二○年十月。⑹

  □注释

  ⑴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年九月《新青年》第八卷第一号。
  ⑵伊的儿媳:从上下文看,这里的“儿媳”应是“孙媳”。
  ⑶金圣叹批评的《三国志》:指小说《三国演义》。金圣叹(1609—1661),
  明末清初文人,曾批注《水浒》、《西厢记》等书,他把所加的序文、读法和评语
  等称为“圣叹外书”。《三国演义》是元末明初罗贯中所著,后经清代毛宗岗改编,
  附加评语,卷首有假托为金圣叹所作的序,首回前亦有“圣叹外书”字样,通常就
  都把这评语认为金圣叹所作。
  ⑷张大帅:指张勋(1854—1923),江西奉新人,北洋军阀之一。原为清朝军
  官,辛亥革命后,他和所部官兵仍留着辫子,表示忠于清王朝,被称为辫子军。一
  九一七年七月一日他在北京扶持清废帝溥仪复辟,七月十二日即告失败。
  ⑸十八个铜钉:据上文应是“十六个”。作者在一九二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致
  李霁野的信中曾说:“六斤家只有这一个钉过的碗,钉是十六或十八,我也记不清
  了。总之两数之一是错的,请改成一律。”
  ⑹据《鲁迅日记》,本篇当作于一九二○年八月五日。
  输入:诸葛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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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风波》的赏析
突出了那场风波的不平静。小说的结尾,再次出现了“仍旧在自家门口的土场上吃饭”的场景,这个结尾与开头呼应,说明一切恢复原样。不管是那次革命,还是这场风波,对农村都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小说中的环境描写有力地渲染了气氛、烘托了主题。

如何理解鲁迅的风波中的人物形象?
七斤嫂是一个欺善怕恶,不分是非,努力把自己打扮成一贯正确的人。从她的身上也可以看到国民的劣根性。七斤是《风波》中的主要人物,他的辫子在进城时被人剪掉了,因此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七斤没有头脑,不加分析的相信赵七爷的谎话,被赵七爷弄得神志恍惚。村里的人都躲着他,甚至有的幸灾乐祸。

介绍一下鲁迅
1905—1907年,参加革命党人的活动,发表了《摩罗诗力说》、《文化偏至论》等论文。期间曾回国奉母命结婚,夫人朱安。1909年,与其弟周作人一起合译《域外小说集》,介绍外国文学。同年回国,先后在杭州、绍兴任教。辛亥革命后,曾任南京临时政府和北京政府教育部部员、佥事等职,兼在北京大学、女子...

作文《风波》开头怎么写?
想起那个恶狠狠的眼神,那双今天下午还直勾勾地对着我的眼睛,不禁鄂然泪下——那么轻易地就坠落下来的眼泪。我无意再往前走,不禁啜泣。在无人的小路上,散发出微弱的余音。那一幕幕又浮现在我眼前了,真是一场风波。

鲁迅作品的特点及生平(详细点)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1月,与郑振铎合编的《北平笺谱》出版。5月,编序之木刻《引玉集》出版。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10月病复发,18日黎明前疾病发作,气喘不止。19日上午5时25分逝世。迅的小说选材独特,在题材的选择上,鲁迅对古典文学中只选取“勇将策士,侠盗赃害,妖怪神仙,才子佳人,...

有哪些关于鲁迅先生的文言文
《无题》 大野多钩棘,长天列战云。 几家春袅袅,万籁静喑喑。 下土惟秦醉,中流辍越吟。 风波一浩荡,花树已萧森。 《答客诮》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赠蓬子》 蓦地飞仙降碧空,云车双辆挈灵童。 可怜蓬子非天子,逃去逃来吸北风。 《赠日本歌人》 春江...

列举《呐喊》中深受封建科举制度毒害的人有
迅哥:主人公“我”另:铁头老生(社戏中的一个表演人物)《风波》赵七爷:是一个乡村酒店里的主人,有学问的人。他总是靠假学问来骗人。九斤老太:口头禅“一代不如一代”,陈旧腐朽的保守观念 七斤嫂:一个欺善怕恶,不分是非,努力把自己打扮成一贯正确的人。七斤:七斤没有头脑,不加分析...

鲁迅《呐喊》
详情请查看视频回答

小说为什么叫《头发的故事》呢?
鲁迅在他的一篇杂文《病后杂谈之余》中说:“然而辫子还有一场小风波,那就是张勋的‘复辟’,一不小心,辫子是又可以种起来的,我曾见他的辫子兵在北京城外布防,对于没辫子的人们真是气焰万丈。幸而不几天就失败了……”这篇小说即取材于张勋复辟的历史事件。原文: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收了他通黄的光线了...

鲁迅是哪一年,从发表什么作品开始用“鲁迅”这个笔名的?
“鲁迅”是他1918年5月在发表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时首次使用的笔名。《狂人日记》是鲁迅创作的第一个短篇白话日记体小说,也是中国第一部现代白话文小说,小说通过被迫害者“狂人”的形象以及“狂人”的自述式的描写,揭示了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表现了作者对以封建礼教为主体内涵的中国封建...

林芝县15779726800: 风波(1920年鲁迅所创作的的小说) - 搜狗百科
庾泄中宝:[答案] 深刻的思想蕴涵,隽永的艺术魅力 ——鲁迅的《风波》赏析 辫子,曾是清王朝统治建立和消亡的标志之一;在鲁迅眼里,又是传统文化和国民精神枷锁的一种象征,是国民革命与危机的一种征兆.这篇小说通过对江南水乡中一场辫子风波的描述,展...

林芝县15779726800: 求鲁迅的小说《风波》全文. -
庾泄中宝: 在线阅读 http://www.kuwang.com/literature/xdwx/lx/nh/storm.htm

林芝县15779726800: 风波补碗钉数量 -
庾泄中宝: 在鲁迅的小说《风波》中,提到了钉合碗所用的铜钉数量.补碗时使用铜钉的数量在不同的版本中存在差异.其中一种说法是使用了**十六个铜钉**,另一种说法是使用了**十八个铜钉**.鲁迅在给李霁野的信中提到:“六斤家只有这一个钉过的碗,钉是十六或十八,我也记不清了.总之两数之一是错的,请改成一律.”因此,根据鲁迅的描述,补碗时铜钉的数量应该是十六个或十八个中的一个,具体数量可能因版本不同而存在差异.

林芝县15779726800: 鲁迅《风波》的结构分析及“风波”含义 -
庾泄中宝: 深刻的思想蕴涵,隽永的艺术魅力——鲁迅的《风波》赏析辫子,曾是清王朝统治建立和消亡的标志之一;在鲁迅眼里,又是传统文化和国民精神枷锁的一种象征,是国民革命与危机的一种征兆.这篇小说通过对江南水乡中一场辫子风波的描述,...

林芝县15779726800: 求《风波的原文这篇风波是出自大学语文》增订版的希望知道
庾泄中宝: 《风波》--《呐喊》 鲁迅 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收了他通黄的光线了.场边靠河的乌桕树叶,干巴巴的才喘 过气来,几个花脚蚊子在下面哼着飞舞.面河的农家的烟...

林芝县15779726800: 鲁迅《风波》名句解析 -
庾泄中宝: 虎头虎脑 眉清目秀 面红耳赤 白净柔嫩 满面红光 满头银发 目光炯炯 双目如潭 火眼金睛 浓眉大眼 慈眉善目 气宇轩昂 高大魁梧 英姿飒爽 衣着得体 (2)描写人物表情的词语 眉开眼笑 破涕为笑 捧腹大笑 笑逐颜开 满面春风 洋洋得意 和颜悦色 悠...

林芝县15779726800: 鲁迅小说《风波》的线索是鲁迅小说《风波》的线索是( ) A.张勋复辟 B.辫子事件 C.赵七爷的竹布长 -
庾泄中宝: D 全文是根椐老太太的“一代不如一代”作为线索

林芝县15779726800: 大学语文怎么考试 -
庾泄中宝: 1.单项选择这部分20分,共20个小题,是考试中最容易拿分的题型了.因此考生应尽量做到不失分.单项选择主要考文学史知识,如作家生平、作品作者、作品中的人物、中心论点、主要内容、表现手法、修辞手法、文章体裁等等,四选一,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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