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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马
作者:顾抒

洛辉和茸茸是这样的一对,他们了解对方就像了解自己。
后来茸茸才发现,他们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了解对方,因为他们连自己也不怎么了解。
不过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洛辉一直是个特别沉稳的孩子。站在同龄的孩子中,他的样子就像搁在一屋子简洁明快的北欧家具中的一只红木中药柜,描着云纹,垂着货真价实的铜环拉手。
茸茸恰好相反。走在同龄的孩子中,她的样子就像丢在一大把硬糖软糖奶糖水果糖中的那种跳跳糖,在舌头上蹦蹦跳跳,所到之处皆有反响。

洛辉整整齐齐地梳着一个很乖的分头,这个头他一梳梳了很多年,茸茸一闭眼就是洛辉梳分头的样子,她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别的样子。最初男生们很流行梳这种头的时候,洛辉就梳着分头,这让他看上去不算太落伍。后来男生们像小鸟一样对自己的头发感兴趣起来,他们开始没事琢磨这些凌乱的羽毛。他们染发,留长发,把头发像小魔鬼一样捏出很多角,有人剃了光头,有人梳起了菠萝头。而洛辉什么都没做,他仍若无其事地梳着他的分头去打他的篮球。他打球的时候,头发也不怎么变乱。
茸茸有一次开玩笑地摸摸他的头发说:“天变地变情不变。”洛辉的脸立刻红了,一直红到耳后。因为他的皮肤很白,所以红起来也很红。茸茸诧异地指着他叫道:“洛辉,你的脸红了红了!”洛辉像偷食时被活捉的小动物一样慌乱地睁大了乌黑的眼睛,他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如果茸茸试图靠近洛辉一点点,他就显得很紧张,虽然除了爸爸妈妈,她几乎可以算是他最亲密的人。两家是邻居,他们从小就认识了。
茸茸的发型却是常换常新。她将杂志里郭富城的插图“哗啦”一声裁下来,剪去搭着城城肩膀的张敏那一半,跳上床,把那个笑容明亮的大男生贴在床头上。她剪了个和当时的城城一样的蘑菇头,不久洛辉就看见茸茸站在椅子上,恶狠狠地揪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生的衣领威胁对方说:“快,叫我城哥!”他觉得茸茸对这种发型十分着迷,不说留一辈子吧,至少一个学期是不会变的了。但不久他就惊讶地发现茸茸低着脑袋站在办公室里挨训,头发已经短得像刺猬的刺一样,不服气地根根直立,如果不是那纤细的脖颈,他真的会以为她是个男生。

他们就这样子浑浑噩噩地往下过,时间长得像拉面一样。
洛辉的面是清水煮白面,捞起一看,面是面,汤是汤,煞是清爽。就算卧一只荷包蛋,也是不沾半点油星的。
茸茸的面却多是浓味的,面上鲜美的浇头堆尖高,有时候还加上一大勺辣油,吃起来稀里哗啦的直喊过瘾。
洛辉在操场上打篮球的时候,就把茸茸忘记了。
茸茸坐在高凳上画素描时,眼睛里也只有瓶子罐子,光线阴影。
只有放学时他们会一起走。洛辉检查茸茸的书包拉链有没有关严,帮她打开车锁,拂去坐垫上的浮灰。
下雨天,他替茸茸拉平雨衣下摆,系好领口的绳子:“不这样雨水就会灌进脖子,会生病的。”下雪天,他打电话来:“记得戴你那个墨绿色的毛线帽子,对,有驯鹿图案的。围巾颜色别配错了。”第二天茸茸还是忘记了,就戴着洛辉的帽子回家去。也是墨绿的,有驯鹿图案的。本来就是一起挑中的帽子,一模一样。洛辉把帽子让给她的时候,只说了句:“你这家伙。”
暑假的时候,他们并排躺在城墙上,嘴里衔着一片叶子,一人戴耳机的一只,注视着天空。或者,在两家共用的天台上,坐在一只竹躺椅的两边,洛辉总是能解开茸茸手中的绷绷,不论怎么复杂的图案。
他是一个细心沉静的男生,长大了他也是个细心并沉静的男子。
她是一个活泼热辣的女生,长大了她不知会是怎样的女子。

茸茸说:“洛辉你知道么?已经濒临灭绝的美洲鹤,每年冬季仍然会做一次绝顶危险的旅行,飞行2000多英里去到温暖的南方。”
洛辉说不知道。他也爱收看动物节目,但似乎更喜欢终日安静地吊在树上的树懒。
“如果有一天,你也要去到某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会约上我么?”
洛辉腼腆地笑笑,他永远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如果你不约我,我就去约你。你还能跑了么?”
洛辉有一点惶惑,他爱听茸茸说话,但他觉得这就像做梦。他靠在学校的梧桐树下休息的时候,从来不会想到这些。有树叶落到他肩上,他就把它们轻轻放到一边。于是他把这些话轻轻放到一边。放下去以后,他便很少再想起。

可是当洛辉把手枕在脑后,躺在他紧靠着窗边的床上看着天空的时候,他会想起这句话。不过他觉得茸茸并不会约上他,她也许会去约别的人,或者被别人约走。别人,什么样的人呢?他不知道。总之,是和他不一样的人。
洛辉的床很高很宽,有点像古代的卧榻。右手边就是窗台,搁着一盆青翠欲滴的文竹。文竹是很适合他养的植物。他记得茸茸在大院门口捡到过一个宝石花的叶子,随手丢在她家的盆里,现在已经长满了一阳台。他总觉得宝石花有点不像花,不怕晒,不怕旱,丢到哪里都能长的花。
洛辉在这个小屋子里学习,打游戏,听歌,长大。

茸茸的头发很长了,垂在肩头。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就像树林里雨后的小蘑菇一样,那么鲜嫩。她很少再和洛辉一起回家了。有时候她去约别的人,有时候别的人来把她约走。暑假的时候他们也很少一起玩了。
洛辉依旧学习,打游戏,听歌,长大。十五岁的洛辉,是一个高高瘦瘦,眉目清朗的少年。他有一双恬淡的眼睛,落在青山外的弯月,沾着湖面的水光。

秋天的露台是一个很适合转身离开的地方,洛辉离开的时候没有多想。
那天他推开露台的门时,隐隐觉得有些不一样。他们的露台有了第三个人。
一个背对着他的女孩子。
洛辉迟疑了一下,他想悄悄带上门。“洛辉,你鬼头鬼脑地看什么看?过来啊。”茸茸一眼看见了他。“你们玩吧。我不打扰了。”洛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而后随手扣上了门。

那个女孩子没有回头,她没有回头。
洛辉开始讨厌自己,他总在假想那个背对着他的女孩子。
他讨厌自己看见了茸茸对她说话时的笑容。那正是以前茸茸对他说话时的笑容,好像他用纸折的小船,第一次放在水上,那么地牵扯心目。
那个女孩子,穿着淡蓝色的毛衣,颇柔软地在腰际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长发也恰恰落在那儿,微微地有些卷。
她坐在洛辉以前坐的桃木小板凳上。洛辉很想讨厌她们,然而她们都是女孩子。洛辉天生就是很尊重女孩子的男生,他觉得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女孩子是被用来疼爱和保护的。所以他只能讨厌自己。

可是从此以后,他常常在梦中见到那个女孩子。 在梦里,她是一个身材纤细,穿着淡蓝色绸衣的蒙面女子。每次见到他总是二话不说,翻腕挺剑便刺。
她的剑柄末端亦垂着长长的淡蓝色流苏,刻有“沉醉”二字,不明何意。
她的剑速出乎意料的缓慢,宛若从地面仰望星斗的移动,何其缓慢。似乎每一剑都不是专冲他而来。剑锋很容易就已欺近他身边一尺之内,却又悠悠荡开去。有时剑尖平平贴着他的衣领,一粘一转,眼看就要刺中心口,却又斜斜擦过衣边。那剑柄末端扣着的长长流苏随着她有如鬼魅的身法婉转飞扬,时而灵动,时而娴静,煞是好看。

梦中的洛辉没有剑,只有一管笛。那也算不得武器。然而每当洛辉吹笛时,那蒙面女子便收了杀气,驻剑凝思。林中的叶子闻笛纷纷下落,直落到再无可落之时,一线微光从树间穿过,照在青苔密布的石上。在那一线微光中,洛辉看见了她的双眼。
笛声戛然而止。

洛辉和茸茸同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会。那是个小型的PARTY,只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他们是分头被邀请的,到了才发现对方也在。
“茸茸,你也在?”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习惯了茸茸的胡搅蛮缠,他知道她始终不过是个嘴上要强的人。
他始终是让着她。

生日会左不过是那些节目。
猜拳吃酒,洛辉浅浅地喝了口,脸红了。
茸茸左一杯右一杯地和男生们拼酒,洛辉在旁边连连扯她的衣袖,她不在乎道:“看我的。”
她也确实厉害,放倒好几个男生。
她用亮亮的瓷酒杯底照出他们红红的脸,那其中也有洛辉的,杯底上的他郁郁地看着她。
茸茸醉眼看来,恍觉洛辉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好脾气、没心思的男生,陪她上学放学的。
他有了心事。他在想什么呢?杯底的洛辉不能告诉她,他只是在那照在白瓷上融融的光亮中羞红了脸。

从两头吃蛋糕,轮到洛辉和茸茸。
大家并不特别爱开他们两个的玩笑。他们确实很亲密,然而那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青梅竹马,青梅竹马嘛。连一向害羞的洛辉也不觉得有什么。
十年来,他没少照顾她吃东西。茸茸也感激洛辉。幼儿园发的宝塔糖,他把自己那份让给她。早餐桌上的蜜汁千层糕,茸茸爱吃撒在面上的红绿丝,洛辉省给她。
小时候,俩人并肩站在做糖人的小摊前焦心地等待,看在那一块光滑的大理石台子上,一股琥珀色的糖细细浇出龙凤的纹样。洛辉总是倾其所有,给她买一只糖凤,拿在手上是暖人的明黄色。
“你是女孩子。”洛辉总这么说。

每一次从两头吃蛋糕,他们总是能巧妙地联手,将蛋糕刚刚食完,嘴唇却不相碰。这几乎成了每个生日会的保留节目。他们是一对最好的拍档。
然而这一次吃蛋糕,洛辉有些走神。他抬起眼睛,从蛋糕的另一端看向茸茸,一秒钟的赌气从蛋糕上传递过去。茸茸询问地看向他,他躲闪地闭上了眼睛。滴答的一秒,蛋糕落在地上,自他们搭档以来,从没有过的失误。大家都吃了一惊,寿星赶紧出面圆场,才算遮掩过去。

剪刀石头布,赢者指定输者吃一道菜。
茸茸赢了洛辉一次,指定他吃了他最喜欢的凤蒸燕子鱼,蒸成酱色,肉很紧,咸咸的,鲜极了。又叫他搭配着碧绿的青菜和香菇烧的略有咸味的家乡泡饭吃,带汤带水的,很是清爽。
洛辉也赢了茸茸一次,他却指定茸茸吃了她最讨厌的奶油炖花菜(花菜爱好者们不要生气^_^)。看着茸茸皱着眉头吞花菜的样子,洛辉却又内疚起来。
“要不,我帮你吃吧。”洛辉说。
“我才不要,猪。”
“我帮你吃吧。”
“烦不烦哪,猪?把你的给我吃。”

吹完蜡烛以后,再开灯却打不开了。寿星直骂讨厌讨厌,怎么赶上今天停电。于是所有人乱哄哄地在黑暗中围着桌子坐下来。有人建议不要点蜡烛,有人摸索着拿刀切蛋糕。
洛辉和茸茸各自领到自己分内的一块蛋糕,在黑暗中吃着。
他碰了碰茸茸的手指:“我的樱桃给你吃。”
“红啊。”
“樱桃嘛。”
“不是,我说你的脸呢。黑暗里也看得见。”
洛辉脸热起来:“茸茸,我有事想问你……”
“嗯?”
“其实……”
“什么啊?”
“没什么……”
“你是不是发烧啊?”
茸茸认真地将手贴在他额上一会儿。他感到她手的温度,仿佛搁在莲子青茶船里的小茶盅,盛着微微苦涩的一口凉茶。
他有些恍惚了,好像真的发烧。隔淡雾看青山的小茶盅,凉凉地贴在他滚热的额上。

大家一起骑着车往城那头去。茸茸的车坏了,就跳上洛辉的车后架。骑着骑着,队伍就有些散乱,不成章法了。
洛辉骑得不快,茸茸总催他。然而还是掉队了,还迷了路。小巷子里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洛辉带着茸茸,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怎么骑那么慢?”茸茸捶他的背。
“那我用力骑。”
“还是慢哪。这巷子能出得去吗?”
“应该吧。”洛辉听见自己的声音撞在巷子的石壁上,噗噗作响,而又沾了些许石壁的潮气,不甚清晰。
“我想问你件事,可以吗?”
“跟我还来‘可以吗’这一套。”
“我就是这样啊。就像女孩子有些话是只能对男生说的,是吗?”
“不觉得,和女生说也一样啊。”
“她是谁?”
“她?”
“那个在露台上背对着我的女孩。”
“不告诉你。”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不告诉你’。”
“告诉你你也不认识啊,你除了身边十步以内的人,谁都不认识。”
洛辉沉默了。
“她就是她。”茸茸说。
“她很重要吗?”
“和你一样重要。你怎么了?”
“我……”
“你在生我的气吗?她是女孩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像你常说的一样,我不可能只有一两个朋友。”
“我还常说,女孩子比我重要。”

巷子没有想象中的漫长。他们很快遇见了其他人,来到游乐场。
茸茸怎么也想不通那天晚上游乐场怎么会营业。可是,的确是灯火通明,就像电影里的主题公园。所有的人蜂拥进碰碰车场。
茸茸早早地被别的男孩子邀去同坐,而洛辉则被安排和别的女孩子坐了。
他总是那个最好说话、最后填空缺的人。
茸茸操纵着手里的方向盘,车子灵活地穿梭在场中。她看见洛辉坐在那辆车里,很无奈的样子。

碰碰车场里的灯发出梦幻般的光,照在洛辉脸上。他看起来像个可爱的大玩偶。这个人,和她青梅竹马,曾经是她最贴心的伙伴,最称职的朋友。他温文尔雅,走到哪里都不会让她难堪。有时候,茸茸觉得,洛辉不是她的朋友之一,而是那唯一的一个,别人无法取代的一个。
可是,她也不知该怎么合适地对他表达,在时间的推移中,她也需要一些普通的、亲密的好朋友,男生、女生。话一出口,就是错的,因为他们有过那样青梅竹马的童年。
从碰碰车场走出来,茸茸买了两个气球,分给洛辉一个。他们的手同时松开,气球不慌不忙地往天空飘去。飘往那高高的、深蓝的、丝绒一般的天空中。那样美丽的天空沉沉地然而又柔软地向他们压下来,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惊奇地看着那样的夜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肩上,看着他们的气球无可挽回地飘向夜的深处,变成两个越来越黯淡的气泡。而他们仅是看着。

那次生日会以后,洛辉和茸茸又经常在一起了。
那完全不一样了。在一起和在一起是不一样的。他们的教学楼是中西合璧的建筑。下起雨的时候,光线格外地昏暗,像一个巨大的陈旧的仓库。纵然是仓库般的建筑也有感人至深的地方。因为它那么高大,那些细处的用心就显得格外可贵。楼梯转角有镂花的木格子窗。有时他们长时间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灰蒙蒙的雨线直直地从空中跌落。
最无忧的年份就这样结束了。 之后就是匆忙的考试和离开。

不同的学校,不同的人群。你所不知道我的十年,和我所不知道你的十年。
洛辉唯一知道的,是茸茸和她,还有其他一大堆朋友在一起。就好像从未曾青梅竹马过,就好像你微笑着退往我的记忆深处。

1995年是一个覆盖的年份。很多的东西倒塌下来,把过去的洛辉和茸茸盖住了。在这废墟上,新的一年开始了。在茸茸祖母的葬礼上,洛辉意外地遇见了她们。

那并非特别的一天,一个人闭上眼睛,其他人还是一样地活下去。
那天有一个琥珀色的太阳,风很大,它渐渐散出的清澈的光晕让每一个人都显得孤单。
茸茸手上捧着奶奶的照片,它看上去大得有些不真实。
奶奶温婉的面容映入洛辉的眼睛里,上一个时代的淑女的风韵,令他心折。
奶奶做的芝麻拌糖核桃仁,黑的白的盛在蓝花的陶罐里,洛辉和茸茸用银勺子舀着吃。
新鲜的刀鱼,奶奶细心地用篦子将最小的刺也都篦出,再用小锤子把鱼肉砸成糊状。
红木桌上两碗热腾腾的刀鱼汤面,茸茸总是抢洛辉碗里的浇头吃。
过去冬天家里生炉子,奶奶领着他们摊年糕吃。
那一块块肥肥的猪油年糕安然地仰卧在炉边,就像一个个都在做梦,都是童话。
奶奶,这样的奶奶,变成了镜框里的一张照片,永远温婉地笑着。

和奶奶一起死去的还有那些旧的时间,那些温暖的旧梦。
透过那些雪白的菊花花瓣和泪水,那个陪伴着茸茸的女孩子映在洛辉眼睛里。
很像小时候他站在烤红薯的炉子边等候,热气升上来,朦朦胧胧在眼前造成一片有弹力的果冻般微微晃动的幻景。
是她。仍然仿佛在梦中,她却没有蒙面。无数次想象中的她,都不及这一次真实的相遇。
她只不过是一个高挑而清秀的女子,有一双值得凝视很久的眼睛。
洛辉甚至想,如果我们是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该有多么好。
那一瞬间,他原谅了茸茸的背叛。

他很想走过去问她:“你那柄刻着‘沉醉’的剑呢?”
或者:“你想听我吹笛吗?”
可是在梦境以外的地方,人总是寸步难行。
他只能遥遥地望着她们,手里掐着一小朵掉落的白菊花。
接着,手里的花掉在地上,他看见茸茸朝他做了个“来”的手势。

“洛辉,我像是在做噩梦。”
“别怕,还有……我们呢。”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女孩子,她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这是洛辉。”茸茸对她说。那女孩子对他点点头。
“她,你知道的,不介绍了。”
洛辉想说他不知道,可是他也只是点点头。
剩下的时间里,三个人站在一起。那两个女孩子互相靠着彼此。
洛辉则出神地望着四周痛哭失声的人们。
他一转头,看见那个女孩。他的目光驻留了片刻,想把她看清楚。
可是就在那一刻,他忽然发现,她根本不是他梦里的那个人。站在茸茸身旁的那个女孩,只是一个像茸茸,像他自己那么大的孩子,是茸茸最要好的朋友。
而梦里那个女子,清丽出尘而又姿态曼妙,剑剑攻心却又不伤体肤。唯有时间,才如此无情而令人沉醉。他和她夜夜在梦中吹笛舞剑,到头来他还是输给了她,不知在哪一招。
一线微光颤抖着落在空落落的大厅里,和梦中不一样,没有覆着青苔的石,只有奶奶和十六岁以前的时间永远地沉睡在这里。

于小鸟?。。。小凰不是仙看过么?
《小凰不是仙/神啊》作者:蜀客(出书版)

【内容简介】

开天辟地古往今来哪只凤凰比她更倒霉?  开场便是凤落天海被鸡欺,幸而遇见雅量高致俯瞰众生的凤王,进入神界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之后无意中救下落难的仙界太子关河月微,更因祸得福吃了凤神内丹,化为人形,以为否极泰来,与凤王情愫渐生,谁料变数突生。
  杀神转世的虚天魔帝,上古神威,睥睨六界,无人能制,天界流传着一个重新封印他的预言……  在亲眼目睹朝华君与旧情人重逢时,小凰田真赌气外出,正巧遇上睥睨六界无人能制的魔帝,是该“弃明投暗”,还是“忠贞不屈”?
  三界的命运,竟因她这只小凰而颠覆,冥冥之中,似有一段天意……

故事轻松戏谑,妙语连珠,叫人忍俊不禁。
  
忽然,一阵黑色旋风刮来。
  风力甚猛,脚下落叶纷纷被卷至半空,尘土漫天,一片萧瑟肃杀之气迅速朝四周蔓延,就连夕照,也带上了三分血色。
  熟悉的预兆,不祥的预感,田真断然立定,后转,打算退走。
  不料这片刻工夫,月族武士已经追到。
  田真大急:“等等……快离开!”
  月族武士哪里肯听,连发杀招。
  “低等的凡神,其行终究恶劣。”半空中响起威严的声音。
  罡风里,前方缓缓降下一道高大身影。
  咱到底是凤凰还是乌鸦,说永别,现在就真要永别了,田真欲哭无泪,简直想找棵歪脖子树上吊。
  衣摆广袖无声垂落,魔神站定。
  长发下,金色额饰泛着奇异光彩,衬得脸更加阴暗柔美,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高直的鼻梁却霸气十足,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大字:唯我独尊。
  “自相残杀,天界越来越混乱了。”凤眸微眯。
  田真一直在留意他的眼睛,见状几乎是不经大脑思考地,迅速以一个标准姿势卧倒,滚进旁边的大坑。
  闷响声里,劲气杀气自头顶席卷而过。
  再探半个脑袋瞧,月族武士果然不在原地了。
  田真哀悼。
  大哥,要懂得察言观色啊,不知道魔神大人的习惯是件很危险的事,你看,被爆头了吧!
  一招过,居然还有活着的,魔神意外,紧接着愤怒了:“无耻的鸟女!”
  见他认出自己,田真哭丧着脸,双腿发软——我说那什么恒月姬,你就不能派个高手来?好歹经打一点,让咱有时间跑路吧。
  好吧,其实魔神大人面前没有高手。
  没时间耽搁了!田真倏地从坑内跳出来,扑倒魔神脚边,不可置信地仰望大神:“魔神陛下!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的……”紧张恐惧之下,演技被迫提高,她揉揉眼睛,居然酝酿出几点眼泪:“我……吾已等了许久,总算见到你老人家了!陛下V5!”
  被她感动,魔神低眸:“给你机会解释。”
  魔神大人这么通情达理!田真赶紧将那日没能跟去魔界的缘故讲了一遍,大意是责怪魔神跑得太快,丢下自己不管,末了表衷心道:“我在壶中天外等了好几天呐!”
  魔神不语,开始掂量这话的可信度,天界众神很无耻,只不过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他连想都没想到过。
  田真抹泪,指着月族武士的尸体:“因为我叛离天界,遭到他们追杀,幸亏遇见陛下,陛下救命之恩,我……吾铭记于心,虽万死不能报也!”
  魔神“嗯”了声,皱眉:“低等神族,如此无用!”
  田真再叩首:“陛下神威,神帝战神朝华君都不是对手,我等小神本来就不值一提,陛下万……万万岁!”
  魔神满意地抬下巴,负手,半晌又看着她道:“花言巧语的鸟女!”
  田真默。
  好吧,咱承认,其实你不算很糊涂,还知道什么是花言巧语,可你不是照样听得很欢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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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电视剧和小说里,魔界都是个可怕的、血腥的、地狱般的所在,但是如果你把电视剧和小说当作事实,那就错了,虚天魔界不仅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森,相反,这里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等等等等。
  虚天是永夜的。
  然而,这并不代表魔界只有黑暗。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五光十色。
  巨大的岩石后永远闪烁着红通通的、黄澄澄的、绿幽幽、蓝莹莹的光,朦朦胧胧,很有夜总会的气氛,时常可见聚在一起喝酒的魔王魔将,加上一帮长相极具特色的小喽罗,再配合魔神一身黑袍的黑社会老大形象,俨然一涉黑集团总部。
  魔宫座落在虚天中心,万里石山之内,大大小小的岩石林立,高的近百丈,矮的仅一两丈,形状千奇百怪,好似迷宫一般,不熟悉的人进来很容易迷路,田真感觉这是个游击队出没的好地方。
  每当报时花开,群臣都要去魔神殿议事,类似天界的早朝。
  魔神殿名为殿,其实是露天的,没有屋顶。
  走进虚设的殿门,抬起头,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对面那座高高的、洁白的石阶,共有七层,建筑风格独特。这里的光线倒很正常,周围七座金色巨柱参天耸立,每根高十多丈,上面缠着七条威武的黑龙,鳞爪栩栩如生,柱顶镶嵌着拳头大的珠子,金光闪闪,整座神殿亮如白昼。
  东方皇宫,西方圣殿,两种风格揉合在一处,居然很和谐。
  眨眼间,魔神现身阶上,根本看不清是从何处来的。
  背对殿门,负手而立,宽大的金边黑袍拖垂,与洁白石阶相互映衬,尊贵耀眼。
  太阳神再世啊!田真暗暗赞叹其品位,随众魔参拜之后,自觉地溜到角落站好。
  天界降将所获待遇不错,有吃有住,还有议事资格,众魔对她很友好,田真却尽可能地保持低调——咱法术低微,就算发言也没什么分量,这些同事的底细都不清楚,各自打什么主意很难说,咱谁也得罪不起。
  打着呵欠,田真等待下班时间。
  “鸟女!”
  确认低沉的声音来自那个背影,田真精神一震,扑上前:“陛下!”
  “昨日魔龙告状,说你拔了它的龙鳞。”
  惨了,告状去了!田真望望蟠龙柱,结结巴巴道:“是……是我。”
  “解释。”
  “回陛下,我以为它是个假的。”
  ……
  众魔掩面笑。
  魔神难得转身看她:“无知的鸟女!”
  田真默。
  咱也刚知道,这年头柱子上的龙居然都货真价实,昨天随手剥磷,抬头就被那垂下来的龙脑袋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陛下,九死沧回来了。”有人进来报。
  魔神抬手,示意田真退下。
  .
  门口出现一位三十来岁的兄台,身披铠甲,肤色极黑,相貌属于有点对不起大众的那类,他匆匆走进殿,跪倒阶前,一副痛苦惭愧的模样。
  “木魅姬掳走人界九十九命,用作修炼,臣被她打伤,陛下……”
  “失败者不死于战场,反倒逃回来!”
  略带怒意的声音里,九死沧被无形的神力击飞,重新滚落回门口,吐血。
  太暴力了!太暴力了!田真吓得不敢出声。
  “陛下息怒!”
  “木魅姬是妖界五王之一,九死沧战不过她,不足为奇。”
  ……
  眼见群臣伏地为九死沧求情,田真感动不已,难怪魔神大人总贬低神界,瞧瞧人家魔界,多团结啊多友爱啊!
  “吾魔界大将,敌不过妖界小王么!”
  群臣摇头。
  对你老人家来说,世上没有“大王”。
  一个长着稀稀拉拉的胡子的老头直起身,却是古石护法:“妖界小王岂能与我魔界大将相比,定是九死沧顾及身份让她,才会被她所伤。”
  九死沧忍住伤痛,挣扎着爬回来:“那木魅姬甚是无礼!属下本不欲伤她,她却说她隶属妖界,与魔界无关,还说普天之下惟知妖皇,从不曾听说什么魔帝,属下见她辱及吾皇,分明没将魔界放在眼里,一怒之下与之争执,竟遭暗算,想我九死沧若死在她手上,妖界岂不更猖狂,我宁愿死于吾皇掌下……”
  田真听得好气又好笑。
  木魅姬你要倒大霉了,什么“不曾听说魔帝”,在这位响当当的大神面前,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是绝对不会也不敢说这种话的,连神帝和朝华君都忍气吞声生怕激怒他,木魅姬的胆子当然不会比神帝大,那么事实就是,这位九死沧大哥是编排高手,试图把魔神的怒气转移给你呢!
  九死沧虽伤,却没死,可见魔神大人脾气再差,也不会随便炮灰部下,咱又安全点了。
  田真放宽心,看众魔反应。
  “木魅姬大胆!”
  “九死沧忠心耿耿,求陛下宽恕他。”
  ……
  “小小妖王,敢轻藐吾?”眼一眯,杀意又起。
  魔神发怒,后果很严重,众魔齐声恳求:“陛下息怒!”
  九死沧忙道:“她不过是个糊涂小妖,不值得陛下动怒,更不值得陛下亲自出手,照属下看,只须派天王前去,就足以教训她了。”
  魔神“嗯”了声,负手:“我儿小残未归,冰河尚在闭关,就让她多活几日。”
  众魔齐呼:“陛下仁慈!”
  见田真独立殿内,魔神不悦:“鸟女,同伴失败,你是幸灾乐祸?”
  田真惊回神,慌忙跪倒:“吾不敢!吾听那木魅姬辱及陛下,陛下却这么仁慈宽容,一时感慨万分。”
  魔神勉强表示满意,转身消失。
  动不动就制造炮灰的杀神,居然喜欢听人称赞自己仁慈,田真觉得这个魔界很难理解,同时也明白了众魔团结友好的原因——在大神眼里,不为同伴求情就是幸灾乐祸,咱还有别的选择?
  被连点两次名,众魔留意到这个低调的伙伴,热情地围上前。
  古石护法笑呵呵道:“鸟女,住得还习惯?”
  “差点忘了你,晚上过来与我们喝酒吧。”魔业护法邀请。
  ……
  来了几日,田真已记住他们的大名,一时热泪盈眶,想自己无貌无能,还是一眼都看得出的劣等体质,竟能获得这么多重视与关怀,真不容易!
  没等她纠正姓名,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们别只顾她,须管管我……”
  原来九死沧伤重,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因为新伙伴忽略他,众魔内疚,纷纷拥上前将他搀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有的甚至掏出几瓶药:“早在你接任务时,兄弟就替你备好了,疗伤圣品!”
  九死沧捂着胸口连连道谢,接过吞了两粒,精神果然好了点。
  田真无言。
  搞了半天,大家都受罚受出经验来了。瞧瞧,多河蟹的场面啊,魔界人民一家亲,比咱那社会主义社会还河蟹!
  田真为先前的猜忌惭愧,立即上前表示关切:“九死沧大哥还好吧?我初来乍到,两手空空,什么药都没准备,你别见怪。”
  九死沧感动:“妹子有心,缺什么,尽管去哥哥那儿拿!”
  不是社会主义,魔界人民的觉悟已经提前到达共产主义了!田真暗喜,正考虑怎么找他讨点疗伤药备用,忽然一只柔软无骨的手从旁边伸来,将她自九死沧面前拉开。
  “别让臭沧占便宜,姐姐教你,保你夜夜快活!”
  魔神面子
  细眉粉面,媚眼丹唇,俗艳的妆容,偏有种极端的诱惑,深色衣衫衬得肌肤雪白,前襟很低,诱人的□若隐若现,抬手间一缕幽香飘散,熏得人昏昏欲醉,软而妖的声音,酥到人骨头里。
  御姐好销魂!田真陪着干笑。
  御姐对女人失去兴趣,放开她,妖娆地在九死沧胸前一拍:“死沧,今晚陪我……”
  “姑奶奶,”不等她说完,九死沧就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我重伤呢,再陪你一夜,明日还有命吗!”
  御姐柳腰轻摆,缠上他:“你的命,比我还重要?”
  九死沧连连摇头:“饶了我吧,实在……有心无力,有心无力。”
  御姐也不失望,转向魔业护法,媚眼横飞。
  魔业护法后退:“我家那位……姑奶奶知道的,饶了我吧。”
  “都不是男人!”御姐幽幽叹息,摇摆着走了。
  九死沧吞吞口水,与田真解释道:“这是乱分□玉杨娇,修炼的功夫……咳咳,她发誓要阅尽吾皇之外的所有男人。”
  原来这位姐姐爱玩一夜情!对于将魔神大人除名的决定,田真表示理解,这太考验胆量:“纵欲伤身,伤身啊。”
  “魔界大半男人都被她折腾过,要是神仙遇上她,可就丢命了。”
  ……
  .
  在魔界,魔神大人是至高无上、绝对强权的存在,天王路冰河是目前唯一能与天界战神神无功匹敌的人物,小天王路小残则以诡计多端著称,在他们父子面前,能力再好的人也会受打击,从而丧失表现的信心,逐渐退化,因为失去奋斗目标,所以造就了一个河蟹无比的社会。
  幸亏对于田真这类人来说,退化不退化都没有区别。
  每天按时上班议事,下班聚众喝酒赌博,偶尔结伴出去捣乱,田真对自己的腐化堕落很满意,偶尔会负气地想,领导抱龙女是吧,咱现在有更强大的新领导,还有这么多友爱的同伴,照样过得舒畅!
  转眼,已是半个月后。
  田真照旧到聚会的地点,发现古石护法他们已经先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是,所有人全部哈腰围在一处,极为恭敬的样子。
  魔神大人极少出来走动,是谁呢?田真挤进去瞧了眼,吓得往后缩。
  众魔对两位天王的敬畏程度仅次于对魔神,尤其是这位有名的小魔头,谁敢得罪?此刻大家一边奉承,一边给他讲解近日的新闻。
  路小残倒背着小手,一本正经地听着,末了奇道:“父皇要派我去对付木魅姬,为什么?”
  生怕编排的谎被拆穿,九死沧抢先道:“那木魅姬掳走人修炼,还说了许多不敬陛下的话。”
  路小残眼珠一转:“是你被她打了吧?”
  被他拆穿,九死沧吓得作揖:“属下绝对不敢欺瞒小天王,确实是她出言不逊,属下气愤才……”
  “谁敢骂我父皇,定是你编的!”路小残毫不客气捏住他的脸皮,“好呀!你自己败了怕父皇责怪,编这些谎话,却给我添了麻烦事做!”
  “哎哟!小天王饶命!饶命!”
  “哼!”
  ……
  邪恶的小家伙,比他老子聪明不止一倍!田真打个寒战,摸摸手腕想溜,无奈运气不佳,被旁边古石护法发现:“鸟女,快来见小天王!”
  所有视线全朝田真射来。
  “哈,你怎么来了,”路小残认出她,乐了,“灰凤凰,我正想找你呢!”
  灰凤凰,你绕口令呢?田真边尴尬地笑,边往外溜:“你回来了啊……”
  红光闪,路小残已拉住她的翅膀尖:“喂,你的血再给我点。”
  田真想哭:“又有谁受伤了?”
  “我养的虫丝草快死啦,你救救它吧。”
  妈的真是爱护救花花草草的好儿童啊!田真二话不说拍开那小手,脚与翅膀并用,冲出门外。
  .
  魔神的寝殿像个空中花园,有七层阶,周围不设任何守卫,可依旧无人敢靠近,大家都怕被陛下在梦中炮灰了。
  魔神右手扶额,凤眸微闭,在榻上沉思。
  “呼——”凉风自殿门外灌入,紧接着扑进一只鸟女,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陛下!陛下!”
  被打扰,魔神意外且不悦:“鸟女。”
  田真扑上去抓住黑袍下摆:“陛……陛下!”
  魔神“嗯”了声,直起身:“敢擅闯寝殿冲撞吾,何事令你慌张?”
  “吾……吾……”田真涕泪横流,“小天王来了!陛下救命!”
  “无妨,我儿不会害你。”
  “他要我的血!”
  “给他便是。”
  “……”
  花花草草到处都是,老娘有多少血可以当长期肥料?田真沉默片刻,哀怨地望着他:“可是,是这样……陛下,吾喜欢你!”
  ……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俊脸无丝毫意外之色。
  不愧是见过场面的祖先级大神,光靠语言达不到效果,田真不得已壮着胆子,抖着爪子,战战兢兢地捧起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流泪:“我对陛下倾心已久。”
  “父皇安好?”殿外响起恭敬的声音。
  儿子果然怕老子,不敢随便闯进来,田真巴巴地望着那双狭长凤眸。
  魔神抬眸:“我儿,进来。”
  .
  进门就见到威严的父皇大人坐在榻上,脚边跪着某鸟女,正亲昵地捧着他的手,小天王被彻底震住了,疑惑地打量二人。
  魔神先开口:“吾儿。”
  小天王回神,跑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参见父皇。”
  年轻俊美的父亲,乖巧可爱的儿子,多河蟹有爱的场面啊!田真羡慕不已。
  魔神“嗯”了声,示意他起来:“多日不归,理由。”
  路小残不答,指着田真反问:“父皇,她是谁呀?”
  田真赶紧拉起黑色广袖挡住自己。
  魔神没有转移话题:“吾在等你的解释。”
  路小残只得据实答道:“我挑战大鹏鸟去了。”
  魔神满意:“你曾败于他,还敢前去挑战,勇气可嘉!”
  田真在袖子后面听得连连摇头,瞧瞧,儿子打架,老子还相当支持,不良儿童就是这么培养成的!
  魔神问:“你又败了?”
  路小残骄傲地扬起小脸:“没有,我打败他啦!”
  劲风过,小小身体飞出几丈,滚落门口,鲜血沿嘴角流下。
  太危险了!变脸都没点预兆的!田真吓得迅速丢开黑袖,悄悄往旁边挪。
  “你的能力,不足以胜他,”魔神严厉道,“吾赞同你败他,是允许你用这些卑鄙手段么!”
  路小残爬起来重新跪好,不敢开口。
  田真不可思议地望着魔神。
  说你聪明,你还是傻吧!死对头PK,最后赢的就是老大,你还让他们讲啥人品呢?想当初大鹏王对你儿子可是半点不留情,如今儿子偷偷跑去挑战,难得活着回来,你不阿弥陀佛庆幸,还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魔神余怒未消,抬手:“败木魅姬,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路小残低声答应:“我明日就去。”
  “陛下,他还小。”田真再次圣母了。儿子还有伤呢,你叫他去和妖王打?根本没把儿子的性命安危放心上吧!
  “败于大鹏鸟,是他修炼不勤之故,与你一般,”魔神低眉表示不满,“无能的鸟女!”
  田真默。
  魔神大人还是有文学素养的,一口一个形容词,无耻的鸟女,无知的鸟女,无能的鸟女……
  ……的鸟女,你就慢慢做填空题吧……
  .
  路小残退下,殿内只剩二人,静悄悄的,气氛有点诡异。
  魔神站起身,负手看她。
  要阻拦,惟有消除他对木魅姬的不满,田真跟着爬起来,试探道:“陛下,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木魅姬并不敢说那些冒犯你的话?”
  “妖界小王,尚无藐视吾的胆量,”魔神道,“是九死沧打不过她。”
  你到底是笨还是聪明呢?田真懵了:“陛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派小天王去……”
  “木魅姬虽不敢冒犯吾,但伤了魔界大将,便是不给吾面子,小小妖王敢与魔界作对,必须付出代价。”
  原来魔神大人的面子是不可憾动的,田真泪,炮灰的同志们如果听到这话,会不会后悔得再自杀一次?办事时给魔神留点面子,例如说句“魔神V5”,或许就不是这下场了。
  瞧瞧,谁把魔神大人当傻子,他自己才是傻子。
  她不作声,魔神却开口:“鸟女,你喜欢我什么?”
  记起刚才那番表白,田真流汗,但她深深地明白,此刻若说出利用他的事实,肯定会让他觉得没面子,让魔神大人丢面子,后果很严重。
  田真结巴:“吾……吾……”
  魔神略倾上身,以绝对的身高优势俯视她:“你,在欺吾?”
  “吾不敢!”田真惊恐之间仰脸望,陡然找到灵感,“吾喜欢陛下的脸,陛下很美!”
  额前长发垂落,半掩金光闪闪的额饰,尊贵无匹,再看那漂亮的眼睛,薄薄的唇……无一不生得恰到好处,同时带着近似撒旦的阴暗气息,真是美型的魔神大人!
  一个又美又强大的男人,向来是讨女人喜欢的,可惜此神有个大缺点,那就是脾气太坏,动不动就武力解决所有问题,于是仰慕者全被吓跑了,据观察,连魔界最有名的欲女‘乱分□’玉杨娇,在他面前也规规矩矩。
  如果你脾气好点,六界第一美男肯定不是朝华领导,田真目不转睛望着他,鼻子一热,灵感源源不断而来。
  其实吧,你老人家的优点是不少的,除了狂妄自负死要面子对人无礼,以及动不动就爱制造炮灰之外,思想品德够得上优秀。
  比如,教育儿子打架要有武德……
  比如,教育魔界人民相亲相爱……
  ……
  她兀自想入非非,魔神已直了身:“貌美,你便喜欢吗?”
  “……是。”
  “浅薄的鸟女,”魔神挥袖,“退下。”
  又多了个形容词,田真默默往外走,不时回头望。
  好吧,咱确实浅薄,就凭这张脸,你若追求咱,咱还是会考虑的,真是美得流口水啊……
  .
  刚走出殿门不远,脑袋就被不明硬物砸中,疼得田真哎哟叫,仰脸看,却是路小残坐在高高的山石上,笑嘻嘻拿果子扔她玩呢。
  看着小袖子上的血迹,田真也没脾气了,反升起几分怜悯,上次鲲鹏王宫见面时他就带伤,说是被父亲打了,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他经常挨打。
  “小鬼,你就不能规矩点?”
  从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路小残果真停了手,打量她,大眼睛里满是怀疑之色:“你怎么认识我父皇的?”
  田真懒得多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很明显,这是多数小孩子最讨厌的一句话,路小残纵身从岩石上跳下来,倒背着小手:“喂,知道我是谁,你这什么态度呢!”
  田真笑喷:“哦哦,小天王好,参见小天王。”
  路小残转动红眼珠,透着几分狡猾。
  真像只兔子!田真忍不住伸手替他擦嘴角残留的血:“你父皇下手真重,疼不疼?我那儿有药。”
  一丝诧异之色闪过,路小残嫌恶地侧脸躲避:“你真肉麻呀。”
  “看挨打了吧,”田真不在意,竖起大拇指,“你是对的,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就得想办法。”
  听到与父亲不同的观点,路小残喜道:“是呀,大鹏鸟太厉害了,不骗他,他会杀我的,我怎么修炼也赶不上哥哥,父皇喜欢哥哥,总骂我。”
  重武力轻智力很不对,田真严肃道:“光修炼没用,会动脑子才是最厉害的!下次别让你父皇知道就行了。”
  路小残嘀咕:“我没骗过父皇。”
  田真愣了下,摸着那小脑袋叹气:“真是好孩子,既然这样,就别打了,遇上厉害的,你可以跑快点。”
  路小残脸一扬:“父皇说临阵脱逃是废物。”
  魔神大人死要面子,不许用计,还不许跑,想叫儿子送死吗?田真暗骂,口里教训道:“笨蛋,那句话是对大人说的,你还小,保住性命最重要,万一被大鹏鸟害了,你父皇会伤心的。”
  路小残立即露出个“切”的表情:“大鹏鸟才杀不了我,我都把他打得只剩一口气了。”
  邪恶的小魔头哇,满脑子诡计!田真苦笑,大鹏王垂天真是可怜,被老子重伤了刚好,又接着被儿子重伤。她严肃地教育小朋友:“这就是你不对,别人没主动惹你,你就不该欺负他们。”
  路小残瞅她:“你真是我娘?”
  田真忍住内伤的感觉:“那当然,不是你娘,怎么会救你担心你,还替你说话?”
  路小残眨眨眼睛,满脸委屈:“娘,父皇打得我好疼。”
  田真警惕后退:“自己找药!”
  “那些药都是下品,”路小残不屑,笑眯眯抓住她的手,“娘的血才最有用。”说完就是“哇呜”一口。
  来了来了!田真气得抬起另一只手就打。
  “你才不是我娘!”路小残飞快闪开,化作红光掠走,留下一串响亮的笑声,“你在这儿等,我去找个瓶子来。”
  拿瓶子来抽血?田真立即往回跑。
  .
  “陛下!陛下!”
  魔神还未坐定,就见某鸟女又冲了进来,不由批评道:“无礼的鸟女!”
  田真不介意多个形容词,跪下请求:“我有个小小的愿望,求陛下成全。”
  “讲。”
  “我想跟陛下一起住。”
  从未有人敢提出的要求,魔神意外了,拒绝:“吾不喜欢。”
  “没关系,”田真殷切道,“吾喜欢!”
  ……
  魔神很直接地打击她:“吾,不喜欢你。”
  贵为魔帝,当然看不上鸟女,其实咱也不敢真喜欢你,田真自我安慰,可还是觉得受伤了,看看,倒贴人家都不要。
  情势所逼,她硬着头皮背电视剧台词:“陛下是如此威严,如此高高在上,吾小小凤凰,怎么敢奢求陛下的爱,吾只希望能陪在陛下身边,天天看着陛下,照顾陛下,吾就心满意足了。”
  生平头一次遭遇这等肉麻告白,魔神皱眉:“冒失的鸟女,不得纠缠吾,退下!”
  出去当长期血库,还不如死了!田真大急,扑上去抱腿:“求陛下,满足我这卑微的愿望吧!”
  不习惯被人抱,魔神微怒,下意识要动用护体神印,但想到此女脸皮奇厚,体质却奇差,挨一下可能就没命了,爱慕本非大错,传出去未免有滥杀部下的嫌疑,于是亲自动手拎起她:“放肆的鸟女!”
  田真顺势抱住他的腰,流泪:“吾不走!”
  “退下,”魔神不客气,“吾,不想说第二遍。”
  “离开陛下,吾生不如死,如果陛下非要我走,就……就杀了我吧!”田真索性两眼一闭,哀哀道,“吾心甘情愿,绝对不会怪陛下的!”
  魔神是男人,拥有男人的风度,当然做不出炮灰仰慕者这种事。
  时间在沉寂中过去,田真心砰砰跳,两腿发抖。一缕长发拂在她脸上,凉凉的,滑滑的,隔着宽大黑袍,可以感受到面前这胸膛的硬度……
  终于——
  “允你。”
  赌对了!田真大喜睁眼,放开他:“陛下万万岁!”
  “花言巧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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