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萌芽〉第2008年12月那期的一篇文章:〈城门里被误读的讯号〉

作者&投稿:逄常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求《最小说》上一篇文章,《流浪歌手的情人》~

  流浪歌手的情人 黄 涛(1) 1

  汽车在黄昏的沿海公路上缓慢行驶,微弱的夕照透过咖啡色的车窗照进来,显得暧昧而混浊。远处的海面呈现出灰暗的颜色,像是盛夏隔了数夜而起了浮霉的粥。车里的人意犹未尽地热烈讨论着我们刚刚视察完的新项目,兴致勃勃地憧憬着这片新开发的海边度假村将为他们带来的利益。

  我觉得困倦,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那碗巨大的发了霉的粥,心里又浮起那个名字,还有那个男人孩子气的面容。如果他看见这样的一片海,会用什么样的比喻来形容呢?

  我即将陷入煞有介事的伤怀时,小会打来电话。我看着她剪刀手造型的来电显示头像,由衷感谢她又一次力挽狂澜救我脱离苦海。

  “晚上过来吃饭吧,我准备煎牛扒。”

  “怎么,今天找不到男人过夜?”我调侃她。


  “男人不能解决所有事情。”我知道这不是玩笑。小会一直在她混乱的男女关系中寻找依傍和温暖。显而易见,她未曾找到。

  我敲响小会家的门,她系着围裙跑来开门,然后又匆匆回到油香弥漫的厨房里。我换了鞋,走进厨房去看她把腌渍过的牛扒沿着锅边滑进烧热的油里。

  牛扒在热油里发出“吱吱”的响声,很快变了颜色。


  吃完饭我和小会在阳台上抽烟,一起把烟蒂从阳台上用力扔出去,看着它们在无边的夜色中明明灭灭地坠落,像看一部电影华丽而忧伤的落幕。

  我们说着那些不着调的八卦,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在我的脑海如蜻蜓点水般掠过,有时能想起其中某一些人的面庞,有时什么也想不起。说到一些有趣的事情我们都放声大笑,在放纵的笑声里,有那么一刹那我似乎真的忘记了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可是在笑声过后的沉默里,我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晚上又睡不着,戴了耳机听歌。歌声刚开始我就觉得烦,便关了MP3。

  尝试了许多方法都无法入睡。其实每次失眠都会把这些方法一个一个试过,从来没有奏效,但下一次失眠的时候依然如此,明知道它们不会起半点儿作用,却总心怀侥幸。最后只能直挺挺地睁大空洞的双眼盯着同样空洞的黑暗深处,隔一阵子便叹一口气,那气息在黑暗中久久无法散去,好像已经凝聚成形,肆无忌惮地嘲笑我的无助。然后我听见床底下有窸窣的细微声响,应该是某种爬虫纤细的脚在木地板上划过的声音。这个声音在阒寂的夜里显得分外狂妄和嚣张。我用力晃了一下床,然后开灯,看见那只深灰色的丑陋的虫子正从床底下爬出来。从床头扯了一张纸巾,捏住它,隔着薄薄的纸巾感觉着它在指尖没有丝毫温度的无力挣扎。这挣扎让我浑身长满鸡皮疙瘩,又忽然于心不忍,于是松开了手,看着它迅速爬过地板钻到窗帘后面,消失不见。

  我想起刚才在小会家,我说:“小会,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快要无法呼吸了。”

  “你只是太渴望爱了。”

  小会总是这样直接命中我心头最软弱的地方,让我一时无语。有时她甚至比我自己还清楚我想要什么。

  楼下有寻欢归来的少男少女经过,年轻的笑声荡漾得好似整个世界都只属于他们。

  我和他,也有这样无所顾忌的快乐时光吧,只是我们快乐的方式不是这样夜夜笙歌。我们在安静的午夜讲电话,听彼此规律而沉稳的呼吸声,或者写信,像是写给另外一个自己。我们只有在彼此分离的时候才能更清楚地看见对方的美好,在写的时候努力塑造一个完美的自己,在等待的时候努力塑造一个完美的对方,然后让自己对对方的塑造在回信时得到完满的润饰和修补,进而继续塑造自己以达到和对方一样的美好。而他一向比我强大,在青春期美好理想分崩离析的时候能够恰如其分地处理好现实生活带来的冲击,还能够安抚我初到陌生城市时的焦躁不安,让我拥有在那座荒凉的城市坚持下去的信心。我们因此而爱,却也因此而不爱,因为我们所爱的,不过是彼此隔着遥远的时空为彼此塑造的一尊完美雕像。

  只是他长久以来对自己的塑造是如此深入我心,使我一直相信他确实如雕像一般完美。所以当他的完美破碎时,我便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2) 和小会约了五一假期一起旅行。

  在网上查了查路线,第二天便预定了4月28号去昆明的火车票。小会问我为什么不订机票,我说坐火车的旅行才有期待的心情,像是跋涉千山万水去奔赴一个在前世就定下的约。

  4月28号,是他的生日。去年的这天,我预定了两块手工皂给他。我记得两块手工皂上有三叶草的图样,说明上写:它们尚未成熟,需要敞开放置,请耐心等待两个星期,像等待我们生命中每一次不可多得的欢愉一样,经过时间的历练才能拥有纯美的感受。

  他收到的时候笑我矫情,说这样的礼物真是让人手足无措,把它用了又舍不得,不用又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那两块手工皂,不知道是搁置在哪个角落里被遗忘了,还是一点儿一点儿地在他的身体发肤上化成带着玫瑰香气的细腻泡沫?

  火车抵达昆明的时候已过午夜。昆明的长街宁静萧索,夜风带着温润的气息轻柔地包裹在皮肤表面。我和小会没有停留,径直找到去丽江古城的车,在汽车微微的晃动中安然睡去,像儿时睡在外婆家的摇篮。

  汽车在清晨五点的时候到达丽江,天色已经透出淡淡的微光。一时找不到住的地方,便坐在丽江古朴的街道旁抽烟等天亮。

  “你说旁人看到两个女子黎明时分在街边抽烟,是着迷还是厌恶?”

  “管他呢,他们又不能给我想要的生活。”

  小会笑说:“你不要总是这样咄咄逼人,好男人都会被你吓走的。”

  天亮的时候,旅馆陆续开了门。要了一间房,沉沉睡去,一觉就过了半日。

  起身以后在楼下的小餐馆随便点了两个家常小菜,吃完了走到街上,看到转角的歌手在那里自顾自地弹唱:“在你身后,人们传说中的苍凉的远方,你和你的爱情在四季传唱……”

  行人或悠然或匆促地从他身旁走过,却很少为他停留,偶尔有人在他面前破旧的吉他套中扔下一两张皱巴巴的零钱。

  小会拉着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点点头示意,又继续拨弄着琴弦。他的碎发垂下来,随着他身体摆动的节奏轻轻摇晃。

  “长得真好看。”小会在我耳边轻轻说。

  他像是听到了,又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嘴角扬起带着一丝邪气的微笑,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的动作仍然娴熟地继续着,一刻不停,“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一扇朝北的窗,让你望见星斗。”

  我听到这几句歌词的时候突然觉得心里难受,因为又想起了他,想起他曾说在我这里能够得到安心,哪怕一无所有也会觉得富足。可是这句话的余音还没有散去他便离开了我的生活。言犹在耳而物是人非的残酷现实此刻又被这几句歌词撩拨起来。我知道这很矫情,但许多事情并不能因为它的矫情就不会发生。于是我转身想走,却被小会拉住。

  小会问他:“能点歌么?”

  他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紫罗兰》,会弹么?”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唱起来。

  “记得那时天空下着雨,有人在雨中大声哭泣,孩子们奔跑过来呀围着你,做起快乐又孤独的游戏……”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却不沙哑,绝不向路人献媚,干净忧伤得让人沉溺。

  小会拉着我在他的身旁坐下来,把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消磨在这个流浪歌手的身旁,静静地把喜欢的歌都听了一遍。直至暮色四合,戴着旅行团统一发的鸭舌帽的人群渐次从我们面前走过。
  3) 导游在前面摇着小彩旗,神情疲惫的游客跟在后面,像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一般。流浪歌手收起他的吉他,对我们笑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喜欢的话明天再来。”小会起身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他的吉他套里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钱中间,显得特别扎眼。小会想了一想,又蹲下身去把那张一百块捡起来。“给钱显

  得太俗气,不如一起吃顿饭来得爽快。”他又笑了,仍是带有一丝邪邪的痞子气,点了点头。席间喝了酒,话便多了起来。酒精好似很容易使人觉得亲

  近,也容易让人涌起豪情,难怪古时的英雄豪杰均喜大碗喝酒,仰头一干便好似定了一世的情谊。

  这个叫做莫希的男生以前在酒吧驻唱,厌烦了之后便开始在各个城市辗转,在每个城市停留的时间都不会太?。名副其实的流浪歌手。

  我只默默地呷着酒,小会却和他越说越兴奋,最后竟成功地邀请他加入我们的旅行。酒足饭饱之后,莫希带我们到他租住的地方,就在街头转角不远的地方,也是一间小旅馆的单间。房间里陈设简单,和我们住的房间相差无几。墙角放着一只旅行箱,想必跟着莫希漂泊了许多地方。

  我留意到桌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莫希和一个女孩子的合影。女孩容颜清秀,长发飞舞如跃动的精灵,她身旁的莫希露出邪邪的笑容,却隐约多了某种无声流动着的莫可名状的温情。

  我指了指相框问他:“你女朋友?”“出国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所以你一直带着这个相框四处流浪?”莫希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希望可以等到她回来,就算没有


  结果也希望能够再见一面。”小会走过去拿起相框仔细看了一下,然后放下。她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睛里若隐若现的微光。

  翌日,莫希驾轻就熟地带我们找车。为了节省费用,还临时拉上两个英国留学生一同拼车。他们会说简单的汉语,一路上嘻嘻哈哈倒也快活。

  面包车开了许久,夜间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上穿行。我们在颠簸之中看高原澄澈的夜空,星河璀璨如钻。我赞叹:“美得不像人间景象。”

  莫希说:“那本来就不是人间。”


  司机听见我们的对话,稍作停留,跟我们一起下车欣赏这夜空。我们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看着仿若近在咫尺的银河,被这安静的气氛感染,竟都说不出话来。

  车子一直颠簸到无法继续前行的山路尽头,停在一家小旅馆的门口。

  我进了房倒头便睡,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着我想念的名字,于是醒了,发现小会没在房里。我轻轻地起身,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小会和莫希坐在走廊上,絮絮低语。

  我本想加入他们,可是突然觉得他们在月色下的背影太过美好,舍不得打扰,于是就那样靠在门边听他们?对话。“女朋友走的时候你没有留她?”“怎么说得出口呢?我甚至连一间小小的阁楼都给不了她。我知道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并不是每个女孩都愿意的。”
  4) “其实许多时候我们女生只想有个人在身边,即使两人共吃一碗清汤面也是幸福的。”

  莫希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头的火光?然亮起又暗淡下去,然后浓浓的烟雾从他的鼻腔中呼出,模糊了他面庞的轮廓。

  “所有事情都会到达一个它宿命的终点吧。我们都以为这些事情让我们很痛苦,痛到无法呼吸,可是我们终究还是会坚持将这漫长的年生走到尽头,是不是?留待岁月来成就我们这些废弃的年华吧。”

  我听莫希说完这句话,轻轻合上门,摸回床上躺下,闭上眼睛。

  醒来时候,听见窗外滴答的雨声。


  我们租了马匹冒雨翻山,请一个熟路的导游带路。刚走进山里没多久,雨势愈见猛烈,路过著名的一线天时我们甚至无法抬头观望那令人惊悸的奇景。

  ? 跨过一座山头,雨势依然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山上的红泥被雨水沿着山势冲刷而下,像滚滚的洪流。我只能把性命交给身下识途的马匹,抓紧缰绳,死死抱着它强壮的脖子,低头看着红色的泥水从脚下奔流而过。

  那时的惊心动魄无法形容,我脑海里不时闪过自己滚下山崖的景象,心想如果就此身亡,是否能够让他记认我一生?

  两天后的黄昏我们回到丽江那间小旅馆。甩下沉重的旅行包,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走一步,简单梳洗之后便倒在床上。

  由于身体极度劳累,很快睡去,却不是睡得特别熟,总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恍惚之间好像看见?在雪山之巅,我抬头仰望,奋力往上爬,峰顶却离我越来越远。凄厉的风夹着粗糙而冰冷的雪粒如利刃划过脸庞,令我有灭顶的绝望。

  我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梦,可是却醒不过来。我在梦里掐自己的胳膊,安慰自己说“不要害怕”,等醒来的时候我会躺在旅馆温暖的床上。

  不知跋涉了多久,我终于清醒。四周阒寂无声,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像在自言自语。我拧开灯,看到小会的床上空空如也,她的旅行包被扔在床脚,软塌塌地靠在墙上。

  4


  旅行回来之后,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轨道。我只是习惯性地度过一天又一天,没有任何期待?周末的时候通常和小会待在一起,偶尔会有片刻的欢愉,可是两个寂寞的人最终的结局往往只能是深省的悲。

  我问小会:“我们究竟寄望得到什么?”


  小会低头不语,少顷,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说:“也许到死的那刻我们会懂得。其实怎么生活都靠我们自己选择。你看许多人为触手可及的事物争抢至头破血流,可是所得也不过是香车美人以及不知所谓的仰慕。那些东西或许有人不屑一顾,可他们是真的快乐。”

  “可是小会,对我而言,好像再快乐也不会有多么快乐了。这根本不由我选择。”

  我们的对话在涉及诸如此类的深?时便戛然而止,再说下去只会徒增伤怀,因为根本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我们抽烟,喝酒,在恍惚之间睡去,醒来的时候用冷水洗一把脸便再世为人,投入这烟尘起落的城市人潮里。

  有一次在小会家看一部电影,画面中顶楼的鸽群簌簌飞起,女孩在顶楼的栏杆上坐着,忽然身体向后倒下,仰面坠落,如同断翅的鸟。后来她的墓碑上有未署名的留言:无论自由相爱与否,人人死而平等。希望死亡不是你的终结。憧憬光明,就不会惧怕黑暗。

  “你敢不顾一切地去爱么?”

  “敢。”

  “你敢直面死亡么?”
  5) “不敢,就算已经彻底绝望也不敢去死。你看电影和小说里那些英勇赴死的人,是因为他们活得热烈,像火,绽放了所有的光华之后便只剩死灰。可?我们在现实中太平庸,像潮湿的柴,无法那样炽热地燃烧也就无法壮烈地熄灭,只能闷出弥漫一生的浓烟,呛得旁人难受,自身煎熬。”小会这样说的时候,把呛人的烟都朝我喷来。

  一个星期后,接到小会的电话。

  “明天我就要走了。”

  “去哪里?”

  “去找莫希。”

  “在丽江的最后那个晚上,你是在他那里度过的吧?”

  小会低低地应了一声。

  “如果他不是那么英俊浪漫,你是否仍会去找他?”

  小会沉默良久,说:“我知道爱一个人应该不只爱他的皮囊。现在我依然无法描摹出爱的模样,但是,?想要去懂得。”

  我便不再说话,即便是密友,人生亦是她自己的,不由任何人插手。况且,她既然能体悟我对爱的渴望,想必自己也曾经在阒寂的夜晚对着孤独的白墙描绘梦想中爱情的脸孔。

  小会走了以后,我开始独自在这座沿海城市里生活。夜晚的时候吹着潮湿的海风走在霓虹闪烁的街头。

  这座城市像初次进城的乡村姑娘,急切地把要把自己打扮得时髦漂亮,却落得个不伦不类的下场,失去了最初淳朴的美好。而寂寞在这里与财富一样呈量级急剧积累,就像用一百万去赚十万要比用十万去赚一万要容易得多一样。成千上万的寂寞在城市?空滚过也像滚雪球一般迅速地愈滚愈大,然后终于破碎,碎成粉末,纷纷扬扬地落在每一个行人的皮肤上,像一种病毒,无声无息地进入人们的每一个毛孔,流入血液,侵入骨髓,游走全身。

  我继续着毫无意趣的工作和生活,渐渐能够把所有的烦琐和庸常当做一种修持。其实所有事情其实原本都没有意义,是我们在做的过程中赋予了它们意义。

  小会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会给我寄一张明信片,简单写几个字。有时在一个地方停留得比较久,也会给我写长长的信,偶尔夹一两张照片,照片上她和莫希的脑袋紧紧靠在一起,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会?,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或许是少女才会有的梦想,所以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我说:“小会,你少女的模样真美。”

  有时还会收到他的邮件,说一些琐碎的事情,绝口不提我们过去的事,好像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问他那两块手工皂最后怎么样了。

  他说他把它们叠放在窗台上,其中一块三叶草的图样朝上。在南方潮湿的天气里,两块手工皂接触的地方逐渐融合,变成一块,表面渗出玫瑰色的细密液珠,像眼泪。

  在睡不着的夜晚默念他的名字三遍,还是会落下泪来。他说他是在一个平常的日子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再爱,才会决绝地松开我的手。我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一向对他的话不存疑虑,因此也深刻了解他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与矛盾中的艰苦心情,也因此料定我与他其实未曾爱过。

  所以,我相信我们还有机会认认真真地爱一次,而他或许终于还是会成为我梦想中的流浪歌手。

嘴唇和牙齿. 嘴唇就是城门. 白菜就是牙齿

  蛋糕上燃着的蜡烛映照出姜远晨的清晰可见的脸,在于烛光拉开距离的黑暗中,谈冉安静而自嘲地笑了。那些在她内心博物馆中一一陈列的历史,出现过又消失了。是为了一场关于回忆的告别。

  谈冉吹熄蜡烛,把头埋入手心,深吸一口气。这一刻终于攒够了勇气把一向自欺的那面翻过来,告诉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一切不过是跌进了自己一手营造的幻觉。杜拉斯说,迷恋是一种吞食。那么从这一刻起,她决定还原一个完整的自己。
  1.1990年夏,游戏种种
  得知樊源因为一次演习失误,耳朵听力受到损伤,将会提前结束兵役期的时候,谈冉对着搁下的话筒除了神。
  十二月的阳光打在玻璃上,眼前渐渐浮起温吞雾气。她有一点茫然。
  谈冉第一次见到樊源,是她7岁的时候。
  彼时他瘦胳膊瘦腿,身穿领口歪斜的白衬衣,扣子扣的亦不对称。垂着头站在他父亲的背后不发一言,十足一名惨绿少年。是的,在懵懂的最初,她的确是被樊源身上的那种大概可以定义为委屈的气质所震慑了。
  
  那年樊源十岁,他小姨在电话里陈述他的种种劣迹,诸如经常翘课跟着他已辍学的的表哥混日子,如果再让他留在家里,整个人会被毁掉的,她拜托谈冉母亲能让樊源住到他们家来。谈妈妈和樊源小姨在中学时期是最好的朋友,便答应了下来。
  
  1990年夏天,樊源从他生活的城市来到这个闭塞的县城。谈冉的爸妈都在中学教书,那时他们还没有自己的房子,一家人住在学校的教工宿舍。原本分到的放入两个房间一间做了厨房,一间用帘子隔成两部分。谈爸爸在谈冉的床边又支了一张床。因为房间里几乎没有多余的摆设,便也不觉的有多拥挤。
  
  教工宿舍里头从来不乏孩子,樊源很快就于大家打成了一片,并且总能在他们惯常的稚拙游戏中穿插点新花样。比如在停电的夜晚,他教他们做“星星火炬”。所谓星星火炬,其实四在泥地上挖粉笔横截面大的一个小坑,再将蜡烛油滴进去,等凝固了点上火,一闪一闪的小火苗煞是好看。
  
  在那个玩具匮乏且集体欠缺创意的年代,樊源层出不穷的小玩意也让大家乐得将他拥戴为头儿,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他向他们描述他生活的那个城市,游乐场里有一种可以带人飞上天的大轮子以及他见过的叮当猫,诸如此类都让谈冉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羡慕不已。
  那时候的男孩无一例外,都喜欢打弹珠,每回樊源总能赢回来很多。他把那些玻璃珠放进铁盒子里,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谈冉喜欢那声音,也喜欢那些漂亮如同冒猫眼的玻璃珠子,很多个满载而归的黄昏,樊源都会让一旁跟班的谈冉拣喜欢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欢喜之外,那满目的透明常常让谈冉从心底里生出莫名惆怅。于是每次她挑到正兴时,仿佛是受了控制一般就把手里抓着的一把珠子倒回去。一颗颗玻璃珠重新落回铁盒子里,哐当哐当。
  
  铁盒子的碰撞声并不总是悦耳,谈冉的神情是带了赌气的。樊源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拿过盖子盖上,将盒子收好放回抽屉,便走开去了。这样的不愉快一直持续到晚饭。过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两又一同坐到书桌前做功课了。
  
  那时候在孩子们中间也兴玩一种叫做“过城门”的游戏。两个人面对面站好,牵手向上举搭成像拱桥一样的弧形,念“小兔子,把门开开,哪位小朋友要进来”的时候其余人要在那两个扮演城门的人当中迅速穿过,如果童谣念完还没有钻出去,“城门”就要关了,而在里面的人就要受惩。每次谈冉总是要跟在樊源后面的,他们亦没有关过城门。
  只有那么一次,樊源在念完“要”的时候原来可以出去,却因为眼看着谈冉将困在“城门”内受罚,便停了下来。
  
  这个游戏向来只要一个人被关,看着被拥挤空间里的两人,城门外的小孩子纷纷起哄。虽然那时大家都年少无知但也是正因为如此,才把一些微小的事情看的格外郑重。
  谈冉的脸迅速涨得通红,她闪身从“城门”里出去,跑得老远。那么一个天真无邪近乎无耻的年纪呵,身后的起哄愈发起劲。
  2.生命中最初以威胁命名的的一部分
  樊源从小学升入初中的那一年,体育课打篮球时摔了一跤,不慎左腿骨折,手术兼及调养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本来就对读书心不在焉,此时刚好有了借口不必赶功课赶那么累。虽然有谈冉父母在旁边督促着,想让他跟上进步,却无甚效果
  三年下来,樊源勉强考上县里一所普通高中,此时距他离家已经五年了,期间他只会过两次·~一次是他姥姥的葬礼一次是他爸妈离婚。
  那些年,樊源的父亲总是定期汇来生活费和他的零花钱,似乎认为如此就能够平衡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很少通话,樊源亦决口不提回家
  表面上的不动声色似一枚不设期限的定时炸弹,包含了无限暗涌。一场独自吞吐的海啸,连静观其变都是为难。
  谈冉偷偷翻看着樊源压在抽屉底层的的那本墨绿封面的日记。宛如一枚巨大的伤口,植根于惨绿少年敏感神经内所有的不安和脆弱。这个伤口从破开的瞬间便注定将贯穿他的整个青春期。此后,就算伤口愈合还是会留下疤痕,向来命运是个霸道的大词儿,容不得编排。
  
  彼时的谈冉,顶着清汤挂面的童花头在父母眼皮底下循规蹈矩,脑子里却渐渐又了爱情最质朴的腹稿。她天真的想着如何去平息他心头上的褶皱。虽然他也知道,这并不是意见伸出手就能能够做到的事情,却并不明白徒劳的存在。
  
  那时在樊源已经开始他的初恋,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叫林央,是一个看上去很温顺的女孩,不太说话,笑起来左面颊又浅浅的酒窝,很好看。每次约会樊源总是带上谈冉做掩护,在周末下午溜出去而晚归时,大人问起他便回答:“我和谈冉去书店了”或者“我带冉冉去同学家做功课了”,谈冉只得替他作伪证,他的不耐烦和不情愿,他看不见。
  1996年,校园民谣大行其道。
  樊源花了积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买了吧浅蓝色的吉他。他像每个恋爱中的少年一样,给心爱的女孩弹唱老狼‘郁冬和叶蓓,偶尔他也会翻找现代诗集
  ,划出简洁的句子在配上简单的旋律唱出来。林央用手支着下巴很安静的看着她的小男朋友在,有时她也跟着和。那般神情,跟她身上浅色调的棉布裙子达到了熨帖。
  
  谈冉在一旁,手里拿着他们“贿赂”她的冰激凌,转头看向别处。白色奶油滴落在指缝间,黏糊糊的干涸。难以名状的情绪四散开来,谈冉心内无限惆怅。
  
  那年的爱情,雷同于校园民谣的主题。单纯洁净,理想和未来却带着清一色的苍白面目。樊源最爱的那首《流浪歌手的情人》,他的日记里头,是郑重策划过一回出走的。
  
  谈冉想,如果不是因为樊源,她不会不喜欢林央。当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又足够的理由去憎恨,在那样一个年纪,憎恨虽然只是不喜欢的代名词,却因为无知而犯下的错往往更加伤人。林央是温和的,然而这样的温和已经足够打绕到一个小女孩受控于仪式感的城池。面对林央,谈冉感觉到无所适从的烦躁气场。那是生命中最初以威胁命名的一部分。
  3.两张并排单人床的竞相成长
  
  后来谈冉一直在想,如果不是那场雨,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如今的他们任然手拉手继续践行诺言里不离不弃的爱情?又或者是那场雨仅仅是导火线,分崩离析在所难免?
  
  那个周末的下午,樊源像以往一样呆上谈冉去见林央。等到打算离开的时候,本来晴朗的天气,却下起了倾盆大雨。因为提前看过了天气预报,谈冉带了一把?。正当她庆幸这伞派上用场时,樊源却让他将?借给林央,“冉冉,小央姐姐家远”。
  
  谈冉不吭声,把?递给林央,走入雨中,樊源追上来,在大雨中边跑边赔笑说:“冉冉,等雨停了带你去吃学校旁边的新开那家店的红豆沙冰毫好不好”?他眼里的她,尚是喜悦于食物的小孩子。他知道她在生气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而生气,就像他从前不知道她为什么每次拣玻璃弹珠正在尽兴时会突然甩手说不要了。
  两张并排的单人床,那个成长的快点儿的总是容易忽略另外一个的成长,殊不知另外一个因了他的存在而悄然追赶,很不得生出长手长脚去辩白。
  
  雨水打在谈冉的脸上,凉凉的,她在雨中放声大哭,这却是属于孩子的肆无忌惮。回家后的那天夜里,谈冉发了高烧,在床上躺了两天,神志恍惚,总是在做梦又都不记得梦里发生过什么。樊源讪讪地向她道歉,又殷勤许诺等她退烧后就带着她买那只看中了许久谈妈妈却不肯买的玩偶,谈冉翻身向里不理睬他,她赌气就是为了让他内疚。
  
  又是一个周末,樊源出门,照旧是带了他的吉他,书包比平时显得饱满了些。那天大人们都不再家,谈冉在确定他已经走远之后,走到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拿起电话拨下那个在下定决心是便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对着电话那头的林央的父亲,她将事情和盘托出,甚至说了他们常去的地方。
  那一年,早恋是一桩禁忌,尤其在这样一个存在着固步自封价值观的小县城。
  
  那日樊源回来,谈冉看见他的脸上五道红红的指印,脸色有些发青。他丢下书包和吉他,踢掉鞋子在床上侧身躺下,用被子蒙着头,他压抑这自己不让自己哭生出声来,然而被面却一下一下的颤动的厉害。那是他唯一次失控。谈冉无措的看着面前如同困兽的樊源,掉转头去,眼泪流了一脸。木制单人床对于他将近180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
  谈冉隐约感觉到这回她真的错的有些过头了。然而她却没有坦白的勇气。
  
  那次之后谈冉便再也没有见过林央,那场未遂的私奔随着女主角的缺失在没有人提起过。那把浅蓝色的吉他被他搁置在墙角,蒙了灰。樊源并没有参加次年的高考,高三上学期最后一门会考结束后,他收拾了行李决定回当初他来的城市。谈冉一家去火车站送行,谈妈妈哭了。这么些年来,谈家父母早就已经吧樊源当成自己的儿子。
  临上火车前,繁育啊拥抱谈冉,她听到他轻轻的叹息。
  4.爱情规则里的先来后到
  初三那年的升学考,谈冉以全县第三名的下恒基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去往樊源生活的城市。
  
  樊源来车站接她。上车的时候,谈冉看到车内还有一名女子,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微笑的看着他们,做面颊有个很浅的酒窝。那神情,让谈冉一下子想起林央。她突然感觉到悚然,仿佛再久一点,一切便都会败露。
  
  樊源扶着方向盘,转头向谈冉介绍自己身边的女子:“夏卓柠,我女朋友”。又是偶其从前以往在谈冉家时的一些小时候伤无关紧要的玩笑事。谈冉觉得疲惫,大多时候转头窗外,只在樊源问起”冉冉你还记不记得“的时候附和几声,在W城的初次见面就这样敷衍过去。
  
  以后的每个周末樊源都会来看谈冉,带她出去吃饭。有时候夏卓柠也会一道前来,他的二姨夫,无一例外的浅色系,头发很温婉的盘在脑后,脸上的申请一贯温顺。这让谈冉觉得很不安,好几次因为夏卓柠在,她便借口学校要考试不能外出躲了过去。
  
  由此单独和樊源吃完饭,送他回学校的路上,车内的FM音乐调频突然响起了老狼和叶蓓何尝的那首《青春无悔》。樊源轻描淡写的说:“那时候她最喜欢这一首”那一刻,谈冉几乎要脱口而出“对不起”可终究一路缄默了下来。她知道,有些事情,过去了便难以挽回,也许道破了只会让大家更加难堪。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最亲爱的你/像是梦中的风景/说梦醒后你会去/我相信/不忧愁的脸/使我们的少年/不仓皇的眼/等岁月改变/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斜/任何人互相在街边/道再见......
  曲终,樊源似乎是自顾自地说道,“她们很像吧?当初我以为只是外貌,后来才发现连性格都是。”
  是她们很像,不同的是其中的一个注定要背负着另外一个的阴影。有些时候,爱情的规则里是又先来后到这一条的。
  
  谈冉妈妈打电话过来,知道她见过了樊源的女朋友,便像婆婆给予知道媳妇一样要她描述。听完后,突然叹一口气,:“哎,那时候樊源和姓林的女孩子在一起,每次拉你作掩护,其实我和你爸是知道的,但那女孩在学校里各方面都很上进,也能带带樊源,我们就不打算去干涉。后来那女孩的爸爸不知道怎么闹到学校来,给她办了转学。樊源那段日子一蹶不振,我和你爸真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对着话筒,谈冉簌簌落下泪来。那一年樊源临别拥抱她时的叹息犹在耳边,她终于明白那是他无法释怀的原谅。
  
  高中三年,谈冉像这所重点中学里的其他人一样埋头苦读。心无旁骛,时间会好过的多。因为始终对他有歉意,所以只能用缄默来偿还。他们仍旧常常见面,然而她不再看他的眼睛。谈冉考上大学那年,樊源也应征入伍离开了家去服兵役。
  5.你知道我喜欢你
  
  时为2001年夏末,谈冉来到杭州念大学。刚刚经历了高考的大一新生,绷紧的神经随着大把自由支配的时间松懈下来。这么好的年纪,似乎谁也不肯闲置,于是周围的同学纷纷开始恋爱。每到周末,宿舍就常常只剩下谈冉一人。
  
  社团纳新,谈冉报名加入了学校的话剧社,姜远辰是当时的社长。第一次的正式演出,其中一场是她和姜远辰的对手戏,他对着她的眼睛说:“你知道我喜欢你。”霎时间,谈冉对不出下一句。他们排练过好几次了,那句台词原本应该是这样:我知道你喜欢我。谈冉硬了头皮,照本宣科道:“那又怎样?”
  
  “如果刚好你也喜欢我,那么我们就可以试着在一起”。剧情完全乱套,可是台上的姜远辰却越来越入戏。这原是一部意识流的剧本,却因为突如其来地被篡改,滑入俗套。彩排的时候明明对的很顺畅的台词,此时变得答非所问了。谈冉照着原来的台词,而姜远辰说的则是他自己的一套。观众一头雾水。
  从那天起谈冉和姜远辰的关系在整个话剧社便成了大家的话题,但总是有些扑朔迷离的,因为并没有得到当事人的印证,所以传闻仍然只是传闻。
  谈冉去找兼职,因为缺乏经验身份证被扣押,是姜远辰帮她拿回来的,并且还为此挨了拳头。谈冉常犯为胃疼的毛病,社团排练的时候姜远辰便随身带着胃药。D到了冬天,她的手冻疮生的厉害,他在网上找了很多方子一一打印下来,跑了很多药店买了不同的药膏回来给她。
  
  诸如以上种种,姜远辰伟谈冉做了不少,室友们纷纷赞他的细心和体贴,谈冉亦非冷血动物,可是她仍旧无法说服自己放下多年来盘踞在心头的影子,而姜远辰,那次表演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让她做他的女朋友。
  
  中间不是没有插曲的,譬如一次谈冉找了个没有人的自习室打算背台词,却来了个穿明黄色外套的小女生对她哭诉,说自己打听了很久确定姜远辰没有女朋友,可是写了好多信过去却从未得到回复。又说开学话剧社纳新色时候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演员组面试,结果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兜了半天圈子她拜托谈冉帮她进话剧社的演员组,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有一次是谈冉在图书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准备温习功课,却来了颇为自信的女孩在旁边坐下,花了老半天套近乎才切入正题向谈冉求证是否是姜远辰的女朋友,当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立马回复骄傲的神情,对谈冉说“我就说嘛,他眼光那么高”那神情是带有几分鄙夷的,想来平时也很少把别人放在眼里。
  
  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之一的姜远辰的绯闻女友,这样的事没少发生。室友们劝她不如转正算了,到时候出双入对的也就省了这些麻烦了。谈冉笑说我怕到时候我被群殴。
  谈冉大三的那年,姜远辰毕业留校做了老师。他原本又更好的机会,社团里大家都觉的很可惜。
  
  一日谈冉电脑中毒,系统瘫痪,又临近论文上交,便借了姜远辰的笔记本来用。后来姜远辰告诉谈冉,她在网页历史记录里找到她的BLOG的地址了,在哪里谈冉将她的秘密转化为文字。她用F代替了樊源写下了关于他的种种,以及那些无法找到落脚点亦没有出口的琐碎情绪。时间和伤口,眼泪以及叹息。
  6.落空的愿望,流年偷换
  
  2003年的冬天,谈冉的父母在电话里语气欣然,郑重其事的说又两个好消息要宣布,一是樊源已经从营地回来,听力有望复原,二是他和夏卓柠订婚了,并且将婚期订到了下一个春天。
  
  12月31日,在姜远辰的公寓里,看碟,国外版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谈冉惊叹于电影中的莉沙为爱的坚定和执着,当她病重时挣扎着给斯蒂芬写信,而当他收到信得时候她却已不在人世,对此谈冉不禁深深叹息。
  凌晨1点10分,影片结束,姜远辰转头问谈冉:“莉沙对斯蒂芬是爱吗?”谈冉反问到“不是爱吗?”,他笑着说“迷恋而已”。
  迷恋而已,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而下,乍然惊醒的不止是原来的旧时光。看墙上电子钟的时候赫然吓了跳。2004年-01-01,那一瞬间,谈冉突然明白,原来这么多年,对于樊源只是迷恋。
  
  当年的那场游戏后,樊源找到她,拍着她的脑袋说“傻丫头,两个人受罚总比一个人受罚轻些啊”不经意间谈冉将此无都读成了爱的讯号。她曾经以为,那是爱情的全部意义。殊不知,自己深深着迷且受其蒙蔽的只是自我假设的虚像。而真正的爱,应该是坦荡而没有负累的。
  谈冉突然想起黄磊的一句唱句来:我们沉默着束手,看年华似水流。
  
  在20岁的生日愿望落空之后,谈冉看见自己漫长苍白的青春期走到了尾声,而贯穿青春期全部的偏执和盲目也将随之而逝。仿佛是穿在线中央的那根针,随着线团的散开迅速挣脱了绳子。
  每个人都是这样被迫长大的,状态的转换从来也只是瞬间的事。

  又人说二十岁是一个分水岭,过后便能了然很多生命中原本蒙蔽的事物。谈冉曾真心希望日子能在某种封闭的状态中凝滞,从1990年到2003年,来回延续。但,那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心平气和的接受了2004年降临的现实。同时,她也接受了一份新鲜的爱情。
  
  夜继之以日,日夜更迭,接下来,将会是下个20年,下下个20年~~日子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而穿在绳子间的针,早就被流年偷换成了珠子或者别的不再如此尖锐的物件。

你要么?我手上是有,可是没有办法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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