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决策之夜

~ 1951年春天，朝鲜战争正在激烈地进行着，我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连续取得了四次战役的胜利。4月20日敌人分兵五路进功开城，我军分兵十路，采用钳形战术迂回包围，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拉开了第五次战役的战幕。

战争一打响，狡猾的敌人识破了我军的意图，立即改变了进功开城的计划，迅速向汉城龟缩。随着敌人战术的变化，一时间，形势变得异常复杂、紧张。就在这关键时刻，在平壤市牡丹峰坑道里，志愿军总司令部作战室正在进行着一场关系到朝鲜战争胜负的激烈论战。

作战室里，一部小型发电机放在坑道口中间的左侧，一幅十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挂在坑道中间，发红的电灯光映出地图的轮廓。为了增加能见度，每个参加会议的将领面前还点燃着一支蜡烛。

时间已过凌晨，室内的气氛极紧张。争论的双方各执已见，互不相让，会议的气氛像大海汹涌的波涛，一会儿掀起山谷，一会儿又甩到谷底。现在面孔严肃的将军们，谁也不吭声，只把眼睛盯在中国人民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的身上。

彭总脸色沉静而威严。他站在地图前看着向南逃窜的敌方五个黑色箭头，和十个追击、迂回包围的我方红色箭头。他紧蹙的眉毛，锁上展开，展开锁上。突然，他猛地转身回到座位上，斩钉截铁地说:“还是那句话，停止追击，部队马上撤回临津江北，加强防御工事。”

苏联顾问团首席顾问转过身来，带着恭敬而又有点傲慢的口气说:“将军，我早就说过，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和蒋介石作战您是强者，可现在面对的是强大的美军，它的指挥者又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麦克阿瑟五星上将。我对美军作战了如指掌，您的经验还……”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他慢慢地喝了一口水，站起来到地图前，用一根棍指着地图上的黑色箭头继续说:“这次麦克阿瑟冒险侵犯三八线以北，部队一直打到你们国家的边境一一鸭绿江。他跟本没有估计到您的国家会出兵，他更没有料到你的士兵是这样英勇善战，以致造成了惨败，最后不得不放弃平壤，退回三八线。”他双目注视着大家，顿了顿继续说:“您们的军队的装备和素质虽然不是美军的对手，但您们神奇般把他打败了。”他环顾一下会场接着说:“这次麦克阿瑟改变了那种长驱直入的打法，这是从四次失败中吸取了教训，他打怕了，变成胆小鬼。现在他由进功改为撤退，很明显就是怕全军覆灭。”首席顾问激动地挥舞着双臂，加大了嗓门说:“撤退，如惊弓之鸟般的南撤，我军不趁此时机将敌人赶下海里，再等何时？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兵败如山倒’，我军如不乘胜追击，将坐失良机。抓住战机，一鼓作气将敌人赶出朝鲜，统一朝鲜指日可待，朝鲜战争将会很快结束，这就叫‘势如破竹’。”说着他双手向下一劈做了一个“破竹”的姿势。

彭总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几步，转过身来，面对着参加会议的将领低沉而坚定地说:“敌人不是真正的溃败，而是诱我深入。你们想，他的机械化跑一天，我军要追三天，一接触他又跑。我们每个士兵负重都40斤以上，带的干粮有限，长驱直入，弹药、粮秣都是大问题，敌人的阴谋是明显的，它们企图以逸待劳，把我军拖疲倦之后再打回马枪，置我军于死地，后果不堪设想啊！”说到这里，彭总倒吸了口冷气，抑扬顿挫，一字一句地说:“祖国人民把这样重的担子交给我们，我彭德怀要为祖国人民负责，要为战争的胜利负责，要为每一个战士的生命负责。”说着他瞥了首席顾问一眼，加重语气严肃地说:“我彭德怀从来不拿士兵的生命去冒险。”

苏联顾问团首席顾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尴尬地哈哈大笑:“彭总，您爱护士兵生命的这种精神难能可贵，本人非常钦佩。但您不要忘记您是驾驭朝鲜战争，指挥百万大军的总司令，不是红十字会的会长。”

“总司令又怎么样？难道总司令就可以让战士去作无谓的牺牲？我国人民，把自己最优秀的儿女送到这里，他们的生命是珍贵的！”作战室的空气顿时凝固了，只有坑道顶上的滴水发出滴嗒、滴嗒有节奏的响声……

坐在彭总身旁的志愿军副总司令员兼后勤司令员阵赓为了打破这种局面，他站起来风趣地说:“诸位说的都有道理，敌人有敌人的阴谋，我们有我们的计划，他有他的打法，我有我的战术。敌人的‘空中优势’给我这个兼后勤司令员的增加了不少麻烦，我以中国古代烽火台的办法，各条公路从‘三八线’，到鸭绿江边，每隔一里路安一个哨所，我给它取名叫‘防空枪’， 汽车 驾驶员听见枪声马上关灯，等飞机过去后，打开车灯，开足马力猛往前跑，问题就解决了。今天的问题不是这样简单，可惜我又不是美军的总参谋长，我看还是给北京发个发报，请示一下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吧！”

苏联顾问“忽”地站了起来，说:“遗憾，非常遗憾！我的正确意见未能被贵方接受，但朝战，是东西方的战争，是两个阵营力量的对抗，要请示还得请示斯大林大元帅。”

志军副司令邓华站起来，望着彭总，他刚想说什么，彭总就对邓华大声地说:“你去给军委发个电报，电文中把目前的形势，双方的分歧和理由都写清楚。给莫斯科的电报，由苏联同志自己决定。”

时针指向了深夜两点，司令部里仍异常紧张，电话员、标图员、无线电话员、参谋都在忙碌着，前线不时传来胜利的消息，红色箭头不时向前移动。

彭总在地图前来回踱步，时而拿起电话询问前方的情况，时而自言自语地说:“滑头，滑头，真是滑头。”他转过身对着邓华，“诸葛亮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有千里请战者乎？’对白天的会议有什么看法？”“部队迅速撤回三八线防御的决定是正确的，我完全赞成，坚决执行命令。”邓华不假思索地瞧着地图说。

“那你为什么在会上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你又不是‘徐庶’，这里也不是‘曹营’。”

“顾问团的意见很坚决，不好说。”邓华为难地摇摇头。

“有什么不好说的？谁说的对，就照谁的办！《孙子兵法》上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称之神。咱们要根据实际做出符合实际情况的决定，不能当纸上谈兵的赵括啊！老乡养一个娃娃不容易，从孩子哇哇一声着地，屎一把，尿一把养活到一个大小伙子送来部队，由我们指挥失误造成伤亡，我们对得起老乡吗？1948年春天，一个师长三次写报告要求打宝鸡，我考虑条件未成熟，第一、二次都没批，第三次他立了军令状，我怕挫伤了他的积极性，签了字，结果打了败仗。”彭总感叹说:“今天眼睁睁地瞅着敌人在耍阴谋，我们明知上了当，硬要去干，一旦造成损失对得起党中央吗！又如何向全国人民交待！”

副司令员陈赓幽默地说:“作战，作战，变化千万，互耍阴谋，互瞅弱点，智者取胜，愚者完蛋。白起瞅准了赵括骄傲无能的弱点，才敢大举进功；诸葛亮瞅准了司马懿的弱点，十敢设空城计。我们今天是志愿军，它的统帅既无是司马懿更不是赵括，而是横刀立马的彭大将军。”彭总摇摇头说:“你呀！任何时候都是个乐天派。”陈赓笑着回答:“是呀！秉承难移嘛”他接着说:“诸葛亮设空城计，我们来个空山计，马上调部队回三八线，利用地形把山挖空，敌人飞机炸，大炮轰，战士钻洞，待敌人步兵冲上来，战士出洞狠狠打。这叫避敌之长击敌之短的坑道战。部队应立即后撤。”

彭总笑着说:“你不愧叫智多星，真是名不虚传。”

凌晨四点，苏联顾问拿着一份从克里姆林宫发来的绝密加急电报，疾步向作战室走来，他有气无力地说:“这里斯大林大元帅的回电。”电文中十五个显目的大字:

彭总是东方英明的指挥员，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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