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瑛宋韵|宋代士人的“顶头大事”
作者&投稿：慎轻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冠”属于古人头上所用服饰之一，因此又被称为“首服”，一般可分为“弁、冕、冠”等多种类型，泛指一切裹首之物。首服诞生之初是为了保暖和装饰，据《尚书大传·略说》记载“黄帝始制冠冕”。及至宋代，城镇经济繁荣，物质非常富裕，且提倡以文治天下，又因当时程朱理学的陶染下，“舆服制”承担起规范社会秩序、倡导礼制、彰显身份的作用。根据宋史记载，宋代的“冕服”制度做过数次变动，最终形成了恢复古制最繁重的“舆服制度”。
而其中的束发冠是古代男子用来约发的小冠，属闲居之服。出现在唐-五代，宋代以后使用者渐多，至明代尤为盛行。束发冠精致者常以玉石制成，外形变化较多，常见者作梁冠状、莲花状，使用时扣覆在发髻之上，以簪子固定。士庶男子用于家居，文官则用于常服，取其简便随意，不拘礼仪。
高逸图 唐·孙位 上海博物馆
绢本设色 45.2x168.7cm
梁冠状玉冠
宋代梁冠状玉冠见于富阳博物馆藏青白玉七梁束发冠，为国家三级文物。玉冠高3.5cm，宽4.8cm。其上凸出五道梁，两边有小孔，用于插入簪子。
青白玉七梁冠 宋 富阳博物馆
玉梁冠制作规整，七梁刻画流畅严谨，表面附着褐色物。侧面可见一穿孔，用以插入玉簪固定发髻。
青白玉五梁冠 宋 富阳博物馆
此制式梁冠，又称进贤冠，是在朝的文官所戴，冠上有梁为记，以梁的多少来分等级爵位。据《宋史·舆服志四》记载，一品、二品可戴五梁冠。梁冠也是中华服饰艺术史上重要的冠式，在汉代已颇为流行，上自公侯、下至小吏都戴梁冠，魏晋南北朝继之，在唐宋法服中仍保有重要地位。
青玉七梁冠 唐 首都博物馆
此冠青玉质，局部呈姜黄色。冠顶琢七梁，故名“七梁冠”。冠簪为后配。虽周身简素，但从细部的制作工艺和打磨可以看出制作的一丝不苟。
此类梁冠在宋代绘画作品中常有出现，如宋人画《九歌图》中。《九歌图》有多版本传世，其中波士顿艺术博物院藏本中太司命形象为一鹤发老者，白发由一梁冠绾起。
九歌图局部 宋 张敦礼(传) 波士顿艺术博物馆
绢本 24.7x608.5cm
而黑龙江省博物馆藏宋绘《九歌图》中东君形象为一持弓箭男子，头戴梁冠，但不同的是外罩一纱质幞头，可清晰看到内里之梁冠。这里可以看出男子的束发冠主要起到拢束发髻的作用，但在比较正式的场合里并不单独使用，仍需在外面罩一顶冠帽或头巾。
九歌图 宋·佚名 黑龙江省博物馆
长卷 纸本 白描 33x743cm
青玉七梁冠 宋 大英博物馆
如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宋绘《梧阴清暇图轴》中右侧一士人侧身坐在藤凳上，左手置于膝部，昂首抬起右手执签剔牙，这一士人头戴梁冠、卸下外罩袍服，可见是闲时高会，不拘于常礼。
梧阴清暇图轴 宋·佚名 台北故宫博物院
绢本设色 50.1x41.1cm
另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宋绘《十八学士图轴》中就有两学士戴此制式发冠，观色应为玉质，其中一学士还手执拂尘，颇有文人儒雅之风，又兼具道家仙骨风韵。
十八学士图轴 宋·佚名 台北故宫博物院
绢本设色 174.1x103.1cm
钤印：乾隆御览之宝，乾隆鉴赏，嘉庆御览之宝，嘉庆鉴赏，宝笈三编，宣统御览之宝，石渠宝笈，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
著录书籍：石渠宝笈三编（御书房），第七册，页3081；故宫书画录（卷五），第三册，页136-137；故宫书画图录，第三册，页63-64
画中所指是唐代李世民为秦王时，于宫城西开文学馆并收聘四方贤才文士，以杜如晦、房玄龄、于志宁等十八人，分为三番，每日六人值宿，讨论文献，商略古今，号为十八学士。若位学士或正在对着画卷品头论足，或品茶弈棋，或赏花论诗。
画的内容虽为唐代，但执笔作画之宋人不免把日常所见之玉冠加入创作。赵宋之时，国家奉行崇文抑武政策：“艺祖皇帝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国。而儒道之振，独优于前代。”儒道的载体士大夫因而进入一个犹如春天的时代。“待士大夫有礼，莫如本朝。唐时风俗尚不美矣。”基于这种社会背景，一定地位的士大夫可以佩戴这种昂贵发冠以彰显身份，修饰外形。
五梁束发玉冠 宋 遵义市遵义县数字博物馆
基于南北朝之南齐历史基础的电视剧《鹤唳华亭》中黄志忠饰演的萧鉴戴有一青玉五梁玉冠，彰显着他皇上的身份。但由于本剧属于架空历史剧，故事在真实历史上是无迹可寻的，就连剧中人物名字为了避免跟历史撞车，也都做了改动，故其戴玉冠亦不视为道具穿越，暂不作点评。（真正南齐萧鉴为始兴简王，仅有三七岁月之寿）。
黄志忠饰萧鉴 剧照
莲花玉冠
在宋绘《十八学士图轴》另一页上亦有一执书学士，头戴梁冠似在勘校书经（左下图）。另一学士坐椅上侧身查阅侍从呈上之书卷，其头上戴有一冠，与梁冠不同，而是一莲花形冠（右下图）。有趣的是与黑龙江省博物馆藏《九歌图》中东君一样，在发冠外罩有纱质幞头。
十八学士图轴 宋 佚名 绢本设色
173.7x103.5cm 台北故宫博物院
钤印：乾隆御览之宝，乾隆鉴赏，嘉庆御览之宝，嘉庆鉴赏，宝笈三编，宣统御览之宝，石渠宝笈，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
著录书籍：石渠宝笈三编（御书房），第七册，页3081；故宫书画录（卷五），第三册，页136-137；故宫书画图录，第三册，页61-62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南宋《画屏人物图》亦可见莲花冠外罩一纱质幞头，这种戴上玉冠但又半遮半现的生活情态让人感同身受，既追求奢华高雅又内敛以不显山漏水，也是宋代一众士大夫的处世情怀。
画屏人物图 南宋·佚名 台北故宫博物院
册页 绢本设色 29x27.8cm
这一莲花形发冠使用亦为广泛，而且其固定的发簪非左右穿插（此为卯酉簪），而是从后向前插入固定发髻，故称为子午簪。除了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十八学士图轴》中出现，还见于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宋代张敦礼(传)作《九歌图》，其中的少司命身着青衫、头戴莲花冠，而围绕在东皇太一身边的众仙家亦是头戴此类插子午簪的莲花形冠，道家意味十足。
九歌图局部 宋·张敦礼(传) 波士顿艺术博物馆
绢本 24.7x608.5cm
九歌图局部 宋·张敦礼(传) 波士顿艺术博物馆
绢本 24.7x608.5cm
这类莲花形发冠在首都博物馆有出土实物，给了我们具象地参考对象，从画到玉，这一束发冠显然得到士大夫阶层的广泛喜爱。
白玉莲瓣形发冠 宋 首都博物馆
高7.3cm、宽8.9cm。此发冠白玉质,留有出土锈斑。冠面雕琢重叠的莲花瓣，互相对称。正面下部琢有一圆孔，与冠背圆孔相对，后配白玉圆簪贯通其中。整个器物线条圆润，琢磨精细。
此处《鹤唳华亭》的南齐皇帝萧鉴又头戴首都博物馆藏同款宋代莲瓣形玉发冠出来了，并投给你一个冷峻阴狠的眼神。
黄志忠饰萧鉴 剧照
玉质莲花形玉冠还见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南京博物院、宋代玉器艺术馆、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及济南市博物馆，既有共同点，又有不同之处，但都符合宋·陶谷《清异录》所说：“士人暑天不欲露髻，则顶矮冠”。
青玉莲瓣形玉冠 宋 中国国家博物馆
冠高7.4cm、长10.6cm、宽7.4cm。冠四面各雕双层重叠莲花瓣，冠顶部为椭圆形，向上拱起。一侧正中有一椭圆形孔，冠四面凸起，冠口部为椭圆形。冠里壁掏空，冠壁薄。冠两侧底部中央各穿透一圆孔，可供插簪固发。冠造型别致优美，构思奇巧，玉质温润光滑，技艺精巧高超，掏膛技术达到很高水平，边部有的仅0.1cm。
玉发冠 宋 南京博物院
高6cm，长9cm。1970年江苏省吴县灵岩山毕沅墓出土。冠作花瓣状，系将玉料开膛挖空，外雕双层绽开花瓣，顶镂雕出两片合瓣而成。冠下端两侧对钻有双凤，插入一束冠发簪。簪为碧玉，作云头如意状，时代略晚，为后配。
玉清如意冠
而宋代玉器艺术馆、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和济南市博物馆藏宋代玉冠虽在外形上与上述莲花玉冠保持相同，但在玉冠顶部留有一孔，作何之用？这亦可以从故宫博物院藏南宋《九歌图》中找到答案，原来此为道家三冠（太清鱼尾冠、玉清如意冠、上清莲花冠）之一，为玉清如意冠，冠顶小孔就是为了如图中一样插上小如意的。
九歌图局部 南宋·佚名 故宫博物院
长卷 纸本 水墨 40x889.7cm
款识自跋 李伯时为苏子由作，款伪。
青玉发冠 宋 宋代玉器艺术馆
长9.5cm、宽6cm、高7.2cm。青玉，由完整大料掏挖碾琢而成，四面各雕双层重叠花瓣，其中外层花瓣较小，边缘以重刀深挖形成沟槽，内层花瓣则向外翻折，底部与顶部近椭圆形，顶部被四周花瓣遮挡，正中微拱并在一侧开有小方孔。底部边沿微微隆起，并在前后开有可供穿簪的贯穿圆孔。内壁掏膛极其纤薄，是十分罕见的宋代玉冠珍品。
宋代文人雅士儒道兼收，玉质玉清如意冠既有儒家“玉有九德”的美好内涵，又是道家象征之一。莲花在道教象征着修行者于五浊恶世而不染，人格独立高洁。
莲形玉发冠 宋-元 美国克利夫兰博物馆
整体7.4cm长，青白玉，带有棕色和黑色沁；内部为粉红色颜料并嵌螺钿。伍斯特·R·华纳捐赠，收藏编号1947.568。
济南市博物馆的灰玉发冠作莲花形，以阳线简略勾勒花形、花瓣达到美观而不单调之效果。正面有一穿孔，用以穿插子午簪，簪已佚。由顶部可见留有一小孔插如意，顶部不全封闭可减少玉冠重量。此玉冠馆方断代为南北朝，窃以为定宋元较为妥当。
灰玉发冠 宋-元 济南市博物馆
其他异形玉冠
痴迷道教的宋徽宗赵佶的治国思想是以儒家为表、道教为本，徽宗一生都沉溺于掌管宫廷各类艺事，并将大量的精力花费在琴棋书画上。他的绘画有一些是为艺术而艺术的产物，有一些是以艺术手段进行政治祈祷，这必然与宗教发生了联系。他常以“教主道君皇帝”自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道士的模样，其《听琴图》中徽宗居中端坐，凝神抚琴，玄袍道冠，道冠中间一凹痕，子午簪从后向前插着，既存古意，又显儒雅风流。
听琴图局部 北宋·赵佶 故宫博物院
立轴 绢本设色 147.2x51.3cm
有趣的是在美国哈佛艺术博物馆藏有一青白玉冠中间也有一凹痕，配有子午簪，与徽宗所戴道冠颇为相似。
青白玉冠 宋 美国哈佛艺术博物馆
高4.1 x宽5.8 x深4cm，簪长11.3cm，侧边留有方形小孔。1886年格伦维尔·温思罗普捐赠，收藏编号1941.250.AB。
在宋人眼里，束发冠是一种古装，朱熹有言：“古人衣冠大率如今之道士，道士以冠为礼，不带巾。”宋代的文献里记载宋代玉冠有“栗玉并桃冠”（陆游《老学庵笔记》），“玉龙冠”“白玉九芝道冠”（周密《武林旧事》），“青玉冠”（《宋稗类钞》），玉、书、画等遗存印记是这些玉发冠最好的多重印证。
九歌图局部 南宋·佚名 故宫博物院
玉发冠 宋 中国国家博物馆
器呈白色，有黄色沁。冠呈长方体，冠内掏空厚0.2cm，冠顶呈弧形，两边低平，上镂空月牙形纹。冠体上刻阳线，两面正中有径0.8cm穿孔，造型古朴、工艺高超。
佩戴玉冠的人以皇室成员居多，大体可知玉冠在宋代属于礼仪性饰玉。这些玉冠以男性佩戴为主，女性也偶有佩戴玉冠者。北京艺术博物馆藏一宋代玉发冠则不同于其他玉冠，或称为半月形玉冠，佩戴方式与莲花冠同，同类型金质、玉质冠在明墓也有出土，另文再叙。
玉发冠宋北京艺术博物馆
长10.7cm、宽5cm、高5cm。玉冠表面略带黄褐色沁、土沁和绺，内部残留较多的土。整体如倒置的元宝，减地阳起的两周凸棱绕器而围，打破光素表面的单调感。左右两端有对称的半圆形穿孔，前后两面有对称的圆形穿孔。
从这些玉冠上，反映出宋代的冠服相比前代而言，设计制作方面更世俗化，更实用，更有生命力，形制简便、讲究适体，又蕴含着不懈的尚美追求和一定的科学元素，集实用价值与审美价值于一体。它们承载的是宋人对这个世界美学的探索与认知，进而以这种美来悦人，悦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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