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病了

~ 大家都传说董事长要退休了。公司机关里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董事长依旧忙碌着。问计划，问生产，没有他不问的。原来他不管的一些小事，现在也时不时的问问。包括职工家里的私事，有找他的，也尽力帮忙。机关里的人见了他该点头点头，该哈腰的哈腰，一切照旧。平常办公室的门都是开着的，但现在，人们进了办公室就把门关上了。董事长跟没看见一样，别人也看不出他有啥来。

上班没两年的公关部副部长小张也听到了些风声。他想自己来了还没有两年，董事长退不退和他关系不大。他比别人尤其是那些干了快一辈子的人，真是洒脱多了。该吃吃，该喝喝。

上午，董事长从他办公室门口路过。看见门开着，小张伏案正忙活着。他走进办公室“小张，忙什么呢？”

“哎吆，董事长。”小张一时有些吃惊“您坐，您坐。”他忙不迭地给董事长让坐。

董事长慢慢的坐到小张对面的椅子上。他面带微笑，胖胖的手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示意小张也坐下。

“董事长，您先坐，我给你倒杯水。”小张没敢坐，也没敢回答董事长了问题。他哪敢说呀，手里是部长兼公司常务副董事长让他做的下一阶段销售重点的说明——就是要公关的重要关系。实际上就是为董事长退休后做准备。小张把水端到董事长面前“您喝水，董事长。”他小声的说。

董事长抬起眼皮看了眼他，和蔼地说:“来了快两年了吧？”小张正想回答，董事长却没给他机会“年青就是好啊。”没头没尾的话，让小张不知道该说啥，脑袋极速地旋转着。董事长这是啥意思呢？他想。

董事长看着小张窘迫的样子，笑了笑“你工作能力很强，他们跟我说起过你。”小张不好意思地把头埋下，心里一阵子惶恐，他知道懂事长正盯着他呢。“就是时间短了点。”董事长停了停，又接着说:“现在公司正是大力发展时期，是非常需要你们这些年青人的。”说完，董事长没喝小张倒的水，就走了。

小张心里犯嘀咕了。什么意思啊？不是说要退休了吗？怎么没有一点退休的意思啊？看着眼前的报告，再也写不下去了。

小张心里正在烦乱的时候，办公室走进一个女人。高高的个子，一头披肩发，身形凹凸有致。白皙的面庞，小巧的鼻子，一双看谁都含情的眼睛。她是小张对面的米娜。小张在背后称她为妖婆。

“大才子，还没忙完啊？”米娜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张说。

小张牵强地抿了下嘴，算是回答。小张不愿意得罪这个女人。公司里谁都知道它与部长的关系，但在心里又着实反感。什么工作都不干，还颐指气使。诺大的办公室，除了里间是部长的，剩下的就他们两个。其余的人员全被部长安排到了离机关楼不远的另外一座办公楼里。这事说起来，和小张还有脱不了的关系。

刚上班没几个月的小张，身上还留着在大学时的稚气。由于他父母的关系，他属于破格使用。一进公司就直接进了机关。在他父亲的授意下，他选择了公关部。和他同期来的同学大部分还在基层当技术员。

少年得志的他自信满满，但他是佩服他们部长的。他们的部长，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工作能力极强，因此也深受董事长的赏识。

多少有些恃才傲物的小张，看不惯米娜的作风。不仅工作拖拉，还经常安排小张给她个人服务。什么倒水了，买午餐了，这都是小事。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居然让小张给她买过卫生纸。小张早就听说了她和部长的那些事，一直忍着。买卫生纸这事，让小张恶心了好长时间。他决定有机会，就整治一下这个狂傲的女人。

一天，小张趁米娜不在的时候，借汇报工作的机会和部长聊了起来。他们的部长姓商。

”商总，大家都特别钦佩您，您在我们中间，那都成传奇人物了。”小张恭维的看着他们的部长。

“你小子还真会说话。哈哈哈”部长一边笑一边也看着小张，一脸的得意之色。

“商总，最近机关里有些传闻，对您……我感觉很不利。”

“什么传闻？”部长的脸严肃起来，他急切地问。

“主要是有关娜姐的，也可能他们在瞎说吧。”小张心里有些忐忑。

“你不要听他们乱说。米娜就一女人，我们都是男子汉，帮帮人家又怎么了？”部长的语气比刚才高了许多。“我看，他们是别有目的。你说，都是谁说的？”部长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小张也变得紧张起来，他说:“商总，这我不能说。我要说了，人家不报复我吗？”

部长沉思了会，点了点头。小张知道该告辞了。在他快出部长办公室门的时候，部长突然大声说了句“我看谁敢报复你！”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小张被破格提拔为公关部的副部长。与此同时，公关部其他人员去了另外一座办公楼。

小张心里明白，部室里的其他人肯定对他有意见了。人们渐渐开始疏远他。苦恼的小张和他父亲谈了这件事。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居然对他投以赞许的目光。还给了他三句意味深长的话。

“在机关里，无论你做啥事，总会得罪人。”

“在机关里，谁说了算，听谁的。”

“在机关里，要把握时机，随机应变。”

父子心有灵犀，小张很快放下了心里的包袱。

董事长的话让小张不得不想的更多。他心烦意乱地收拾好了桌子上的东西。一个人来到办公楼一侧的小树林里，抽起烟来。

小张本来是没有什么打算的，但是董事长的话让他心里起了波澜。他想，懂事长的退休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变化。按道理说应该由常务董事长顺位接替，当然要经过懂事会选举，再由股东会通过一下就算完事了。这都是要走的程序。那个令人讨厌的娜姐都已经跟做了董事长的太太似得。可是早上董事长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自己顺位接替部长的位子？可部长从来没对自己有过啥暗示啊。反而是那个娜姐跟一把手似得，啥都管起来了。

正当小张还在思考分析的时候，一个老师傅走了过来。

“张部长，考虑啥大问题啊，咋还抽上烟了呢？”来人边向小张走边说。

此人是公关部的万师傅，号称万金油。小张未提副部长前，他的呼声是最高的。令他没想到的是最后变成了小张。曾有好一阵子两人都不说话。很明显，万金油对小张是有意见的。小张心里明白，只是脸面上都还得过的去，毕竟还要在一起共事。

“是万师傅啊，啥大事啊，还大事，我就是出来抽烟，屋里娜姐在，不方便。”小张不紧不慢的回答着。他心里想，你个老油条，有事我也不能跟你说啊。顺手把烟递给了万师傅。

万师傅一边摆手一边说:“不比你们年青人，身体好，我可不敢抽。”他凑到小张跟前问:“商部长在吗？我给他要的资料送过去。”

小张说话从来不急，他慢条斯理地看着万师傅说:“我也找他呢。”

万师傅撇了撇嘴，略一沉思，凑到小张跟前说:“最近领导们都很忙，也不知道最后花落谁家。”

小张万万没想到这万金油，竟然直奔主题，连个掩护都不打。这在机关生活可是大忌啊。

看着迟疑的小张，万师傅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继续说:“你年青又有背景，学历还高，不像我干了十几年，还是办事员。哎！”万师傅叹了口气接着说:“谁都有上进心，到我这算是死了心了。”

小张感觉万金油这是掏心窝子的话，可又觉得不大对。为啥跟他说啊，再说两人过去不还有那么一段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吗？这回咋会把心里话跟我说呢？小张脑子飞快的旋转着，他并不急着说话。

万金油看了看小张，凑到他耳朵前说:“兄弟啊，不是我不提醒你，有消息灵通的人跟我说过，董事长很看中你，虽然要退休了，可退不退咱们说了也不算。你可得赶紧活动活动啊！”说完他站起来要走。刚走没两步，回头又冲着发呆的小张说:“晚上赏光，咱们聚聚，等我叫上其他几个兄弟，给你来信哈。”也不等小张答应自顾自地走了。

看着万金油离去的背影，小张有些激动，还有些感动。激动的是终于有人和他通信，让他知道了一些情况。感动的是，来通信的不是自己曾经照顾过的人，而是自己曾经的对手。他也不得不感叹，一个人在权利面前是多么的渺小，以至于不得不弯下腰来。

联系董事长最近以来做的种种事情，小张脑子变得清晰起来。他决定要把材料改一改。几个重要的关系不能提供给他的部长。毕竟这几个关系是他父亲帮他建立起来的。留在手里，即便董事长真退了，那也是自己的资本。做好决定的小张迅速回到办公室忙碌起来。

晚上，小张如约而至。万金油和部室里的几个兄弟都来了。看见小张他们表现出一往没有的热情。觥筹交错间，大家以小张为中心，建立起了某种意义上联盟。都是公关部的人，酒量一般少不了哪儿去。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小张今天心情那是相当的好。

回到家的小张想和他爸爸说说公司的情况，被他爸爸拒绝了。他爸说他喝酒了就别多说话。说的话也算不的真。

小张早上和他父亲同时出门上班时，他父亲给了小张六字方针:多听，多看，少说。

小张一如往常那样，来到办公室。让他吃惊的是米娜比他早来一步。

米娜还是那高高在上的样子“小张，你咋回事啊，你那材料部长很不满意！”米娜不屑地盯着小张。

“啊——那我再改改吧！”小张虽然心里厌恶，表面上却又不得不小心应承着。

“现在是关键时刻，部长待你可不薄。”

小张心里骂到，待我怎么样，关你屁事。嘴上却不紧不慢的说:“这个事，我清楚，谢谢娜姐提醒。”

米娜听他说完，觉得也没啥好说的了，就起身，甩了甩头发:“哎，这几天，部长真是忙坏了，连我都累的不行了。”说完，扭着圆滚滚的屁股走了。

小张目送她的背影，恨不得把手里的杯子扔它头上。嘴里恨恨地吐出四个字“什么玩意！”

中午，公司传出了爆炸性的消息。

常务副董事长和老董事长闹翻了。小张不敢相信。以他对部长的了解，他是不会这么干的。说到底，没有老董事长的栽培，他也到不了今天这地步。但他的心还是吊吊着。下午的时候，他来到另外那座办公楼和万金油聊了起来。

万金油告诉小张那消息是假的。他问过董事会的一个朋友。真实的情况是懂事会对公司下步的发展要拿出方案，并形成决议。老董事长身体不舒服，半道上退出了。临走前交代，公司大小事务均交由常务副董事长办理。万金油跟小张说，没有水落石出前，千万要谨慎。并说最近小道消息特别多，不要信。小张心里很感激万金油的忠告。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张心里备受煎熬。一方面米娜对小张尤其是在守着大家伙的时候指手画脚，一方面是担心真正的结果出来对他不利。部长已经有段时间没和他说话了。

公司里小道消息越传越多。更多的指向了常务副懂事长。什么生活作风问题了，什么工作上刚愎自用了，甚至传出了贪腐问题。小张听着，看着，也在暗自分析着几种结果出现的可能。

该来的迟早要来。小张在家里吃完晚饭，他父亲突然问他:“你们公司最近的人事都定了吗？”

小张有些吃惊，父亲问这些干什么？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说:“还没有听到消息，到是很多小道消息。”

“奥”他父亲不可置否的应了声，便陷入思考中。

第二天晚上，小张接到了老董事长的电话。让他去他家一趟。小张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父亲冲他点点头，并指着屋角的一箱茅台酒说:“给你们董事长带去。”

似乎明白过来的小张迅速准备好东西，赶到了老董事长家。他进去的时候还有人在和老董事长聊天。尴尬的小张手里的茅台酒不知咋处理好。

“小张来了？”老董事长招呼着小张，也在打量着小张。

反应过来的小张忙说:“老董事长，您托我买的酒到了，发票都在箱子里，您待会看看。您这有客人，我先走了。”小张放下东西转身要走。

“别走，别走。”老董事长过来拉住小张的手说:“急什么呢，我还有事找你。”

在他家的客人礼貌的告辞了。

老董事长让小张自己倒上水，说:“知道我和你父亲是战友吗？”

这下轮到小张吃惊了。他睁大了眼睛，心里想，父亲嘴可真严实，从来都没听他说过。

看着小张吃惊的表情，老董事长笑了笑，继续说:“你们那个部长啊，问题很多。公安已经查清楚，他不仅是生活作风问题。还挪用你们公关部的专用资金，给你们的那位米小姐挥霍。”老董事长点上烟，抽了口“早就批评他多次，仍然不改。把公司交到他手里，你放心吗？”老董事长很严肃地问小张。不等小张回答，他又把提拔小张当副部长那事说了起来。“不要以为是他提的你。这个人，坏得很。刚提了你，又说你不行，是我压着不让，还是要让你们年轻人多锻炼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领导干部怎么能这样呢？”老董事长越说越生气，他把烟狠狠地掐灭。

小张也想起他从部长办公室出门时的那句话。他觉得那句话是他和兄弟们疏远的开始。当时他还很佩服部长得城府呢。

“听说你给他的材料还有些重要关系，没有报告上来！”老董事长的脸色和缓了很多。“你那些关系，你父亲和我说过。我说要看你的成长，看来是没看错你。”

此刻的小张，感觉自己像一只被人围观的小白鼠。原来以为自己够成熟的了，没想到，自己还是被人看个通透。

看着怔怔无言的小张，老董事长沉思了会说:“过几天，你和老万把你们公关部的工作抓起来。你要多努力，给你最多半年的时间。工作出色，半年后进董事会，不行可就给你换岗位了。”老董事长说到最后，微笑着和小张开着玩笑。小张知道自己该告辞了。

两天后公司正式宣布，老董事长留任。商副董事长被公安带走。小张和老万正式主持公关部的工作。

老万和小张聊着天。老万告诉小张，从公关部其他人员开始搬到另外那座办公楼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就开始变化了。他跟小张说:“一个养家的人，再养个情妇，哪里会不出事呢？”

小张看着他，觉得这个世间怎么会这么复杂呢？他努力的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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