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最小说》2011年10月 里 消失宾妮写的《深深地 晚安》全文

作者&投稿:采娜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求最小说中消失宾妮的《鱼人》和《望君安》全文。~

鱼人 你忘了我多久,我便惦记你多久,久到我对你的恨意也习以为常,像是睡至日上三竿后必行的美餐,我啜饮你,我舔舐你,我抚恤我对你的恨以至于我连恨是什么都开始分不清楚。原来尘世万物,唯有燃起火花的那一刻才拥有被牢记的资格,一旦沦为纲常,便统统失去滋味,连恨也经不起日晒雨淋凡俗人间,经不起我每日对你丝丝入扣的挂念。何况爱。
那么,你现在还爱不爱她呢。
你看,我又一次对着镜子说起这样的傻话。即使你永远不知,我却还在用“你看”作为开篇,仿佛还能用虚拟的口吻与你交换整个人间。可你一直对我知之甚少。时至今日,你甚至不记得我的样子,若有人提起我,你也只会揶揄道“是不是那个跟我表白过的胖子”。是的,我曾经是一个胖子。现在想起来,你对我也不是一无所知,至少你与芸芸众生一样记住了我最醒目的那一部分——肥胖。那些虚浮的体重曾将我压垮。但后来我明白,压垮我的不知它们,还有你,还有与你所属相生相近的茫茫人海无可企及。
但你早已忘记了吧?
就像你一直都记不起你我怎样相识,面对我发来的短信,你忽然追问我究竟是怎样知道你的手机号码。那天天色清透却晦暗,城市半边明朗半边雨。我们的校园所在的是晴朗的那一半,而你在图书馆钱问我为什么会有你的手机号码,我失落的看着远处涌来的雨云,大片灰调深蓝,像是蒙在单车上那种不透气的塑料雨衣的颜色,让人窒息。我回答你:“是你给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就好像我的会带只是在欺骗你。你也抬头看着即将席卷而来的雨云,摇摇头,像是不想跟我计较的样子。后来见我失落的表情,你又故作好心地问我:“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咬咬牙,零余的尊严提醒我应该扭头离去,可我对你不可抑制的期盼让我捏紧双拳站在那里。其实,我们之间无法调节的矛盾自那一刻就开始了。你始终不记得我究竟是谁,为何会摆出认识你的姿态与你联系,你以为我只是一个故意闯入你视野,对你存有好感的女胖子。你以为我像是任何一个对你心怀憧憬的人一样,借机想靠近你,于是你摆出你惯有的、不想伤害任何人的面孔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而我却明知故犯地承接下你的敷衍。
“陈以筠”
我说,我在回忆里说,我在镜子面前说,我在你面前说,我无数次在早晨面对镜子看见自己日复一日臃肿颓废的脸对自己说,我叫陈以筠,你记得么?

其实,你记得我,但你不记得陈以筠。
你记得是曾经对你倾心的女胖子,但不是陈以筠。

我从小就很胖。四肢圆鼓鼓的,大人喜欢捏着我的手说“这个孩子真可爱”,他们或厚实或枯瘦的手指捏着我的胳膊,好似怎么捏都不会渗入。但我会疼。我时常因为他们肆无忌惮的力气感到疼。我从来不喜欢他们矫揉造作的爱护,不喜欢他们跨我“这孩子肉肉的,好可爱”,我一直很胖,吃得很多,两个姐姐还总将自己碗里的菜夹给我,她们瘦瘦黄黄的,像是两柄纤长的筷子,夹住満世浮华交给我咽下。
是的。
我同我两个姐姐一起长大。大姐以晨大我七岁,二姐以伦大我五岁。我遇见你那一年,以晨终于决定和她相识多年的男友结婚。其实塔门早该结婚的,迟迟未成是因为我。
你已经记不清的那一年,我大二,你大一。
你刚入学,而我刚刚在这个诺大的校园生存下来。
在此之前的很多年里,我的两个姐姐辛苦将我拉扯打,以晨没有读过大学,她早早打工为搏一份收入,和男友已到谈婚论嫁的底部,但待我完完全全长大,她才敢安心去结婚,把生命从我们这一家挪到她自己想要建立的家庭里。我高三那年,常常听见以晨偷偷在电话里跟男友吵架,她蹲在厨房的角落里,抑着内心的声嘶力竭在黑暗里与对方抗争。那时我读书到深夜,独自去厨房打一杯凉水,才发现以晨的忧愁与深邃。黑暗里的她长发垂地,像是一团凌乱的海藻。我站在门外听着她对电话恳求“再给我一年时间,等以筠念上大学,好不好”然后是低沉的呜咽,好似对方也在电话里对她许下破釜沉舟版的许诺。那一刻我才明白,她们早该各自成家,但她们都不想抛下我。

你已经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你第一次对我所说的话是:“喂,你说,这个世界里还有没有人会真的为别人着想?”
那天你喝的一塌糊涂,你那群狐朋狗友也各自为营。你跌跌撞撞地从男厕所吐完,蹲在走廊里一动不动地沉默。我闻到你身上散发的零星气味,像是一条沉在缸底的鱼,绝望地睁着大眼,口里突出一串串虚幻。我从你身边路过,不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们班的那些人都三三两两散去,就剩下你。这次大学社团的迎新会,你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一杯一杯灌醉,但也许你根本不介意,因为你想醉。
好像人人都知道你今天失恋了。
就连我也能从旁人的对白里窥得你的事。
其实你是幸运的。你一无所知便成为他人的谈资,这个世界待你不薄,即使你无所付出也能成为世界的主角。但等你喝的一塌糊涂,这个世界的冷漠不堪却又显出棱角。每次这种聚会,我总是喝得最少骄傲的那个。你明白,我没有像你这样醒目的资格。我只是一个女胖子,努力也受不下来,我从不奢望像你那样自由来往于旁人的目光里,活得光鲜美艳,但我羡慕你。
后来我发现KTV里没有你的身影,其他人睡睡躺躺散落各地,我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蹲在走廊沉默得像个孩子的你。你宛如一条溺水的鱼。我喜欢鱼,但我不知道怎样带回你。凌晨的钱柜,透过隔音墙浅浅传出的歌声沸反盈天却如此疏远,世界是恍如隔世的喧嚣不止。我靠近,是因为我好奇你这样炙热却也会遭遇冷漠的生命,在此刻会又怎样表情,可当我假意从你声旁走去,你忽然拽住我,问我“喂,你说,这个世界里还有没有人会真的为别人着想?”
你蹲着,像我黑暗里的姐姐以晨。
你问我,这世上有没有真的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我愣了一会儿,忽然就把你扶起,毫不费力,你比我姐姐高,比我想象中的沉,我受不了你们独自蹲在角落的样子,竭尽所能想要靠近你们,然后告诉你:“有。”
你的眼睛里燃气一小簇光:“你相信?”
“相信”
我点头。
有人说喝醉之后的人会说真话,但我不知道你之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喝醉的你,如此沉重地倾靠在我身上,我们忽然陌生却亲密你口中有呕吐后混着胃液的刺鼻酒味,让我作呕。你也许是真的无法自持,不得不依靠我,因为隔天我听见有人跟你打趣“听说你昨天被个女胖子带走了”,你满面笑意不可一世地打消对方的嘲笑“不可能”。其实你不能忍受我,但你却伏在我的肩头,说:“我从没这么靠近过像你这样的人。”
我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在你心中,我是怎样的人?
你却继续酒气熏天地与我窃窃私语:“但我有时候也会想……”你顿了顿,好像还是有点犹豫,“是不是找个不那么出众的女孩做女朋友,会好一些。”你自己笑起自己来,“喂,我不是说你怎么,真的,我只是失恋了,我对她说‘为了你幸福,我愿意退出’,但她却对我说‘别说得那么大义凛然,我们都是自私的,世界上根本没有能为别人着想’。”你闭上眼,深深呼吸,“我不是因为她离开我而伤心,更多的是为这句话伤心。我这么爱一个人,就连失去她都是因为我爱她,但她一句话就否定掉我所有的感情。”
你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走到了包厢前,房屋里因为换歌而短暂的寂静。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为你而沉思。那种狭长的寂静仿佛冲向胸口的钟,沉闷且子内而外地渲染开旷古悠长的难耐。你不得不承认你是上天的宠儿,这短暂的沉默将我深藏的心拉开了一道口子,随后,你的声音就这样悄然潜入我心底。
你在门口忽然自己摇摇晃晃地站直了,从我肩头变成高出我一头的高度,你晕沉沉地理了理头发,像个耍帅的毛头小子,然后肆无忌惮却满含热忱地对我这样的女胖子说:“但是,我真的谢谢你。”
你说得庄重而诚恳,让我一愣。
但喝醉的你又软绵绵地塌陷下来,我扶起你,听你闭上眼,在我耳边轻声说:“谢谢你对我说的‘相信’。”

但你都已经忘记了。
你忘记你后来与我把酒言欢,仿佛酒逢知己的样子。你忘了了人群各自散去,我又扶着你回宿舍的样子。你忘记了你醉醺醺地问我,为什么宿管阿姨同意让我这个女生进男生宿舍。你忘记了我回答你,因为没人相信一个女胖子能在学校里跟男生产生什么爱情。你忘记了你在宿舍里忽然大喊“谁说的!女胖子也会有人爱!”的情景。你忘记了你曾拿出我的手机拨打你的电话,但按错了键,却把自己的声音录进我手机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真只是醉了,醉是人心底的真实,而真实是不允许被忘记的。
但一周后我在图书馆碰见你,你的眼神轻佻地越过我,往那些现场细嫩的生命涌去时,我才明白,醉是你心底分裂的另一个你。那是你,却不是你所能认可的那一个你。夜深人静,他会透过你的身体复苏,却永远不会在你的白日再出现了。

我们应当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但我们没有。
你没有是因为你对女孩的一贯姿态,仿若花丛中自由来去的蝶,点破每一株向往却不停留。这是你。但我却是因为我心地滋生出对你的某种期盼。但我也说不清楚这种期盼是什么。但我马不停蹄地徘徊在你周遭,等待你,以至于你都厌倦。
你身边那些细长胳膊油腔滑调的少年愚弄我,他们给我取了代号“肥姐”,还一脸无辜的在我面前叫喊。看见我在午后与你相遇,他们会无所事事地走向你,仿佛表演着什么不相干的戏码般对你说:“啊,我刚刚又看见肥姐了,肥姐好焦急地找你呢,你要不要去找她?”
故意把戏词说得与我无关,仿佛无从查证其中对我的嘲讽,可每次我遇见你,”肥姐“也会出现。他们耸肩揽过你,不屑的眉眼从我肥胖的脸庞擦过去,你顺势捡起他们的话,完美退场:“有事吗?好像有师姐找我,没事的话我先过去了。”
我颔首摇头,送你远去。

你如此多虑,以为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但连我也说不上我有什么妄念。

你知道吗,那些日子,我的姐姐以晨准备结婚了。
他们辛苦存钱买了一处小小的房子,定婚期,摆酒宴。二姐以伦羡慕着,但她至今单身。有一天夜里她们在外屋争吵了起来,我听见议论说“你肯定得叫他来,他是我们的爸爸”,那时我才明白以晨的婚期意味着什么。你不会知道,我们三姐妹已经很久没见过我们的父亲了,而我们也没有共同的母亲。不,或者说,我与我的两个姐姐没有共同的母亲。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喝醉的那一晚,我为什么会那样笃定地回答你“有”。恰如连我也不知道我的两个姐姐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是有多么的绝望,绝望于她们的父亲再婚了,生下了她们的小妹妹——未来的陈以筠。 但未满两年,父亲再次离婚。
我单薄的幼时记忆里还保留着那一夜的浓墨重彩,我的大姐跑过来狠狠掴我的脸。我那时两岁,小小的,但哭声惊人。我体内的灵魂被她掴出了鼻腔,顺着声音在房内横冲直撞。我年轻的小母亲离开了我的父亲,从此消失于我的生命。而我的父亲冲进房间,揪起我的姐姐狠狠地打她。
我对你说,很奇怪,我两岁的记忆什么都没保存下来,却总是残留着那一夜的惊涛骇浪。我总是记得九岁的大姐姐仰头冲父亲嘶吼“来呀,你再打我啊,打死我好了!你生下我们不就是为了这样吗?以筠还那么小,赶紧打她呀,赶紧让她离开这个世界吧!不然跟我们一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不知道又要跟什么人,再次组成什么样糟糕的家庭,这样有什么意思啊?”
我一直记得这一夜,还有姐姐颤抖着的声音。
但当我长大,这一夜忽然消失得不留痕迹。
我的父亲离开我们了,我和我的两个姐姐生活在一起。以晨十四岁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像个大人,没人猜得透她的年龄。她假装身份证丢了去餐厅给人打工。她赚了钱之后兴致勃勃地买菜回来做给我和以伦吃。可当晚她默默无声地蹲在黑暗里哭,以伦发现了,她顺着黑暗摸到大姐的脸,她们抱在一起哭。我不懂她们在哭什么,我那时还太小了,只有七岁,我站在门口朝黑暗里喊“姐姐”、“姐姐”,她们俩忽然不出声了。我略微颤抖地喊着“姐姐呢?你们不在这里吗?”,然后以晨一把拉过我,把我拥入怀中,以伦也拥抱上来。我们三人彼此血脉中能够相融的部分在那一晚相认了,以晨的眼泪顺着我的脸流淌下来。那一刻她心底所有的恨变成了积蓄已久的能量,她抱着我和以伦,说:“我们要在一起,好好活着,要幸福的活着。”
以伦好像惶恐地仰起头,不知道以晨究竟想做些什么。
但以晨再次拥住她,安抚她,她用她生命里最柔软的那部分将我们紧密相连。以晨对我们说:“相信我,姐姐向你们发誓,所有爸爸没有做到的,姐姐以后都会做到。我们一定要幸福。”

所以,你不要问我是否相信世界上还有愿意为别人付出的人。
因为,我比你更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

可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早就应该看透你的肤浅。你的酒气熏天只是为了那些短暂的爱情,为了你身边流连忘返的美艳,为了你自以为是的深情。可那一夜,我如此相信你,是因为你微红着脸强支起高卧一头的身子,笑着对我说。
“谢谢你说得‘相信’。”
你的故作姿态,你的顽劣不堪,你又从高处跌落下来,被我完完满满扶起。还有你滚烫的唇擦过我的脸颊,那触碰轻如碎羽,绒绒地划过我紧闭的灵魂。这些累积而成的错觉让我真的以为你是可以信赖的对方,是可以触碰的彼此,是与我相同的、深信这世上还有他人善意与无私奉献的,人。

我是因为这些,才想接近你的。

可你并不知道吧。

我曾深信你是我预见的“善”,你不会像那些浮游闲散的生命那般看轻我,你不会嘲笑我的臃肿与温吞,你不会做这些,因为你问我“你相信世界上还有为他人着想的人吗”,我以为你的问句是落魄自嘲,却未曾想到那是你用来安抚自己的方法。
你问我并非因为你相信这世界上有,而是因为你相信你是这世界上敢于为他人奉献的人之一。
可那时我分不清。

我只是想,假若让你记起那一夜的事,你是否就会记得我。假若你记得我,是否能唤醒你心底分裂而生的另一个你。我怀着这样那样的隐忍想接近你,我在图书馆与你偶遇,我发简短的短信问候你,我把喜欢的书搁在你的眼前,对你说“这些内容很有趣”,我还看见你稀松平常地对我笑,然后利落地收好课本匆匆离开我的视野。你好像开始怕我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贴近你,你以为我对你抱有愚蠢的妄念,终于被我吓跑。

可我从来不是。

我只是普通的女孩,也许略微让人厌倦,因为姐姐们的关怀而比他人更臃肿却敏感,在你醉酒后的深夜会趴在二姐的床边轻轻地微笑,吓得二姐醒来抱住我,不停的问我“以筠,你怎么了”的普通女孩子。
我摇摇头对二姐说:“姐,我想你们了。”以伦拥抱住我,她代替以晨一同拥抱我。我轻轻对她说:“姐,你也赶快嫁人吧。”以伦愣了愣,还想教训我怎么能嫌弃她,但我紧紧地抱住她,道:“姐,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真的。但姐姐还是应该有自己生活,我们都要幸福起来,不是吗?”
以伦什么也没说,她温存贴合着我肆意散发的温暖。
而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你的表情你的眉眼。
“我们都要幸福”
我拥抱着我的姐姐,彼此交换了永恒的誓言。 那应该是一切罪孽的开始。是妄念。是我臆想的幸福与永恒。却不是你承认的现实。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如何与人说起我,不知道你向人说“那个肥姐好奇怪”时是怎样的表情。在这些流言飞语传入我耳之前,我一直相信你终有一日会想起我是谁,即便我们之间未必能产生爱情,但至少一瞬的惺惺相惜也将令我动容。
可你始终没有。
直至有一日你与你的狐朋狗友约定,要借谎言来逃去我对以如此倾心的秘密。我知道,你们的快活愉悦一直建立在对他人的窥探与嘲讽之上。但我不知道,你真的会为此前来。那一夜,我在宿舍屋顶替同寝的女孩晾衣服,却看见你瘦高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你高我一头,气味与高度都让我回想起那个夜晚。
你如此美好,甚至俯身下来与我倾谈。
你如同醉酒的孩童,带着梦寐的天真在浮尘无望的世间走向我。我于是忍不住告诉你,你让我想起童话里溺水的王子的样子。那仿佛是我内心最大的秘密,是与我最为格格不入的隐藏。我向你坦露那些晦暗的故事,说起我童年两个姐姐忙碌的身影。说起我圆融胳膊的童年,在大人们故意的掐揉中成长,我的父亲很早就离开我了,我的两个姐姐在这些漠然的生命之中奋力捉住属于我们的真谛。她们爱我疼我,让我觉得万物不一定要依仗多么美艳的外壳才能存在,只要理解与善良就够了。而我们要成长,要获得那些被屏除的生命的尊严与自我,要获得从来没有获得过的爱,要在这世上找到一处自己能容纳自己的善良——这是我们这些卑微的生命一直孜孜不倦想要生存的动力。
但你不会理解。
你只是问我,是什么样的王子?
我想起我年幼的时候尘土飞扬的房间。想起我的小姐姐攒钱给我买装帧华丽的童话书。那些插图上富饶闪烁的生命是姐姐带给我的。我十四岁的姐姐把书交给我,告诉我,好好读,以后要好好加油,这是姐姐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我在自己的房间彻夜读完了那本书,楼下嘈杂的菜市场在灰蒙蒙的清晨苏醒了,那些炫目的、感动的、令人难忘的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那些与众不同的高贵生命被夹杂着市井街头轰轰烈烈的眷恋声,而我在这白昼与黑夜的夹缝间、在俗世与梦幻的边缘,合上书,合上最后一个故事,把所有对生命的渴望藏入枕下。然后沉入睡眠。
但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是以为我是满怀少女萌动的肥女,错把你当成自己的王子。你看,这词句如此格格不入,连我也自知不能。
可根本就不是。
我想起你,是因为想起那无数个夜,想起我躲在房间里悄悄看那一本书的日日夜夜。我的两个姐姐在一旁睡着,而我借着窗外微薄的霓虹一页一页翻阅。我想起你,是因为你一直就是我们这样的人辛苦憧憬的彼岸。你的一无所知却被人喜爱惦记的优势,你的横冲直撞却有人愿意为你宽容的幸福。你让我想起那个叫《海的女儿》的童话,那是我那一本故事书的最后一篇,我看完所有山盟海誓之后才看到这一则不圆满,看到小人鱼与王子之间沉默却你死我活的矛盾,看到一无所知的王子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早已取决于小人鱼无私的爱、奉献和宽容,我忽然想起你。
想起那个问我“你相信世界上还有为他人着想的人吗”却不知你的生命里有多少人在无私的爱你,为你宽容。
你,或者你们。
你在我心中,一直是这样的王子。
高贵的,幸福的,活在我的世界之外的,永远不知有多少游荡在海面化归为泡沫的灵魂正托起你的高贵与幸福的,王子。
我是多么羡慕你。

可现在我才明了,你不懂。
虽然那时的我,还以为醉酒之后的另一半你,其实一直懂。
但一周之后身边人传来的零碎话语让我明白,其实你真的不懂。

你把我告诉你的故事告诉别人。他们开始四处说我是姐姐拉扯大的胖子,没有父母,没有家庭,是在姐姐含辛茹苦的照顾下还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王子的傻子;说我被姐姐宠得掂不清自己有几两重,好像我并不知道童话里那些主角都是唇红齿白的公主,好像我还以为自己可以获得你这样王子的垂怜那般。
可事实是,一切我都明白。
我自知自己与你多么的不般配,我明白我不能擅自与你靠近,但我这样妄自期待,只因为酒醉后分裂出来的另一半的你如何宽容善良地对我说:“喂,谢谢你。”——这错觉任我以为你心底深藏的部分还拥有绝对的宽容与善良。

是错觉。

现在,已是距离彼时的四年之后。你早已忘记了我。可我仍然惦记这你。我惦记你并非因为我对你执迷,而是因为我想学会日复一日地恨你。恨你让我被人奚落,恨你让我受尽嘲讽,恨你让我哭了无数个夜,以至于我的二姐以伦仍旧单身,不愿离我而去。
但沦为纲常的恨让人没有滋味,我只是时常想起你。
时常想起我得知你在背后嘲弄我的姿态的那一夜,我捏着手机咬牙走到了你宿舍楼下的情景。不知为何,我想起了那个童话里,在清晨与死亡来临之前,拿着刀子去找王子的人鱼。那柄小小的刀子是她的姐姐们用头发向女巫换来的。小人鱼唯一能再次获得生命的方式便是用刀子杀死王子,让王子灼热的鲜血流在她腿上,她才能变回鱼尾,获得三百年的寿命。
我捏着手机,那里面有你酒醉后按错录下的胡言乱语。
我不知道用什么来证明我的卑微我的忠贞,我只有我的委屈我的难过。我哭了很久,我的姐姐以伦哄着我,她让我拿着你阴差阳错留下的录音去找你。这是唯一证明我的证据,可这也是让你的光鲜亮丽由此被抹黑的证据。
我不懂,正如我不知小人鱼与王子为什么会变成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在你宿舍门口听见此起彼伏的口哨声。那些恶狼一般的少年从窗口探出头来。你说,这个苍茫的人世间,无数生死相抵的局面究竟是为什么。那些原本能在黑夜得以释放的善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变得遮遮掩掩起来。我接着口袋里的手机,看着你。此刻你是清醒却不知所措的。你还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红着眼眶。我肥胖,庸俗。沉重,晦涩。我哑口无言,像是被剥夺了声音的小人鱼。是,我是对你有着非凡的憧憬,但你也忘了你曾与我对谈自如的夜晚。就像王子记不起溺水时救起他的究竟是谁,你也忘了我。
所有人看着我们,看着我这样其貌不扬的女孩在路灯下与你对谈,仿佛委屈的要落泪。
但我忽然想起那个故事,于是我问你:“如果你是小人鱼,你会不会杀死王子?”
你愣了愣,略微迟钝地看着我:“什么?”
“其实,人鱼之于王子完全是异类,只是恰巧她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她漂亮,让昏迷的王子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被同样一种生物救起的。说到底,王子对小人鱼的憧憬是因为他首先认可了她是‘同类’,是不是?”我干涩地笑了笑,“我本来不想来的,但我忽然想问你,你说,如果人鱼不是人鱼,而是鱼人什么的,那会怎样?” 不是人鱼,而是鱼人。
“不是人身鱼尾,而是鱼身人尾,是怪异臃肿的鱼头长着人类一般的胳膊和腿。如果这样的怪物救起溺水的王子,王子会不会记得她?会不会想娶这样的救命恩人为妻?“
我没有给你时间回答我,反而是我先摇了摇头。
“其实,这个悲剧,只能怪罪于错觉。”

我们曾经错觉彼此是同类。

从那时候开始,我忽然明白。

到现在我还会恨你,因为你迅速忘记了我,不像我仍然惦记着你。你仍然醉酒与他人嬉戏,却只有我当真以为你沉醉时会流露真感情。我紧紧捏着我的手机走回了家。我很想返身让你倾听你酒醉后胡话的录音,但我没有。因为比起揭露,我更明白了我不是人鱼,而是鱼人。这世界万般花色,能成为美好传说的只有人鱼。她的一半美丽让人类自觉是同类。可我们不是同类,我没有人鱼那般资本。就算我揭露你,也只是变身丑陋的鱼人在与你你死我活地纷争,那不是奉献,也不是美谈,而是我们不得已的玉石俱焚。
但我们为什么要如此。
虽然我是你的笑资、你的取乐、你今后向人谈起的一段莫测诡异,在多年之后遇人揶揄,你也只会说我是“曾经向你表白的胖子”,你会说我奇怪,说我最后跟你说了奇怪的故事,傻乎乎的,还把自己往那些童话里套,好像自己真的拥有成为主角的资本。但你不知道我捏着你留给我的录音,颤抖着走回家,和我姐姐以晨、以伦拥抱在一起。我们彼此交换自己卑微却幸福的誓言,我们要幸福地活着,就像这世上所有憧憬王子与公主故事的卑微生命那般,看清自己,然后活着。

你,已经不记得我,这是从最开始我便知道的事情。
你从未重视过我,因为我只是你生命里的稀松过客,一如在你生命的某个清晨便会变成泡沫的小人鱼。不,但我不是人鱼,我只是鱼人。你很快忘记我,而我永远无法忘记你。你忘记我是因为你根本不会知道海面上无数奉献出灵魂想要托起你的高贵、你的尊严的人鱼或者鱼人。而我永远无法忘记你却是因为,即使我是永远无法比齐你的卑微生命,我也曾以为我们拥有能够相知相近的一瞬——为了那一瞬,我曾为你奋不顾身,并且为你放弃了能够归还我生命的刀子,放弃了永生,放弃了一切,只是为了托起你。
虽然你永远不知

  望君安
  消失宾妮

  上大学之前,我从不关心一本书的印次、出版社、译者,但现在总是记得。也不是记得,或者说,是留意。我越来越喜欢记一些细枝末节,并用之与人较劲,然而这全然是一种不自知的行为。比方说,我知道福楼拜大的《包法利夫人》有许多译本,译者良多,李健吾的译版与周克希的译版,以及哪年出了新装帧,平装还是精装,字字斟酌。
  但是我大学念的不是图书出版,只是普普通通的戏剧文学。即便沾染“戏剧”二字,也不过是文学系。大一时老师同样开出一长串的书单,数百本书籍剧本,让我们统统拿下。为防止我们应付了事,甚至布置我们本本书籍都要写下详尽的阅后笔记。
  那习惯就是那时留下的。
  其实也是老师特意叮嘱,每本书的译本与版次都要注明。起初我不明因果,后来才知道译本与版次间的不同直接影响阅读感觉。而老师们对书极挑剔,首先是原著,而后是译者。文本选择了,而后是不同版次的排版印刷也列入对比项目。久而久之我也有了这习惯,同一本书买了许多不同版本,有的爱上翻译,有的倾心于装帧设计,以至于我每年都得煞费苦心的想,如何再在家中安置一处书架。
  然每每此时,与我一同心思费劲的总是杨。我思索着如何在十七平方米的出租屋再塞书架,而他则关心如何劝我卖掉不再喜欢的旧书。
  杨说,你永远像过冬的小动物,囤许多以备不时之需,可你囤的东西都够过几辈子了。嗯。他呶呶嘴,故意孩子一样惹我笑,难道你预备再家苦练魔功,做一位长命百岁的老妖婆?我若不笑,他就摸摸下巴,伪装一副长胡子老道的样子,手持书本枉作利剑状,朝我刺来,嘴里还振振有词,妖精,你多年来吸取书中精气修炼,妄图成仙,我劝你速速改邪归正,与我双宿双栖。
  他说七戏词来脸不红心不跳,又利落又潇洒,一点也不儿戏。我也奇怪,世上人千千万万,每日轮番在生活里演戏作别番模样,但总能看见些惺惺作态的端倪。可,唯他不是。我这样像时,凌宝却总会适时点破我:“其实你们俩,他爱你,你爱他,是各自都看对了眼,可就是走不到一起。”

  是。即使走不到一起。我也不妨一开场便揭晓全景——这故事的主角悉数登场,唯此三人,却没有任何桥段发生。没有相爱,没有完满,亦没有苦情,更没有美艳的好友横刀夺爱,哪怕凌宝真的生得那样美,她与杨看起来那样般配。他们不过是与我相交集的两处空集,遥遥相望,却从不相近。


  认识杨的时候,我大四,单身,学校六人一间的宿舍只剩我一个,曾经纷纷扰扰却也有过相濡以沫的空间此刻盛满宽忧,于是我也打算搬出去。但那时我收入微薄,还租不起一套房子,只好与人合租。只是一串房子看下来,无一合适,或者环境简陋,或者租金惊人。我找来凌宝替我盘算,她不以为意,张口便是两套方案。方案一,她借我一笔钱;方案二,放弃只与女生合租的念头,把视野扩张至男女合租。
  我白了她一眼,问她:“你猜我选哪种?”
  聪明如她,其实比我更看得清自己:“我当然希望你选第一种,可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你忍不了对人亏欠。”
  就这样认识了杨。
  原本我对第二方案也没有好感,凭什么男女合租就能称心如意?但凌宝心里有一套盘算,她逻辑缜密,朝我一一推论。我租不了只因为两点,或者房价不如意,或者环境不行,但追其根本,仍旧是希望租便宜又环境好的,那么,“环境”的标准既然既定,也就只能在租金上做手脚了。凌宝说话时总爱比画,钝钝的,却魄力惊人,我总被她得声势唬住,大气也不敢出,她也白我一眼,然后笑眯眯地,一副老油条的样子盯着我:“同性相斥,女人向女人砍价成功率太低,所以嘛……”
  她解释得清楚明白,其实我也赞同。但她藏了一些端倪,比如说,在凌宝这等高人的金睛火眼里,倘若男生愿意在此情境下对女生忍让,至少代表三条,第一,他对她有好感;第二,他并非那么在乎钱;第三,既然不在乎钱,那么家境便差不到哪儿去。
  --如此三条,都够造出一个登门女婿了。
  可凌宝还嫌不够,她反复叮嘱我一定要娇嗲着还价,尽量柔弱无能,因为吃这套的男生好掌控,找了这样的合租方,你就能一直有主动权。
  然而这一套盘算筛选下来,出现的那个人,便是杨。

  杨。他那时样子其实我至今也难忘却。高高的,合着从落地窗涌来的阳光,一副普照万物的样子,我都忍不住将那画面收入记忆底片。
  但那时我已走了好几家住处,无一不是冷遇或者小心盘算。人与人之间,若不是惺惺相惜的好感,便也只剩机关算尽的攻击了。杨是那天我去的倒数第二户,累积上之前的失望,我放弃贯彻凌宝交代的方法,只是冷言冷语、自暴自弃道:“能否便宜?”
  我等着看他的阳光普照变成乌云漫天,但杨只是一歪头,皱了皱眉:“为什么?”
  那一刻,我忽然生出庞大的厌倦。我向人解释了一整天,我的诚、我的困惑、我的不便,但我也悉数明白,没有人有替我排忧解难的义务。看着杨皱眉哑然,也不怪,也不厌,我忽然没了底气,想了好一会儿,张口只有一句:“没事,打扰了,再见。”
  很久之后,杨对我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懦弱不争,还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如果我假意相求,兴许他也就直接答应下来,因为那一整天,他也不知见了多少斤斤计较的来客。后来杨便告诉自己,假若避免不了压价,那总得找个合眼缘的房客才不亏。
  可问题是,谁也不知你的坚持过后,遇见的是良人还是恶棍,是泥潭还是明媚。
  只是我碰得巧,我走出大楼时扭了脚,只好坐在一旁的花园小歇,而杨的房间刚好对着那片花园。他看着我背影寂寥,又无能又可怜地坐在冬天的街道,觉得这姑娘傻里傻气不像是能坑住他的主儿,然后披了件大衣就追了出来。我还记得他走过来对我说的那句“喂,你打算出多少”,甚至还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假作责备。但更可气的是,我却还要对他说“我付不起房租,谢谢你,你还是租给别人吧”。气得杨对我咬牙切齿。
  但他也就是那时决定跟我较上劲儿。
  我们一直如此,许多年许多年,以至于在许多年后,他摸清了我的脾气,我也知了他的底细,我们相爱却不能走至一起,他怨我恨我,终于对我质问:“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恨?永远受害者的样子。但你将自己封闭在那个高不胜寒的位置,不过是为了理所当然地享有拒绝他人、伤害他人的权益。”那是他唯一一次冲我生气,他捏着我的手腕,逼我看向他,可我一点也不疼,他的盛气凌人仍然带着难舍的优柔,“韦,我不怕你这样,不怕你拒绝我、伤害我,但这不是因为我懂你,而是因为我爱着你。可如果有一天,我不爱你了,韦,那你该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
  杨,如果你不再爱我,那便再无他法。
  因为我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关系简单,就像二进制的算法,非一即零,有即上位,无即归本。即便人与人再过不同,但追其根本也只能如此。爱便进,不爱便归零。没有折中的方式。

  可我是不能有这样的念头的,这念头于我如同“毁灭”。
  因为我以笔为生。

  那时我每月写些小情小爱的故事给杂志。写男女如何相近、如何因误会离间,而结果也如二进制——“分开”、“在一起”。基调是二进制——“悲剧”、“喜剧”。于是,剩下的过程不过是一道殊途同归的证明题。
  有时我也讨厌自己的逻辑分明,把一切都区分得妥帖无误。其实这是人的本能,我的本能是把一切区分归类,然而之后再不愿重蹈覆辙。凌宝的本能是清晰明白地看透旁人,但要兴致盎然地融入他们,一面融入,一面吃透,她总觉得“掌握”与“凌驾一切”才是人生乐趣。
  可杨哪样都不是,我对杨说:“你是游戏人间的顽生,你的本能应该是‘快乐’。”
  杨也不上当。他不反问我“快乐是否应当”,而是一招击中我的要害:“所以我比你快乐得多。”
  于是,换我被他气得咬牙切齿,急冲冲地对他定位道“俗人。”
  “韦,这没什么关系,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俗人。”他笑得唇红齿白,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僵持了一会儿,最后是我服输:“那,世界上最大多数的那种人,不如你帮我个忙?”
  杨眯着眼睛打量我。

  我喜欢看杨打量我时的眼睛,深邃得如同深夜的海岸,悠长,却又看不见端倪。其实他不是个俗人,他总让我想起些大隐隐于市的隐士,我相信所有隐士都披着一张俗人的皮囊,并且比俗人更加愿意承认自己俗气。
  但每当我这样想,杨都会惊异地打消我的幻想:“韦,你为什么总想给人定位?你好像总想把各式各样根本不同的人剖开来,然后留下其根本,再归类。你总觉得人的多面性格只是他们给自己的伪装,所以你要一针见血地挑开他们的脸面?但是韦,灵魂其实是单一的,而性格是灵魂的衣裳,我们换不同的衣服不一定是为了伪装,而只是一种习惯,当我们感到灵魂受到侵犯,就总会想裹得更厚一点、更严实一点,不让灵魂被人发现罢了。”
  那时的杨总是仗着我有求于他而无耻地赖在我床上。
  其实杨有一米八二的身高,又瘦又长,在家里总穿着运动短裤和T恤上衣,肆无忌惮地露出长毛的小腿,趴在床上的姿势也像个小孩子。但孩子般的性格也许也只是他的一层“衣裳”,而他的灵魂被他裹得太完好。
  我从来看不透他,就好像我从来看不透世界上大多数的那些人。
  杨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看看我写给俗人看的那些小说,是不是真的那么难看?”
  我给他看我的小说,也给他看一些读者十分热衷的小说。
  “你喜欢哪篇?”
  我没告诉杨,哪篇是我写的,等着他给我一个结果,我好宣判他归于哪边阵营。
  “这篇。”他选择了多数人的阵营,“结果哪篇是你的?”
  我白了他一眼:“结果证明你果然是俗人。”
  他笑着在我床上伸了伸懒腰,一副好不愉快的样子,压坏了我铺的平整的床单。我们时常一起分析因果,分析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我问杨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小说,杨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的故事。
  “你先回答我!”我真想掐他的脖子。
  “你先回答我!”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没有办法,我总是输给大多数人。于是我想了想,说:“因为很模式化,通常是男女主角不知道为什么就互相看顺了眼,而后因为一个极小、极巧合的误会不能互相表达。结果就是绕了一圈,误会解除——这是喜剧大团圆结尾,或者误会没有解除、反而导致了一个更深更远的误会——这就是悲剧结尾。”我歪头看了他一眼,“都是这个套路,是不是呢?”
  “可是,韦,也没有别的方式了。”杨笑了笑,“人和人相爱的过程,不都是这样吗?”
  “不,有很多种。就像你说的性格是灵魂的衣裳,人与人之间最歇斯底里的碰撞应该是由灵魂间的不同引发的,一切情节故意迫使的偶然性矛盾,都是属于‘模式’的东西。”
  “难道你觉得爱一个人也是由性格决定的?”杨问我。
  “我相信。”我很坚持,“或者说,至少不是因为对方是俊男靓女就一眼看上了。这种东西,我不信。”
  “可是,韦,我相信一见钟情。”杨对我说,“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本来就是一种冲动。”
  “可罗密欧与朱丽叶也是有因果的。莎士比亚在前一场就交代了罗密欧对另一个女子的爱,那就是他的性格。他是冲动的,并且易于恋爱的那一类人。所以当他在舞会上遇见朱丽叶,他爱上了朱丽叶。”我继续说,“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朱丽叶会被罗密欧吸引?为什么从万万千千参加舞会的人当中看上罗密欧?杨,爱情不是巧合,莎士比亚笔下的爱情也不是巧合。”
  “为什么朱丽叶会爱上罗密欧?”
  “因为罗密欧吻了她。”我回忆起剧本中的那一幕,“而且是两次。这个花心少爷靠近这位美貌的小姐,他想让她对他动情,但朱丽叶起先是很抵触罗密欧的,她让罗密欧走开,但罗密欧花言巧语一心求吻,甚至将朱丽叶比做神明,用吻比做接受神明的恩赐。罗密欧第一次吻了朱丽叶,罗密欧说‘我的罪孽已被洗涤’,但朱丽叶有些生气,她说‘但你的罪却沾染上我的唇’,然后罗密欧俯身吻了朱丽叶第二次,对她说‘那请允许我领回我的罪孽’。”我继续说,“第一吻是轻浮,是碰撞,是罗密欧的小伎俩与试探,那第二吻就足以将朱丽叶尘封内心的冰面压碎,露出内心温柔与激情的一记补充。杨,你看,这些爱情不是毫无逻辑的冲撞,而是一步一步细细厮磨的后果。”
  “你是说,罗密欧如果算是对朱丽叶一见钟情,但朱丽叶不是,她是被两个吻逐步俘虏的吗?”
  我点了点头。
  “好。”然后杨靠过来,在我毫无防备之际非常轻柔地吻了我,“韦,这是第一次,其实我原本想告诉你,我爱你如同罗密欧初逢朱丽叶,他一眼就看见了她,他一眼就能确定自己爱上了她。但她没有办法平白无故爱上他,所以他只好给她两个吻,第一吻,让她注意他,然后——”
  他捉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再次贴近我。
  我终于记住他嘴唇的味道,是近似果冻般香甜的味道。
  “——第二吻,是为了让她从万千记忆中,唯独对他,永远不能遗忘。”

  是呀。
  永远不能遗忘。
  不能忘记我怔怔的面孔和他张扬的、故意的笑。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扬手想打他,他却举起我的枕头抵挡。可一切至此又能如何,再没有下一步了。我已经破败了,我破败于那两个吻真的击碎了我内心的冰面,摧毁了我苦心建立起的防备和逻辑。他只是爱我,没有逻辑的爱我。可爱究竟有没有逻辑?倘若没有逻辑,那我便需要承认他的爱是合理的。倘若爱有逻辑,那我便需要承认他的两个吻带给我的永不能遗忘。
  我总是这样输给这世上的大多数人。
  我输给不喜欢我小说的读者。输给爱我的杨。

  可这故事至此便再无过程了。
  没有相爱,没有完满,没有两面三刀或钩心斗角的过程。
  只有杨爱我,我也爱杨。他是这世上的大多数人,肆意簇拥在我身边最广阔的领地,因为庞大而可以理直气壮地不理会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爱我。他常常爬到我房间看我写作,他安静地听着MP3在我床上凝视着我,头抵着墙,目光软软地打量。他也会在我因写稿日夜颠倒的岁月里,每天做好一桌饭菜等我睡眼蒙眬地走出房间。他像是个淘气的小鬼,要什么便是什么,执意赖在我床上不肯走,理由是“你的被子比较香”,于是我只好在他抱着被子睡着后,换到他的房间。我们表面如此和平,以至于连杨都会趁我写稿时独自在我身后低吟:“韦,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我戴着耳机,电脑里的音乐很小声,甚至盖不过他在我身后的细语声。
  “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可我们这样究竟算什么?”
  他究竟是自言自语,或者希望我能听见,我不得而知。
  可当我反复在键盘上敲下一些字符,又咬着牙删除,再重复,再删除,反反复复,而后我终于沉默着转过身,却只看见我那张已空空荡荡的床。杨不知何时已经回去自己的房间。只有床单上一小片褶皱的凹陷证明,我听到的那一切不是幻觉。

  现在,我常常听人说起这样的故事,诸如男孩女孩在一起很愉快也很幸福,但仍然分开。人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分手,也不能明白。因为在那之后,男孩承认无论如何他最爱的还是女孩,而女孩不管身在何方、与谁相伴,却始终在心里保留一个给男孩的位置。人世繁复,可无人猜得透为什么男孩与女孩会如此。
  就像多数人也猜不透为什么我们这般要好,你如此得天独厚在我身边,我心里明明已经盛满你,你我之间也许连一步之遥也未曾有过,但我们永远无法在一起。
  只有凌宝知道。
  在某些夜里,我曾经因为你把被子围在腰上跳草裙舞的傻样子无可奈何大笑后,曾经因为你胡乱演我剧本里的角色却因为你滑稽的言行责备不了你后,曾经因为你干预我写的小说、执意让我把男主角写成现实里永远不存在的那类完美的人,却意外地受到读者好评之后,我发觉我爱你如此深,却也恨你如此深。
  我也不明白,是什么让我无法接受你。
  但凌宝搂住我的肩,告诉我:“他很好,你也很好,你们只是不适合。”

  对,是不适合。

  我们在一起住了两年零四个月,从没吵过架。杨,你有一张天真单纯的脸,你的天真是你最好的武器,让我无法责备你的无理、你的傲慢。你总是想给我惊喜,在我忙于在键盘上敲击编纂时带我离开房间,你推开你的床,街道上的烟花盈满眼眶。我想怪你的无理,却止于你的天真。你总用你自以为是的欢愉去袭击我的沉闷。你从不知道我每个月赚钱赚得有多辛苦,因为没有多余的预算吃饭,所以每天省到一顿。但是我的肚子时常饿得不行,后来我想出一个法子,如果感到饥饿就去睡一会儿。所以我日夜颠倒,因为我正压制我的窘迫与无可奈何。
  你从来不知道。
  你开心了便会来找我。你想我了便会让我知道。你知道我每月多焦急地在写那些稿子,我日复一日地坚持我的信念,我以为写一篇真诚得哪怕少有人懂的小说会获得人的尊重,可,杨,连你的手也选择了对方的阵营。
  我说:“难道你不觉得那些故事根本不可能发生吗?不过是为了满足人的基本情感去编造的美好罢了。”
  但你再次选择了对方:“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快乐?快乐原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干吗要想得很复杂。既然有简单的,不用理会复杂也可以愉快地活着的方式,那我们为什么要去看那些晦涩的、说一些人性阴暗的东西?”你眯着眼,拉起我的手,想把我从那间狭小的、黑暗的房间里带出来,“是不是?”

  是啊。扬。
  于你来说是。
  可我不是。
  我们之间的差别,不是爱与不爱,不是快乐与悲伤,也不是积极与悲观。而是你的人生准则是活得轻松愉悦便好,因为懂与不懂这世界的悲苦、都必须活着。但我不能。我不能在知道这世界的遗漏缺口之后不去理解它们,而后解决它们。我尝试去明白晦暗,并非我多悲观,而是我不能忍受有缺憾、有漏洞的情感,我怕我们自作聪明的欢愉总有一日会因那虫蛀般的缺口彻底坍塌,就此溃散。

  这便是我们的不适合。

  哪怕,你爱我,而我也爱你。

  你会因爱我而幸福。
  但我会因你爱我而感到患得患失,心神不宁。
  因为我们根本不合适。

  杨,瞧,我又写了这样无聊的故事。肯定许多人不会理解,他们觉得我始终在写些没有情节的东西,没有男主角一上来凶狠的词句与轰轰烈烈的情感,没有误会,没有曲折离奇的配角战争,没有偶然。
  在我离开你之后,有一天夜里我重新翻开李健吾译的那版《包法利夫人》,我忽然哭了起来。我想起我更喜欢李健吾的译版,可你却喜欢周克希的译版。你说李译版已经太过古旧,有些语法已经和现在不同,读着让人难受。可你所说的那些缺憾,却是我最喜爱的地方。
  于是,杨,你说:“韦,估计你就是个老派人,老派人就喜欢这样矫情的语法,但是这些句式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杨。
  这夜我在往更远的、别处的火车上。
  我在昏黄的灯光下翻开《包法利夫人》,某些时候,我试图更接近你一些,于是我开始念你说的矫情拗口的李译版。我轻轻地、淡淡地念着。在轰鸣着跑向黑暗的列车上,那些震耳俗聋的声音盖过我内心的希望。念至“她爱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只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她必须从事物得到某种好处;凡不能直接有助于她的情感发泄的,她就看成无用之物,弃之不顾”时我忽然哭了起来。我哭泣并非因为我想起你说我“老派”,而是因为当我再次翻开李泽版的《包法利夫人》,我发现我仍然那么爱他那些老派的句式语法。过去这么多年,我仍然没有被世俗同化至能与你一般,我仍然爱这书这译版,便表示我与你之间仍然存在永远的距离。我们仍然不合适。

  我合上书别过脸,不忍再翻开。我的手指停留在序言间无法逾越。我试图平静下来,再去忘记你,然而一段一段的故事如此吻合地贴上过往。
  杨,那个著名的关于福楼拜的故事你知道不知道?
  福楼拜写《包法利夫人》时,有一日他朋友去拜访他,却发现他坐在地板上痛哭。他朋友很奇怪,问他“你为什么要哭”,福楼拜说“因为包法利夫人要死了”,他的朋友笑了,对他说:“你既然不想她死,那就写她活过来嘛。”
  福楼拜却伤心地回答:“不,她非死不可,她已经无法再活下去了。她不得不死。”
  杨,你和我就像福楼拜与他的朋友。
  我所有觉得的“必然”,你都觉得“没有关系”。
  许多事,你都觉得一切能被我们掌握。
  可,杨,我们只是自以为是罢了。
  表象能够被我们篡改,如同衣服般被换下、洗净,挑选,更改,但灵魂不能。所以最后那一晚,当我告诉你我要离开这套房子后,你在我门前等了我一晚,你在我门前说了许多话,可我始终没有开门。
  那是最后一次,你在门外问我,为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能够相爱乃至共同宣誓婚姻,可我们不能?
  可是,杨,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莎士比亚的诡计。
  你吻了我,但你不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下一场戏是什么。你不知道莎翁故意设计的小把戏,那个情窦初开的朱丽叶回到房间,内心澎湃却无法言表。她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无人能言。她爱上的是宿敌之子,但她已经爱上他了。于是她在月光柔情的阳台,自言自语地描绘她对他的爱。
  ——杨,也许你不知道这一幕是多么重要,倘若不是罗密欧阴差阳错想回去找朱丽叶,她不会撞上正在表达对自己爱意的朱丽叶,也许他永远也无法知道她的爱。倘若不是以此形式,那罗密欧也永远不会有机会明白朱丽叶的爱。
  这是莎士比亚故意埋下的火种,让朱丽叶的理智被黑夜剥离,让罗密欧得以趁虚而入。否则,两家世代宿怨的他们,受困于礼教与现实的他们,永远无法逾越彼此之间的距离。

  杨,很可惜。
  你只知道两个吻的前因。
  却不知道要促成两个相隔甚远的人,究竟需要多少命运设计的巧合才行。

  至此,这个故事终于要写完。杨,我想如你一般的大多数仍然不能理解我们的故事,不能理解这样没有相爱、没有误会、没有巧合的故事有什么含义。而我也在这列驶往更远处的列车上,因为想起你,于是逐字逐句写下这段没有过程的不完满。
  一切我已悉数交付,但我明白,即使你有朝一日看见它,也未必能懂得它。
  但,无关紧要。
  有一件事是无需灵魂相通便可理解的。
  那便是祝福。

  杨。
  天涯海角,唯望君安

http://site.douban.com/widget/articles/50718/article/15114857/

到最后仍然是放不下那种别扭,就把这些琐碎随笔写下,却希望你别太看重。我写小说时有种莫名的慎重,不肯让我的人物活得太轻薄。写散文有种拘束,未能收放自如就劝自己停笔。所以还是随笔好,还能供我稍稍放开自己的往事,若你想听,我便和你说。
你那时候问我,为什么非你不可。这答案不难。只是说出来的时候连我都觉得太坦白,我说我脾气坏,我不知从何开始不愿再对人容忍,总是一针见血挑别人的坏。因为不想与人相处,就习惯毫不留情地亮刀子,有什么伤人都说出来。唯独见你不会。我不明白,但只见你就不会那么糟糕,好似我就相信你所作的一切再错也会变好。
你说,你也坏。
我只想笑着流泪做回答,语言太苍白。
我们还是一样倔强,还一样。你不爱和我的朋友说话,却能和我说很多。但是我心里有那个秘密,还是不相信时间最后在我们手中。我们心里都有一种孤独,好相同。彼此一眼望穿就知道我们都不信自己能变得更好,所以才笑得那么放松。但是又明白我们都好沉重,都有非常荒诞的梦。你说要搭一座城堡,有了钱把世界买下来改造。而我也想过要去做一个爹妈都觉得不错的好小孩,功成名就给他们虚荣。但是我们心里又知道不可能,我们认命,知道自己不好,轮不到我们幸运,告诉自己努力就好。我遇见你,不过人海里遇见无需点明的知己,上辈子结的心知肚明,这辈子还好能一路狂欢。你遇见我呢?又是不是心里顿时开出了小窗,漏着那一点风,吹掉你武装自己用的那点虚荣,既告诉你这世界的凉,又告诉你,我懂你心里那种不够热的温暖。
我们都是温温的水,沸不起来,却又不是扎人的严寒。
可是刚好这种温度,因为太好下口,就时常被人遗忘。这世界还是欢迎醒目的玩伴。所以只好我们结伴吧。到头来,近十年,让我一下好感慨。兜兜转转,你也去装过你的沸水,我也装过我的严寒。但是只有碰到你就温顺起来。我们不争了,不寻了,不抗议了,不互相残杀了。我总是喜欢对号称要爱我的人做最残忍的事,给他看最糟糕的我——受不了,就两散。但你明明都见过,我也没什么好动武的余地了。全世界,当我问“我是不是很糟”时,我只能信你的那句“不会”。也许因为你够好,才让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糟。也许因为你也糟,所以我知道你的自责深我千斤重,我的困顿在你面前都不够瞧。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偏偏在别人面前,都是那种不知道在纠结什么的笨蛋。我要在海边拥抱着你流泪,可别人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就拿日常当山盟海誓的契约,用盛世遐想世界末日的预言。时间好慢,共你看水天一色觉得流云离别也变缓。可是又好快,轻轻一拨时针就转过十年。那个时候我们的骄傲,到现在变成所剩无几的笑容。十年前还以为自己可以跟这个世界斗一斗,如今却相信命运终有报。你要撒手任我去走,说让我做自由的风筝。可是一晃十年,那悖论就是,我发现归回过去你为我划的选择才更温柔——你的后背借我依靠,你替我挡这世界,而我只能做你心里那块柔软的知足。
但仍然有什么在改变。
就像你不再像过去相信彼此有心就能地老天荒,我也不再信厮守就是长久。我们仍然不信,却不敢忽略现实,时间,自己,岁月。不敢忽略有命运在阻隔,有无形之手在推动。我可以安心写出来,是因为你看不到也不会看我写的字,不然我该怎么说,我冥冥中有种直觉,说,此次一聚未必到头,还有分别的那一刻。
你不知道,我告诉自己莫强求。到现在,我很少坚信什么得到,却坚信着一切终有尽头。每一次遇见,都当做最后来狂欢。这样莫名的让我好过起来。连写作,也变这样。我改了书的名字,它就不再叫《风神》了。就叫它《孤独书》吧。我小说里的人物都傻乎乎地孤独地坚持着去拥抱自己那一点他人不懂的选择。就像我。我没料到你会记下这书名,你明明从不看书的,我甚至怀疑你一瞬都想不起孤独两个字的笔法。可你明白。你不看,你却比其他人更明白我。你甚至会明白我是怎样告诫自己,将这本书都当做最后的书来写——我们吧,都是如此,一旦知道自己再无归期,没有期盼,却会怅然到觉得好过。
我甚至还对自己,说算了吧,别打定心思要去运筹一篇最好,倒不如就这样入题。
我只能带着我的真诚一哄而散,容我走后,命运逼走我或者我输给自己的选择之后,再待你独自思考我的是、我的非。我知道我们再无来日,所以不再计较彼此的过失。这样,就好了。
过去我对你都在求得到,求惋惜,求维系,求长久。如今我却不求。我想用自己的大脑、眼睛、瞬间的记忆,好把你的脸留在我的脑海。把你足够望穿我灵魂的瞳孔留在我脑海。假如此聚未必到头,好歹,我没错过你这一瞬间所有的表态。一一年九月,好深的黑夜,有时无需说更多,你摸到我落在你手臂上的泪,你就知道我枕着此刻是无法入眠的。我们都不敢探讨,倘若未来,你做不成你,我做不成我,我们还能不能再聚首。可是不管未来如何,哪怕有取舍,只要不再遗憾过。
最后。
晚安。
我只盼一梦醒来后的十年,更十年,又十年,这世界还没变得更糟,还容我们在一起,容我写信给你,容你心知肚明的安慰我,却不让你当面将我的伤心看穿。
附:
其实这篇文章写于一无所知的九月。
现在每每看到都觉得是个预言。我的直觉甚准,那时你问我为什么要哭,我以为我知道。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眼泪为何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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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咱甘氨: 到最后仍然是放不下那种别扭,就把这些琐碎随笔写下,却希望你别太看重.我写小说时有种莫名的慎重,不肯让我的人物活得太轻薄.写散文有种拘束,未能收放自如就劝自己停笔.所以还是随笔好,还能供我稍稍放开自己的往事,若你想听...

禹州市13582841717: 《最小说》10月上下刊的文章题目.谢咯.
汪咱甘氨: 《最小说》 东霓(三) 迷津(二) 直到最后一句(七) 掩饰并不等于消失(二) 单曲循环 幸运女神(下) 望君安 秘密 午夜的孩子 不能带你去 十年 琥珀色年华 未竟之途 玉食 欠一个勇敢 花与少年 风国之止 诚实做人是最大的空话 《最映刻》 永恒的爱和无尽的天光 你是我的眼 上善若水 爵迹(十一) 流经存在的邂逅(二) 日日歌 蔷薇求救讯号(三) 长河 忧雨 烟云岛屿 放风筝的狐狸 说,再见 解药 一枚素颜星球的旧梦 欢喜城 你 写给班霆 碑 关于你的倒叙手打的好累~~

禹州市13582841717: 我想要最小说九月刊里的目录.也就是说所有文章的名字.谢谢. -
汪咱甘氨:2011年9号《最小说》+《最幻想》+《ZUI silence》最喜欢的文章:1. 爵迹·风津道(七)(郭敬明)2. 最爱你的人,是我【节选】(郭敬明)3. ZUI Silence—五年一刻(9月号)4. Mr.TAXI(落落)5. 剩者为王II(四)(落落)...

禹州市13582841717: 郭敬明2011年10月在写什么?《风禁道》是他写的吗? -
汪咱甘氨: 的确是他写的,做为爵迹系列的第三部.他同时也在写,十一月上市,还在帮人出书,做主编什么的

禹州市13582841717: 2011年最小说栏目有哪些?
汪咱甘氨: 咳咳.2011 年的. 1.有金赏银赏铜赏神马的. 2.专栏. 3.另存为..【玻璃洋葱介绍各位作者的文】 4.ZUI boy 或ZUI girl 【 最近要出书的作家的个人资料】 5.青春祭. 6.有时候有博梦馆 【现在ZUI又加送一本小册子《最幻想》原来的这个应该...

禹州市13582841717: 《最小说》2011出版的书哪本最值得买 -
汪咱甘氨: 安东尼的书 陪安东尼度过的岁月 郭敬明 《下一站·伦敦》 《下一站·神奈川 《爵迹燃魂书》 《临界·爵迹Ⅱ 最小说 一月那期 是两个月一起的 很好的 你可以看看 2010年 最小说 郭敬明 写了一篇最好的我们 很好看的

禹州市13582841717: 2011年《最小说》多少钱
汪咱甘氨: 12个月 180元

禹州市13582841717: 求《最小说》上的经典语段 -
汪咱甘氨: 七堇年 如果时间这件容器尚且可以容得下这样多的往事,如果往事还可以称作往事.原来是遇到了爱.在稀落的发生之间,几多季节已经过去.忽然听见流行歌手的曲子里唱到“蓝得可以掉下眼泪的天空”就还是想起了诸多灿烂而嘹亮的日子....

禹州市13582841717: 叶阐的文章?求几篇.
汪咱甘氨: 呃.. 长篇的短篇的? 短篇 《最小说》2008年11月号:《想变成你》 《最小说》2008年12月号—《TN别册》:《MY WAY》《魂器(1/4)》《伪装》《MY WAY 2》 《最小说》2009年1月号上半月刊—《TN12进8报道》:《鸡毛》 《最...

禹州市13582841717: 有买到九月的最小说的同志没?麻烦说下.
汪咱甘氨: 还没买到,9月的《最小说》9月15日全国上市!!【赠送5张五周年纪念明信片】 如果你问的是九月发行的《最小说》五周年铂金特典《ZUI FIVE》的话,已经买到了. 【《ZUI FIVE》共有两册(黄金卷+铂金卷),五百页全彩铜版纸,限量发行10万册,定价是55元/本..】 ps:《ZUI FIVE》是2011年9月5日上市,由于地域原因个别地区可能晚到几天.特别提醒,《ZUI FIVE》作为五周年的特刊,将独立发行,并不是简单的9月刊加厚版.9月的《最小说》将按照原样照常发行,定价15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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