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写景散文

作者&投稿:历柳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写景散文 名家名作~

  《雷雨前》茅盾

  清早起来,就走到那座小石桥上。摸一摸桥石,竟象还带点热。昨天整天里没有一丝儿风。晚快边响了一阵子干雷,也没有风,这一夜就闷得比白天还厉害。天快亮的时候,这桥上还有两三个人躺着,也许就是他们把这些石头又困得热烘烘。

  满天里张着个灰色的幔。看不见太阳。然而太阳的威力好象透过了那灰色的幔,直逼着你头顶。

  河里连一滴水也没有了,河中心的泥土也裂成乌龟壳似的。田里呢,早就象开了无数的小沟,——有两尺多阔的,你能说不象沟么?那些苍白色的泥土,干硬得就跟水门汀差不多。好象它们过了一夜功夫还不曾把白天吸下去的热气吐完,这时它们那些扁长的嘴巴里似乎有白烟一样的东西往上冒。

  站在桥上的人就同浑身的毛孔全都闭住,心口泛淘淘,象要呕出什么来。

  这一天上午,天空老张着那灰色的幔,没有一点点漏洞,也没有动一动。也许幔外边有的是风,但我们罩在这幔里的。把鸡毛从桥头抛下去,也没见它飘飘扬扬踱方步。就跟住在抽出了空气的大筒里似的,人张开两臂用力行一次深呼吸,可是吸进来只是热辣辣的一股闷。

  汗呢,只管钻出来,钻出来,可是胶水一样,胶得你浑身不爽快,象结了一层壳。

  午后三点钟光景,人象快要干死的鱼,张开了一张嘴。忽然天空那灰色的幔裂了一条缝!不折不扣一条缝!象明晃晃的刀口在这幔上划过。然而划过了,幔又合拢,跟没有划过的时候一样,透不进一丝儿风。一会儿,长空一闪,又是那灰色的幔裂了一次缝。然而中什么用!

  象有一只巨人的手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在外边想挑破那灰色的幔,象是这巨人已在咆哮发怒越来越紧了,一闪一闪满天空瞥过那大刀的光亮,隆隆隆,幔外边来了巨人的愤怒的吼声!

  猛可地闪光和吼声都没有了,还是一张密不通风的灰色的幔!

  空气比以前加倍闷!那幔比以前加倍厚!天加倍黑!

  你会猜想这时那幔外边的巨人在揩着汗,歇一口气;你断得定他还要进攻。你焦躁地等着,等着那挑破灰色幔的大刀的一闪电光,那隆隆隆的怒吼声。

  可是你等着,等着,却等来了苍蝇。它们从龌龊的地方飞出来嗡嗡嗡的,绕住你,叮你的涂一层胶似的皮肤。戴红顶子象个大员模样的金苍蝇刚从粪坑里吃饱了来,专拣你的鼻子尖上蹲。

  也等来了蚊子。哼哼哼地,象老和尚念经,或者老秀才读古文。苍蝇给你传染病,蚊子却老实要喝你的血呢!

  你跳起来拿着蒲扇乱扑,可是赶走了这一边的,那一边又是一大群乘隙进攻。你大声叫喊,它们只回答你个哼哼哼,嗡嗡嗡!

  外边树梢头的蝉儿却在那里唱高调:“要死哟!要死哟!”

  你汗也流尽了,嘴里干得象烧,你手里也软了,你会觉得世界末日也不会比这再坏!

  然而猛可地电光一闪,照得屋角里都雪亮。幔外边的巨人一下子把那灰色的幔扯得粉碎了!轰隆隆,轰隆隆,他胜利地叫着。胡——胡——挡在幔外边整整两天的风开足了超高速度扑来了!蝉儿噤声,苍蝇逃走,蚊子躲起来,人身上象剥落了一层壳那么一爽。

  霍!霍!霍!巨人的刀光在长空飞舞。

  轰隆隆,轰隆隆,再急些!再响些吧!

  让大雷雨冲洗出个干净清凉的世界!


  我的空中楼阁
  李乐薇

  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的痣一点。
  十分清新,十分自然,我的小屋玲珑地立于山脊一个柔和的角度上。
  世界上有很多已经很美的东西,还需要一些点缀,山也是。小屋的出现,点破了山的寂寞,增加了风景的内容。山上有了小屋,好比一望无际的水面飘过一片风帆,辽阔无边的天空掠景中的一点生气,一点情调。
  小屋点缀了山,什么来点缀小屋呢?那是树!
  山上有一片纯绿色的无花树;花是美丽的,树的美丽也不逊于花。花好比人的面庞,树好比人的姿态。树的美在于姿势的清健或挺拔、苗条或婀娜,在于活力,在于精神1有了这许多树,小屋就有了许多特点。树总是轻轻摇动着。树的动,显出小屋的静;树的高大,显出小屋的小巧;而小屋的别致出色,乃是由于满山皆树,为小屋布置了一个美妙的绿的背景。
  小屋后面有一棵高过屋顶的大树,细而密的枝叶伸展在小屋的上面,美而浓的树荫把小屋笼罩起来。这棵树使小屋予人另一种印象,使小屋显得含蓄而有风度。
  换个角度,近看改为远观,小屋却又变换位置,出现在另一些树的上面。这个角度是远远地站在山下看。首先看到的是小屋前面的树,那些树把小屋遮掩了,只在树与树之间露出一些建筑的线条,一角活泼翘起的屋檐,一排整齐的图案式的屋瓦。
  一片蓝,那是墙;一片白,那是窗。我的小屋在树与树之间若隐若现,凌空而起,姿态翩然。本质上,它是一幢房屋;形式上,却像鸟一样,蝶一样,憩于枝头,轻灵而自由!
  小屋之小,是受了土地的限制。论“领土”,只有有限的一点。在有限的土地上,房屋比土地小,花园比房屋小,花园中的路又比花园小,这条小路是我袖珍型的花园大道。和“领土”相对的是“领空”,论“领空”,却又是无限的,足以举目千里,足以俯仰天地,左顾有山外青山,右盼有绿野阡陌。适于心灵散步,眼睛旅行,也就是古人说的游目骋怀。这个无限的“领空”,是我开放性的院子。
  有形的围墙围住一些花,有紫藤、月季、喇叭花、圣诞红之类。天地相连的那一道弧线,是另一重无形的围墙,也围住一些花,那些花有朵状有片状,有红,有白,有绚烂,也有飘落。也许那是上帝玩赏的牡丹或芍药,我们叫它云或霞。
  空气在山上特别清新,清新的空气使我觉得呼吸的是香!
  光线以明亮为好,小屋的光线是明亮的,因为屋虽小,窗很多。例外的只有破晓或入暮,那时山上只有一片微光,一片柔静,一片宁谧。小屋在山的怀抱中,犹如在花蕊中一般,慢慢地花蕊绽开了一些,好像群山后退了一些。山是不动的,那是光线加强了,是早晨来到了山中。当花瓣微微收拢。那就是夜晚来临了。小屋的光线既高于科学的时间性,也高于浪漫的文学性。
  山上的环境是独立的,安静的。身在小屋享受着人间清福,享受着充足睡眠,以及一天一个美梦。
  出入的交通要道,是一条类似苏花公路*的山路,一边傍山,一边面临稻浪起伏的绿海和那高高的山坡。山路和山坡不便于行车,然而便于我们走。我出外,小屋是我快乐的起点;我归来,小屋是我幸福的终站。往返于快乐与幸福之间,哪儿还有不好走的路呢?我只觉得出外时身轻如飞,山路自动地后退;归来时带几分雀跃的心情,一跳一跳就跳过了那些山坡。我替山坡起了个名字,叫幸福的阶梯,山路被我唤做空中走廊!
  我把一切应用的东西当做艺术,我在生活中的第一件艺术品——就是小屋。白天它是清晰的夜晚它是朦胧的。每个夜幕深重的晚上,山下亮起灿烂的万家灯火,山上闪出疏落的灯光。山下的灯把黑暗照亮了,山上的灯把黑暗照淡了,淡如烟,淡如雾,山也虚无,树也缥缈。
  小屋迷于雾失楼台的情景中,它不再是清晰的小屋,而是烟雾之中、星点之下、月影之侧的空中楼阁!
  这座空中楼阁占了地利之便,可以省去许多室内设计和其他的装饰。”“虽不养鸟,每天早晨有鸟语盈耳。
  无需挂画,门外有幅巨画——名叫自然。

春之怀古 (台湾 张晓风)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的:从绿意内敛的山头,一把雪再也撑不住了,噗嗤的一声,将冷面笑成花面,一首澌澌然的歌便从云端唱到山麓,从山麓唱到低低的荒村,唱入篱落,唱入一只小鸭的黄蹼,唱入软溶溶的春泥--软如一床新翻的棉被的春泥。
那样娇,那样敏感,却又那样浑沌无涯。一声雷,可以无端地惹哭满天的云,一阵杜鹃啼,可以斗急了一城杜鹃花,一阵风起,每一棵柳都会吟出一则则白茫茫、虚飘飘说也说不清、听也听不清的飞絮,每一丝飞絮都是一株柳的分号。反正,春天就是这样不讲理,不逻辑,而仍可以好得让人心平气和的。
春天必然会是这样的:满塘叶黯花残的枯梗抵死苦守一截老根,北地里千宅万户的屋梁受尽风欺雪扰自温柔地抱着一团小小的空虚的燕巢。然后,忽然有一天,桃花把所有的山村水廓都攻陷了。柳树把皇室的御沟和民间的江头都控制住了--春天有如旌旗鲜明的王师,因为长期虔诚的企盼祝祷而美丽起来。
而关于春天的名字,必然曾经有这样的一段故事:在《诗经》之前,在《尚书》之前,在仓颉造字之前,一只小羊在啮草时猛然感到的多汁,一个孩子放风筝时猛然感觉到的飞腾,一双患风痛的腿在猛然间感到舒适,千千万万双素手在溪畔在江畔浣纱时所猛然感到的水的血脉……当他们惊讶地奔走互告的时候,他们决定将嘴噘成吹口哨的形状,用一种愉快的耳语的声音来为这季节命名--“春”。
鸟又可以开始丈量天空了。有的负责丈量天的蓝度,有的负责丈量天的透明度,有的负责用那双翼丈量天的高度和深度。而所有的鸟全不是好的数学家,他们吱吱喳喳地算了又算,核了又核,终于还是不敢宣布统计数字。
至于所有的花,已交给蝴蝶去数。所有的蕊,交给蜜蜂去编册。所有的树,交给风去纵宠。而风,交给檐前的老风铃去一一记忆、一一垂询。
春天必然曾经是这样,或者,在什么地方,它仍然是这样的吧?穿越烟囱与烟囱的黑森林,我想走访那踯躅在湮远年代中的春天。

《银 杏》郭沫若
银杏,我思念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叫公孙树。但一般人叫你是白果,那是容易理解的。
我知道,你的特征并不专在乎你有这和杏相仿佛的果实,核皮是纯白如银,核仁是富于营养----这不用说已经就足以为你的特征了。
但一般人并不知道你是有花植物中最古老的先进,你的花粉和胚珠具有着动物般的性态,你是完全由人力保存下来的奇珍。
自然界中已经是不能有你的存在了,但你依然挺立着,在太空中高唱着人间胜利的凯歌。
你这东方的圣者,你这中国人文的有生命的纪念塔,你是只有在中国才有呀,一般人似呼也并不知道。
我到过日本,日本也有你,但你分明是日本的华侨,你侨居在日本大约已有中国的文化侨居在日本那样久远了吧。
你是真应该称为中国的国树的呀,我是喜欢你,我特别的喜欢你。
但也并不是因为你是中国的特产,我才特别的喜欢,是因为你美,你真,你善。
你的株干是多么的端直,你的枝条是多么的蓬勃,你那摺扇形的叶片是多么的青翠,多么澄洁,多么的精巧呀!
在暑天你为多少的庙宇戴上了巍峨的云冠,你也为多少的劳苦人撑出了清凉的华盖。
梧桐虽有你的端直而没有你的坚牢;
白杨虽有你的葱茏而没有你的庄重。
熏风会媚抚你,群鸟时来为你欢歌,上帝百神---假如是有上帝百神,我相信每当皓月流空,他们会在你脚下来聚会。
秋天到来,蝴蝶已经死了的时候,你的碧叶要翻成金黄,而且又会飞出满园的蝴蝶。
你不是一位巧妙的魔术师吗?但你丝毫也没有令人掩鼻的那种的江湖气息。
当你那解脱了一切,你那搓枒的枝干挺撑在太空中的时候,你对于寒风霜雪毫不避易。
那是多么的嶙峋而洒脱呀,巩怕自有佛法以来再也不会产生过象你这样的高僧。
你没有丝毫依阿取容的姿态,但你也并不荒伧,你的美德象音乐一样洋溢入荒,但你也并不骄傲,你的名讳似乎就是"超然",你超在乎一切的草木之上,你超在乎一切之上,但你并不隐遁。
你果实不是可以滋养人,你的木质不是坚实的器材,就是你的落叶不也是绝好的引火的燃料吗?
可是我真有点奇怪了,奇怪的是中国人似乎大家都忘记了你,而且忘记得很久远,似乎是从古以来。
我在中国的经典中找不出你的名字,我没有读过中国的诗人咏赞过你的诗。我没有看见过中国的画家描写过你的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你是随中国文化以俱来的恒古的证人,你不也是以为奇怪吗?
银杏,中国人是忘记了你呀,大家虽然都在吃你的白果,都喜欢吃你的白果,但的确是忘记了你呀。
世间上也仅有不辩菽麦的人,但把你忘记得这样普遍,这样久远的例子,从来也不曾有过。
真的啦,陪都不是首善之区吗?但我就很少看见你的影子,为什么遍街都是洋槐,满园都是幽加里树呢?
我是怎样的思念你呀,银杏!我可希望你不要把中国忘记吧。
这事情是有点危险的,我怕你一不高兴,会从中国的地面上隐遁下去。
在中国的领空中会永远听不着你赞美生命的欢歌。
银杏,我真希望呀,希望中国人单为能更多吃你的白果,总有能更加爱慕你的一天。

《迟桂花》郁达夫
时至深秋,该是转冷的时候了。可冷了没几日,忽又如初夏般温热了起来。朋友说杭州的桂花又开了一次。
那天她在草地上闲逛,闻到空气里依稀袭来一股清香。寻香而去,发现草叶间散落着一些零星的小黄点。细一看,竟是二度开放的桂花!那些桂树,平时矮矮地蹲在那里,只有难看又笨倔的黑鸟才会在它上面筑巢。朋友抱怨说,八月桂花香的时候,怎么就没瞧她一眼呢?
而在我的记忆里,杭州城里的桂花,多是按时开谢的。大概正因着她的乖巧规矩,老天爷对她倒是别有眷顾了。书上说,一般情况下,桂花开过二十日便没了,而杭城的桂花期却要长一些,总有一个月左右罢。可象现在这样开在近冬时节的,在记忆里却找不出半点踪影。想是没有的吧,又不知是否记错了。据说满觉陇的迟桂花开得颇有风味,但我未曾去过满觉陇,不好意思信口胡说。不过在这个时候开放的,即便是名满天下的满觉陇桂花,也算是开迟了的吧?
疑惑归疑惑,喜欢桂花的心里,却早想要欣然接受了,只可惜身不在斯,只有一味地遗憾和惊叹了。可我终于还是翻出陈年皇历来,重温了几次心头余留的幸福感觉。
那时候我在杭城的大学里读书,每到中秋时节,空气里便会飘起淡淡的桂花香,那是令人陶醉的遥远的神秘花园的气息。上课的时候,老师说些什么,十有八九是听不进去的。趴在桌上,只需在恍惚之间,便走到桂花仙子的园子里去了。如有机会,我会偷偷溜到仙子的花床上躺上几分钟,又或者悄悄到园子里荡几下秋千;坐着硬板凳也不要紧,不知在什么时候它就会变成软绵绵的小花瓣了。如果梦里刚好响起一曲古色古香的调子来,那种惬意就更无法消停了。只是这样的好日子,一年里也只有一个来月,终不能延至深秋的。而这个深秋,桂花竟然开了第二次。我有些嫉妒起朋友的幸运来了。
朋友说,那些桂花香还是同第一次一样,仍是一贯的恬淡含蓄不张扬,慢条斯理地在空气里递着脉脉甜香,一点也不在意这个时节里前后觊觎着的冷空气。她说,这迟来的桂花香让她想起了小时母亲亲手做成的桂花炒饭。我想,那或许是小的时候母亲在寒风里拢过来的温暖的手臂吧。那么,在八月里曾羞涩地开放过的,不就是初长成人的桂家女了吗?这或者又将是一个奇异的白日梦吧?
那初开的桂花,真是年方十八的桂家女。跟所有不经事的少女一样,她是羞涩的。打懂事起,她就喜欢躲在那间竹帘半卷的阁楼里,轻易不肯抛头露面,好奇的时候,只透过竹帘的间隙看看窗外发生的新鲜事儿。她的窗口总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小伙子们经过时,都会忍不住驻足,而这个时候她就会慌里慌张的拉上窗帘。她是那样的羞涩的,但那股淡淡的香气却按捺不住地透过帘子溢出来。见过她的老人们说,那只不过是个矮矮胖胖的小姑娘罢了。可小伙子们怎么也不相信,对她充满了十二分的好奇和向往。
这一年,该是她出阁的时候了,经过炙热熬人的等待之后,小伙子们可以大胆地上门提亲了。你瞧,他们提着各色各样的鲜花上了门。那些花儿不也是象他们一样明目张胆地开放着了吗?可她只微微一笑,似乎等不及听听小伙子们的奉承话,马上又跑上了阁楼里去。她心里只记得一个人,就是那个曾闲坐在她的竹帘外,在桂花树旁若有所思的青年。可她是羞涩的,只是透着半卷的竹帘悄悄地看过他,碰巧隔着帘子与他目光相对,天地便也融了。但她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接着花期就过去了。
后来桂花嫁了人,过起了和大伙一样的柴米油盐的日子,闲来没事也不靠着窗儿遐想了,她的窗子不知怎么地也没有了以往的香气。院里有一株从娘家转植过来的桂花树,桂花落下的时候,她就把它们收在一起晒干藏好,等着什么时候做一些可口的桂花香糕。有几次,她也会拾起一些少时的记忆,但好象很快就又被她丢在一旁了。晒好桂花的时候,冬天就跟着来了。她的脸慢慢失去了光彩,有时竟扳起来了。
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的一切都教她感到新鲜,就象小时候门前刚刚种下的桂花树。她成日地盯着那张小脸儿瞧呀瞧的,就盼着他快快长大。那小脸儿倒是慢慢变大了,可她一点也没发觉。有一天晚上她梦到小的时候一边在桂树前做着引体伸腰的动作,一边对着月亮祈祷,桂花树一下子就长到五百丈高,高到月宫里去了。过了这一夜,她发现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不知怎么的,院子里的桂树又开了一次花。她很高兴,就用这些桂花连续做出可口的桂花炒饭,孩子爱吃极了。每一次递过热气腾腾的桂花炒饭去,看着孩子高兴的样子,她的心里也充满了着桂花的清香。
孩子长大了,镜子里的容颜慢慢老了,皮肤粗糙了,腰也挺不直了,可她的桂花饭手艺越来越好了。孩子非常喜欢她的桂花饭,尤其在不开心的时候,只要闻到母亲递过来的桂花香,好象烦恼也没有了。她做的桂花饭的香气,也慢慢起了变化。原来她在梦里得了一个神仙的指示,说是如果桂花太多太浓了,吃多了口舌会变得迟钝。但孩子太喜欢了,于是她改用桂花蒸饭了。蒸饭的时候,底下一层水,中间是桂花,最上层才放上米,分别用筷子架着一层薄纱隔开,这样蒸出的桂花饭香味更加均匀清淡,但饭里就没有一点桂花了。
桂花的一辈子,就这样在桂花饭里过去了。那年冬天,她终于老到做不动桂花饭了。有一天,她躺在床上,从窗格子里看到孩子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下,黯然神伤的样子,她急坏了,可她再做不动饭了。那天夜里,她又做了一个梦,她又遇上了那位神仙。她祈祷说,让我再做一次桂花饭吧。神仙笑着说,那你下辈子就别做桂花饭了,你就做一棵桂树吧。她答应了。
那天夜里,桂花在寒风里又开放了一次。当第二天清晨灶台上的桂花饭香吹到孩子的脸上的时候,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很多年后,朋友在一棵矮矮的桂树下,发现了当年二度开放的桂花,惊叹不已。
我还是忍不住笑了,于是从一个白日梦中醒来……

听 雨 季羡林
从一大早就下起雨来。下雨,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这是春雨,俗话说:"春雨贵似油。"而且又在罕见的大旱之中,其珍贵就可想而知了。
“润物细无声”,春雨本来是声音极小极小的,小到了“无”的程度。但是,我现在坐在隔成了一间小房子的阳台上,顶上有块大铁皮。楼上滴下来的檐溜就打在这铁皮上,打出声音来,于是就不“细无声”了。按常理说,我坐在那里,同一种死文字拼命,本来应该需要极静极静的环境,极静极静的心情,才能安下心来,进入角色,来解读这天书般的玩意儿。这种雨敲铁皮的声音应该是极为讨厌的,是必欲去之而后快的。
然而,事实却正相反。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到头顶上的雨滴声,此时有声胜无声,我心里感到无量的喜悦,仿佛饮了仙露,吸了醍醐,大有飘飘欲仙之概了。这声音时慢时急,时高时低,时响时沉,时断时续,有时如金声玉振,有时如黄钟大吕,有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有时如红珊白瑚沉海里,有时如弹素琴,有时如舞霹雳,有时如百鸟争鸣,有时如兔落鹘起,我浮想联翩,不能自已,心花怒放,风生笔底。死文字仿佛活了起来,我也仿佛又溢满了青春活力。我平生很少有这样的精神境界,更难为外人道也。
在中国,听雨本来是雅人的事。我虽然自认还不是完全的俗人,但能否就算是雅人,却还很难说。我大概是介乎雅俗之间的一种动物吧。中国古代诗词中,关于听雨的作品是颇有一些的。顺便说上一句:外国诗词中似乎少见。我的朋友章用回忆表弟的诗中有:“频梦春池添秀句,每闻夜雨忆联床。”是颇有一点诗意的。连《红楼梦》中的林妹妹都喜欢李义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之句。最有名的一首听雨的词当然是宋蒋捷的“虞美人”,词不长,我索性抄它一下: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听雨时的心情,是颇为复杂的。他是用听雨这一件事来概括自己的一生的,从少年、壮年一直到老年,达到了“悲欢离合总无情”的境界。但是,古今对老的概念,有相当大的悬殊。他是“鬓已星星也”,有一些白发,看来最老也不过五十岁左右。用今天的眼光看,他不过是介乎中老之间,用我自己比起来,我已经到了望九之年,鬓边早已不是“星星也”,顶上已是“童山濯濯”了。要讲达到“悲欢离合总无情”的境界,我比他有资格。我已经能够“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了。
可我为什么今天听雨竟也兴高采烈呢?这里面并没有多少雅味,我在这里完全是一个“俗人”。我想到的主要是麦子,是那辽阔原野上的青春的麦苗。我生在乡下,虽然六岁就离开,谈不上干什么农活,但是我拾过麦子,捡过豆子,割过青草,劈过高粱叶。我血管里流的是农民的血,一直到今天垂暮之年,毕生对农民和农村怀着深厚的感情。农民最高希望是多打粮食。天一旱,就威胁着庄稼的成长。即使我长期住在城里,下雨一少,我就望云霓,自谓焦急之情,决不下于农民。北方春天,十年九旱。今年似乎又旱得邪行。我天天听天气预报,时时观察天上的云气。忧心如焚,徒唤奈何。在梦中也看到的是细雨蒙蒙。
今天早晨,我的梦竟实现了。我坐在这长宽不过几尺的阳台上,听到头顶上的雨声,不禁神驰千里,心旷神怡。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有的方正有的歪斜的麦田里,每一个叶片都仿佛张开了小嘴,尽情地吮吸着甜甜的雨滴,有如天降甘露,本来有点黄萎的,现在变青了。本来是青的,现在更青了。宇宙间凭空添了一片温馨,一片祥和。
我的心又收了回来,收回到了燕园,收回到了我楼旁的小山上,收回到了门前的荷塘内。我最爱的二月兰正在开着花。它们拼命从泥土中挣扎出来,顶住了干旱,无可奈何地开出了红色的白色的小花,颜色如故,而鲜亮无踪,看了给人以孤苦伶仃的感觉。在荷塘中,冬眠刚醒的荷花,正准备力量向水面冲击。水当然是不缺的。但是,细雨滴在水面上,画成了一个个的小圆圈,方逝方生,方生方逝。这本来是人类中的诗人所欣赏的东西,小荷花看了也高兴起来,劲头更大了,肯定会很快地钻出水面。
我的心又收近了一层,收到了这个阳台上,收到了自己的腔子里,头顶上叮当如故,我的心情怡悦有加。但我时时担心,它会突然停下来。我潜心默祷,祝愿雨声长久响下去,响下去,永远也不停。
(共四篇,全是名家哦!)

  舒婷散文
  心烟
  一
  黄潭桥曲曲弯弯长长,约百来米,由两块木板左架右搭,从这山到那山。河面宽且急,不深,枯水时,挽起裤管能涉过。桥面离水十多米,往下望,身子不由要趔趄起来。
  农人赶牛过河,先在桥头吆喝一声:“嗬--”那边肩夫、牧童都止步等着。若是犟着上桥,到了桥中,挑担的只好打转回步。两牛犄角相抵,转身转不成,退也退不了,就等着吃牛肉。
  来插队的知青妹仔只好揪着牛尾巴上桥,那桥因有了负载,便颤悠颤悠得有韵有味。妹仔小脸煞白,两腿窸窸窣窣,一踏上青石板路,就又哭又笑迈不开腿。
  进山出山都是这道桥。
  桥这边是公社,一字排开打铁铺、小粮站、饮食店和供销社,还有医院。每逢墟日,四乡都来热闹。菜干,萝卜,猪崽,炒毛栗子,应有尽有。最多是地瓜丝,拿米去换,一斤可换八斤。人人口粮不够吃,就拿来和军属、干部家属换地瓜丝,多吃一冬。
  桥那边只有一座破祠庙,矮矮地窝在草丛里,原先敬的不知什么神,去向不明。红土路绕过破庙,往深里去,是四十里老林。虽然是山里和山外的交通要道,断不了有人挑担进出,但山高林密,仍鬼祟得很。
  墟这边沿河一溜青石板,媳妇仔和妹仔露着半截茁壮的小腿站在水里杵衣,边上捺一撮草木灰,用它去污。男人手团稻草,用力去搓锄板上的泥巴,嘴巴不闲地和女人调笑。有个妹仔拿袖口抹抹逼出的眼泪,突然“咦”了一声:“老公祠有烟火啦?”果然是。破庙门筛出些灯光,怯弱得撑不开从老林子摸过来的夜色。
  有位老妇人扶着颓墙出来扑打草席子。
  有个半瘫男人,说不上年纪,胡子倒是很多。左胳膊向后别扭着,手掌断了似的软软垂下,右脚板向后撇着,撇着撇着撇到河边淘米。
  小鱼儿们都窜过去了,冒一圈水花。敢情不习惯,多少细米白白撒到河里去。
  后来,天色糊得不辨眉目,有个腰板笔直的后生佬,跨出门槛,看也不看这一溜全直起身愣着的山里人,把一个扁扁的大葫芦夹在颈窝,吱呀吱呀拉起曲子来。声音活像二胡,比二胡酸些、软些,勒人得很。乡下人说不出所以然,只觉那声音只往心里钻,不受用不受用!
  赶紧收拾家伙,各自散了。
  有声音自茸茸蛛丝的木窗传出:“咳,饭哩。”那曲子不情愿地顿了顿。
  桥似乎伸直了。
  扑地从蒿草间腾起一只山雉,扇开长尾巴,姿态万千地落入苍茫之中。
  后来。再后来。由老妇人(已知她是瞎子)和瘫子和拉葫芦琴(说是小提琴)的后生佬在河边每晚必有的活动布景再没有人看。只是有一天,搓泥巴的手有些迟疑,爱笑的媳妇仔烦得把杵衣棒这手递那手总不得劲,连水也作怪,一改平日活蹦乱跳,有气无力地打着漩儿。还是妹仔人心活些,嘟嚷了一句:“葫芦琴哑了!”
  二
  河面被寂静遮暗。水声、松涛、虫鸣和杵衣的起落,隔着这层寂静显得极为遥远,极为飘忽,无迹可寻。
  桥是唯一的真实,清晰可辨。
  桥头屋那糟朽不堪的木门敞开,粗壮了许多的灯苗把一片人影压在门外的草地上。“灶鸡”躲在墙根叫出一圈又一圈漪纹,小风似的一阵凉一阵。
  他们在听故事。
  他们中有人读过函数;有人正收听外语广播,偷偷地;有好些人打起架来一副拉茨相。拉茨也是故事中听来的。
  河上的风,扑打得小油灯挫身舞蹈。讲故事的后生佬脸被灯影幻出许多怪样,倒是嗓子好听。那声音暖和且有磁性,虽然有点儿低沉,因为那故事本身就很忧伤。
  小提琴卧在抹得干干净净的破香案上。
  挨着香案是一只浑圆白晰的手膀,滑润得很。灯苗忽儿倾过来,照亮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活活是黄潭水,多望一眼便会淹死人。灯苗忽儿斜过去,斜映在坚决抿起的嘴唇,殷红可爱,却不知为什么把眼中那一份专注加深为近似蛮横的意志和欲望,仿佛强调着“要”和“不许”两重绝然相反的意思。等灯苗拔尖了,所能看到的只有纯洁的双颊,升腾着发育得极为蓬勃的女性的血晕。
  灯不倦地继续各种把戏。
  所有人一心一意在故事里漂泊。
  蜈蚣草的叶片上,已有了露水。
  垫一块断砖坐在河边的女孩还称不上姑娘,她的轮廓过于纤细,撕掠草叶的手指蝶翼一般半透明。来这里那年她还不够插队年龄,全体村民一直跟着知青叫她小妹。
  只是听那声音,不是听故事。
  她爱好一切美的声音。她吮吸它们就像植物汲取雨水出自不可理喻的本能。声音之泉闪闪烁烁向她漫过来,将她轻举又任她沉浮。晶莹的卵石静卧其中,星光碎在波涛上。
  她想也不想。她知道讲故事人在讲他自己,他眼前没有任何听众,如果那把琴不算。
  桥弯成柔软的弓。
  三
  姑娘先离开去嫁人,嫁邻家婆婆的表侄子,是个着西装系油条的香港佬。
  她的行李很多,送她出山的农民油汗满面。她亲自将一麻包地瓜丝放在桥头破庙外。为她开启过的庙门疏远地森严壁垒。
  嘟着难看的脸色,她撇撇嘴。手从大衣口袋抽出,捏一板豆饼似的咖啡色糖块,嚼着走了。印有稀奇古怪字样的包装锡纸从桥头飘到水边。正和母亲捡青菜的小三子捡起玩着,他妈一手打掉它:“这是洋纸钱,呸!送丧。”全公社人怀着又钦佩又同情的期待,目睹那瘫子如何用一只好手配合一只好脚,挪行二百多里山路,去县城上告。
  终于批下来,说这一家子原不符上山下乡政策。又有个烧瓦厂的领导目光长远,看中了那把提琴,要去厂宣传队拉二胡。从此,该厂的学唱样板戏一直美名远扬。
  传说他走时把提琴塞在庙后老树的树洞里。树洞深不可测,且长年有呜呜的声音,不知是琴,还是野蜂。
  传说他的崇拜者之一几年后再见他,叫他却浑然不知地掉头走了。
  说他烟抽得很凶,整个人都被熏黄了。
  破庙空了。
  最后走的是小妹。她是独生子女照顾回城,还没改造好,自然分配不到优等的工作,有一个食杂店等着她去卖糖醋、蚊香和卫生纸什么的。
  她走的时候就带了两本日记。一本是红皮,封面画着一个姑娘提着一盏光芒四射的灯;另一本也是红皮,写着“斗私批修”. 留下一张小床,是那种统一规格的知青木床。垫着褥子,铺着整齐雪白的床单,叠成斜三角的被上,垛着绣花枕头。这一张雅致洁净的小床就摆在漆黑的大谷仓中央,村里妹仔流水似地来参观。
  直到肥硕傲慢的老鼠成精,竟然爬到原先做为梳妆台的肥皂箱上,对着一面鸭蛋形的红塑料镜装模作样。
  四
  还是那道桥,弯弯曲曲长长。发桃花水那几天,桥板被冲走了几块,又铺上新的,像打了补丁似的,桥顿时显老了。
  庙门完全烂了,仍做千拦万拦状。木窗上的蛛网愈加精美绝伦。
  有块断砖本已被坐得光鲜赤红,吸尽日月精华,又翳了一层苔青。
  再也没有山雉,连爱在裤裆间蓬着尾巴打转的小松鼠也惊逃远方。
  河这边已打起一长排地基。老林子向后缩着,恐惧地对向它逼近的村庄发出无声的、绝望的长嗥。
  公路吃到这里时,桥就要被拆了。
  桥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仅仅是一段过程。小妹曾经在日记上这样写过。她和桥互相梦着。
  月光下,桥很轻很薄,一柄菅草似的锋利。
  1986年10月20日
  作者简介
  舒婷,中国女诗人,出生于福建龙海市石码镇,1969年下乡插队,1972年返城当工人,1979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1980年至福建省文联工作,从事专业写作。主要著作有诗集《双桅船》、《会唱歌的鸢尾花》、《始祖鸟》,散文集《心烟》等。 舒婷崛起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中国诗坛,她和同代人北岛、顾城、梁小斌等以迥异于前人的诗风,在中国诗坛上掀起了一股“朦胧诗”大潮。舒婷是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致橡树》是朦胧诗潮的代表作之一。

舒婷散文
心烟

  黄潭桥曲曲弯弯长长,约百来米,由两块木板左架右搭,从这山到那山。河面宽且急,不深,枯水时,挽起裤管能涉过。桥面离水十多米,往下望,身子不由要趔趄起来。
  农人赶牛过河,先在桥头吆喝一声:“嗬--”那边肩夫、牧童都止步等着。若是犟着上桥,到了桥中,挑担的只好打转回步。两牛犄角相抵,转身转不成,退也退不了,就等着吃牛肉。
  来插队的知青妹仔只好揪着牛尾巴上桥,那桥因有了负载,便颤悠颤悠得有韵有味。妹仔小脸煞白,两腿窸窸窣窣,一踏上青石板路,就又哭又笑迈不开腿。
  进山出山都是这道桥。
  桥这边是公社,一字排开打铁铺、小粮站、饮食店和供销社,还有医院。每逢墟日,四乡都来热闹。菜干,萝卜,猪崽,炒毛栗子,应有尽有。最多是地瓜丝,拿米去换,一斤可换八斤。人人口粮不够吃,就拿来和军属、干部家属换地瓜丝,多吃一冬。
  桥那边只有一座破祠庙,矮矮地窝在草丛里,原先敬的不知什么神,去向不明。红土路绕过破庙,往深里去,是四十里老林。虽然是山里和山外的交通要道,断不了有人挑担进出,但山高林密,仍鬼祟得很。
  墟这边沿河一溜青石板,媳妇仔和妹仔露着半截茁壮的小腿站在水里杵衣,边上捺一撮草木灰,用它去污。男人手团稻草,用力去搓锄板上的泥巴,嘴巴不闲地和女人调笑。有个妹仔拿袖口抹抹逼出的眼泪,突然“咦”了一声:“老公祠有烟火啦?”果然是。破庙门筛出些灯光,怯弱得撑不开从老林子摸过来的夜色。
  有位老妇人扶着颓墙出来扑打草席子。
  有个半瘫男人,说不上年纪,胡子倒是很多。左胳膊向后别扭着,手掌断了似的软软垂下,右脚板向后撇着,撇着撇着撇到河边淘米。
  小鱼儿们都窜过去了,冒一圈水花。敢情不习惯,多少细米白白撒到河里去。
  后来,天色糊得不辨眉目,有个腰板笔直的后生佬,跨出门槛,看也不看这一溜全直起身愣着的山里人,把一个扁扁的大葫芦夹在颈窝,吱呀吱呀拉起曲子来。声音活像二胡,比二胡酸些、软些,勒人得很。乡下人说不出所以然,只觉那声音只往心里钻,不受用不受用!
  赶紧收拾家伙,各自散了。
  有声音自茸茸蛛丝的木窗传出:“咳,饭哩。”那曲子不情愿地顿了顿。
  桥似乎伸直了。
  扑地从蒿草间腾起一只山雉,扇开长尾巴,姿态万千地落入苍茫之中。
  后来。再后来。由老妇人(已知她是瞎子)和瘫子和拉葫芦琴(说是小提琴)的后生佬在河边每晚必有的活动布景再没有人看。只是有一天,搓泥巴的手有些迟疑,爱笑的媳妇仔烦得把杵衣棒这手递那手总不得劲,连水也作怪,一改平日活蹦乱跳,有气无力地打着漩儿。还是妹仔人心活些,嘟嚷了一句:“葫芦琴哑了!”

  河面被寂静遮暗。水声、松涛、虫鸣和杵衣的起落,隔着这层寂静显得极为遥远,极为飘忽,无迹可寻。
  桥是唯一的真实,清晰可辨。
  桥头屋那糟朽不堪的木门敞开,粗壮了许多的灯苗把一片人影压在门外的草地上。“灶鸡”躲在墙根叫出一圈又一圈漪纹,小风似的一阵凉一阵。
  他们在听故事。
  他们中有人读过函数;有人正收听外语广播,偷偷地;有好些人打起架来一副拉茨相。拉茨也是故事中听来的。
  河上的风,扑打得小油灯挫身舞蹈。讲故事的后生佬脸被灯影幻出许多怪样,倒是嗓子好听。那声音暖和且有磁性,虽然有点儿低沉,因为那故事本身就很忧伤。
  小提琴卧在抹得干干净净的破香案上。
  挨着香案是一只浑圆白晰的手膀,滑润得很。灯苗忽儿倾过来,照亮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活活是黄潭水,多望一眼便会淹死人。灯苗忽儿斜过去,斜映在坚决抿起的嘴唇,殷红可爱,却不知为什么把眼中那一份专注加深为近似蛮横的意志和欲望,仿佛强调着“要”和“不许”两重绝然相反的意思。等灯苗拔尖了,所能看到的只有纯洁的双颊,升腾着发育得极为蓬勃的女性的血晕。
  灯不倦地继续各种把戏。
  所有人一心一意在故事里漂泊。
  蜈蚣草的叶片上,已有了露水。
  垫一块断砖坐在河边的女孩还称不上姑娘,她的轮廓过于纤细,撕掠草叶的手指蝶翼一般半透明。来这里那年她还不够插队年龄,全体村民一直跟着知青叫她小妹。
  只是听那声音,不是听故事。
  她爱好一切美的声音。她吮吸它们就像植物汲取雨水出自不可理喻的本能。声音之泉闪闪烁烁向她漫过来,将她轻举又任她沉浮。晶莹的卵石静卧其中,星光碎在波涛上。
  她想也不想。她知道讲故事人在讲他自己,他眼前没有任何听众,如果那把琴不算。
  桥弯成柔软的弓。

  姑娘先离开去嫁人,嫁邻家婆婆的表侄子,是个着西装系油条的香港佬。
  她的行李很多,送她出山的农民油汗满面。她亲自将一麻包地瓜丝放在桥头破庙外。为她开启过的庙门疏远地森严壁垒。
  嘟着难看的脸色,她撇撇嘴。手从大衣口袋抽出,捏一板豆饼似的咖啡色糖块,嚼着走了。印有稀奇古怪字样的包装锡纸从桥头飘到水边。正和母亲捡青菜的小三子捡起玩着,他妈一手打掉它:“这是洋纸钱,呸!送丧。”全公社人怀着又钦佩又同情的期待,目睹那瘫子如何用一只好手配合一只好脚,挪行二百多里山路,去县城上告。
  终于批下来,说这一家子原不符上山下乡政策。又有个烧瓦厂的领导目光长远,看中了那把提琴,要去厂宣传队拉二胡。从此,该厂的学唱样板戏一直美名远扬。
  传说他走时把提琴塞在庙后老树的树洞里。树洞深不可测,且长年有呜呜的声音,不知是琴,还是野蜂。
  传说他的崇拜者之一几年后再见他,叫他却浑然不知地掉头走了。
  说他烟抽得很凶,整个人都被熏黄了。
  破庙空了。
  最后走的是小妹。她是独生子女照顾回城,还没改造好,自然分配不到优等的工作,有一个食杂店等着她去卖糖醋、蚊香和卫生纸什么的。
  她走的时候就带了两本日记。一本是红皮,封面画着一个姑娘提着一盏光芒四射的灯;另一本也是红皮,写着“斗私批修”. 留下一张小床,是那种统一规格的知青木床。垫着褥子,铺着整齐雪白的床单,叠成斜三角的被上,垛着绣花枕头。这一张雅致洁净的小床就摆在漆黑的大谷仓中央,村里妹仔流水似地来参观。
  直到肥硕傲慢的老鼠成精,竟然爬到原先做为梳妆台的肥皂箱上,对着一面鸭蛋形的红塑料镜装模作样。
  四
  还是那道桥,弯弯曲曲长长。发桃花水那几天,桥板被冲走了几块,又铺上新的,像打了补丁似的,桥顿时显老了。
  庙门完全烂了,仍做千拦万拦状。木窗上的蛛网愈加精美绝伦。
  有块断砖本已被坐得光鲜赤红,吸尽日月精华,又翳了一层苔青。
  再也没有山雉,连爱在裤裆间蓬着尾巴打转的小松鼠也惊逃远方。
  河这边已打起一长排地基。老林子向后缩着,恐惧地对向它逼近的村庄发出无声的、绝望的长嗥。
  公路吃到这里时,桥就要被拆了。
  桥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仅仅是一段过程。小妹曾经在日记上这样写过。她和桥互相梦着。
  月光下,桥很轻很薄,一柄菅草似的锋利。
 
余秋雨《道士塔》
冰心《一日的春光》
季羡林《二月兰》
宗璞《紫藤萝瀑布》
史铁生《我与地坛》
陆蠡 《囚绿记》
茅盾《白杨礼赞》

秋天是那么的美,秋风微微的吹佛着,发出细小的声音,像一个小姑娘弹着琴为我们演奏优美的乐曲。

秋天到了,树上的叶子黄了,黄黄的叶子像一只小鸟在树上休息;叶子落在空中像飞鸟,叶子稀疏落在地上像睡觉;还有那些成片成片落在地上的,就像给大地重新穿上金黄色的新装。

可是松柏就不一样了,它还是那样的苍翠、挺拔,披着绿绿的纱衣,像给人们站岗放哨。而有一些不是松柏,但是叶子也是青青的,给人们一种幻觉,好象仍处在朦朦胧胧的春天的景物之中。

秋天,田里的稻谷黄澄澄的,像一片片金色的海洋。天空是蓝蓝的,像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这个时候正是农民伯伯盼望好久的日子,是农民伯伯丰收的日子,农民伯伯肯定会带着镰刀来收割稻谷。这种喜悦的心情,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这个时候,果子也成熟了,看着这些果子,心里、嘴里肯定会馋起来,口水都会流出来。

秋天,其他花儿都榭了,可是各种各样的菊花还开得那么美丽。给秋天增添了许多色彩。

啊!秋天多么美丽呀,秋天不但是美丽的花园,还是一曲优美的音乐。
秋天,不仅是一个丰收的季节,还让我们饱览了迷人的景色。金湖公园在秋姑娘的点缀后,像一颗发光的明珠!
来到公园,你发现人工湖更加清澈了,湖底那色彩斑斓的石块清晰可见。小鱼小虾更加活泼可爱。岸边的柳树更加憔悴了,那金黄色的叶子纷纷落下,犹如一群群金黄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而一旁的冬青树却依然是那么的秀颀、挺拔。
东边的花坛显得更加洁白,雪白的菊花到处都是,粉红的小野花夹在里面漂亮极了。什么是赏心悦目,这就是。再看,花坛的外面是一片广阔的草地,每一棵小草都是那么的翠绿,每一棵都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它们形状各不相同,有的高,有的低,有的粗,有的细。粉粉的红映在嫩嫩的绿里,让人心旷神怡。正所谓:“万绿从中一点红”。我看这情景就能表现出来。
西南方有一片竹林,林子遮天蔽日,棵棵翠绿挺拔。一阵秋风吹过,林子“沙沙”作响,这是一段多么让人陶醉的乐曲啊,这是大自然奏起的歌曲。密密麻麻的竹林后面是一条小沟,越过小沟,一片农田映入你的眼帘。金黄金黄的水稻小弯了腰;火红火红的高粱乐开了嘴;雪白雪白的棉花笑破了肚皮。金黄色、火红色、雪白色,这三种美丽颜色装扮着秋天的农田!
秋天的公园真美啊啊!
秋风像一只神奇的画笔,一夜功夫,就把碧波荡漾的林带染成金灿灿的了。
登上山头,向下眺望,眼前是一片金色,若是仔细观察,便看到金黄中夹带着一片片红、一片片绿的。红的得像玛瑙,绿得像翡翠。还有山下那水平如镜的池塘,倒映着眼前的美景,格外的好看。
下山后,原来在路边卖西瓜的小摊不见了,代替它们的是又香又脆的大苹果和那裂了嘴、破壳欲出的、红红的大石榴,多么惹人喜爱呀!
俗话说的好呀:“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瑟瑟的秋风中透着丝丝凉意。看,路上的行人在不经意间已换上了厚厚的毛衣,穿上了夹袄,有的还穿上了羽绒服呢。
庄稼地里,金黄的玉米像金棒槌一样齐刷刷一片连着一片,高粱那红色的穗子,像害羞小姑娘一样,红着脸低下了羞涩的头,在微风中摇曳,大豆摇摇摆摆,在风中沙沙作响,田野里像演奏着一首大自然的合唱曲。
果园里,鲜红的柿子像一个个小灯笼,高高的挂在枝头,树枝看起来快要被折断的样子,还有那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挂着晶莹的露珠,像水晶一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五彩斑斓的光。
我被这金色的秋天感染了,陶醉了,啊!我爱这丰收的、金黄色的秋天。

时光不停地向前流去,天气渐渐地凉爽起来,吵人的蝉声被秋天吹散了,代替它的是晚间阶下石板缝里蟋蟀的悲鸣。啊!那可爱的秋天终于来了。
秋天,比春天更有欣欣向荣的景象,花木灿烂的春天固然美丽,然而,硕果累累的秋色却透着丰收的喜悦;秋天,比夏天更有五彩缤纷的景象,枝叶茂密的夏天虽然迷人,可是,金叶满树的秋色却更爽气宜人;秋天,比冬天更有生机勃勃的景象,白雪皑皑的冬天固然可爱,但是,瓜果飘香的金秋却更富有灿烂绚丽的色彩。秋天来到了树林里,从远处看,黄叶纷落好似成群结对的金色的蝴蝶,它们飞累了,落到了我的肩膀上、头上、脚上。把我的思绪从绿色的夏日带到了金色的秋季。我一转身,一片桃叶又落在我身旁,我弯腰拾起,捧在手上,细细地端详,好特别地一片秋叶呀!它还没来得急完全退去绿色,仍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香气。秋天来到了果园里,柿子弯下腰鞠了一个躬就压得枝头快要折断了,荔枝妹妹太胖了,撑破了衣裳,露出了鼓鼓、白白的肚皮。硕大的苹果挂满了枝头,露出甜甜的笑容,或羞涩,或豪放。秋姑娘来到农田里,玉米可高兴了,它特意换了一件金色的新衣,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口金黄的牙齿;西红柿为了让自己更漂亮,便把口红涂在了脸上;土豆的兴奋也许太高了,把它那绿色的嘴巴笑破了,露出了黄色的舌头。秋天来到了花园里,这儿成了菊花的乐园。它们也许是喜欢这沉甸甸的金色,才选择在秋天里绽放自己的美丽。菊花的颜色真不少:黄色、粉红色、白色......那大大的花朵,卷曲的花瓣,像一个卷发的小姑娘。流连菊园或独自欣赏一盆艳菊,慢慢地陶醉在那股股清香里。 秋天,给大地带来一片金黄,给蓝天送去棉花似的云朵。秋风,清凉如水,带着一丝寒意染黄了世界。
我喜欢这秋高气爽的季节!
我喜欢有花叶扶疏、朴实无华的菊花的秋天。
我喜欢这独一无二,灿烂辉煌的金秋景色。
秋天,真是个丰收的季节,割草机声,孩子们的欢笑声,大人们的谈笑声这些声音融合到了一起,组成了一首《金色的秋天》的交响曲。 秋姑娘悄悄地来了,田野里金黄色的稻谷像秋姑娘的长发,在秋风里翩翩起舞。还有那绿绿的小草,在秋姑娘的吹动下也渐渐变黄,大地穿上了一件金黄色的衣服。
秋姑娘也来到小河边,水面上波光粼粼,一条条鱼儿在水里嬉戏,有时会越出水面,好像也来迎接秋姑娘。 秋姑娘还来到果园里,果树上散发出一阵阵香甜的气味,让人垂涎三尺。你瞧,苹果像一个个红彤彤的小灯笼挂满了枝头。果树旁边的几棵枫树被秋姑娘羞红了脸,红红的枫叶像一只只蝴蝶在空中飞舞着,好像在说:“秋天来了,秋天来了。”
远处的大山也被秋姑娘染成了黄色,一眼望去像金色的海洋波浪起伏。
夕阳西下,整个大地好像被涂上了五彩缤纷的颜料,像一幅巨大的图画。
秋姑娘带来了丰收,带来了喜悦,带来了快乐

澎湖湾的海水浸润了这个才女的身心,她爱自然,爱人生,尤其语言的锤炼更是常人所不能及。我起初以为这是天分使然,读后才知她在成名前下的功夫之深、对文学如痴如醉的程度之惊人。她在知青时期过年时一个人在小屋里废寝忘食的读书,窗外老乡送的干粮放的成了“盔甲”,自己也没从书房里出来过。她说自己在那个时期一天学五个生字,怪不得她的语言都那么新颖奇崛,如珠玑一般让人久久玩味不已。她眼睛近视达到了1000多度,怪不得她怎么看都不是美女一个,但是她是那么的被缪斯所钟爱。一首首诗吟出来,一句句真情传唱在中华大地。
不好意思,好的文章其实没有什么刻板的赏析,只有心灵的钟爱,心心相印的审美的感受。

心烟

一   
黄潭桥曲曲弯弯长长,约百来米,由两块木板左架右搭,从这山到那山。河面宽且急,不深,枯水时,挽起裤管能涉过。桥面离水十多米,往下望,身子不由要趔趄起来。   
农人赶牛过河,先在桥头吆喝一声:“嗬--”那边肩夫、牧童都止步等着。若是犟着上桥,到了桥中,挑担的只好打转回步。两牛犄角相抵,转身转不成,退也退不了,就等着吃牛肉。   
来插队的知青妹仔只好揪着牛尾巴上桥,那桥因有了负载,便颤悠颤悠得有韵有味。妹仔小脸煞白,两腿窸窸窣窣,一踏上青石板路,就又哭又笑迈不开腿。   
进山出山都是这道桥。   
桥这边是公社,一字排开打铁铺、小粮站、饮食店和供销社,还有医院。每逢墟日,四乡都来热闹。菜干,萝卜,猪崽,炒毛栗子,应有尽有。最多是地瓜丝,拿米去换,一斤可换八斤。人人口粮不够吃,就拿来和军属、干部家属换地瓜丝,多吃一冬。   
桥那边只有一座破祠庙,矮矮地窝在草丛里,原先敬的不知什么神,去向不明。红土路绕过破庙,往深里去,是四十里老林。虽然是山里和山外的交通要道,断不了有人挑担进出,但山高林密,仍鬼祟得很。   
墟这边沿河一溜青石板,媳妇仔和妹仔露着半截茁壮的小腿站在水里杵衣,边上捺一撮草木灰,用它去污。男人手团稻草,用力去搓锄板上的泥巴,嘴巴不闲地和女人调笑。有个妹仔拿袖口抹抹逼出的眼泪,突然“咦”了一声:“老公祠有烟火啦?”果然是。破庙门筛出些灯光,怯弱得撑不开从老林子摸过来的夜色。   
有位老妇人扶着颓墙出来扑打草席子。   
有个半瘫男人,说不上年纪,胡子倒是很多。左胳膊向后别扭着,手掌断了似的软软垂下,右脚板向后撇着,撇着撇着撇到河边淘米。   
小鱼儿们都窜过去了,冒一圈水花。敢情不习惯,多少细米白白撒到河里去。   
后来,天色糊得不辨眉目,有个腰板笔直的后生佬,跨出门槛,看也不看这一溜全直起身愣着的山里人,把一个扁扁的大葫芦夹在颈窝,吱呀吱呀拉起曲子来。声音活像二胡,比二胡酸些、软些,勒人得很。乡下人说不出所以然,只觉那声音只往心里钻,不受用不受用!   
赶紧收拾家伙,各自散了。   
有声音自茸茸蛛丝的木窗传出:“咳,饭哩。”那曲子不情愿地顿了顿。   
桥似乎伸直了。   
扑地从蒿草间腾起一只山雉,扇开长尾巴,姿态万千地落入苍茫之中。   
后来。再后来。由老妇人(已知她是瞎子)和瘫子和拉葫芦琴(说是小提琴)的后生佬在河边每晚必有的活动布景再没有人看。只是有一天,搓泥巴的手有些迟疑,爱笑的媳妇仔烦得把杵衣棒这手递那手总不得劲,连水也作怪,一改平日活蹦乱跳,有气无力地打着漩儿。还是妹仔人心活些,嘟嚷了一句:“葫芦琴哑了!”   
二   
河面被寂静遮暗。水声、松涛、虫鸣和杵衣的起落,隔着这层寂静显得极为遥远,极为飘忽,无迹可寻。   
桥是唯一的真实,清晰可辨。   
桥头屋那糟朽不堪的木门敞开,粗壮了许多的灯苗把一片人影压在门外的草地上。“灶鸡”躲在墙根叫出一圈又一圈漪纹,小风似的一阵凉一阵。   
他们在听故事。   
他们中有人读过函数;有人正收听外语广播,偷偷地;有好些人打起架来一副拉茨相。拉茨也是故事中听来的。   
河上的风,扑打得小油灯挫身舞蹈。讲故事的后生佬脸被灯影幻出许多怪样,倒是嗓子好听。那声音暖和且有磁性,虽然有点儿低沉,因为那故事本身就很忧伤。   
小提琴卧在抹得干干净净的破香案上。   
挨着香案是一只浑圆白皙的手膀,滑润得很。灯苗忽儿倾过来,照亮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活活是黄潭水,多望一眼便会淹死人。灯苗忽儿斜过去,斜映在坚决抿起的嘴唇,殷红可爱,却不知为什么把眼中那一份专注加深为近似蛮横的意志和欲望,仿佛强调着“要”和“不许”两重绝然相反的意思。等灯苗拔尖了,所能看到的只有纯洁的双颊,升腾着发育得极为蓬勃的女性的血晕。 灯不倦地继续各种把戏。   
所有人一心一意在故事里漂泊。   
蜈蚣草的叶片上,已有了露水。   
垫一块断砖坐在河边的女孩还称不上姑娘,她的轮廓过于纤细,撕掠草叶的手指蝶翼一般半透明。来这里那年她还不够插队年龄,全体村民一直跟着知青叫她小妹。   
只是听那声音,不是听故事。   
她爱好一切美的声音。她吮吸它们就像植物汲取雨水出自不可理喻的本能。声音之泉闪闪烁烁向她漫过来,将她轻举又任她沉浮。晶莹的卵石静卧其中,星光碎在波涛上。   
她想也不想。她知道讲故事人在讲他自己,他眼前没有任何听众,如果那把琴不算。   
桥弯成柔软的弓。   
三   
姑娘先离开去嫁人,嫁邻家婆婆的表侄子,是个着西装系油条的香港佬。   
她的行李很多,送她出山的农民油汗满面。她亲自将一麻包地瓜丝放在桥头破庙外。为她开启过的庙门疏远地森严壁垒。   
嘟着难看的脸色,她撇撇嘴。手从大衣口袋抽出,捏一板豆饼似的咖啡色糖块,嚼着走了。印有稀奇古怪字样的包装锡纸从桥头飘到水边。正和母亲捡青菜的小三子捡起玩着,他妈一手打掉它:“这是洋纸钱,呸!送丧。”全公社人怀着又钦佩又同情的期待,目睹那瘫子如何用一只好手配合一只好脚,挪行二百多里山路,去县城上告。   
终于批下来,说这一家子原不符上山下乡政策。又有个烧瓦厂的领导目光长远,看中了那把提琴,要去厂宣传队拉二胡。从此,该厂的学唱样板戏一直美名远扬。   
传说他走时把提琴塞在庙后老树的树洞里。树洞深不可测,且长年有呜呜的声音,不知是琴,还是野蜂。   
传说他的崇拜者之一几年后再见他,叫他却浑然不知地掉头走了。   
说他烟抽得很凶,整个人都被熏黄了。   
破庙空了。   
最后走的是小妹。她是独生子女照顾回城,还没改造好,自然分配不到优等的工作,有一个食杂店等着她去卖糖醋、蚊香和卫生纸什么的。   
她走的时候就带了两本日记。一本是红皮,封面画着一个姑娘提着一盏光芒四射的灯;另一本也是红皮,写着“斗私批修”. 留下一张小床,是那种统一规格的知青木床。垫着褥子,铺着整齐雪白的床单,叠成斜三角的被上,垛着绣花枕头。这一张雅致洁净的小床就摆在漆黑的大谷仓中央,村里妹仔流水似地来参观。   
直到肥硕傲慢的老鼠成精,竟然爬到原先做为梳妆台的肥皂箱上,对着一面鸭蛋形的红塑料镜装模作样。   
四   
还是那道桥,弯弯曲曲长长。发桃花水那几天,桥板被冲走了几块,又铺上新的,像打了补丁似的,桥顿时显老了。   
庙门完全烂了,仍做千拦万拦状。木窗上的蛛网愈加精美绝伦。   
有块断砖本已被坐得光鲜赤红,吸尽日月精华,又翳了一层苔青。   
再也没有山雉,连爱在裤裆间蓬着尾巴打转的小松鼠也惊逃远方。   
河这边已打起一长排地基。老林子向后缩着,恐惧地对向它逼近的村庄发出无声的、绝望的长嗥。   
公路吃到这里时,桥就要被拆了。   
桥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仅仅是一段过程。小妹曾经在日记上这样写过。她和桥互相梦着。  月光下,桥很轻很薄,一柄菅草似的锋利。   
1986年10月20日

  舒婷,中国女诗人,出生于福建龙海市石码镇,1969年下乡插队,1972年返城当工人,1979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1980年至福建省文联工作,从事专业写作。主要著作有诗集《双桅船》、《会唱歌的鸢尾花》、《始祖鸟》,散文集《心烟》等。 舒婷崛起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中国诗坛,她和同代人北岛、顾城、梁小斌等以迥异于前人的诗风,在中国诗坛上掀起了一股“朦胧诗”大潮。舒婷是朦胧诗派的代表人物,《致橡树》是朦胧诗潮的代表作之一。


写景的散文
和大地上的一切告别后,加快脚步赶回了家。作 关于写景的散文七 环绕着我的家乡廉江有一条河,叫九洲江,河水轻轻流淌,似乎在弹奏一首柔美的乐曲…… 春天,九洲江的河水清流见底,可以看见河水里有许多小鱼地嬉戏玩耍,还可以看见河水里有许多光滑的小石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小石子像一颗颗闪耀的宝石。河岸上有着...

家乡写景散文
一下子让我想起著名的词作家阎肃,作曲家孟庆云,多年前,曾经专为我们兴化人谱写了一曲优美动听的经典歌曲——《梦水乡》,来颂扬我们兴化人。笑望海光月,轻扣板桥霜,微风摇曳竹影,我的梦里水乡……这首动听的歌曲,在中央一台、三台、七台多次播出,深受全国人民的喜爱,她真正写出了我们兴化人的...

写景散文 急!!
求七篇写景散文尽量长点。荷塘月色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日出》——巴金这些都别在发了。尽量找些又好又少见的拜托了!!!... 求七篇写景散文 尽量长点。荷塘月色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日出》——巴金这些都别在发了。尽量找些又好又少见的拜托了!!! 展开 ...

写景的散文名家名作400字
信步走下山门去,何曾想寻幽访胜?转过山坳来,一片青草地,参天的树影无际。树后弯弯的石桥,桥后两个俯蹲在残照里的狮子。回过头来,只一道的断瓦颓垣,剥落的红门,却深深掩闭。原来是故家陵阙!何用来感慨兴亡,且印下一幅图画。半山里,凭高下视,千百的燕子,绕着殿儿飞。城垛般的围墙,...

写景的散文
关于写景的散文八 一到外婆家,我巴不得立刻到那个小花园里去看看,去走走。 春天,那里鸟语花香。一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我立刻跑进离园门最近的桃树旁。正是三月,桃花开得正旺,桃花是粉色的,花里带着甜味,闭上眼,仿佛已经满是桃儿。居于桃树左右两侧的梨树、杏树也不甘示弱,努力地散发着香气,远看红得像火,粉得...

有哪些优美写景的散文
1、走进田野,那迎面扑来的油菜花香,令我陶醉不已,金黄金黄的颜色富贵极了,她们一从挤着一从,一簇挨着一簇,一个个黄澄澄的小脸儿向着阳光,向着希望如同一位位朝气蓬勃的孩子,可爱极了!在把鼻子凑近了闻闻那更香了。这泥土的芳香掺和着菜花的悠香,在风中飘溢,回荡。我真的陶醉在这大自然优雅...

写景经典散文
在我的印象里,香樟树是村里的神树,凡是哪家有孩童整夜啼哭,这家的大人便请村子东端的老先生写一张“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红纸条贴在树干上,再摆几个糯米糍粑,上三炷香,行九叩首大礼,孩童自然就不再啼哭了。 在淳朴的村民眼里,香樟树的有灵魂的。即便在物质匮...

要写景散文,最好是名家的,有优美的句子可赏析的。。600字左右,我做摘 ...
要写景散文,最好是名家的,有优美的句子可赏析的。。600字左右,我做摘抄。 要带上题目哈=  我...你试想想,秋收过后,河流边三五家人家会聚在一道的一个 小村子里,门对长桥,窗临远阜,这中间又多是

关于写景抒情散文750字
关于写景抒情散文的研究,笔者认为更多地是要让学生熟悉、掌握阅读的技巧,把握文章的情感与主旨,从而培养他们读懂、读透散文的能力。下面是美文网我收集整理关于写景抒情散文750字,以供大家参考。关于写景抒情散文750字篇一:故乡的秋天让我陶醉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很幸运我生长在苏州...

写景冬天散文 散文家
2013-11-02 找几个描写冬天的名家散文段落 61 2008-11-16 关于冬季写景的散文2000字左右 47 2011-12-12 关于冬天的抒情散文,急要 37 2011-12-07 求写冬天的散文 25 2012-02-11 描写冬天的优美散文 500字左右 40 2008-03-07 写景散文《冬日的早晨》 15 2009-12-01 名人写冬天的文章 261 更...

临邑县15367173125: 名家写景的散文 -
丛茂凯帝: 《雷雨前》茅盾清早起来,就走到那座小石桥上.摸一摸桥石,竟象还带点热.昨天整天里没有一丝儿风.晚快边响了一阵子干雷,也没有风,这一夜就闷得比白天还厉害.天快亮的时候,这桥上还有两三个人躺着,也许就是他们把这些石头...

临邑县15367173125: 有哪些写景散文名篇 -
丛茂凯帝: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俞平伯 《西湖的六月十八夜》——俞平伯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朱自清 《春》——朱自清 《荷塘月色》——朱自清 《日出》——巴金 《雪》——鲁迅 《故都的秋》——郁达夫 《雅舍》——梁实秋 《听听那...

临邑县15367173125: 名家写景散文,600字左右 -
丛茂凯帝: 雪 鲁迅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

临邑县15367173125: 名家写景散文 摘抄啊 -
丛茂凯帝: 1山容已经不再是去秋的清瘦了,那白绒绒的芦花海也都退潮了,相思树是墨绿的, 荷叶桐是浅绿的,新生的竹子是翠绿的,刚冒尖儿的小草是黄绿的.还是那些老树的苍 绿,以及藤萝植物的嫩绿,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一山.我慢慢走着,我走在...

临邑县15367173125: 名家大师的写景文章 800字 -
丛茂凯帝: 贾平凹《 风雨》树林子像一块面团子,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接着就向一边倒,漫地而行的;忽的又腾上来了,飘忽不能固定;猛地又扑向另一边去,再也扯不断,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已经完全没有方 向了.然后一切都在旋,树林子往一处挤,绿似乎被拉长了许多,上扭,往上扭,落叶冲起一个偌大的蘑菇长在了空中.哗地一声,乱了满天黑点,绿全然又压扁开来, 清清楚楚看见了里边的房舍,墙头. 贾平凹 《风雨》 垂柳全乱了线条,当抛举在空中的时候,却出奇地显出清楚,刹那间僵直了,随即就扑撒下来,乱得像麻团一般.杨叶千万次地变着模样:叶背翻过来,是一片灰白;又扭转过来,绿深得黑清.那片芦苇便全然倒伏了,一节断茎斜插在泥里,响着破裂的颤声

临邑县15367173125: 名家写景散文摘抄!急! -
丛茂凯帝: 秋景 “一叶知秋色”,落叶飘飘成为秋色一景. 秋天的风,吹走了春季的“湿”,吹走了夏季的“闷”,带来了一阵清凉.人们都说,秋风是干燥的.我却不以为然,我喜欢秋风拌面的感觉,它可以让人头脑清醒;可以让身上的尘埃飞向远方...

临邑县15367173125: 急寻写景的名家散文 -
丛茂凯帝: 雨天的魅力 真喜欢这样绵绵的雨,长长地落着,忘记了晨昏,忘记了时间,也忘了节令.啊,尤其在这五月已过去了一半的初夏,雨像薄纱的帷帘一样突然地放下,立刻为你隔住了很多阳光下的喧腾和扰攘,以及过分明白清晰的事物形象.因...

临邑县15367173125: 那些作家的写景散文比较出色? -
丛茂凯帝: 朱自清的《春》《荷塘月色》、老舍的《济南的冬天》 《草原》、巴金的《海上日出》....

临邑县15367173125: 求名家写景的美文!快(注意:写景的) -
丛茂凯帝:[答案] 荷塘月色 朱自清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 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1),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

临邑县15367173125: 求几篇名家写景的文章,名字就行 -
丛茂凯帝: 《荷塘月色》朱自清 《故都的秋》郁达夫 《济南的冬天》老舍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俞平伯 《阳关雪》余秋雨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鲁迅 《我所知道的康桥》徐志摩 《雅舍》梁实秋 《西湖漫笔》宗璞

本站内容来自于网友发表,不代表本站立场,仅表示其个人看法,不对其真实性、正确性、有效性作任何的担保
相关事宜请发邮件给我们
© 星空见康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