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笔名叫“雨孩子”的人,在《青年文摘》上发表过一篇《在温柔的时光里》。

作者&投稿:廖宁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以前在《青年文摘》上看过一篇文,谁能根据下面的语句提示帮我找到 ??~

  比生命更长的爱
  2006-12-30 17:03:00 作者:卫宣利 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2006.05
  一
  她对父亲的记忆,是从5岁开始的。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吵架,她被吵醒后睡眼惺忪地从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迎面飞来一只杯子,“啪”的一声,正打在她的额头上,鲜血顺着眼睛流下来。她还没哭,母亲就已经吓得大哭起来,父亲也慌了,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慌忙抱起她往医院跑。医院离家大约有十几公里的路程,父亲一路飞奔,不断有汗珠落在她的脸上。父亲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声音温柔而急切。她故意不理父亲,身体软软地瘫在他温暖的怀里。父亲急得大叫:“丫丫,你别吓我啊!”她猛地用手攀住父亲的脖子,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爸爸,以后别再和妈妈吵架了,好吗?”
  父亲笑了,接着又哭了,他说:“丫丫,以后不许再吓爸爸……”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说完后把她抱得更紧了。
  从那以后,父亲果然再没有和母亲吵过架。
  那年,她5岁,父亲35岁。
  二
  进入青春期,她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课桌的抽屉里常常有男孩子偷偷放进去的纸条。有一天,她匆匆忙忙地拿起书包上学,书包带突然断了,书本散落了一地。父亲蹲在地上帮她捡书,一张纸条悠悠地从书里掉出来,上面写着:“星期天一起去郊游,我等你。”纸条的主人,是她一直暗恋的那个男生。
  父亲将纸条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她脸红心跳,低眉垂眼不敢看他。父亲什么也没说,将纸条折叠好,重新夹了进去。
  星期天,她骑车跑了20多公里,到郊外和那个男生约会。路上,天突然变了,雷鸣电闪,暴雨如注。她冒雨赶到约好的地点时,却空无一人。一个人站在荒郊野外,满腔的热情被雨水一点点冷却,失望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她终于忍不住哭了。突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丫丫别怕,爸爸来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对男同学动过心,她在心里发誓,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像父亲这样高大俊伟、坚实可靠的男人。
  那年,她14岁,父亲44岁。
  三
  那年夏天,她考上了县重点高中,父亲很高兴,带着她去参加面试。考短跑时,因为事先没有做准备,她穿了一双破旧的凉鞋,没跑几步,鞋的后带就断了。猝不及防中鞋子被远远地甩出了跑道,她看着那只鞋,忽然觉得好笑,站在跑道上傻笑不止。
  她的体育得了“0”分,老师的理由是:态度极不严肃。
  她再也笑不出声来,要知道,体育成绩不及格,文化课的分数再高,学校也不会录取的。她眼泪汪汪地在人群中寻找父亲,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正在万分懊悔时,父亲满头大汗地跑来了,手里拿着一双崭新的球鞋。他把鞋塞到她的手上,急切地说:“我去找老师说说,让你再补考一次!”
  她坐在地上换鞋,看到父亲疾步穿过人群,费力地挤到老师的面前,弯着腰,低着头,焦急地说着什么,她隐约听到了老师的呵斥声。那是8月底的一天,太阳炙热如火,她在远处默默地望着炙热的阳光下弓身低头的父亲,想象着他正满脸堆笑、无比谦恭地替她赔罪,心里忽然一阵疼痛……
  父亲的努力终于换来了她的补考资格,当他乐颠颠地跑过来告诉她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下午的补考,她以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过关。
  那年,她16岁,父亲46岁。
  四
  高二的暑假,她和同学一起去玩。路上,她坐的那辆车和另一辆车相撞。父亲赶到医院时,她已经躺在手术室里。手术后再见到父亲时,她几乎认不出来,他的面容变得苍老而憔悴,眼角和嘴角在剧烈地抖动,一头黑发全变成了苍灰色,高大的身躯突然间就佝偻起来。一夜之间,父亲就老了十几岁。
  医生已经断定她以后的日子将在床上度过,父亲没敢把这个结果告诉她,自己在医院的厕所里抱着她的鞋嚎啕大哭,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完全像个无助的孩子。父亲在她的床前守了3个月,给她翻身,喂她吃饭。他背着她到3楼扎针,到5楼检查,一步一步,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几个月后,父亲发现她腿上的肌肉开始萎缩。他终于不顾医生的告诫,执拗地要为她穿上鞋让她下地。他说:“丫丫,咱不能就这样认命,你得站起来!”他慢慢地把她移到床边,和母亲一人扶着她的一只胳膊,努力地想要让她站起来。可是她瘫软的双腿根本就不听使唤,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滴落下来,他们也累得气喘吁吁。但是,父亲仍然坚持着不肯放弃,坚持的结果是他摔倒在地上,她也重重地跌倒在他的身上。
  她终于绝望,伏在他的身上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
  他长叹一声,老泪纵横……
  那年,她17岁,父亲47岁。
  五
  她的脾气变得格外暴躁,只因妹妹穿了她以前穿过的裙子,她便不依不饶,掀翻了桌子,顺手操起一个酒瓶便往妹妹身上砸去。父亲把妹妹挡在身后,酒瓶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胳膊上,锋利的玻璃片划破了他的胳膊,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父亲的手高高抬起,巴掌似乎要落到她的脸上。她闭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喊:“打吧打吧,打死才好……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冲她怒吼:“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瞧你那点儿出息……”
  那天晚上她辗转不眠,父亲在窗外拉了一夜的二胡,他把所有的愁绪都融进了曲子里,把二胡拉得凄切悲凉。她在父亲的哀伤里愧然落泪,她分明看到他那颗被辜负了的心在汩汩地向外流血。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对父亲说:“爸,到图书馆给我办个借书证吧。”父亲看着她,眼角和嘴角的肌肉又剧烈地抖动起来,他的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夹的菜掉在了桌子上。
  从此,每天午后,在通往图书馆的那条两旁长着高大银杏树的路上,常常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子。有时候,女孩子兴致勃勃地讲书里的故事,男人听着,安详地笑;有时候,男人半道上偷偷跑到路边的小花坛里折一枝白玉兰,女孩子会突然紧张地叫他:“爸,有人来了!”他慌忙跑回来,才发现中了她的“圈套”。
  那年,她19岁,父亲49岁。
  六
  她的第一篇文章发表在市报上,父亲跑到报摊上,买光了当天所有的报纸,然后傻呵呵地站在街上,见人就发一份,重复着一句话:“今天的报纸上,有我女儿的文章。”她远远地看着,泪水又一次次模糊了双眼。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对父亲说:“爸爸,我没有让你失望。
  ”
  那天,父亲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他还喝了酒。那是她病愈后父亲第一次喝酒,他醉了。醉意中,父亲抓住她的手,语无伦次地说:“丫丫,你是爸爸的骄傲……你不知道,爸爸当初有多担心你……”他趴在桌子上,像个孩了似的,“呜呜”地哭了。
  她用手轻轻抚过父亲满头的银发,那每一根发丝上,都写着一个父亲的煎熬和挣扎、担忧与呵护。她的泪水潸然而下。
  那年,她23岁,父亲53岁。
  七
  她恋爱了。对方是个小学教师,曾有过短暂婚姻,但脾气很好,人也很细心。父亲看着那个男人给她洗脸梳头,给她买书买零食,背她上下楼……这才放心地把轮椅交到他的手上。有一次,她听见父亲和别人说话:“我那丫头,谈的男朋友是个老师,教数学的,他们俩一文一理,居然也蛮合拍的……”她听得出,父亲的口气里有炫耀的意思。
  她出嫁的那天,按照当地的习俗,她是应该由父亲抱上车的,可她却到处找不到父亲。她很想跪在地上给父亲磕个头,认认真真地跟他说一声:“爸,我走了。”可是,父亲并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当婚车从父亲给她折白玉兰的小花坛旁经过时,她突然看见父亲正在那个花坛前的台阶上蹲着,目光空洞地看着来往的车辆和行人,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很快又抹了一下,像是在擦眼泪。车走得很快,她不断地回头看着那个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身影,泪一滴滴落在洁白的婚纱上。
  后来,妹妹告诉她,她走后,父亲一直躲在她的房间里抽烟,好一阵子都精神恍惚,总把妹妹的名字叫成她的名字。
  那年,她26岁,父亲56岁。
  八
  结婚第二年,她怀孕了。她的身体状况是不允许生孩子的,丈夫和母亲轮番劝说她,她不为所动。于是母亲便“搬”来了父亲,父亲看着她说:“丫丫,你自己要当心啊!”
  她的妊娠反应很厉害,父亲便住在她家里,买了相关的书,一天到晚研究怎样吃对她好、对孩子好。8个月来,她被父亲养得面色红润,娇美如花。
  临近预产期了,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心烦意乱,3点多起来去书房,打开灯时,猛然发现父亲正在沙发上坐着。看见她,父亲紧张地问:“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她看见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满满的都是烟头,父亲笑着说:“反正也睡不着,怕你有事情……”
  临产时,医生说要剖腹产,让丈夫在手术单上签字,父亲一再叮嘱医生:“如有意外,一定保大人。”夜里,父亲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他在产房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一夜。凌晨3点,终于听到孩子响亮的哭声,护士出来说:“是个女孩儿,母女平安。”父亲激动地在走廊里搓着手来回地走,但只走了两圈就晕倒了。
  醒来后医生埋怨他:“这么大的年纪了,血压还这么高,跟着折腾什么?”他却拉住医生问道:“我女儿怎么样了?”
  那年,她28岁,父亲58岁。
  九
  爱一个人,究竟能爱多久?
  张小娴说:“我们能够爱一个人比他的生命更长久,却不可能比自己的生命更长久。我们爱的人死了,我们仍然能够永远爱他,但是只能够爱到我们自己的生命终结的时候。”
  可她却想说:“不,不是这样的。有一种爱比他的生命更长久,哪怕有一天他的生命已经终结,他的宠爱和心疼仍会长久地伴我一生——那就是世界上最深沉、最博大的父爱!”


  是不是这个啊?搜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我也爱看读者,青年文摘这些杂志,只是好久没看了。再读这些,竟是久违了的感动。

铁打的东周列国,流水的青梅竹马

●三 元

每个男生心中都会有这么一个女孩,她不属于爱情,也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可是在自己心里总有她的位置。

1

苏朵朵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芬芳小巧,她的个头很大,说话声音也很大,有时候笑起来声音可以从一楼传到三楼,而在三楼这种荼毒环境中长大的人就是我,吴枫。

自从苏朵朵的体重突破100斤后就被我赶下了自行车后座,后面坐着个类似浣熊一样不知是男是女的东西绝对不利于一个少年健康成长,尽管我已经驮了这个重物十二年。事实上,让我头脑开窍的是那个新转来的长发飘飘的女同学万嘉。

万嘉把我叫到操场边的时候我刚帮苏朵朵跟体育老师请完假。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连来例假这样的事情都要麻烦我。

万嘉开门见山地问:“苏朵朵是你女朋友吗?”

我的头轰一声就炸开了,深抽一口气,理了理思路,然后摆明三点:“第一,苏朵朵只是住在我家楼下;第二,苏朵朵只是恰好和我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同班;第三,苏朵朵的妈跟我老爸是同事。”

万嘉笑了,“哦,你们是青梅竹马啊!”

在我掉着豆大的汗珠给万嘉解释的同时,女当事人正捏着鼠标坐在学校旁边的小网吧里起劲地打魔兽。苏朵朵是一个女性好战分子,热爱的娱乐活动从摇杆的街机到后来的PS再到网游。

天气出奇地热,肇事人穿着大一号的曼联队球衣,手指在键盘上流畅地飞舞。提出挑战的是个留着小平头的男生。

苏朵朵在三局之内嚣张地干掉了挑战的平头男,小平头很服气地跑到苏朵朵旁边,用手去拍她的肩,喜滋滋地说,“哥们,交个朋友吧!”苏朵朵转身拍掉平头的手,气吐如兰地张口飙出了一个“滚”字。平头傻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啊,是个女的啊!”

2

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天,苏朵朵在网吧里称霸,我把万嘉搬上了我的自行车后座,严重警告继续和我勾肩搭背的苏朵朵跟我保持距离。

高考之后我过生日,万嘉送了一个甜蜜的KISS给我,而苏朵朵却从我这里拿走了一本连环插画《东周列国》。我抗议为什么不但没有生日礼物还要被敲诈,苏朵朵一副天经地义的嘴脸:“我也差不多该做点像个女孩子的事情了。”

在那个甜蜜的吻之后,万嘉成了我的女朋友。我在武汉的大学读工科专业,万嘉跟我同校,读外语,而苏朵朵则进入了一所文科学校学法律,宿舍离我住的地方只有一站的距离。很长一段时间,我忙着恋爱,她忙着所谓的淑女修成计划,我们的联系慢慢变少。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苏朵朵突然跑来学校看我,一见面,劈头盖脸便问:“那个最新的冰封王座你有没有玩?”

我很诧异已经长发飘飘远看还有点气质足以蒙人的苏朵朵怎么又绕回这个老节奏上。她脸上浮现出几丝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你还记得高中时跟我在网吧里挑战魔兽的那个小平头么?我居然在考四级的时候碰到他了!那小子现在长得还真不赖啊……”

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说:“苏朵朵,能不能直接讲重点。”

她怯怯地说了一句:“我和他打赌,我打冰封照样可以赢他。”

原来是她的技术荒芜只好让我用她的账号冒充她。我说,不就是个破赌约么,至于如此慌张嘛!她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模样,“关键是,如果我赢了,他就跟我交往……”

小平头确实打得不错,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我以微小的优势取胜。苏朵朵一把搂上我的脖子,眉开眼笑地说:“好兄弟,讲义气,包你一个月的肯德基!”

事实是允诺要请一个月肯德基的苏朵朵自此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我怀疑她是不是和小平头每天花前月下去了,又或是一起继续在魔兽世界里厮杀。而万嘉在成为外语系的系花之后很快和一个外教搞到了一起。

大四,我保研,每天的生活就是打魔兽看起点。

3

网上一篇叫《烽火戏诸侯》的小说引起了我的注意。小说写褒姒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一直暗恋着诸侯中的甲乙丙丁之一,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倾诉衷肠就成了王妃,所以始终因为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郁郁寡欢,愁眉不展。某天,周幽王无意中点燃了烽火,她惊奇地在匆匆赶来的千军万马之中看到了心仪的那个他,然后扑哧一笑。作者说,其实褒姒很寂寞。

我忍不住去查作者的名字,一朵大树。我在后面留言问:你写的是你自己的故事么?

她回得很慢,说:我没有那个好命,我连笑的机会都没有。

毕业的时候,苏朵朵来学校看我。她的头发烫了卷,眼波流转。她叫了一箱啤酒:“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她酒量不好,酒品更是不好,举着酒瓶子手舞足蹈地喊我的名字。

她说:“吴枫,你还记得那本《东周列国》吗?上面的故事我倒背如流。你知道吗?褒姒其实就是一个笨蛋,她放了一把那么大的火,无非就是想看心爱的人一眼而已,可是,她心爱的人居然没有来。你说,他为什么不来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哭得梨花带雨的苏朵朵,她泪流满面的样子让我不知所措。

“我就是一朵大树,苏朵朵就是一朵大树!我要去上海了,和小平头一起。其实开始的时候,我和小平头不是那个样子的。我放了那么大的一场火,无非就是等你来灭而已,可你不但没有来,还帮我把火给烧大了。吴枫,你为什么不来呢?”

平生第一次,面对一个女生我心里有了痛的感觉,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夜的酒。

每个男生心中都会有这么一个女孩,她不属于爱情,也不是自己的女朋友,可是在自己心里总有她的位置。好吃的东西、好玩的东西总是忍不住留给她,叫上她。会看着她谈恋爱,结婚,生小孩,看着她从自己的生命里一点一点消失,从此成为别人的公主。可是,他还是愿意在这样的时光里,看着她变得温柔,变得美好,变得幸福,尽管这之后,所有幸福,再也和自己无关。

作者资料一般都是保密的,不详,一下是文章内容

在温柔的时光里
- 1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逸飞成了榕城中学的老大。十六七岁,正是人不风流枉年少的年纪,他带着一帮哥们儿组了个乐队。电吉他发烫,架子鼓震天响,甩动覆住前额的乱发,吼起歌来歇斯底里。

  也会打架,而且都是那种非要分出个你强我弱的打法。经过一年时间的争强斗狠,整个榕城中学都畏惧了这个眼神凶悍挂了彩也一声不吭的狠角色。私底下,林逸飞的话成了圣旨,林逸飞的言行成了“男子气概”的标志,就连有时候耍酷,故意迷蒙着一双眼靠在操场矮墙边抽烟的样子,也被女孩们看作“忧郁的帅气”。

  很多女生暗恋林逸飞,偷偷在他书包里塞情书,可从来不见林逸飞和哪个女孩走得特别近,用林逸飞的话说就是——“儿女情长的男人没出息”。林逸飞的朋友们都认为那是一种“个性”,是只有林逸飞这样的人才能拥有的,他对女孩子的冷和对哥们的热,是作为“老大”必须具备的品质。而那帮动不动就耍酷的男生,就时常透过林逸飞去追女孩子。他们常常拉着他堵在走廊或教室门口,指着某个女生的侧影私语:“就她,漂亮吗?”林逸飞就一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走过去:“电话号码多少?”

  尽管方法老土,但少有女孩不给面子。就是再装模作样的女生,内心也会有虚荣感。那时大家都觉得,能和林逸飞那帮人玩在一起,至少证明你比别人更漂亮,更有吸引力。但沈欣兰却是个例外。

  - 2 -

  学习标兵沈欣兰,林逸飞最好的朋友刘帅对她一往情深,可惜的是,沈欣兰眼高于顶。

  林逸飞还记得刘帅第一次托他帮忙送电影票的情形。

  那天黄昏,他正在学校体育馆的器材室里整理乐器。乐队的乐器没地方安家,都落户在器材室角落里。每天下午放学后,他都喜欢到那个布满灰尘的黑暗角落里待上一会儿。那天刘帅给他发短信,约他到操场南门,他慢条斯理地走过去,远远就看见刘帅那小子在场边窜来窜去。刘帅一见他就兴奋地跑上来,指着跑道上的方阵:“在那儿!在那儿!”

  那是学校运动会的礼仪队在操练。前排清一色的女生,穿粉黄T恤白球鞋,高高的马尾辫看起来精神极了。林逸飞来回逡巡了一遍,淡淡地问:“哪儿?”刘帅嚷起来:“没看见吗?就那个站在方阵左边吹口哨的!”

  林逸飞眯起眼睛——沈欣兰站在平均海拔比她高出十厘米的方阵队员旁边,确实不太起眼,何况她人长得又黑又瘦,戴着白色网球帽,帽檐盖住了半张脸,看不清样子和表情,只有一只银色的口哨放在嘴边,伴随着她挥动的手势,发出响亮的哨声。

  林逸飞默默看了一会儿,轻挑一下眉毛:“行,票给我。”说着,他从刘帅手里接过电影票,大步走到沈欣兰身边。

  方阵队员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林逸飞。前排起了一阵骚动,女生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林逸飞拍了拍沈欣兰的肩,女孩回过头来。

  在林逸飞印象中,沈欣兰一直是和漂亮不沾边的,即使是现在这么近地看她,她那张有些倔强的面孔还是平凡得不起眼——脸太过瘦削,眼睛不大,目光犀利,两道眉毛又浓又乱,嘴巴小但弧线紧绷,皱眉时表情严肃,眉头拧出一个明显的“川”字,但当她盯住林逸飞的时候,林逸飞竟然有点发窘。

  “什么事?”她冷淡地问。

  林逸飞发现,经过青春期,沈欣兰居然有了一副像春草一样鲜嫩的好嗓子。

  他抿起嘴没有回答,指指刘帅的方向。看到他手里的电影票,沈欣兰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逸飞僵住了。他记得这个表情,每天早上他迟到被罚站,或是打架被训导处记过时,这个倨傲的女生总会以这种表情经过他身边。那若有若无的笑,是一个优等生对问题学生的惯有态度吧?

  林逸飞不是没帮人追过优等生,但赤裸裸地被歧视,沈欣兰还是第一人。她很不给面子地瞟一眼刘帅:“和他?没空。”说完,拿起口哨声调高亢地喊,“继续!”

  刘帅还在远处瞅着他们这边,不安地来回踱步。林逸飞像是被人甩了一耳光,血液一直往上涌,整个人都快烧起来。想也没想,他粗鲁地一把拖起沈欣兰,大踏步地出了操场。

  - 3 -

  器材室里没开灯,刚从外面进入一片黑暗中,眼前冒出一阵金星,林逸飞听到沈欣兰的膝盖撞到硬物的声响。

  一路上沈欣兰都在大力挣扎,林逸飞也知道,他的力道会在她手腕上留下难以消散的淤伤。在黑暗的器材室里,她磕磕碰碰撞翻了篮球足球筐,跳绳缠上了羽毛球拍,她重重摔下去,又带翻了乒乓球盒和他。

  她肯定摔疼了,他听到她吸气的声音。但她嘴上一点儿也不叫疼,还拼命想挣开林逸飞的手,挣不开,摸黑一扑,咬到他手臂上,铁齿铜牙一般,痛得林逸飞闷哼一声。他想揍人,如果她不是个女生的话,但那一瞬间,他竟恶作剧地摸索到她的脸,在黑暗中凑到她唇边威胁说:“我要吻你了!”

  刹那间,安静如雪花降落。

  一枚乒乓球在地板上轻轻跳动,发出与心脏同步的砰砰声。

  她的面颊柔软,湿湿的,原来是泪水。她居然会哭?他的手松开了,有瞬间心疼,像一根针在心尖处扎了一下。适应了光线的眼睛,隐隐看见她瘦削的轮廓。刚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她却以更快的速度站起来,狠狠骂一句:“滚远点!”

  她扭头冲出器材室,林逸飞追了两步,停下来,又觉得不甘心,就冲她的背影大喊:“小矮人,票在你衣兜里。”但沈欣兰已经跑远了。

  林逸飞收敛了笑容,在黑暗中慢慢躺下,摸出一支烟点上。“滚远点!”刚才她是这么骂他的吧?多么熟悉的三个字,他深吸一口烟,细细回味了一下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是,是真有这么一段,穿着大头皮靴的爸爸对准他的脊梁狠狠踢出一脚——滚远点。

  那年他才十二岁。

  - 4 -

  手臂上被沈欣兰咬过的伤口很深,破皮了,还出了血。因为是夏天,林逸飞冲了凉水,敲鼓又太用力,很快伤口就有点发炎的征兆,他决定去医务室上药。

  进门时他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沈欣兰,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白色护腕,膝盖小腿上都贴了胶布。沈欣兰看见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林逸飞忍不住逗她一下:“小矮人,晚自习我和刘帅在电影院等你啊。”

  沈欣兰狠狠瞪他一眼,林逸飞乐得坏笑:“怎么,怕啦?到底是纯情优等生啊哈哈!”沈欣兰被激将得受不了,终于冷笑道:“好啊,晚上见。”

  林逸飞完全没想到惹恼沈欣兰的下场。吃过晚饭,刘帅来叫他,两个人骑着自行车直奔电影院。刘帅兴奋地买了一大包爆米花和薯条,还体贴地带上了面纸和手绢。电影快开场了,刘帅已经在电影院门口和座位之间来回跑了许多趟,还是没见沈欣兰的影子。他失望地一迭声问林逸飞:“她真说来吗?不会不来吧?”

  林逸飞烦躁地摁熄手里的烟:“她准来!你先进去,她一来我马上给你发短信。”

  刘帅提着可乐瓶进去了。林逸飞蹲在巨大的海报牌下,被灯光的暗影笼罩住,无聊地翻着手机。放映厅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了,刘帅从里面冲出来,见鬼似的大叫:“逸飞,逸飞,沈欣兰的位子上坐着齐老师!”

  林逸飞和刘帅因为逃掉晚自习,被齐老师狠狠训了一顿。他们半途被抓回了学校,在办公室罚站一个晚上。刘帅变得没精打采,心里有些抱怨:“靠,沈欣兰这一手玩得也太狠了吧!”林逸飞倒还沉得住气,他摸摸手臂上那个有些刺痛的伤口,心头暗暗有了主意。

  晚自习后,林逸飞跟踪了沈欣兰。看她和一群女生分手后,穿过马路,走进黑暗的小巷里。林逸飞在巷口站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像烟火,燃起,又熄灭。他的脚步停了停,还是跟进了巷子里。

  那是一排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旧房子,狭窄、脏乱、破旧不堪。路灯坏掉几盏,参差的电线铁架在头顶罩成蛛网,影影绰绰地在地面上投下了怪异的图案。野猫在垃圾堆里觅食,偶尔有耗子越过脚背窜逃而过,溅起坑洼路面上的积水,惹来沈欣兰的轻叫。

  林逸飞看着她走进一栋旧楼,看着她掏钥匙打开了五楼的一扇门。

  502,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号码牌。他站了一会儿,在门上悄悄贴上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些肉麻的情话。回到楼下,他压沉嗓子,冲着黑洞洞的窗户开始吼:“沈欣兰,我爱你!沈欣兰,我爱你!”

  然后,他听见咣当几声开窗户的声音,整栋楼的灯陆陆续续亮起来。

  有个男人用很粗鲁的声音吼:“哪个小兔崽子?不要命了!”他赶紧一溜烟跑掉。

  今晚,他估计够沈欣兰受的了。

  - 5 -

  林逸飞知道沈欣兰家教甚严,这出“深夜告白”,肯定得让她爸好一阵“刑讯逼供”。不过,他真没想到她爸下手那么重。

  第二天他故意跑到隔壁班看沈欣兰,看到她身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红痕。明明是挨过打的痕迹,她还逞强地跟要好的女同学说:“真倒霉,昨晚回家路上被野猫给抓了。”

  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因为担心,林逸飞觉得自己该做点补偿。课间他从医务室领了红药水,让刘帅给沈欣兰送过去,刘帅别别扭扭一副害羞样,害得他终于忍不住,自己跑到女厕所门口堵住沈欣兰。

  “刘帅给的!”他把药水瓶塞到她手里,“看人家多关心你!”

  沈欣兰瞪着他,他扭头就跑了。

  又过一节课,课间他再跑去看,沈欣兰的胳膊上已经涂得红红的一大片。

  上午最后一节课,沈欣兰他们班是体育课,林逸飞上的是语文。他坐在最后一排,课桌抵着后门,有人在外面轻敲。林逸飞把眼睛凑上去瞧,刚好迎上一双犀利的眼睛也朝里张望。一张纸条从门缝中塞了进来:“我赔刘帅一场电影。”

  林逸飞愣了一下,飞快地把纸条收了起来。

  门外没有响动了,他趴在桌上,开始给刘帅发短信。可不知为什么,装着纸条的那个衣兜变得沉甸甸的,他伸手掏出纸条又看了一遍,然后一把揉成团,没好气地朝刘帅背后一丢:“你小子得意了吧!”

  - 6 -

  那天晚上,好学生沈欣兰逃课了,她和刘帅一起去看电影。林逸飞为了防止她故技重演,一直小心翼翼守在电影院门口,就像个把风的犯人。

  夏夜星星特别多,亮晶晶地悬挂在头顶。月亮像一只新鲜的蛋黄饼干,在榆树梢上透着蒙蒙的光。林逸飞蹲在那里想刘帅开心的表情,想通往沈欣兰家的那条黑暗巷子,想着想着,突然感觉莫名的悲伤。

  刘帅即将有女朋友了,他想,这次刘帅是认真的。刘帅和沈欣兰,这两个名字从此就要连在一起了吗?那么,以后他就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他不知拿什么才能抵挡孤独,爱吗?如果是爱,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人要互相伤害?他还记得爸爸在醉酒以后,嘴里叨念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抱着他失声痛哭。哭声停止,爸爸又揪着他的衣领吼:“都不是好东西!”他用脚踹了他——“滚远点!”而十二岁的他,只能像只被遗弃的小狗,躲在漏水的楼道里瑟瑟发抖。

  林逸飞站起身,抖抖发麻的双腿。电影散场了,刘帅和沈欣兰一起走出来。他看见沈欣兰的书包背在刘帅肩上,他识趣地走上去拍拍刘帅的肩:“我先走了。”

  沈欣兰站在一旁,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踏着一地月光,林逸飞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起器材室里沈欣兰脸上的眼泪。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了,那到底是不是只算一个恶作剧呢?很多人和事,真的只能是一个注定要被遗忘的秘密吗?比如,那个黑暗中几乎就要发生的吻..

  - 7 -

  刘帅追沈欣兰的那段时间,林逸飞就做了超级电灯泡。

  放学后,他们会一路讲着笑话送沈欣兰回家,周末又会拎着零食到电影院门口等她。沈欣兰不喜欢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每天晚自习都强迫他们背书做习题,还买话梅糖分给他们,不准他们再抽烟。

  刘帅很听沈欣兰的话,每次都乖乖地让沈欣兰检查书包,身上清清爽爽,再没有一丝香烟的味道。吃晚饭,他们都喜欢挑学校门口那家卖汤锅的小馆子,三个人合叫一份冬瓜鸭肫,刘帅特别体贴,总是把沈欣兰碗里堆满菜,豆沙汤也要凉透才端给她。

  可是沈欣兰很多时候不领情,对刘帅忽冷忽热。有时明明很高兴,刘帅说上一点甜言蜜语,她马上僵住一脸笑,口气冷淡地说要回家。为此,刘帅觉得很受打击,成天无心上课,连乐队的演出也不想参加了。有好几次,刘帅在喝酒以后都搂着林逸飞掉眼泪,眼泪把林逸飞的肩头都打湿了,那副被遗弃的样子,就像十二岁的林逸飞。有时候闷了,刘帅就会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问林逸飞:“你说,她喜欢我吗?”后来,林逸飞就在黑暗的小弄堂里拦住沈欣兰:“你到底喜欢谁?”

  学校的天台上,林逸飞拎着半打啤酒,和沈欣兰席地而坐。风吹得凉凉的,已经是秋天了。沈欣兰抱着膝盖,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目光炯炯地问他:“你那样问,是什么意思?”冰冷的啤酒顺着喉咙往下走,林逸飞轻笑一下:“答应刘帅,做他女朋友吧。”

  - 8 -

  沈欣兰说,也许初恋就像一道数学题,你为它费尽心思冥思苦想,到最后,都是一个无解。那天她想了很久,点头说:“好啊。”

  那一刻,林逸飞听见心脏扑通沉底的声音。

  从那以后,林逸飞把沈欣兰埋成心底一颗不能发芽的种子。但其实没有人知道,他一直都记得的,记得最初认识的沈欣兰,在十二岁那年的老弄堂里。

  那是一场没有预见的相遇。那时候,林逸飞和爸爸还住在那栋80年代初的旧楼里,晚上他挨过打,蹲在墙角抽从巷外门市上买到的劣质香烟。

  有一群高过他一个头的小青年经过,他们管他要烟抽。他不肯给,结果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路灯光惨白,地面上的积水湿透了他的衣裤,鼻血把被抢空的香烟盒子都染红了。那天沈欣兰经过,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麻雀一样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她记得他是隔壁楼邻居家的可怜小孩,妈妈跟人跑了,爸爸常常打他。大概是女孩子天生的保护欲,她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恶狠狠冲那群小青年嚷:“滚远点!”

  当然,没有人会和一个矮不隆咚的小女孩计较,何况他们已经抢到了香烟又教训了人。那群小青年嬉嬉闹闹地走掉后,沈欣兰掏出手帕给林逸飞止血,还跑去他家叫他爸爸。她认真又勇敢地对林逸飞说:“我就住502哦,你以后有事就上我家找我!”

  林逸飞难以形容当时的感动,又为自己的狼狈感到害羞,以后遇见沈欣兰,表情总是很复杂,打声招呼就赶紧跑掉。只是有几次,上学路上遇见沈欣兰,她自行车坏掉了,他就半强迫地把自己的车塞给她,然后推着她的破车去学校,因为迟到,挨上老师一顿骂。其实他是个挺重义气的人,他觉得这样,也算是对沈欣兰的一种报答,当然除了报答,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他隐隐感觉得到,但他不敢,他想到了爸爸和妈妈。

  就算是相爱的人,也不一定适合在一起吧?

  那几年,他和沈欣兰也没什么交集,直到上了高中,有一次,沈欣兰帮同学送情书给他。那时的他已经是榕城中学里有名的狠角色,沈欣兰说:“拜托,你拒绝她吧,我朋友是要考大学的,你可别害她。”

  林逸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她眼中的祸害,他冷笑起来:“哟,不会是你暗恋我吧?”

  他没想到沈欣兰会像十二岁时那样,很英勇地回他一句:“怎样,不行吗?”她那样说,他反倒胆怯了。他掩饰似的哈哈大笑:“哟,小矮人,你海拔够吗?是美女吗?你哪点地方吸引人?”他看到沈欣兰面红耳赤的窘态,看到她眼里隐隐的泪花,但她却倔强地仰起脸,也学他那样哈哈笑起来:“我爱喜欢谁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哈,你以为我说真的?我也是要考大学的!你呢?你又哪里吸引人?你就是小流氓一个,配让我喜欢吗?”

  多么无聊的斗气。从那以后,他们就彻底把对方当成了空气,直到林逸飞和爸爸搬走的那天。那天,沈欣兰看见他,也跟没见着一样,趾高气扬从他身边走过。后来林逸飞时常想到像侠女一样的沈欣兰,那种感觉很微妙,有些甜,却又微微泛酸。其实是心动吧,只是萌芽过的那点心事,很容易就夭折了。

  后来,林逸飞成了榕城中学的老大,很多女生喜欢他。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交女朋友,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他曾经因为对爱的那一点惧怕,割伤过一个女孩的心。

  大家都只是说:“林逸飞,就是这么酷的老大。”

  - 9 -

  沈欣兰成了刘帅的准女友。之所以是准女友还不是正式女友,是因为沈欣兰说,如果刘帅高考能考上二本,就做他女朋友。

  “我的要求不高,二本而已!”沈欣兰当着林逸飞的面对刘帅说,“你要上进,女孩子都喜欢上进的男人。”

  那以后,林逸飞从刘帅和沈欣兰的生活中消失了。春去秋来,很快就是高三,沈欣兰和刘帅分在文理不同班级里,林逸飞成了音乐特长生。到高三下学期,林逸飞离开了榕城中学,到省城的大学里接受将近半年的专业训练。其间,他收到过刘帅的信,偶尔也会提到沈欣兰。刘帅的快乐掩藏不住,他说逸飞,你不知道沈欣兰是多好的女孩儿,逸飞,爱情真是美好啊。

  刘帅还像往常一样关心林逸飞,他在信上说:“逸飞,别吊儿郎当了,好好考大学吧,再找个好女孩谈场恋爱。别不相信爱情,爱或许会带来伤害,但我们不是为了想伤害谁,才去尝试爱。”

  林逸飞想,没想到刘帅还是个哲学家。

  没有人比刘帅更懂林逸飞了吧。

  这些话,林逸飞是明白的。但不是不想学会去爱,他只是不希望,亲如兄弟的刘帅受到伤害。

  他又一次想起十二年前,他的爸爸和妈妈,带走妈妈的,是爸爸最好的朋友。他还记得,那天小巷弄里一片嘈杂,他从卧房的窗户往下看,看到披头散发的妈妈和像疯子一样的爸爸,还有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爸爸手里提着菜刀,邻居们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当妈妈消失在巷口时,林逸飞躲在人群后瑟瑟发抖,爸爸还在歇斯底里地吼叫,没有人注意到他,只有刘帅蹲下来,用瘦弱的双臂把他紧紧抱住。

  他也还能想起,有一次喝醉后和人打架,被爸爸踹到门外不让回家。

  他一个人抱着头在底层楼道里悄悄哭,是刘帅陪着他聊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路灯照着两个相互取暖的孩子,影子依偎在一起不说话。他发过誓,无论何时,他都不会伤害刘帅,他和刘帅,谁都不要做第二个爸爸那样的人。

  - 10 -

  专业考试结束那天,林逸飞回到了学校。晚上,刘帅请他出去庆祝,尽管沈欣兰频频告诫他们少喝点酒,但那天他和刘帅还是醉了。

  他们一起送沈欣兰回家。那条巷子,那盏路灯。什么都没变,只是他们长大了。他和刘帅搭着肩哼着歌,沈欣兰的笑声像一只快乐的布谷鸟。

  很深很深的夜,刘帅也回家了。

  林逸飞折回来,穿过巷子,来到沈欣兰家楼下。502没有灯光,沈欣兰应该已经睡着了吧。他燃起一支烟,靠在对面的老墙上,仰头注视着那扇黑洞洞的窗户,惆怅像气泡一样涨满了心间。

  这样深的夜,月色又这样温柔。

  林逸飞突然抬起头,年轻的面孔上扬着微笑。他走到路灯光最明亮处,像那次恶作剧一样,对着五楼的窗户用尽全力吼:“沈欣兰,我爱你——”几乎是同一时间,那扇漆黑的窗户突然亮起灯光。林逸飞扭过头朝巷外跑,身后传来有人咚咚咚追下楼的声音。

  - 11 -

  高考过后,林逸飞最后一次和刘帅沈欣兰一起看电影。

  那天,他和沈欣兰都到得比刘帅早,在还亮着灯的电影院里,隔着中间刘帅的空位,他看着沈欣兰瘦削而严肃的侧脸,心里隐隐有一种痛。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说,就永远不可能再说出来。

  他不知道是要选择一种充满遗憾的青春,还是要留下一段有着伤痕的友情,他就像十二岁躲在人群后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一样,所剩的是一点忧伤,一点无奈。

  刘帅来了,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光线变暗,电影开场。

  林逸飞的这段心事就此结束,那些话,他终于没能说出口。

  或者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最后,隔着刘帅的座位,他只是幻想自己轻轻握住了沈欣兰的手。

  她温暖的手心就像一根蜡烛,点亮了他的记忆。记忆中的小女孩递给他洁净的手绢,对欺负他的人说滚远点。

  有时候,爱情就像一堵玻璃墙,看得见,摸不着,结局只是幸福的想象。他并不是一只勇敢的金刚钻,能破开那隐形的距离。真的,最初他不敢,最后他不能。或者是因为,那些温暖他感受过就已经足够,隔着透明的玻璃墙,他是一条温柔的鱼,在成长的时光里,收获过一份并不算完美的梦,像上升的气泡那样,易碎,但美丽,值得回味。

  因此,他在心里祝福了刘帅和沈欣兰。像沈欣兰那样好的女孩,值得拥有刘帅的疼爱;而像刘帅这样好的男孩,也值得沈欣兰去珍惜。

  而他呢?

  如果生命中还有另一个沈欣兰,他想,他会认真去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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