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是人间留不住，只恨当时作寻常（一）

~ 壹

伊洄年芳二八，虽出身酒楼舞妓，但却身世清白，卖艺不卖身。自从去年上元节跳了一支战国时期的著名舞蹈《萦尘》后，其体态轻盈、玉貌窈窕，便成功夺得花魁，成为醉香楼的当红头牌。当地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富商大贾想要一睹她芳姿的数不胜数，预约不断。

不过有一人却能跟她朝夕相处，为她跳舞伴奏音乐，他便是醉香楼的伶人——陆子规。

陆子规，苏州人士，擅弹琵琶，会作曲。作为一个江湖艺人，一直浪迹云游，四海为家。自从一年半前游历到了汴梁，在醉香楼目睹了伊洄的舞姿之后，瞬间便有了想永远扎根于一个地方的想法，再也不想漂泊无定了。于是，他便向酒楼的掌柜毛遂自荐，做起了醉香楼的伶人。

贰

每每回想起第一次看到伊洄跳舞的情景，陆子规都不禁闭目神往，回味无穷。当时的她宛如仙女下凡，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足下生花、蝶舞翩跹……

“古有飞燕，今有伊洄。”是子规对她舞姿的评价。

不过伊洄可不屑一顾，她可不想和那祸国殃民的妖后赵飞燕作比较。再说那个陆子规整天油腔滑调的，一身胭脂气，和醉香楼的其他姑娘们也打得火热，整天姐姐、妹妹的把她们叫得是服服帖帖的，一有好事都会想到他，一有心事就会找他聊天。甚至连老板娘也偏心于他，还想认他做干儿子呢，一刻不见，便会询问：我的子规哪儿去了？我有一件事还想让他给我参谋参谋呢。

可以说陆子规在这醉香楼里除了伊洄是受所有人欢迎的。但他当初就是为了她才留下来的，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待上这么久，只不过他却从没向伊洄提起过罢了。所有的心事收藏于心，脸上却依旧无所事事是子规浪迹江湖这么多年学到的最大的本事。

叁

虽然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几乎日日与她相处，为她跳舞伴奏，但伊洄平时总对他不冷不热的，让他有种他们好似有相隔千山万水的无力感。就像一个是火山，一个是冰川，永远也不会有交集。

“今日你跳的《霓裳羽衣曲》真是婀娜多姿，妙曼风情，仿佛杨贵妃转世，我在旁边都看呆了，不知不觉还弹错了一个音。不过好在座下的宾客也如我一样如痴如醉沉浸在你的舞姿当中，竟无一人察觉，我才方能没有出丑，在此真得好好谢谢你了。”陆子规拱手抱拳道。

坐于梳妆台前正在拆发饰梳头的伊洄可没功夫搭理他，只是心想：这唐代的发型可真麻烦，梳的发髻那么高还那么复杂，而且跳的是宫廷舞，头饰又多又重，真是累死了。

自顾自的梳了一会儿，透过镜子见立于身后的陆子规依然抱拳看着自己，好像如果自己不开口回话他就会永远保持着这种姿势一辈子一样，便不耐烦道：“你又不是读书人，何必学这些迂腐之礼。”

子规见她搭话了，便放下手微笑道：“对你，我一向是客气尊敬的，难道你没发觉吗？”

见伊洄并无回答之意，他便自寻话题接着说：“相传，唐玄宗在创作这《霓裳羽衣曲》时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到了仙境，游览月宫时，听到了仙人奏乐，身穿霓裳羽衣的仙女们翩翩起舞，那场景简直美轮美奂，把唐玄宗都看呆了。但好梦不长久，接着他便醒了。”

子规说话时一直注意着镜中伊洄的表情，见她这次并无反感之意，反而有鼓励他继续讲下去的神色，又接着说道：“醒来后的唐玄宗很是懊恼，因为梦中的仙乐他只记住了前半部分，而后半部分硬是回想不起来。为了记起全部的曲子，他连白天上朝时都偷偷带着一支玉笛，一边听大臣们在下面读奏书，自己则一边在上面悄悄按笛孔找曲调，可还是谱不出梦中的神曲来，为此整日茶不思饭不香。”

肆

正在专心听的伊洄正等着他的下文呢，但见他停顿了好久再无下文，便忍不住好奇转过头问：“那后来呢？唐玄宗是怎么谱出这首曲子的？”

此时子规悠闲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得意的说：“说了这么久，我口都渴了，你先去给我倒杯水喝如何？”

伊洄见他这市井气息又来了，刚消下去的反感又升了上来，于是冷言道：“渴了自己倒，我又不是你丫鬟！”

陆子规早了解她的个性，知道她是不会逢迎人的，所以继续逗她道：“故事哪有听一半的，你也不怕晚上心欠着睡不着？说来也奇怪，这会仙楼里的姑娘们，哪个不是在听我讲故事的时候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唯恐把我伺候不周，我便不愿讲了。唯独向你讨杯水喝怎么就那么难呢！难道你和她们不一样？”

这话一出口，子规便后悔了，他知道伊洄肯定要误会了。

果不其然，伊洄瞬间脸色大变，对他怒气冲冲道：“姓陆的，这故事是你自己要讲的，我压根就没想听。现在你却反过来嘲笑我，告诉你，你还没资格！别说你瞧不起我了，我还瞧不起你呢！我伊洄清清白白，即使以后从良，也不可能嫁于你这种人，因为你根本就不配！”

陆子规知道伊洄虽然表面看起来弱不经风，柔情似水，但性子却极其刚烈，自尊心很强，生气时说的话更是宛如刀子，句句剜在人心口。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说话伤害他了，但他的心还是会隐隐作痛，她为什么总是要曲解他的本意呢。

一向油嘴滑舌的子规这时急得口吃道：“对……对……不起，我不是……这……这个意思。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我连敬佩都来不及呢……”

不过现在不管子规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正在气头上的伊洄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

“我要歇息了，请你回去吧，不送！”说完便转过身去，给子规留下了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

伍

几乎快一个月伊洄都没给过子规好脸色看，不管他平时怎样献殷勤，怎样陪笑脸，她都装作没看见。子规为此痛苦极了，真是多情却被无情恼，他也快茶不思饭不香了。

“水仙姐姐，睡了吗？”子规走到水仙闺房门前轻言问道。

“是子规啊，我还没睡，快进来吧。”

“吱～呀～”子规轻轻推门而入，满脸愁容。

水仙见状，便一目了然。“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和伊洄妹妹又闹别扭了呀？”

子规苦笑道：“什么都逃不过姐姐的法眼，要是她能有你一半善解人意就好了。”

“伊洄妹妹心气高，不肯低头，你先给她认个错不就行了嘛。”

“可惜人家都不肯给我道歉的机会，我脸都笑僵了，她也不愿正眼瞧我一眼。”

“那你究竟哪里得罪她了，让她如此对你？按说伊洄妹妹可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呀。”

子规无奈摇头道：“姐姐，具体细节我就不便与你细说了，总之都怪我口无遮拦惯了，说错话惹了她生气。反正我今天来就是想请你帮我一忙，明天配合我演一出戏。”

“演戏？怎么个演法？”水仙好奇道。

于是子规低头凑到水仙耳边说了一番悄悄话，水仙听后用手绢捂嘴笑着看向他说：“就属你鬼点子最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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