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娘上京邦——穷话万千

~ 在我们老家，经常听人说起这一句：赵五娘上京邦——穷话万千！

或者说这句话耳熟能详，乡下人批驳对方哭穷时，就会搬出这句话，这一句不但精准，而且有着胜过千言万语的力道，民间土语俚语就是这样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这句话来源于淮剧《赵五娘》，可以这么说，四十岁往上的乡下人对这部戏里的每一出剧情和每一段唱词烂熟于心，过门（戏剧开头的旋律）一响起，会唱的不会唱的，都能跟着哼唱几句。

为什么都这么痴迷呢？因为那些唱词和旋律充满浓郁的乡土气息 ，叫人听上去倍感亲切，没有丝毫的疏离和隔阂，就像是从小吃到大的白米饭、辣椒炒韭菜和小葱煎豆腐之类，那种味道质朴动人，多少年都吃不厌，多少年忘不掉。

好了，闲话少说，端上来《赵五娘上京邦》，然后你品品，咂摸咂摸，是不是满口辣椒炒韭菜的味道？

反正我听了无数遍 ，从小听到大，现在每个星期还要听一遍，仍然觉得酣畅淋漓，百听不厌。

我苦命人坐书房，泪如雨降  ，

尊一声有福的状元郎，你在京城把福享，还问什么家乡不家乡？

你有岳父牛丞相，还问什么爹来问什么娘？

你岳父有权又有势，你爹娘无权势，谁肯把他们望？

你有心爱的牛小姐，还问什么五娘不五娘？

牛小姐生得美天仙一样，我赵五娘丑陋不堪，不配你状元郎。

狠心的你抬头朝我望一望 ，看看我就知道家乡的风光。

蔡状元你有福人又白又胖 ， 赵五娘乱发蓬松又瘦又黄。

有福人顶冠束带穿红蟒，苦命人浑身穿的坏衣裳。

有福人住的高楼大瓦房 ，苦命人住的是破草房 。

有福人吃的山珍和海味，苦命人树皮草根度饥荒。

伯喈啊，你再仔细地看一看，我满头青丝稻草一样，满脸皱纹，苦难饱尝，狠心夫，难道你不想家乡？

自从你那年上京邦，家乡连连遭干荒。

干荒一年不下雨，满眼黄土不见粮。

树皮草根吃干净，人人饿得脸皮黄。

老年人饿得光张嘴 ，孩子饿得泪汪汪 ，小伙子饿得走不动，姑娘饿得倒路旁，早上孩童冻饿死，晚上就倒下了二爹娘。

干荒二年不下雨，陈留郡遍地起飞蝗，蝗虫都有燕子大，具是红头绿翅膀，飞在天上遮日月，落在地上一片黄，五谷杂粮啃干净 ，它们抖抖翅膀飞进庄，男子头上啃草帽，女子身上啃衣裳。

一翅飞到堂屋里  ，啃去了神柜上屋梁。

一翅飞到个书房里，啃去诗书又啃书箱。

一翅飞到个厢房里，把书笼篦子都啃光。

一翅飞到个厨房里 ，把灶公老爷啃的嘴光张

铜勺锅瓢它啃不动，锅盖啃的塘靠塘

三年干荒就不下雨，米如珍珠价高昂

芝麻就放在酒盅里，只准数来不准量

三个铜钱买一碗水，淀淀半碗是泥浆

七个铜钱一把草，揣揣没得个半锅腔

大户人家卖牛马，二户人家卖田庄

三四五户没得卖，买儿买女就上街坊

姑娘只换一斗米，小伙子只换一斗糠

为什么小伙没得姑娘贵，荒年辰一过留给儿子做就妻房

你家哪有什么东西卖，我只得剪发卖发上街坊

东街喊到西街上，南城卖到北城墙

有人说我的头发短，有人说我的头发黄

有位大嫂说俏皮话，荒年辰哪个还梳妆

大家小户没法想，纷纷聚集闹公堂

县太爷连修数道本，万岁开恩就放灾粮

人家有男男去领，你蔡家无男我赵五娘

为妻我走路脚打晃，好不容易才走到粮仓

东仓粮已放干净，西仓无粮粮放光

饿坏五娘我倒罢了，怎能饿坏你爹娘

我苦苦哀求尘埃跪，恳求老爷开恩光

我丈夫上京去赶考，若高中定不把你恩情忘

他问我丈夫的名和姓，我说是姓蔡伯喈郎

提到伯喈两个字，他三个人给我六个人的粮

我身背灾粮回家转，狠心的强盗丧天良

撒灰迷住了我的眼，抢走我的度命粮

五娘我百般无法想，只得树林去悬梁

人不该死派有救，多亏恩公本姓张

他自己的粮食赠给我，叫我回去奉爹娘

白米煮汤公婆吃，自己在厨房咽粗糠

公公看 ，婆婆望，疑心五娘我不贤良

东锅堂里搜出了一碗水，西锅堂里搜出了一瓢糠

一碗水 ，一瓢糠 ， 看得爹娘痛断肠

公婆说亲身的儿子不如你，我对不起媳妇赵五娘

公婆说出痛心话  ， 二老双双咽粗糠

五娘我无法来阻挡  ，二老顿时地下亡

多亏恩公把办法想  ，买回芦席整五张

三张包起了你的父， 两张包起了你的娘

席子短人又长  ， 露头露脚露衣裳

头里头没得一碗到头饭，脚底下没得引路灯一张

脸上没得个蒙脸纸，袖子里没得一股香

腰里没得大腰布，身上没得个好衣裳

我本当在前头捧孝仗 ，后头又没人去哭丧

我本当就在个后头哭  ， 前头又无人领爹娘

我扒了七天共七夜 ， 麻布兜土立坟堂

狠心的呀，你望望  ，我十个指头还有伤

张大伯劝我把京城上， 滴血描起图一张

送我琵琶沿街唱    ，庵堂巧遇牛桂香

多亏小姐心肠好  ，今日相逢在书房

爹娘在世你不奉养 ，死后未曾立坟堂

头戴乌纱问斩罪 ， 身穿蟒袍没下场

腰束玉带拦腰跺  ，足登乌靴下锅堂

我问你何处生何处长  ， 爹娘恩情全忘光

生不奉养死不下葬  ，抛下父母忘记糟糠

枉读诗书空立朝堂，忘恩负义丧尽天良

你是个不忠不孝 ，不仁不义的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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