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外婆

~ 外婆以90岁高龄驾鹤西去的，走的时候身边只有二儿子和媳妇在，外婆一生总共生了9个孩子，但只成活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

母亲是外婆的最大的女儿，在母亲之前外婆曾生下过三个孩子都夭折了，在母亲的下面有两个舅舅，两个舅舅的下面有一对双胞胎小姨，双胞胎只成活了一个小姨，小姨的下面还有一个小舅舅。

记忆中外婆长得很是好看，永远是那么的娇小和利落，永远在脑后梳着一个发髻，一双眼睛有神且温柔，慈祥，瓜子脸，皮肤略黑，也许是一辈子干农活晒黑的吧，反正我没有见过年轻时候的外婆。

外婆一直到走的时候头发都是黑的，没有白发，脑子也是清醒的没有糊涂。

外婆因为婚后连生三胎都没能成活，于是在生下母亲后就按农村的习俗给母亲取了个难听的名字，据说这样成活的机率要高一些，母亲的乳名叫臭妮子。

还别说这是不是迷信，反正母亲这个臭妮子不仅活得很健康，还给外婆带来了好运，接下来外婆又接连生下了大舅和二舅，然后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但在生双胞胎小姨的时候外婆生病了，就是那种很严重的病，最后已经奄奄已息的那种，没有奶水喝的双胞胎小姨就饿死了一个，剩下一个也天天哭闹不止，可能是因为饿得慌吧！

外嫁的姑奶奶听说了外婆当时的情况后很是同情，于是回娘家抱走了嗷嗷待哺的小姨，因为姑奶奶婚后连生两胎孩子都夭折了，农村人还有一说法是：抱养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给自己家冲喜，这样如果再生孩子的话就会成活下来。

姑奶当然是信了这一说法，并且真的把小姨给抱养了去，小姨还真是为姑奶一家带去了喜事，在第二年姑奶就生了一个儿子，再后来又接连生了三个姑娘，自己亲生了四个小孩的姑奶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小姨，一直把小姨给养到嫁人，但在嫁人前夕让小姨回到外婆家认了外婆这个亲妈。

外婆在生下小舅舅的第二年外公就去世了，母亲在18岁的那年离开外婆和父亲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大舅长大后东一下西一下除了农活外还兼做些小生意，二舅长大后去当了兵，唯独小舅舅是最被外婆宠爱的。

大舅因为长得帅头脑又灵活，在适婚的年纪就娶了妻，二舅比大舅长得还要帅，且还是当了兵的人，当时一家成份不太好地主成份的大小姐看上了二舅，最后没让外婆花钱嫁给了二舅，二舅妈长得非常的漂亮，为人大气，做事肯下力气，婚后还在村里当过很多年的村长。

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小舅就是这句话的最好见证，好吃懒做的，长大后还不想干农活，外婆无奈之下托关系让小舅舅进了镇上的棉花厂里当临时工，这份工作可以说是来之不易的，是托了姑奶奶当镇长的儿子之福才进了厂工作的。

本以为进了棉花厂就不被风吹日晒过辛苦日子了，但小舅舅却不知道珍惜得到那份工作的不易，经常打着镇长表哥的旗号到镇上骗吃混喝的，时间久了哪有不透风的墙呀，姑奶的镇长儿子很是愤怒，觉得小舅舅给他丢了脸，扯了他的后腿，就要哄赶小舅舅回农村务农。

这下小舅舅知道害怕了，赶紧给表哥做保证，写悔过书，姑奶的儿子看在外婆一把年纪的份上就勉强答应再给小舅舅一个机会。

外婆一个人在家里务农，又是个小脚的老太婆，母亲因自己有一大家子人因此没有空闲帮外婆的忙，不知道已经和外婆早就分了家的大舅和二舅那时候会不会帮外婆的忙，那时候我还太小，压根就不懂去考虑这些事情的。

小舅舅眼看成了大龄青年了，外婆很是发愁，生怕他的心肝宝贝打了光棍，于是托人四处给小舅舅张落女朋友的事情，但凡女方家一听说外婆家的情况就没有了下文，都嫌外婆家里穷，因为那时候外婆是住着两间土坯房的，且还很小的那一种，这点我是有记忆的。

外婆越发的愁怅了，觉得都是自己的无能令小舅舅娶不上媳妇，因为小舅舅长得也是很帅的，双眼皮的丹凤眼你们见过吗？我小舅舅就是那种双眼皮的多情眼，对了有点象演那个《宝莲灯》里的二郎神的那双眼睛。

在现实面前，女孩们往往都还是愿意选择殷实而不愿意去选择帅气，尽管女孩们年轻不懂事，可女孩们的父母可是过来人，知道过日子穷了是不好过的。

外婆找到我母亲商量，怎么地也得帮着外婆把小舅舅的房子先给解决了才行，母亲何尝不想帮外婆，但自己一大家子人也是要过日子的，最后和父亲商量的结果是母亲可以给小舅舅出一间房子的钱，让外婆再找找大舅和二舅让他们两个兄长可不可以合起来为小舅舅出一间房子的钱 ，外婆自己再准备一间房子的钱，这样在农村有三间房子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外婆采纳了父母的建议，回家找了大舅舅和二舅舅商量，两个舅舅都同意了帮着外婆，于是由我的父亲带队找了一支盖房子的队伍去给外婆把小舅舅的婚房盖了起来，三间房子，中间一间叫堂屋，东西各一间叫厢房，这下子小舅舅也算是有工作又有房子的人了。

房子盖好后小舅舅的婚事也订了下来，女方比小舅舅大三岁，家里兄弟姊妹7个，比外婆家里还要穷，女方觉得小舅舅有仅有三间房子，还是在镇上上班的，很里很是满意，订婚后一年时间小舅舅就结婚了。

结婚后小舅舅就没再去镇上的棉花厂上班了，据母亲悄悄说过还是小舅舅干了错事，彻底惹怒了姑奶奶的儿子，所以小舅舅被赶回了农村，从此失去了那份临时工。

本来是看上小舅舅有镇上有份工作的小舅妈，眼看着小舅舅没了那份工作，心里很是生气，于是把心中的那份气就转换到了外婆的身上，觉得外婆教子无方，多方刁难外婆，外婆从此就没少受小舅妈的气，但也不敢怎么样小舅妈，生怕因为自己让小儿子犯了难。

尽管外婆一心求安求忍，但还是未能得到小舅母的心慈手软，小舅妈成了得寸进尺的霸道了，每天不是骂小舅舅就是骂外婆，据说有一次夏天外婆实在是气不过了，就生了轻生的念头，一头跳进了农村人养鱼的池塘里，后来被人看到给救了上岸。

但从此小舅妈就和大舅二舅讲条件，妈是大家的妈，不能让小儿子一家养老人，要养三个儿子都得养，大舅和二舅觉得小舅妈说得也在理，于是外婆就被三个舅舅轮流着一家一个月的住着。

外婆85岁那年那个月刚好轮流到二舅家里住，小舅舅一家趁外婆不注意一家人收拾了东西锁了门走了，从此离开了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子，远走他乡去发展了，后来二舅妈多方打听才知道小舅舅一家去了新疆，在那里做生意，据说日子比在老家好过多了。

但自从小舅舅一家离开村子后就再没了音信，从没有给外婆写过一封信或寄过一分钱。

在外婆86岁那年大舅舅查出了癌症晚期，母亲听说这一噩耗后就让我给她买了火车票，然后着急着回外婆家去看望大舅，当时的大舅很虚弱，但是很清醒的，问母亲借钱，张嘴就是狮子大开口的借，母亲没有答应，因为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女们不是富人，还知道大舅舅自己一辈子做生意还是赚了不少钱，但所有的钱都存在了自己的小闺女那里，在舅舅自己生了两儿两女，唯独最爱小闺女，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全是由着小闺女而可以忽略其他的几个儿女。

哪知道等大舅重病需要用钱的时候问小闺女要钱的时候，小闺女却不承认帮大舅保存了钱，还哭穷哭可怜，而大舅的另外三个孩子都心知肚明自己的父母把一生的积蓄都给了自己的小妹妹，心里都是非常计较和责怪大舅的偏心的，所以都恨大舅对子女的不公，谁也不愿意在大舅身上多花钱。

86岁的外婆头脑非常的清醒，问母亲说“臭妮子呀，你这次回来看望你兄弟带了多少钱给他，你可要帮他一把啊！”当外婆得知母亲给大舅带了一千元钱的时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大舅舅在外婆86岁那一年去世了，那时候母亲刚从外婆家离开回到我身边，所以当得知大舅舅去世的消息后尽管心里很难过，但还是狠下心没有再回去参加大舅舅的追悼会了，因为母亲本身腿脚不太好，也是经不起那样的折腾的。

大舅去世了，小舅舅音信全无，从此外婆就只有靠二舅这个儿子了，二舅妈是个非常能干又大气的人，在那种局面下主动承担起了赡养外婆的责任，心中对小舅舅一家虽有怨言，但又无法小舅舅那个混账东西。

母亲每年只有给外婆寄些钱回去，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报答外婆的养育之恩，因为母亲在帮我照顾孩子，也是不能离身的。

外婆在90岁那年的冬天走了，离开了这个让她生活了将近一个世纪的世界，临走的时候嘴里叫着小舅舅的名字，始终心里清楚小舅舅不象大舅舅一样没了，而是还在放心不下远在他乡的小儿子。

二舅妈不多方打听与寻找，终于联系上了小舅舅一家，告诉小舅舅外婆可能快不行了，想见一见小舅舅，小舅舅回答说“我即不是医生，又不是神仙，就是见一面我也不无让她多活几年，还不如省些钱给活着的人用吧”挂了电话后二舅妈把小舅舅一家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的，但小舅舅一家一句也听不到。

外婆不甘心的走了，眼睛是没有合上的，是二舅母帮外婆把眼睛给合上的。

外婆走了，临走前也在生我母亲的气，我母亲握着外婆的手说“妈是我呀，臭女子呀，你的大闺女呀！”

“我哪来的大闺女，我没有大闺女！”外婆赌气的跟母亲说，外婆怪母亲丢下她不管而去千里之外帮自己的闺女，外婆是相信我母亲的，母亲听了外婆的赌气话，哭得稀里哗啦的，嘴里一个劲的怪着自己当闺女的不孝，没有在外婆膝下尽孝，但也求外婆不要怪她，都是生活所迫，最终外婆还是原谅了母亲，拉着母亲的手叫着臭女子，那是母亲的乳名。

小时候和外婆没有多大的感情，外婆也仅仅就是一个亲人，再多的也没有了，现在自己也一把年纪的时候，方才明白外婆一生的不易和艰辛，一个小脚老太婆撑起了一个家，为三个儿子全部娶了妻又帮着带大了孙子和孙女们。

因为外婆没有空闲帮着带我们几姐妹，所以我们小的时候也是怪过外婆的偏心，现在想来外婆一辈子太难了。

每当母亲现在吃到外婆生前没有吃过的食品时就掉眼泪说“要是你外婆现在还活着，我就把这些她没有吃过的东西全买了孝敬她，我那可怜的妈呀！”

每次听到母亲这样说的时候我也不由得眼睛湿润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儿女，只是有时候那种爱不够强大，只能顾及到少数人罢了。

外婆你现在还好吗？我和母亲想念你了，祝你在另个一个国度里健康开心，丰衣足食！

母亲由我照顾着也请您放心好了，我会把母亲给照顾好的。我们都爱您，怀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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