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舟的小说,女孩爱着男孩但男孩不爱女孩

作者&投稿:偶念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独木舟有一篇文,开头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女生心绪来潮坐火车认识了一个男的~

  我把独木舟的所有文都打开来帮你找了一遍,可是真的不好意思我只找到这篇关于火车的。

  也可能是我收藏的文不全吧。


  到白发苍苍,也舍不得淡忘
  独木舟
  楔子
  十年前,我六岁,在我们班上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他有北极光一样清寒的眼睛,我想,那样的眼睛长大之后是用来被爱和伤人的。
  十年后,我二十六岁,我应该有一个漂亮的孩子,我叫她囡囡,她的父亲是一个温和从容的男人,他有英俊的轮廓和淡定的眼神,我想,那应该是用来注视我的。
  而现在,我十六岁,我的心里,只有你那双澄净的眼睛。
  [一]
  我与悦棋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的毕业典礼上,这所名校每年都为社会贡献无数优秀人才。我请了三天的假,坐了十六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城市有很多美丽的女孩子,她们喜欢穿高跟鞋,短裙,曼妙的小腿光洁的暴露在阳光下,她们年轻的眼睛里没有哀愁。
  十六个小时之前我在火车站买票时,售票员告诉我,这趟列车的卧铺已经售罄,我毫不犹豫的说,那给我一张硬座。
  夜晚的时候,车厢里的人都睡了,睡着的人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行李,我走到列车吸烟处点一根烟来抽,是无比熟悉的万宝路,淡淡的烟草味让我在顷刻间就怔怔的落下泪来,车窗玻璃上有厚重的水蒸气,我伸出食指在上面反复的写你的名字。
  许至君,许至君。
  列车驶过乡间,铁轨的摩擦发出巨大的声响,这声响在寂寞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吵闹。
  我终于蹲下来,抱住自己,狠狠的哭起来。
  十六个小时的车程很快结束,我在出站口见到了悦棋,她一如既往的美丽着,陪同她一起来接我的,还有一个高高瘦瘦非常干净的男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任何男孩子一跟你比就显得逊色了,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孩子。他们的手紧紧的牵在一起,悦棋看到我一个人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至君呢?
  我笑着说,当着男朋友的面问其他的人,你真是好意思啊。
  她偏着头想了想,你自己的男朋友,你都不急,我也不急咯。快给我看看,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一边说一边抢过我手里的包,男生宠溺的看着她笑,随即又对我说,一路辛苦了。我怔了怔,不辛苦,应该的。
  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这回事的,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男生就觉得十分妥帖舒服,并毫无缘由的感觉到他能善待悦棋,如此,便足够慰藉你的担忧吧。
  到达悦棋的学校,毕业的气氛已经十分浓厚,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拖着行李一一作别的学生,沉重的行李箱里装载的是似水流年,曾经朝夕相处的朋友像曾经拢合在掌心里的蒲公英种子,手一摊开,被风吹散。任凭我是局外人,也觉得有淡淡的伤感。
  在女生公寓前,梁星博跟我们分开,我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悦棋,你爱这个人吗?
  她之前那种轻松欢愉的表情像面具一样脱落,轻声的叹一口气,我不太去想那些,只知道安定就很好,在星博身边,觉得生活安稳,他能照顾我,包容我,我告诉自己,这也是福气,既然是福气,就应该好好珍惜,从小妈妈就是这样说,妈妈不会害我,所以我按照她的话做。
  下午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我坐在看台上,看着悦棋作为学生代表慷慨陈词,旁边的人低声议论,这康悦棋在校期间就是风云人物,他日必成大器。另一个人说,难道你不知道?她和梁星博一毕业就会去芝加哥艺术学院!
  我呆呆的听着这些议论,渐渐的,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眼前的画面变成黑白,渐渐斑驳,记得我们曾经一起看过的那场电影,美丽的阿佳妮对绝望的看着镜头,她说,千山万水,千山万水,只有我,会为你奔赴而来。
  然后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温暖的手掌贴合着我的面颊,我轻轻落下泪来,至君,千山万水,我是为了你奔赴而来。
  你依然微笑着说说,苏瑾,不要哭。


  [二]
  那是我十五岁的生日,我用积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在蛋糕店给自己订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蛋糕,横截面看起来是水果的聚会,黄桃草莓奇异果,色彩那么缤纷。周边雪白的奶油上撒了厚厚的一层巧克力粉, 我喜欢巧克力这种食物, 它有浓郁的芬芳,每当觉得生活困苦无法前行的时候,往嘴里塞一块巧克力,顿时又觉得充满了跟生活中旋踵而至的打击斗争的勇气。
  我提着那个大大的蛋糕,兴高采烈的走在大街上,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神采飞扬的,很多人都对我笑,那时我多美好,纯净得像一杯白开水一样。
  从小,老师家长耳提面命,过马路要遵守交通规则,红灯停绿灯行,我以为这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道理。那时我还太天真,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依照规矩行事的,我在人行横道过马路,你骑着招摇的,被改装得不伦不类,发出巨大噪音的机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原本走在我旁边的一个女生发出尖叫,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叫,该叫的人不是我吗?
  我的蛋糕被你撞飞了,它像一堆垃圾一样乱七八糟的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漂亮的水果,那些芬芳的巧克力粉和雪白的奶油,全都在午后的日光下暴晒,同时一起暴晒的,还有我的狼狈。
  我的小腿被你的车刮出一个很深的伤口,鲜血汩汩的冒出来,我整个人吓傻了,根本不知道那些血是由我的心脏制造的,是在我的血管里流淌的,是从我的身体里流出来的,我只知道哭,我以为我十五岁之后的人生就要依靠一根木头做的拐杖来行走了!
  你从茶色的太阳眼镜后看着我,我看不到你的眼神,但是我觉得那是一种很不协调的对视,我躺在柏油马路上,你跨在肇事的车上,为什么你的样子那么居高临下?
  后来的后来,我无数次想,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有预示:你是要伤害我的,你是要让我付出代价的,而你伤害过我之后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我却不会把手伸给我给我救赎的。
  那天下午,你带我去了医院,医生给我清洗伤口的时候我哭得龇牙咧嘴,你在门外抽烟,皱着眉说,所以我讨厌小女孩,一点点痛就叫成这样。
  我眼泪汪汪的看着你,眼神要是能放箭你早就死无全尸了,你顺势把烟蒂在墙壁上摁灭,蹲到我面前,几公分的距离逼视我,这个小小的交通意外我们还是私了吧,我撞烂了你的蛋糕,赔一个给你,医药费也算我的,怎么样?
  你的脸离我那么近,我竟然有些微微的羞涩,那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很久之后,我学会了很多词语,美丽,漂亮,凛冽,清寒,它们都不足以形容你的眼睛,我只能说,那是我懂事之前,情动以后,所看过的,最干净的一双眼睛。
  你的眼睛像一泓清泉,照亮了我后来的人生。
  傍晚的时候,我重新提着蛋糕从蛋糕店里走出来,我的小腿上多了几层纱布,你嘟嘟囔囔的说,小女孩,真麻烦啊。可是你不知道,你有一双会泄露心事的眼睛,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内疚和关心,我拍拍你的肩膀,笑着说,我不是小女孩啦,我今天满十五岁。
  你不屑的撇了撇嘴,戴上头盔,骑上你那辆轰隆隆的机车,示意我坐上去。
  那时我第一次体会到逆风飞翔的感觉,尽管回到家我才知道这个新蛋糕也面目全非了,可是我依然很开心,在那辆你觉得拉风我觉得丢人的机车上,我的胸口紧贴着你的背,那是我们的第一个拥抱。


  [三]
  因为你亏欠我,你承诺我,以后只要我有需要,赴汤蹈火你再所不辞。所以当我们班要召开家长会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你。
  我义正言辞的邀请你去帮我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口里的豆浆扑哧一下全喷了出来,我嫌弃的看着你,真是没有仪态啊!你在我的脑袋上狠狠的敲两下,还不是你害的!
  吵吵闹闹过了半天,你还是不肯帮我这个忙。
  我只好垂泪向你道出实情,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母亲再嫁之后没有回来看过我,父亲成天沉迷于麻将,根本无暇管理我的生活,年迈的奶奶行动已经十分不方便,我不忍心再麻烦她。
  你动了恻隐之心,出于江湖义气,你一咬牙就答应了。
  家长会的那天你穿着不知道从哪里租来的,我只在九十年代初的电视剧里见过的叔叔级的人穿的那种夹克,头发上像是抹了一层厚厚的猪油,光亮可鉴,你骄傲的说,看,苍蝇上去还要拄拐棍咧。我哈哈大笑,真是委屈你了!
  你坐在一大堆中年人当中显得那么年轻,那些蹩脚的装扮只让你更加的引人瞩目,家长会结束的时候,年轻的老师走到你面前,好奇的问,请问苏瑾是你什么人?
  你瞠目结舌的看了她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她是我家童养媳!
  第二天我在办公室被老师教训了个狗血淋头,可是出了办公室的门我还是忍不住笑弯了腰,童养媳,你还真是想得出来!
  事后我请你吃饭,向你赔罪,你黑着一张脸说,你就是请我吃鲍鱼全席也不能弥补我心里的伤痛。我嘿嘿的笑,不要这样嘛,至君哥哥,原谅我这一次吧。
  没错,我骗了你,我父母没离婚,家庭很和谐,就是因为其中考试没考好,才不敢劳烦父母去开家长会,我是个坏蛋,利用了你的同情心帮我做坏事。
  那天晚上的菜肴很丰盛,你根本忘记了之前对我恶劣的态度,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装腔作势的说,何必呢,这么多菜,哪里吃得完啊,真是太浪费了,服务员,再给我两瓶啤酒!几杯酒一下肚,你彻底原谅我啦,一个劲的夸我,长得漂亮,又善良,还这么大方。
  我笑嘻嘻的给你倒酒,前面两条我承认,不过最后一条……呵呵,其实我今天没带钱。
  从饭店出来,你对我说,永别啦!我缠着你,不永别!
  你喝了很多酒,有点微醺的感觉,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紧紧的跟着你,我的影子跟你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我忽然想起你的眼睛第一次离我那么近的时候,它像一束小小的光,照在我心里某个地方,之后,那个地方与别处再不一样。
  我朝你的背影大声喊,许至君。
  你回头看着我,一脸鄙夷,干什么!又要勒索我吗!
  我忽然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冲上去抱住你,像一只猴子把自己挂在你身上,你傻呼呼的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忽然流泪了,那种感觉我到现在都很难说得清楚,就像是在茫茫人海里找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这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要先流泪来渲染一下气氛。
  我说,怎么办,怎么办,许至君,我爱你。


  [四]
  你开始躲我,我每次去找你,你就装作很忙的样子,哎呀,我的车坏啦,我现在赶着去修。或者是,哎呀,我要帮隔壁刘奶奶扛煤气罐。
  当你第N次告诉我你要去帮刘奶奶扛煤气罐时,我彻底爆发了,我说许至君你给我出来,你要是再这么敷衍我,我就扛个煤气罐去把你和刘奶奶都炸了!
  你终于没办法了,穿着拖鞋来见我了,我忍不住发花痴,为什么你穿拖鞋的样子都可以这么帅这么帅,我们坐在你家楼下的石凳上,你点一根烟来抽,我还没开口,你问我,要不要试一试?我正准备接过来,你又自嘲般的笑了,我真是带坏小孩子啊。
  我很不服气,你总觉得我小,而事实上,你仅仅只比我大五岁而已。
  如果三年一代沟这个说法成立的话,我得承认,我们之间有点小小的代沟,你准备上小学了我还才刚刚没多久,你准备高考的时候我还在准备中考,你抽第一根烟的时候我还在看少女漫画,你认为,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隔阂,生长环境不同的两个人,不会有共同语言。
  你说,两个处身同一个世界的人,这才是一切爱情的前提。
  我想了想,并不太明白你话中的深意,可是我伸手把你的烟拿过来给自己也点了一根,你告诉我,第一口不要吸进去,因为香烟的增加剂会沉积在这里,最最危害身体,从第二口起深深吸进肺里,慢慢的随呼吸吐出来。
  烟带着人的热量,变成明度极高的淡蓝色,轻飘飘的淡蓝色,就是我瑟缩在躯壳里轻轻哭泣的灵魂。我总是希望你把我放在与你平等的位置上来看待,即使不再给予我宠爱,纵容,只要你平等的对待我,以及我的感情,就是我的愿望。
  可是我越是这样希望,越是努力想要表现得成熟,就越是显现出我的幼稚和慌乱。
  你说,苏瑾,我很喜欢你,但是这不是你要的那种感情,你想要的,我永远都给不了你。
  我学你把烟蒂摁灭在石凳上,那个地方留下一个黑色的印记,我是哭着走的。那时我太年轻,不懂得如何温柔的对待爱情,我以为要不迁就,不是对就是错,爱得黑白分明才是正确的,临走之前我说,许至君,我恨你。
  你微笑的看着我,你说了一句非常非常残忍的话,苏瑾,你这个年纪的爱与恨,都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不知道要如何向你证明,其实弱小的我具备了成年女子所具备的一切,我的感情,我的灵魂,我的毅力,我的坚韧,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我爱你。
  可是你不相信,你轻视我的年龄,你轻视我的灵魂,你轻视我的感情。
  我多么爱你,许至君,多么悲伤,没有人相信。


  [五]
  我一直安慰自己,如果你不爱我,没关系,至少你也不爱别人,这样等我长大了,到了足够与你比肩的年纪,起码我还是离你最近的那个人,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当你第一次那么严肃,那么诚恳的请求我假扮你的女朋友时,我才明白,原来在你的心里有一个角落是不容许任何人打扰的,我细瘦的手指绞在一起,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眼睛似要看进你的灵魂里面。你的眼睛不会说谎,我知道,我不战而败。
  我陪你一起去接寒假回来的悦棋,我们坐了很久的大巴去机场,因为在郊区的原因,车程很长。你开始细碎的跟我说一些关于你们的事情,你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是所有家长都会喜欢的那种小孩,漂亮,乖巧,聪明,刻苦,坦白说,小时候我并不喜欢她。
  初中时我们是同桌,有一天上英语课,她说饿了,我笑嘻嘻的在她的书上画了一个饼说给她吃,结果让老师叫起来让我站着听课,我站在那里的时候,不停的在饼上点点,她问我在做什么,我说这是饼上的芝麻,害得她抑制不住的大笑,结果是跟我一起被罚下午打扫卫生。
  我一直都忘不了那个黄昏,我们打扫完教室卫生,她收拾好书包对我笑的样子,我从来都没见过谁笑得那么漂亮,很多年了,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从来都不需要想起,因为永远都不会忘记。
  许至君,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明白那种感受,小小的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建筑,眼睛又红了。
  我轻声的问你,那为什么,没有跟她在一起?
  你沉默了很久,你说,苏瑾,在你的概念里,爱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不择手段想尽办法跟自己所爱的人厮守,还是默默关注奉上祝福,只要对方过得好就觉得满足?对我来说,是后者。
  我仰起脸来看着他,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我如此震惊,我以为你轻视我,我武断的判定你不懂爱情,而其实不懂爱情的人原来是我。
  你问得我哑口无言,心悦诚服。
  你淡淡的笑,揉揉我的脸说,真是不好意思啊,要委屈你来陪我演戏,不过你今年十六岁啦,勉强也算得上是成年人了,不算带坏你。我也没办法,全世界的美女那么多,我就跟你熟,不找你帮忙我还能去找谁啊。
  我看着你,一直看着你,直到你什么都说不出来。你说起她的时候,眼神那么温柔,那种眼神的名字,除了爱情,没有其他。
  见到康悦棋的那一瞬间,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在你的眼睛里是小女孩,原来女孩子跟女孩子之间,有这么大的区别,原来美这回事可以这么具体,她艳丽好似玫瑰,偏偏却不惹人讨厌,情人眼里她是西施,情敌眼里她还是西施。
  她看到我的时候怔了怔,然后礼貌的伸出手来说,你好。
  她尊重我,她不把我当成小朋友,那一刻,我由衷的赞同你的眼光。


  六]
  过完新年没多久,悦棋就要回学校了,某天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吃披萨,你大方的请客。她教我堆沙拉的方法,你帮我切披萨,我们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悦的表情,你忽然问她,毕业之后你回来吗?
  她回答,不,我跟梁星博都一起去芝加哥艺术学院继续深造。
  你的笑容立刻僵掉,梁星博是谁?都没听你提过。
  她呆了呆,我没有跟你说过吗?哎呀,我忘了,哈哈,就是我男朋友咯,书呆子一个。
  气氛马上凝重起来,我看看她,又看看你,忽然之间手足无措,不晓得要怎么化解眼前的僵局,是你最先回过神来,微微笑着问,那怎么不叫他过来一起玩呢?
  悦棋丝毫没有察觉到你语气里的不自然,可是她的表情也渐渐的沉重起来,她说,至君,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不断听说我们儿时的那些朋友已经结婚生子,这对我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每次回来在路上遇到曾经年少时的朋友,看到她们被生活摧残得麻木的脸,我都告诫自己,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去看更大的世界,过全新的生活,我不要自己也像她们一样,早早的提前进入二十年后的人生,相夫教子,一事无成。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悦棋谈及内心的感受,忽然间,我彻底明白了你,为什么宁可把一段这么深的感情埋在心里,为什么在这段感情的门口止步,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我跟你,你所想要的,康悦棋也根本就无法给你。
  你的表情始终淡然,点点头,轻轻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悦棋的眼神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她也轻声的说,可是,谁知道,究竟哪种人生才称得上是幸福呢。
  我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悦棋,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我希望你幸福。
  那天晚上我们先送悦棋回家,然后你送我回家,我家里没有人,我邀请你到家里来坐坐,我拿出漂亮的hello kittty 烟灰缸给你装烟灰,我还拿出姑姑从国外寄给我的Godiva巧克力给你吃,你也不是不识货的人,惊叹一声,哇,巧克力中的劳斯莱斯啊!
  我望着你傻笑,不知道为什么,认识你之后,我特别容易哭。
  你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说,还有没有什么宝贝要拿出来送给我呀。我走到你面前,张开手臂,紧紧的抱住你,我说,最好的宝贝就在这里。
  你微笑的亲吻我的额头,像神父亲吻教徒,这个吻没有任何别的意义,越是明了,越是悲伤。
  我拉住你的衣角,恳求你,不要走,你不着痕迹的挣脱我,打开门。
  我没有想到,那晚之后你就消失了。
  几天之后,我才知道,那晚你遭遇一群小混混打劫,你们厮打起来,推搡中不知是谁把刀捅向了你的心脏。
  我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我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如果,那天晚上我说的不是不要走,而是你走吧,或许你反而会留下来。
  是我害了你吗?至君,倒在冰天雪地里的时候,你的脑海里最后浮现的是谁的面孔?是你爱的康悦棋,还是执拗的,傻乎乎的爱着你的苏瑾?
  你走了之后,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我不停的哭,我多么想念你。
  有一天我深更半夜跑去我们认识的地方,就是你刮伤我小腿的那个十字路口,想起你孩童般澄净无瑕的眼神,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撕裂了。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暮。
  我忽然发现,你离开之后,我迅速的成熟了,原来人要成长势必要付出相等的代价,如果时光重来,我宁可自己永远是你眼里的小女孩。


  [七]
  接到悦棋的电话,她兴致勃勃的说,我很快就要去芝加哥了,你跟至君一起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好不好?以后再见面就难了,拜托拜托,不要拒绝我。
  至君,如果你在的话,你一定舍不得拒绝她。
  那么,我为了你,去这一次。我代你向她道别。
  潜意识里,我还想找到你,虽然我明白,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说的,两个处身同一个世界的人,这是一切爱情的前提。
  如果我们还在同一个世界,你有没有可能会爱我?
  我多希望命运给我开一个玩笑,让你走到我的面前,微笑着对我说一句,小丫头,久违了。
  我想念你,想念你的容颜,想念你的眼神,想到时不时就会掉下泪来。
  参加完悦棋的毕业典礼,我又开始了16个小时的车程回家,她和梁星博一起送我,我想起当初你和我一起去接她,命运就像是一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响了,莫文蔚哑哑的声音唱,多虚罔,亦放肆追赶,你是传说那种绝世的风光。莫道为了你,我享受著期望,极地尽处有我靠的岸,即使已白发苍苍,抬头没有光,得不到,也不甘,去淡忘。
  窗外雾深露重,我一闭眼,终于睡着了。
  那个梦好像很长很长,我又看见了你,你的容颜没有改变,你的眼睛依然清澈,我忍不住鼻腔发酸,我像最后见你那次一样,走过去,紧紧的抱着你。
  许至君,别来无恙。


  希望能帮到你吧。

[深海里的星星]番外篇 你是一抹少年蓝
[楔子]
在你出车祸的那天黄昏,我刚刚办好我的出国手续,回去的时候我一个人站在站牌下等着公车。
因为身上没有零钱,于是我在站台旁边的报刊亭里随手拿了一份报纸,等我坐到车上的时候我才看到这份报纸的刊头有一行醒目的字:消失的宴洲岛。
几个小时之后,我接到李珊珊的电话,她说:“苏瑾,他出了车祸,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顷刻之间,我的脑袋里如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记忆中你的眼睛那么明亮,泛着蓝蓝的光。
睽违多时的眼泪汹涌而出,落在那个触目惊心的头条上:宴洲岛,剧终。
[一]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的夜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笑容。
那次旅行之前的一个礼拜我们所有人都以为那回事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真正到了出发前的一天,天气忽然变了。
我们一群人约好在学校附近的甜品店里商量对策,我一贯不喜欢迟到,可是当我收起那把大黑伞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比我到得还要早。
你坐在我的对面,叫了一份红豆双皮奶,看到我的第一眼你朝我微笑,叫我:“苏瑾,过来坐。”
那是我第一次跟你那么近距离地相处,之前我们虽然互相知道对方这个人,但也仅限于是知道一个名字而已,我相信你对我这么平凡的女生不会有任何印象,而我对你的了解也不过停留在那些道听途说的劣迹斑斑的桃花史。
近距离看你,忽然有那么一点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一个个前赴后继,视死如归,壮烈得像含笑饮砒霜。
你的嘴角总是带着一点邪气的笑,嶙峋的轮廓漂亮得像一帧剪影,最神奇的是你的眼睛,原本普通的眼白不知何故竟然泛着一点瓷器般的微蓝。
你看上去那么美好而澄净,我实在无法将你同很多女生口中那个“谈恋爱就像玩游戏”一样的花心大少联系起来。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几句话,说的大概就是你这样的少年吧。
在我沉默地审视你的时候,你帮我也要了一份红豆双皮奶,你挑着眉毛说:“我吃过很多地方的双皮奶,没想到味道最正的居然在学校这个不起眼的小店里。”
我不以为然地也挑了挑眉毛:“给我牛奶鸡蛋和白糖,我也能做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话,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懂得女生的含蓄和矜持,甚至连为人应该低调和谦逊都不明白,你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同学们陆陆续续都来了,一个个对着这突然骤变的鬼天气骂骂咧咧,在一群聒噪的人当中,沉默的你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甚至——高高在上。
有女生畏畏缩缩地提出建议,说干脆取消这次野营。
看得出大家都很赞同,在我那声:“不”脱口而出之前,你再次抢了先,你懒洋洋地环视了一周,轻声说:“要是你们都不去,我就一个人去。”
过了半天,一直没有人说话,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你起身离开之前说:“愿意去的明天早上八点在校门口碰头。”
看着你挺拔的背影,我生平第一次领略到了“气场”这个词语所蕴含的意义。
大家在你走了之后开始议论你,有男生摇着头说:“到底是富家公子……”
我不知道他们隐没在嘴里的内容是什么,也不想明白这些人是如何看待你,我默默地把面前那份双皮奶吃完,确实如你所说,味道很正。
大家要散去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明天我会去。”
[二]
我背着背包跟你坐上前往宴洲岛的巴士,你一直闭着眼睛,耳朵里插着iPodtouch的耳机,我手里翻着一本临上车前买的杂志,上面的内容乏善可陈。
车开了半个小时之后,你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真没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听懂了你的意思,我头都没抬地回了你一句:“何必管那些人怎么想。”
窗外的天空是阴霾的,可是你的笑容却那么明亮,你拔下一只耳机塞到我的耳朵里,竟然是陈奕迅很早很早的一首歌。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或许多年后的我想起那一幕,会嗟叹一声,原来早有暗示了。
我们抵达宴洲岛的时候天已放晴,岛上的空气很清晰,与我们平日里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所呼吸的浑浊的空气有天壤之别。
你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开始观察起周遭的环境。
岛上民风淳朴,虽然人烟稀少,但是我们看到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朴实的笑容,他们的皮肤黝黑,看得出是常年日照的结果,然而他们的眼神中却蕴含着一些在喧嚣的城市里找不到的东西。
宴洲岛是一个长三公里,最宽处四百米左右的小岛,我背着大大的背包跟在你身后漫无目的地走着,你一路都十分沉默,如果不是在我跟不上你的时候你会停下来等我,我会以为你几乎忘记了我这个人的存在。
岛上有一片很大的西瓜田,正是西瓜成熟的时候,有几个小孩在田里跑着,我只觉得这个场景无端地叫人感动,鼻子一酸莫名地就湿了眼眶。
你走到我的身边停下来,轻声说:“这些小孩子是来偷西瓜的,其实也不叫偷,因为都是自己家种的,不过大人们想把大的、好的运到岸上去卖,把小的、歪的、被水泡过了的留下来自己家吃,这个岛上的地是沙地,种出来的瓜特别甜。”
我惊讶地看着你,我真的觉得很诧异,你怎么会晓得这些事情。
你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仍然泛着那层瓷器般的微蓝光芒,你微微一笑,再也不肯说下去。
那个时候的我,是没有“爱情”这个概念的,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所有的老师都对我啧啧称赞,死哦有的同学都觉得我枯燥乏味,我将最美好的青春全部贡献给了那一本本四四方方的教科书,一切都源于从小耳濡目染受到的教育——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你的出现,就像是推开了荒芜青春中的一扇窗户,让我知道了世界原来比书上描述的要宽广得多,无限得多。
晚上我们住在一家小小的旅店里,我洗完头发出来吹风的时候,看到你在走廊上抽着一根烟,你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寂寞。
我正准备安静地离开,不打扰你的时候,你伸手招呼我过去。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很多,最后你对我说:“我每年都会来一次宴洲岛,所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但那是你知道为什么我每年都来吗?”
我仰起头看着你,你看向远方:“我小时候,爸爸妈妈每年的结婚纪念日都会来这里,因为他们是在这里认识的……”
你侧过脸来对我笑:“可是后来,他们很少一起出现了。”
[三]
我们在岛上待了三天,你像个带着妹妹过暑假的哥哥一样将生平所知倾囊相授。
你教我捉甲鱼,岛上的甲鱼很多,经常可以一晚上捉一桶,可是你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捉来的甲鱼你全部都放生了,我大惑不解,你却说:“重在过程。”
岛上的芦苇很多,你背着你的单反相机给我拍照,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镜头后面那双眼睛是你的,我就会手足无措,摆出来的姿势僵硬,笑容扭曲。
虽然不是个合格的模特,但我却是个天生的摄影师,我给你拍的照片每一张你都很喜欢,每一张你都赞不绝口,你的小善良大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给你拍的所有照片中我最喜欢那张抓拍的,我跟在你后面走,你回头看我之前,咔嚓一声,我摁下了快门。
只看见你的白色T恤,看不清楚你的脸,这张照片后来被我冲洗出来一直放在我的钱包里,很多人问我这个背影是谁,我总是笑而不语。
我们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在水边散步,我很意外地看到了萤火虫。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萤火虫,在黑暗之中明明灭灭,我像个无知的孩童兴奋得大叫,黑暗中我看不清楚你脸上的表情,你拍拍我的头,笑着说了一声“白痴”。
你的手掌揉在我的发丛里的那一瞬间,我真希望我有那一把神奇的剪刀,能将这个片刻从我们的人生中剪辑出来,放到一个小盒子里珍藏起来。
也算是良辰美景吧。
那天的后半夜下起雨来,我竟然很不争气地感冒了,到了次日出发的时候,我昏昏沉沉地一脚从楼梯上踏空,若不是你眼明手快抓住我,只怕我就要摔个半身不遂了。
你探了探我的额头之后蹙着眉说:“发烧了。”
全身酸软无力的我在车上吐了好几次,最后终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你揽过我的头靠在你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喂我喝水。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爱上你的,大概就是在那个迷迷糊糊的时候吧。你的呼吸深深浅浅地扑在我的睫毛上,我听见自己血管里慌乱流窜的血液倒灌进心脏,继而又澎湃而出的声音,就像在岛上的夜晚,我听见的那些起起落落的浪潮。
我当时心存天真,觉得那个美好的瞬间,可以保留到天荒地老。
那三天的相处,完全颠覆了我最初在流言蜚语中所知晓的你,我近乎偏执地认为你是一个被误解的人,我甚至觉得我保留了那么久的爱情就是为了等待你的出现。
你把我送到家门口,忽然叫我等一下,等你气喘吁吁再跑到我面前时,手中多了一袋退烧药和感冒药。
那些红的绿的白的药丸,在我的抽屉里,一直安放了很多年。
分开的时候骂我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你一下,你没有脸红,也没有露出分毫的青涩,你那么坦荡地应承了我,我把头埋在你的胸口。
我轻声地说:“林逸舟,谢谢你。”
你拍拍我的肩膀,你说:“都是朋友了,客气什么。”
[四]
某天自习课看见你站在门口叫我,我兴高采烈地跑出教室,却发现你是带着新交的女朋友来跟我一起吃饭,那种失望的感觉就像被人当头淋下一盆冷水。
虽然我极力掩饰我的失落,但我毕竟不是表演系的学生,表情动作举止神态全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我自问实在是做不到。
我没有想到,你新交的女朋友——那个叫安宁的女孩子——目光如炬,竟然将我那些泄露的细小情绪尽收眼底。
你们因为我吵架,你女朋友以女性天生敏锐的第六感指证我喜欢你,你愤怒地对她吼,你说:“苏瑾是我的好兄弟。”
这些我当时都不知道,那是的我还经常傻乎乎地跟着你们一起逛街,我知道你喜欢的颜色,我知道你喜欢的食物,我知道你喜欢的酒吧,我知道你喜欢的衣服牌子……
我并没有意识到在我们一次次的调侃和嬉笑中,安宁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毫无根据的爆发,只是在安宁的愤怒爆发之前,我还不懂得收敛,或许在潜意识之中我是心存炫耀的,炫耀什么,无非是我了解你。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那个人。
我是这个世界上将你看得最重要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安宁爆发在你生日的那天,原本是你们两个人的约会,你却很不佛那个是地叫上了我,比你更不懂事的我提着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挂了电话飞速冲向了徐记海鲜酒楼。
我跟安宁送你的生日礼物都是衣服,她买的紫色的T恤,我买的白色POLO,你打开礼物之后对我赞不绝口,顺便教育她:“紫色是天堂地狱色,很挑人的,不过我穿什么都好看啦。”
安宁沉着脸,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毫不掩饰对我的反感了,在洗手间里,我自作多情地跟她说:“林逸舟喜欢POLO超过T恤,下次别买错了。”
她抬起头从镜子中安安静静地端详我,那种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最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甩了甩手上的水,拉开门出去了。
在餐桌上,你第一筷子就把扇贝夹给了我,然后笑笑说:“你最喜欢吃的。”回头你又夹了一筷子小鲍鱼放到安宁的碗里。
我们谁也没想到,安宁沉默地把鲍鱼从碗里夹出来丢到了面前的碟子里。
你怔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愉快,又夹出了一只虾给她,她依然板着脸从碗里夹出来丢了,三次之后,你忍无可忍地把筷子一摔,问她:“你怎么了?”
安宁看着我,再看看你,过了很久,她吐出一句话:“我不要你给别人夹过菜的筷子来给我夹菜。”
那一刻,空气仿佛都结了冰,周围有些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几秒钟之后,安宁提起她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她说:“我受够了每次三个人的约会,我受够了另外一个人比我更了解我男朋友的喜恶,我受够了你们把我当傻瓜。”
她最后丢了一句话:“林逸舟,你知道苏瑾喜欢吃扇贝,那你知不知道我对海鲜过敏?”
她走了之后,我们面面相觑了很久。
最后你无奈地笑了,你说:“她太敏感了,她非要说你喜欢我。”
“这样啊……”我低下头,看着盘子里的扇贝,“没错啊,我是喜欢你啊。”
[五]
过了很久我都不愿意去回想你生日那天,你听完我那句话之后,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说:“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类型啊。”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这是我唯一不了解你的盲区,我看见过很多跟你谈过恋爱的女孩子,她们像是夏天里的花朵,每一朵都很美丽,而每一朵的美丽又各有不同。
或许,你不喜欢的是我的坚硬吧,安宁眼底的那些仓皇和无助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眼睛里。
你握住我的手,用前所未有的诚恳态度,你说:“苏瑾,做朋友长久得多。”
我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一笑:“那就做朋友好了。”
说得是这样云淡风轻,可是回去之后我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夜,我很难说清楚我是为什么哭,是为了自己高傲的自尊心,还是为了我跟你之间名不副实的友谊,还是为了刚刚说出口就被判了死刑的爱情。
那天凌晨三点,我接到安宁的电话,她的声音那么冷静决绝,她说:“你必须出来跟我见一面。”
凌晨三点,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拥有一张巴掌脸的安宁哭得歇斯底里,她一遍一遍地问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看着天上的星星,第一次,心里有那么那么浓烈的哀愁。
我还没有崩溃,她倒先崩溃了,我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打通你的电话,你睡意朦胧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来,我只觉得无限羞愧。
深夜的你,穿着白衬衣,开着你的车,停在我和安宁的脚边。
你把安宁从地上抱起来,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妥协了,她依靠在你的怀抱里,半闭着眼睛,其实她已经赢了。
我咬着嘴唇看着你,我不知道我的目光中是期待还是失望,我只知道,你转过头去没有看我。
你离开之后,我蹲下来抱着自己,我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冷,我觉得我的心里空荡荡的,能听见寂寞的回声。
过了一个小时,安宁的电话又来了,这次她仍然在哭,她说:“苏瑾,对不起。”
我木然地握着手机,我知道肯定是你逼她来向我道歉的,柔弱的她自然什么都听你的,我问自己,如果我是你的女朋友,你逼着我去向另外一个女生道歉,我做不做得到?
过了一会儿,答案清晰地浮了出来。
我做不到。
安宁在最后跟我说:“苏瑾,我是个小气鬼,我舍不得把林逸舟让给你。”
我呵呵地笑,挂掉电话,眼泪流下来了,原来我也可以哭得这么含蓄,这么唯美,这么斯文,这么秀气,只是你那双微蓝的眼睛没有看到。

[六]
你跟安宁到底还是没有维持多久,你是天生注定就停不下来的人,后来我在程落薰的日志中看到她说你像传说中没有脚的鸟时,忽然之间,由衷地觉得她比我更懂你。
你吸取了教训,不让我跟程落薰见面,最开始我不知道你是在保护我还是保护她,渐渐地,你同我说起她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我从来没有看见你的脸上露出过那么柔软的表情,好像掐一下就会流出水来。
你从不当着我的面接她的电话,每当她的名字在你的手机上亮起来,你总是走出去,避开所有人,你那双澄净的眼睛骗不了人。
这次,你是真的在爱了。
我站在墙角看着你的影子,黑暗之中你手中的烟明明灭灭,一瞬间时光倒流,回到宴洲岛那个晚上,那个有风穿堂而过的走廊,你看向我的那双眼睛,泛着微微的蓝色光芒。
你多么像我在苍白青春里一抹清新的蓝色,这抹蓝色,我称它为少年蓝。
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你挂掉电话之后回头看见了我,一时之间我羞愧得不知如何面对你,只好踉踉跄跄地转身就跑。
你追上来,抓住我的手,你皱着眉头问我:“苏瑾,你怎么了?”
我仰起面孔看着你,像濒临溺水的人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说:“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
那个晚上我并没有喝很多酒,但是我借着那一点点酒意发了疯,我死死地抓着你的手不肯放开,最后你只好带我回你家,
算是家吗?那个小小的公寓,没有一点人间烟火的痕迹,你说:“我十八岁的时候爸爸送我车,妈妈送我房子。”
我躺在沙发上,脸埋在抱枕里,这个晚上,我已经没有自尊可言了。
你坐在地板上,看着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你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苏瑾,我其实很珍惜你,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什么话都可以对你说,我不想亵渎这种关系。”
我沙哑着嗓子问:“那程落薰呢?”
你顿了顿,沉默了很久之后,轻声说:“她不一样。”
只是这四个字就让我溃不成军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傻,我原本可以优雅一点,追回好朋友的位置,做你最贴心的那个人,可是我非要把局面搞得这么混乱不堪。
那天晚上我睡你的床,你睡客厅的沙发,半夜我听到你的手机响起来,我靠在门上听见你笑着说:“你真是千里眼,居然知道我身边睡了人。”
紧接着你又说:“是男生。”
我的手握成了一只拳头,脸上不自知地露出了苦笑。
我身后的这扇门彻底隔开了我和你,等你熟睡了之后我悄悄地离开了你家。在卧室的书桌上有一个摊开来的本子。
上面是我写的四句话。
问我何所有,山中唯白云,只堪自愉悦,不堪持赠君。
[七]
我无声地离开了你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那四句话的原因,你也很默契地不再联系我。
我有些失落,失落之余我也为你高兴,你终于遇到你的同类,跟你一样孤独的那个人,名字那么好听的程落薰。
我希望你们好好相爱,这样我才可以放心,只要你肯停下来,不管是为谁停下来,我都觉得欣慰。
又是西瓜成熟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一次宴洲岛,这次我自己备好了晕车药,感冒药,一路上没有人跟我说话,也没有人再往我的耳朵里塞一只耳机。
我闭着眼睛,往事像黑白默片一样在回放。
林逸舟,此时此刻的你,快乐吗?
我到岛上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岛小了许多,那个旅店的老板娘还记得我,她问我:“你男朋友呢?”我笑一笑,我说:“分手了呢。”
如果你知道我这样回答会不会笑我呢?
夜间老板娘跟我聊天,她说,宴洲岛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它的命运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就开始转折了,那是听说有人在宴洲岛附近挖沙的时候挖到了一块金砖。
其实没有人见过这块金砖,但是在传说中,它是存在的,正是因为有它,这个小岛虽然屡次受到洪水冲击,但从未遭遇灭顶之灾。
但它被挖走之后,宴洲岛失去了冥冥中的庇佑。
挖沙船越来越多,越来越靠近这座小小的岛,它正一点点被蚕食着。
我打开钱包,静静地凝视着那张照片,过了很久我给你打了一个电话,你那头很吵很吵,我根本听不见你说什么,索性就挂掉了。
后来你发了一条短信给我,你说: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我想了一下,回了你一句答非所问的话:“岛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然而你那么聪明,你应该明白了我的意思是,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我要出国了,你早就知道我是那种活得很清醒的女孩子,我的人生是一步一步井井有条的,我唯一冲动的一次就是那次跟着你一起来到了宴洲岛,我唯一的失态就是那个夜晚紧紧地抓着你的手不肯放,我的青春中,你是唯一的意外。
两天之后我离开了宴洲岛,我坐在巴士上看着它在我的视野中一点一点变小,忽然忍不住号啕大哭,车上的人都看着我,谁也不明白我哭什么。
我曾看过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一双眼睛,它干净,清澈,它是我生命中最洁净的一抹少年蓝。
再见,宴洲岛。
再见,林逸舟。
庆幸是在它消失之前,我总算去看过它;庆幸是在你离开之前,我总算爱过你。

亲爱的姑娘别回头。文/独木舟

[一]我睁开眼睛仿佛看到一个新世界。
满眼皆是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套和床单,他穿着白色的大褂,戴着白色的口罩。
他摘下口罩,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我笑。
他说,罗诗橙,你醒了。
他说,我是聂嘉羽医生。
午后无风,我努力地拼凑着混乱的记忆,终于将这两天的事情连贯起来。
我因为浑浑噩噩地追着一个背影而神经错乱,在十字路口忽略了那个交通灯的颜色,等到耳边传来尖锐的刹车声时,在我整个人无可逆转地倒向地面时,在我的意识最后还有一丝是清醒时,我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他是我要找的人吗?
是那个将我撞倒的司机送我来的,护士形容给我听,说那是个玉树临风的年轻男人,抱着我一路冲进来的样子十分英勇,她们都以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之类的人物。
没想到其实是个往别人轮胎下钻的疯子,我轻声笑了。
得知我并没有大碍,他付了医药费就走了,我松了口气,他没揪着我不放就不错了,我可真的没想过要他负什么责任。
聂嘉羽推门进来,查看了一下我的小腿,他很认真,像是端详着一件工艺品。他告诉我说,还休息两天就可以出院了,他在离开病房的时候对我笑了笑。我怔怔的,不晓得应该作何反应。
我一向都是这么迟钝,这么呆滞,这么不灵敏,所以我后来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合群,越来越落落寡欢。
我没什么朋友,因为无论周围的人说什么我都无法参与进去,那些亲密的女孩们组成的小圈子,小团体,我都无法融入,但与此对应的是,我也没什么敌人,所以我安慰自己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我出院之后的第三天,我接到聂嘉羽的电话,他的声音温和低沉,伴随着耳畔吱吱作响的电流一起抵达我的耳膜。
他说,今天是周末,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说“好”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挂掉电话之后我还在心里埋怨了自己好半天,为什么这么轻佻,为什么这么随便就接受别人的邀请,别人一定会觉得我很轻浮吧。
事实证明是我自己多虑了,他什么冒昧的话都没有说起,我们之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像老友一般,即使只是聊聊天气,聊聊他的宠物,聊聊某个牌子的果汁,聊聊某条路上的小吃都不觉得无聊。
吃完那餐饭,夜幕已降临,周围有三三两两擦肩而过的情侣,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大同小异,我想也许这种表情的名字就叫做“我在爱情里”。
我住的公寓的拐角处有一个年纪很大的婆婆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一小束一小束的栀子花。
那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味像是具有唤醒记忆的能量,我呆呆地看着它们,挪不开脚步。
聂嘉羽掏出零钱买了两小束给我,我连忙道谢。他微微一笑,罗诗橙,你不必这么客气,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两束小小的栀子花后来被我插在书桌上的水瓶里,芬芳弥漫了整个房间。那天晚上聂嘉羽把我送到公寓门口道别之前说,罗诗橙,你的气质跟它很般配。
栀子花,常绿灌木,属于茜草科,他轻声说。然后伸出手,替我捋顺被风吹乱的头发。
[二]
聂嘉羽常常说我是一个具有植物气质的人。
植物气质?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呢?他解释说,就是安静不张扬,内敛,谦和,低调。
罗诗橙,这些特质你全部都具备呢。
我想了想,我说其实你是想说我是个乏善可陈的活死人对不对?
他笑起来眼睛像两轮弯月,哪里有你这么漂亮的活死人。
我张了张嘴,不晓得说什么,索性就没说话了。
聂嘉羽是一个妥帖的人,不说让人难堪的话,也不做让人难堪的事,至于暧昧的举动更是从来没有过,只是在每次过马路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地拉住我,让我靠他近一些。
我晓得他只是担心我,但我不想去问他这担心的背后是什么。
他也曾问过我,当日为什么那么不小心。
我解释说,因为看到一个背影似乎是我想要找的人,所以就丧失了理智。
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背影对于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看着他的脸,这么年轻的一张脸,这么拼命想要掩饰情绪却依然让人一眼就洞悉心事的脸,我故意笑着说,是啊,非常重要。
他的眉头皱了皱,用疑惑的口气问,是很爱的人?
我终于忍不住拊掌而笑,不不不,是我恨的人,是偷了我钱包的人。
听到这句话聂嘉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接着便问我,丢了多少钱?
我顿了顿,钱的数目我不太记得了,之所以那么想要找到那个偷我钱包的人,只是抱着侥幸的想法想寻回丢失的钱包,因为有一张对我而言很重要的照片在那个钱包的隔层里。
而我没有说的是,这张照片对我来说才是真正贵重的东西,这张照片上的人才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是我很爱很爱的那个人。
聂嘉羽不是笨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便了然于心,从此他再也没有主动问起这件事。
我只是觉得有那么一些遗憾,唐庆苏,在你离开我生命之后,我连一张你的照片都留不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天意,是不是冥冥之中总有一些力量叫我不要再折磨自己,不要再作茧自缚。
聂嘉羽在接下来的那个周末里因为加班的缘故没有约我,等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因为胃疼而蜷曲在床上。
他不仅送来了现成的麦片粥,还在我小小的单身公寓的厨房里做起了鱼片粥。
他那双漂亮的手从黑鱼的背脊上割下一片肉,切成薄薄的鱼片放在鱼皮下,加姜丝,料酒,盐,黑胡椒粉拌匀。
加几滴香油,在沙锅里把水烧开,米放下去,煮开之后关火焖着。
再烧开,煮得黏稠时,把鱼片加进去,迅速搅散,这次只煮四五分钟,这样才可以保持鱼肉的鲜美和嫩滑我在卧室里闻到这锅鱼片粥的香味时,竟然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我想原来这就叫做人间烟火。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把手洗干净,然后站在卧室门口对我说,罗诗橙,你应该学会善待你自己,你应该学会怎么爱惜你自己的身体。
那晚我在温暖的橘色灯光下喝完了那碗鱼片粥,我抬起头来看着聂嘉羽,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他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
我是喜欢你,可不是一点儿。
我又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他回答我说,罗诗橙,你是不是认为我喜欢你漂亮?没错,你这张脸很吸引人,但是我想你明白,我是行医的,我知道你这张脸动过刀子,你吸引我的不是这张漂亮的脸。
他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因为我想要认真爱一个人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你,就是这么简单。
[三]
他说得对,爱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只是我曾经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真正意识到你长大了,是在十七岁那一年的那个晚上。
安静的晚自习课堂上,你扔了一个纸团给我,展开来看到你苍劲有力的字体:诗橙,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唐庆苏,我从来不曾告诉你,在那个夜晚,我毛着腰从位子上溜向教室后门,小步快跑着从教学楼奔向篮球场的这短短的时间段里,我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我有些自作多情地幻想,我想也许你即将揭晓的,跟我在我心头日日夜夜盘踞着的是同一件事。所以在我走向你的时候,我还傻乎乎地整理了一下我的头发和衣服,希望自己看上去能够配得上你的表白。
球场边的路灯把你的影子拉得很长,听到我的脚步声,你转过身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神情。
你那种表情让我在瞬间就明白了,接下来你要跟我谈的绝对不是一件浪漫的事情,它应该是很正经的,甚至是有一些残酷的。
你没让我失望,你一开口就让我差点儿崩溃了。
你说,诗橙,我有事求你,你能不能去药店帮我买样东西?
你要我帮你去买的那样东西叫做“验孕棒”,我第一反应是羞耻,接着是愤怒,然后就是断然拒绝,唐庆苏,你是不是疯了,你他妈的不会自己去啊!
若干年后我看着被打翻一地的德芙,回想起我们的过去,在那些短暂的交集岁月里,如果说你曾经也用所谓的温柔的眼神注视过我,那便是发生在那个夜晚的篮球场上了。
你像个无辜的孩子一样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你不开口恳求也不预备解释什么,你只是用我一直希望能够投射在我身上的那种目光看着我。
对,你并没有强迫我,也不曾威逼利诱。
是我自己在那样的注视中败下阵来,那一瞬间,理智被摧毁得灰飞烟灭。
我在那个周末特意穿了表姐的衣服,那曾被我唾弃的艳俗的玫红色,平时总扎成马尾的头发也放下来了,还用卷发棒卷出一次性的大波浪,我甚至还在脸上扑了些粉底和腮红。
我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看上去不像平时的罗诗橙,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悲愤的勇敢,我觉得我是为了你,为了自己的爱情。
在你爱着别人的时候,我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你。只是这方式,总令我觉得卑微。
我扭扭捏捏地进了药店,环视了一周,想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点儿,换句话说,我想让自己看上去显得经验丰富一点儿。
我故作轻描淡写地对老板说,麻烦给我一支验孕棒。
老板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她关切地说,姑娘,多买一支比较牢靠,这东西不是百分之百的准。
我本想说我不是自己用,但我知道世上有个词语叫欲盖弥彰,所以我决定闭嘴,听取老板的建议。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不想你下次又用那种孩童般无辜的眼神来央求我帮同样的忙,索性送佛送到西。
柜台上的盒子里只有一支了,老板回头对着里屋喊了一句,叫人送一盒新的出来,过了几分钟,我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里屋走了出来。
这张脸在下午月考的考场上,曾经回头看我的卷子,而我只是习惯性地用草稿纸盖着试卷她便误以为我是故意不想给她看。
她盯着我,过了半天,她笑了笑,没想到好学生也会买这些东西啊。
[四]
多年后我跟聂嘉羽坐在露天咖啡座的木椅上,我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跟他说起过去的那些,他忍不住皱眉,那个女生是谁?
我挑了挑眉,是当时我们班最八卦的一个女生,没多久整个年级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她还特意来跟我解释说她没有到处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相信她没有到处说,可能她只是告诉了她的好朋友,平日里那么受老师宠爱的罗诗橙打扮得跟个站街女一样去买那么令人浮想联翩的用品,这件事本事就充满了故事性,然后她的好朋友又忍不住跟自己的好朋友去分享这个秘密。
一传十,十传百,就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我所到之处,同学们那些毫不掩饰的探究的目光就像针一样刺在我的背上。
聂嘉羽的手从对面伸过来握住我的手,他的皮肤很白,血管的脉络很是明显,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点儿清苦的气息,他的掌心是温热的,似乎是想给我一点儿安慰。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摇头,是想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了,还是说没用的,隔着时空这样的安慰是无力的,是多余的。
但他笑一笑,牙齿洁白而整齐,他说,诗橙,后来呢?那个叫唐庆苏的男生跟你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我不知道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故事都有后来,但是很明显,我跟你的故事没有什么后来。
之前是怎么样,之后还是怎么样。
关于那些风言风语,你当做什么也不知道,除了在我把那几支用几十个塑料袋包起来的验孕棒交给你的时候,你埋着头对我说了一声几乎不可耳闻的谢谢之外,你再也没有别的表示。
我在你走了之后,在篮球场的石阶上坐了很久很久。我想原来你不是那么笨的,你并不是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否则你不会不找别人而找我帮你这个忙。那个隐藏在你背后的女生不好意思去,你自己也不好意思去,所以你鼓起勇气来找我。
但是你没有想过,我会不会不好意思,你没有设身处地地为我想过,因为在你心里我根本不算什么。
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大滴大滴地砸下来,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什么是悲伤。我觉得比起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在背地里议论我,用自己的主观意志编造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强加于我,你这没有担当的行为更让我难过,更让我寒心。
我也很怨恨我自己,为什么我会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多少总会是有些原因的,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爱。爱一个人,是因为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天真,是因为他白色的鞋子总是很干净,是因为他的字迹清秀整洁,是因为他投篮百发百中,是因为他是他——刚刚好在某个时间出现的那个人。
唐庆苏,为什么刚刚好你就是在我想要爱一个人的时候恰好出现的那个人呢。
为什么十岁那年我在去姑姑家的途中因为迷路,蹲在地上哭的时候,是你走过来贱贱地踢了我一脚,问我,喂,你哭什么啊?
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是你领着我顺着一个一个公车站牌上的指示,走了很多冤枉路,最后终于抵达了姑姑家,面对姑姑的盛情感谢,你理所当然地留下来吃晚饭,并且还厚颜无耻地吃了三碗。
为什么在初三开学的时候,班主任说,罗诗橙,你带这个新同学去领一下书,我一回头,就看见三年前那张贱贱的脸在我的身后跟我一样错愕的表情。
为什么在文理分科的时候你问我选文还是选理,我回答是后者后,你要笑得那么称心如意地说,啊,那真好,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为什么这一切不是别人,都要是你?
彼时的我,还没有悟到,其实爱情的发生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五]我真正见到曾经那个让我赔上清誉去为她买原本应该她自己去买的东西的女孩子,是在毕业的时候。
毕业联欢上我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有人偶尔过来叫我跟大家一起玩,我只是笑一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我很清楚地了解,自从那些流言飞语传开来之后,我跟周围的人之间就隔着一层透明的隔阂了。
他们进不来我的世界,我也不预备进入他们的世界。
你是在所有的同学的注视中把那个女孩子带进来的,她穿草绿色的T恤,白色的帆布鞋,短短的牛仔裤下面是两条又直又长的腿。
大家都在起哄,你牵着她的手先是跟着大家一起傻笑,过了半天你才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说。
你在人群里搜寻了半天,目光终于落在了角落里的我身上。
我隔着人群与你沉默地对视着,我有种奇怪的预感,我觉得你要说的事情跟我有关系。
果然,你清了清喉咙,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你的声音显得很坚定,很清晰。
你说,之前大家对诗橙有些误会,我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澄清,其实是我让诗橙帮我那个忙的,整件事情跟诗橙没有一点儿关系,但她因为我的缘故担负了一些本不该由她担负的东西,所以我想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向诗橙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和洛陵的事,委屈你了。
表面看起来,你是终于对我所承受的冤屈做了一个交代,但为什么,我觉得得到这个交代之后,我心里那种酸楚的情绪反而成平方增长了。
原来她叫洛陵。
彼时被你尽全力维护着的人,她叫洛陵。
联欢会散了之后,她站在我的面前,笑容甜美,眼神清亮,她有些娇羞,又有些惭愧地对我说,诗橙,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摆摆手,想挤个笑容给她,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把我拉到一边,朝我挤眉弄眼,你说,怎么样,漂亮吧?
我点点头,是挺漂亮的。然后我问了一个让你措手不及的问题,我说,如果我长得漂亮一点儿,你是不是有可能会喜欢我?
我永远也忘不了你那个眼神,像是错愕,又像是震惊,然后变成了一点儿轻蔑,你说,这种玩笑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以后不要再说了。
其实你摆明了是告诉我,不要自不量力,回去照照镜子吧。
我不依不饶地拉住你,仿佛是借了血液里那些酒精的力量,我说,唐庆苏,你告诉我啊,如果我变漂亮一点儿,你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啊?
你甩开我,满脸厌恶的神色,然后你扳着我的脸——那张有着一大片烧伤痕迹的脸,你压低了声音怕惊动了洛陵,你说,诗橙,如果你现在闭嘴,我们还可以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你还要继续闹下去,以后就再也不要来往了。
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哭,我看见你清亮的瞳人里是我那张狰狞的脸。
我原本就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所以当我哭起来的时候就更丑了。
这些年来,我没有因此怪过你,我想换作任何一个男生在虚荣心极度膨胀的青春期,在刚刚懂得欣赏异性的美丽的大好年华,被一个性格稍嫌孤僻,容貌还接近丑陋的女生喜欢,都算不上是愉悦的事情吧。
所以你恼羞成怒,连以往的朋友情谊都不顾,愤恨地甩开我,揽着你美丽的女朋友转身就走了。
我在你们走了之后,打开钱包,拿出那张我从你的个人档案上撕下来的一寸免冠照,上面的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乖张暴戾,你的嘴角微微上扬,挑成一个温柔的弧度。
那一刻我觉得你好陌生,我觉得我从来不曾认识过这个人。你对我如此粗暴,我可以想象到,你从此之后想起我这个人心里就会泛起那种叫做恶心的情绪,多可怕。
我就是在那天晚上做了一个决定,我不念书了,我要去工作,我要赚钱,去掉我脸上这块狰狞的皮肤。
那场大火不仅吞噬了我的双亲,也吞噬了我生命中最初的,关于爱情的一切可能性。
[六]
聂嘉羽问我,再后来呢?
他问我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可以很熟稔地牵起我的手,他在牵我的手之前已经了解了我全部的过往。在那天晚上的鱼片粥之后,我跟自己说,有时候命运是一件说不清楚的事情,甲处短少的,乙处会加长。
我当然也问过他,难道你真的不介意我过去的长相?
他凝视着我,过了很久,他说,你过去是什么样子,一点儿也不重要。
他在元宵节的那天给我买了很多德芙的巧克力,他解释说,其实说起味道,当然是费列罗比较好,但德芙的名字似乎更有意思。
DOVE——Do you love me.
好吧,我跟自己说,那就试试看吧。
至于你,唐庆苏,我们的后来,就是没有后来了。
我辛勤工作,每个月战战兢兢地维持生计,其他的钱悉数攒起来,看到存折上的数字一点儿一点儿地增加,心里的期待也一点儿一点儿地在增加。
我在两年后揣着我所有的存款走进那家颇负盛名的整容医院,我跟医生说,我想要做一个正常人。那个美丽的女医生对我说,你本来就是一个正常人啊。
这句话让我泪如雨下,她不会明白我的痛苦,这些年的辛酸和心酸,除了我自己没有人明白。
纱布在我的脸上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每天对着镜子,想象着自己摘掉纱布之后的样子,我不晓得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脱胎换骨这回事,但事实证明,是有的。
在我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我抬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我突然觉得一切都释然了。
唐庆苏,你能够明白那种感觉吗?
突然之间,爱恨全部消失了,一切好像又回到心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人生被清空了一遍,所有的往事和回忆都烟消云散了。
我不恨你了,也不怪你了,我甚至真心地希望你和那个叫洛陵的女孩子好好儿在一起,幸福一生。
这便是我们的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联系,仿佛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人一样。
但我一直珍视着那张照片,我想这是我唯一可以证明爱情不是个幻觉的证据。
聂嘉羽深深蹙眉,过了很久,他说,诗橙,有件事情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些年来,唐庆苏他一直很后悔,他多次向我说起自己当初对你的残酷,他也时常想念你,但是他没有勇气再去找你,再去说一声对不起。
我的脸因为极度的震惊所以看起来有一点儿愚蠢。
聂嘉羽说,亲爱的诗橙,你不要这个样子,没错,我跟唐庆苏认识,我们的母校比邻,我们以前经常在一起打篮球,后来有一次喝多了,他说起你,满眼都是伤感。
还有一件事,诗橙你不知道吧,那天送你来医院的那个人就是唐庆苏,虽然你的样子有了一些变化,但是他还是认出了你。为什么能够认出你,我想或许是他内心那份对你的愧疚,凭着自己的直觉找到了证据吧。
我听着聂嘉羽说着这些犹如天方夜谭的事情,我差点儿崩溃,我想到底是世界太小了,还有就是缘分太坚牢了,为什么兜兜转转还是会遇到?
我只是有些遗憾那天我昏迷了,我不晓得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听护士们的描述,你应该还算是个翩翩公子吧。
我的喉咙里像是落了一把灰,我想问聂嘉羽关于你的现状,可是话到嘴边,我还是吞了下去。
算了,我跟自己说,没必要了。
或许这些年来,我不过是爱着你最初给我的那些友善,和我自己的执拗,这种情感我将它视为爱,这爱在沉溺中已经结疤,然后掉痂,最终什么也不存在了。
但在全心爱着你的那些岁月里,我是那样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许那种存在感,便是爱情能够给我们的最大的回报。
想清楚这一点后,我把手伸进聂嘉羽的口袋,他很自然地握住了它。
DO you love me?
我想我的回答是,I do。

不是的 认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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