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愿作拓荒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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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大亚湾核电站俯瞰。影像中国

他是十二生肖中的牛。

牛勤劳、坚韧、倔强。他喜欢奶牛。在他的书房里，有十几尊形态各异的牛雕像，但他最喜欢的是先锋牛——，这是他一生的写照和缩影。

他几十年的人生旅途，像一只拓荒的牛，带领战友们在神秘的核电领域，辛勤耕耘，让这片原本荆棘丛生的土地开满了绚烂的花朵，结出了沉甸甸的果实！

他就是传说中的“时代楷模”——彭士禄。

一项神圣而艰巨的任务

“一声令下，收拾好背包，立即出发！”

1967年夏天，一支由黑色闷罐车组成的军排悄然离开北京西直门站。

彭士禄站在火车的门边，望着灯火初现的北京，思绪已经飞到了西南的深谷。此行，他们将前往一处无名山沟，完成建造第一代核潜艇陆上模型反应堆的重要使命。这次任务关系到我国重大国防工程3354核潜艇的研制成败。

核潜艇技术极其复杂。当时，中国在物资、设备、人员和资金方面都严重不足。中国人能造核潜艇吗？这是白日做梦，还是天方夜谭？在国际上，有人不屑一顾，有人冷嘲热讽。

这一神圣而艰巨的使命落在了彭士禄和他的同志们的肩上。

1962年，彭士禄在“万年造核潜艇”的誓言下，开始主导潜艇核动力装置的研发。这个时候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他就组织研究室的人，每天嚼玉米，有时候玉米不够吃，就去郊区挖野菜。彭士禄带领大家学习理论课程，比如反应堆物理学。在短短两年时间里，他设法将50多名研究化学工程、电力和仪器仪表的人带到了核电学科的前沿。设计反应堆时，没有电脑，他们拉着计算尺，用算盘计算参数；反应堆和各种设备参数都有天文数据，他们就这样没日没夜地算出来了。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彭士禄和其他人一样，在生活和工作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吞下野菜，和大家一起嚼白菜根。他不仅吃得津津有味，还和大家开玩笑。条件再艰苦，有没有小时候在牢房里当囚犯，当乞丐那么苦？

是的，现在比他早年受的苦好多了。

彭士禄是我党早期领导人、农民运动先驱彭湃的儿子。他3岁时，母亲被反动派枪杀。4岁时，父亲被捕牺牲。在白色恐怖中，为了避免被追杀，他整天东躲西藏，甚至几天就换到另一个家庭。每到一户人家，他就认爸爸，认妈妈，认兄弟姐妹，穿几百件衣服，吃几百顿饭。

8岁时，彭士禄被关进监狱，10岁时，他出狱了。他没有朋友，所以从小就不得不沿街乞讨。饿了，求一碗米汤；困了，就在屋檐下，草堆里休息。为了生存，他帮助人们拾柴、刺绣、喂养鹅和牛。11岁时，他再次被捕，被押往潮安监狱。他的童年和青春，历经了人间的沧桑，饱尝了人间的苦难。他曾说，“坎坷的童年经历磨炼了我不畏艰难险阻的性格。几十个‘母亲’的爱抚激发了我热爱人民的本能；无私地把父母的财产分给农民，直到我冒着生命危险，把我的血奉献给人民和祖国。"

后来党组织找到他，把他送到延安，他的人生迎来了转机。90年代当过学生、士兵、护士、工人、技术员，1945年成为共产党员。1951年，彭士禄被接纳为国际学生。先后就读于苏联喀山化工学院、莫斯科化工机械学院，以优异成绩毕业，被授予“优秀化工机械工程师”称号。此后，应国家建设需要，他在莫斯科电力学院学习了两年核电。在国外学习时，彭士禄从来不在晚上12点前睡觉。彭士禄知道这个国家培养一名国际学生并不容易。他应该学习尽可能多的知识。现在，这些知识终于可以用来报效祖国了！年轻时，他承担了研制核潜艇反应堆的重任。

作为核潜艇的心脏，核潜艇反应堆的研制难度更大。他们能在彭士禄开发它吗？开发出来之后能控制吗？这一连串的问题摆在他和他的战友面前。

在潜艇核动力装置的研制过程中，彭士禄主持了主要设备的技术论证和早期研制，以及核动力装置的扩大初步设计和建造设计，解决了一系列重大技术关键问题。“他虽然性格豪爽幽默，但在技术问题上却一丝不苟，在船上从核心到螺旋桨都能算出来！”热专家黄这样评价。

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彭士禄和他的战友们就像在茫茫沙漠中跋涉的探险家。他们忍受着烈日、沙尘暴、迷路的考验，忍受着干渴、饥饿、疲惫，但他们毫不犹豫地留下了坚定前进的足迹。

在彭士禄的领导下，研究人员夜以继日地设计陆上和海上核电站。踏遍青山，东张西望。最后，他们在彭士禄找到了建造陆地模型反应堆的理想地址——，于是他们乘坐闷罐车，离开了北京，在西南的深沟里安营扎寨。

惊心动魄的实验。

有山风吹，有岩鹰飞。

在山沟里，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八千军民在这里日夜开山打炮，平整土地，盖房子，安装调试设备，建设实验基地。这里交通不便，蔬菜匮乏，燃料不足，住房简陋，医疗困难，生活区离工作区几十里。无论刮风下雨，总工程师彭士禄每天都开着大卡车带着大家早出晚归，两头不见太阳。

在那忙碌的日日夜夜里，彭士禄从小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和街头乞讨时落下的病根，一个接一个地爆发，不时地折磨着他。但他一直忍受着身体上的疼痛，无私地工作着。

“这个人工作起来就像‘绝望的三郎太’。”他的战友、核电专家赵说。有一年，在一艘核潜艇的调试测试中，彭士禄突然晕倒在工作现场。医生抢救的时候发现他不仅肚子上有个洞，还严重失血——，很神奇。

的是：他胃上还留有一个早已穿孔而自愈的疤痕，可他自己竟然不知道!

经过八千军民两年多艰苦卓绝的努力，研发实验基地建成，设备安装调试到位。由中国人自行设计、自行建造的核潜艇陆上模式堆，就等着启堆后，功率提升这个关键时刻了。

这无疑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试验。

这一天，整个研发试验基地气氛庄严肃穆，全体参试人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彭士禄坐在指挥大厅里，神情镇定，没流露出一丝不安。随着指挥长发出的启堆指令，反应堆终于启堆。彭士禄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仪表。整个控制室里，大家表情严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核反应堆功率一点一点提升。此时，整个大厅安静得只能听到墙上钟表的“嘀嗒”声。钟表微小的声音，像鼓槌一样敲在人们的心上。

一排排红红绿绿的信号灯不断闪烁，一根根仪表盘指针微微跳动。在场的参试人员，都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仪表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操作人员也正紧张而仔细地记录着各项实验数据。

“报告彭总，蒸汽发生器有个安全阀门漏气。”巡检人员突然报告。

“走，去看看。”彭士禄匆匆来到漏气的阀门前，略一思索，果断命令工人：“把它割掉!”

“什么？把它割掉？!”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割掉!”彭士禄再次果断拍板。

阀门割掉，试验照常进行。

这位总工程师的工作作风，总是干净利落，决不患得患失，拖泥带水。

在核反应堆装配前，要不要先搞一个陆上模式堆？这也发生过激烈争论。有人认为没有必要，因为陆上模式堆不仅使试制费提高一半，而且还会推迟潜艇下水时间。若控制不好，还会爆炸。彭士禄通过计算认为，建陆上模式堆是“吃小亏，占大便宜”，而且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一次成功。彭士禄亮出他计算的各种详实参数，说道：“即使控制失灵，它也绝没有爆炸的可能。”

这一次，彭士禄又果断决策把阀门割掉，是因为他经过计算得知，最高的温度也不会使机器压力超过设计压力。既然安全阀有点漏气，且不好改进，完全可以不要它。

敢冒风险，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底气。彭士禄在做出决策时，总会说：“对了，成绩归大家；错了，我来负责!”

曾有人问彭士禄：“为什么敢拍板？”他回答：“其实有个秘诀，一定要用数据说话。”牢牢掌握实验数据，是他大胆决策的科学依据。凡工程技术大事必须做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心中有数，一点儿也不能马虎。退休之后，他还不忘叮嘱老同事：“不管你现在的位置有多高，重要的数据一定要亲自算一遍，这样你心里才能踏实!”

试验还在夜以继日地进行。

试验现场，主辅机舱中蒸汽和油烟弥漫；蒸汽管道中灼热的气流在高速流转；离合器宽大的轮盘在高速转动，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终于，8月30日18时30分，指挥长何谦噙着热泪、声音发颤地向全体参试人员宣布：“主机达到满功率转数，相应的反应堆功率已经达到99%，试验取得圆满成功!”

“我们成功了!”大家屏声静气听完指挥长宣布的试验结果后，顿时欢呼跳跃起来——记住吧，1970年8月30日这一天，由中国人自行设计、自行建造、没用外国一颗螺丝的核潜艇陆上模式堆试制成功，彭士禄和他的战友们，开创了中国核能利用新的纪元!

此刻，彭士禄没有加入忘情欢呼的队伍中，他沉重地合上眼帘，一下坐在了椅子上……他已经五天五夜没有合眼了。

那一刻，宣布中国核潜艇陆上模式堆试验成功的电波，从深山沟里传到了成都，传到了北京，传到了太平洋、大西洋，传到了整个世界!

一生只做两件事

火箭!

1988年9月中旬，随着一声山呼海啸般的巨响，一枚乳白色的火箭，从我国北方某海域大海深处的一个核潜艇上呼啸而出，喷着耀眼的火舌，扶摇直上，飞向浩瀚的苍穹!

“轰!”火箭精确地落在预定海域。

1979年，彭士禄被任命为中国核潜艇第一任总设计师。他们研制的核潜艇陆上模式堆试验成功后，随即就被装到了核潜艇上。彭士禄在担任核潜艇总设计师期间，指挥了第一代核潜艇的调试和试航工作，还成功组织了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高温高压全密封主泵研制。

经过彭士禄和战友们的努力，1970年12月26日，我国第一艘核潜艇下水；1988年9月，水下发射运载火箭取得圆满成功——自此，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五个具备核潜艇水下发射运载火箭能力的国家!

上世纪80年代初，彭士禄完成核潜艇研制任务后，将主要精力从军工转到民用核能应用上来。

在此之前，我国已经拉开了核电站建设的序幕。当时，中国发展核电，究竟该走哪条技术路线，选择哪种反应堆类型，成为学术界争论的焦点。经过缜密的科学论证和调研，彭士禄力排众议，提出应采用国际上技术成熟的压水堆方案。这一方案最后得到大多数人认可，并在我国核电发展中起到关键作用。

北国的风霜，南方的烈日。那些年，彭士禄拖着病弱的身体，常年奔波在天南海北，不是在核电站工地，就是在去核电站工地的路上。1983年，年近花甲的他被任命为大亚湾核电站总指挥，为我国核电事业发展做了开创性工作。

此后，彭士禄又担任核电秦山联营公司董事长。他仔细计算了核电站的主要参数以及技术、经济数据，胸有成竹做出决策，成功实现了我国核电由原型堆到商用堆的重大跨越。

“无私奉献，支持弱者，敢冒风险，敢为人先；与世无争，与人无求，助人为乐；在别人的非议中走自己认为正确的路；要做减法，化繁为简。”这是彭士禄人生的座右铭。他的心愿则是，造出中国第一艘核潜艇，建好中国第一座核电站。“完成了这两件事，我就算对得起我的父亲了”。彭士禄做到了。

2021年3月30日9时，渤海湾晴空万里，碧波粼粼。伴随着激越的《中国英雄核潜艇》之歌，一艘轮船向西南方向行驶，到达指定海域后，彭士禄和夫人马淑英的骨灰撒向大海。他享年96岁，在生命的终点践行了自己的誓言——永远守望祖国的海洋。

《 人民日报 》( 2021年08月14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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