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樱花

~ 林川把椅子转到后面，重复着每天的动作，静静的看着窗外。

这再熟悉不过的夏日光景，太阳乐此不疲的炙烤着地面，高高的树上的叶子反着太阳刺眼的光，一片片云在蓝天上游弋，被路过的风吹成各种形状，还有小镇的那边火车进站的声音，像整个城市的呼吸，悠远绵长

“呜~~~”

面对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光景和声音，林川的心却难以保持平静，他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从憋红的眼圈里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

是的，他又想她了，那个在他生命中如樱花一般飘过的女子。

林川仰起头，记忆顺着这道悠远的汽笛声，穿过街道、穿过楼房、穿过许多陌生人的脸，穿过那还未曾颓败的樱花，穿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同样熟悉的夏日。

【一】

2006年，九月初，全国新生开学。

林川是学长，第一遇见新入学的学妹，周舟。

林川是个北方小伙，身上带着那股北方人的爽朗和朴实，他看见了拎着大包小包，举步维艰的周舟，想也没想就帮忙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

在周舟父母的道谢声中，林川问周舟被分在哪个宿舍楼，周舟抬起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孩子，五官端正的脸，简单的平头，额头上还挂着些细密的汗珠，这是林川给周舟留下的第一印象。

“六舍，谢谢学长” 周舟冲林川笑着说，然后和父母跟在了林川的后面走向了自己即将生活四年的宿舍楼。

林川和宿管阿姨打了声招呼，就帮着周舟把行李包裹扛上了楼，然后和周舟说了一些新生该注意的事：

比如最近会有小商小贩到新生寝室推销东西啊

会有人来高价出售各种参考书、推荐新生订阅报纸啊、等等等等

林川又开始讲起自己当年是怎么被骗的，越讲越气愤，周舟倒是听的好笑，直到周舟的另一个室友搬进来的时候，林川才发觉自己待的时间不短了，给周舟留了自己的电话，说了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然后离开了六舍。

周舟的父母在林川走后笑着说：“这小伙子挺朴实，是个热心肠”，周舟看着林川离开的背影也自顾自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就是全国高校开始的大一军训了，军训时，女孩子长长的头发要求塞进帽子里，周舟不情愿，但也得这么做，结果就是她军训时多了一个“大头”的外号。

一天午后，军训站完队列休息的时候，大二的学生会部长们买了几大兜雪糕给自己院的大一新生们送来，炎炎夏日，累的要死的军训生活，学长学姐们的这一举动可是让周舟这群大一新生感动的想掉眼泪。

周舟站在队列里，拼命的希望雪糕能快点送到自己这一列来，当雪糕送到周舟面前，周舟用手接过来，抬头想说谢谢时却愣住了

“林川学长？是你啊”

原来林川是自己院的部长，怪不得那天新生接待的时候是他接待的自己，然而在周舟还从这些回想里转过神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女生的一句话却瞬间让她面红耳赤

“大头，你认识这位学长啊？”

“大头？你不是叫周舟吗？”

林川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到

“哈，学长，你看她的头不大吗？”

周舟旁边那个女孩子再一次说到，周舟立刻把她的嘴捂住，生怕她再说出些什么有损自己形象的事。

听到这话，林川才仔细打量起了周舟的帽子，林川还有印象周舟有一头披肩的长发，看到此时被塞得满满的帽子，就明白了“大头”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了。

“哦，大头，周大头”

林川边笑边念着这个有意思的外号离开了，留下了周舟一个人在一群女孩子的哄笑中手足无措。

【二】

林川和周舟的爱情开始于第二个学期的四月份，校园里的樱花开的正盛的时候。

一个下午，周舟从校外回来，本来晴朗的天几分钟内阴云密布，然后是滂沱大雨。

北方的四月天一直如此，周舟没经历过，也没有出门带伞的准备，就这么狼狈的被困在学校东门的天桥上。

周舟的室友都是本地人，恰逢那个周末都回家了，电话簿里，林川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人。

压抑的阴云，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和大雨，脚下是疾驰的列车，周舟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拨通了林川的电话，告诉自己被困在天桥上了，说着说着就没用的哭了起来。

林川听了后告诉她别着急，自己马上去，然后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一个穿着雨衣打着黑伞的身影出现在周舟的视线里，在周舟还没反应过来时林川就脱下了自己的雨衣套在了周舟的身上，然后对周舟说

“拿着伞”

周舟接过伞后就在惊呼中被林川抱了起来，林川抱着周舟走下天桥的台阶，趟过那条已经如小河一般的街道走向学校，林川中途偷偷低头看向了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周舟：

就像一只需要照顾的猫

北方的秋雨很凉，林川在送完周舟回寝后就感冒了，在宿舍里裹着过冬穿的棉袄，鼻涕一把泪一把。

周舟本来就想请林川吃个饭作为感谢，知道林川生病后就更不准林川推辞，两个人就在学校外面的烤鱼店吃了一顿，边吃边聊，等到吃完饭天已经黑了。

回来的路上林川和周舟并肩走着，安静的校园，路灯从树枝间投下斑驳的光，两边一簇簇的樱花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丽动人，微风过处，片片樱花吹落，像落了一地的雨。

林川把头转向周舟，静静看着她的侧脸，周舟感受到了林川目光里的不同寻常，脸上微微一热，眼看着就快到了六舍，和林川说了句 “学长我先回去了” 就跑到了林川前面。

林川看着跑开的周舟站在原地变得纠结起来，最终还是在周舟没跑出自己视线时鼓足了勇气，对着周舟的背影喊道：

“周大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后来无数次周舟都躺在林川怀里问他那天晚上为什么喊的是 “周大头” 而不是 “周舟”，林川总是摸着她的脑袋说：

“因为你的头大啊”

这样回答的结果，就是每次都招来周舟的一顿温柔的拳打脚踢。

后来周舟和林川说，她被别人叫过无数次 “周大头”，每次她都恼羞成怒，但那天晚上，她才发现，这个平时她觉得很二的外号，也可以那么动人。

【三】

六舍的后面是一个缓坡，被学生们叫做情人坡，坡上种着许多樱花树，樱花开的盛的时候，每个夜晚都有许多情侣在缓坡的樱花树下坐着或躺着，情意浓浓。

林川也总是和周舟在坡上躺着，看樱花，看星星，看彼此眼睛里的光。

樱花有时会落下来挡住周舟的眼睛，林川这时总会用嘴唇把樱花瓣夹下来，然后趁机亲吻着周舟的眼睛，周舟的眼睛被他吻的痒痒的，然后咯咯的笑。

林川有一次和周舟讲起当初冒雨去天桥接她那天，嘲笑着周舟当时像只猫一样蹲在那里可怜巴巴，周舟反驳她女孩子怕雨天很正常，林川又说：

“那你也不应该怕雨啊”

周舟说：“我也是女孩子我为什么不该怕雨啊？”

林川在那一本正经的回答：

“因为你有大头啊！”

在周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川接着说：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林川说完就大笑了起来，周舟听后又气又恼，又是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一天晚上林川吻着周舟薄薄的嘴唇，对周舟说：

“你的嘴唇甜甜的，像我小时候吃过的最好吃的糖”

周舟听完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林川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到了周舟面前，说到：

“给你的”

周舟接过那个小紫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枚银戒指，戒指的顶端是一朵展开的樱花，婉约美丽。

林川说：“我现在没有钱，没法送你个更好的戒指，但以后我会努力赚钱的，你要留着这枚戒指，以后到我这换更好的戒指”

周舟看着这枚简单的银戒指，听着林川有些傻气傻的话，含着眼泪笑着说到：

“傻瓜，我才不在乎你有没有钱，这枚戒指我会一直留着”

说完就在林川的注视下把戒指戴在了右手上，然后靠进了林川的怀里，林川用力抱着怀里心爱的姑娘，发誓总有一天会让她过上好生活。

毕业的日子转眼间就到来，林川和周舟都是每年拿奖学金的学生，虽然家庭条件都一般，但以为凭着一份好的成绩单也可以谋得一份不错的工作。

但当简历屡屡石沉大海，而那些平日里被家里奥迪、宝马接送的、一点不学习的学生都成功收到入职通知的时候，林川和周舟才看见了这个社会现实的一面。

林川还好，最起码是个男孩子，要求低点，总有个公司会要他，最后在一家市内的建筑公司找到一份工作。

可周舟就不一样了，女孩子本身竞争条件就差，再加上不是本地人，许多东西都不方便，加之四年远在异乡，父母对周舟十分思念，回到家乡找工作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回学校拍毕业照的时候，林川和周舟在六舍后面的樱花树下牵着手拍了两张照片，一人一张，想着以后分隔两地时，互作思念。

照片里周舟靠在林川身边，一袭白裙，素面朝天，笑比樱花美。

周舟回家的那天，林川执意要送她回家，几千里的路程，三天两夜的火车，林川给周舟买了软卧，自己买了硬座，可周舟硬是不顾林川的反对和林川身边的人用软卧换了硬座。

周舟那一句 “我想和你在一起” 把林川许多劝阻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周舟靠着林川的肩膀，两个人一路都在说着话，谈过去，谈将来，连觉都不舍得睡，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

车到站后，林川就买了返程票回来，两天三夜，还是硬座。

“呜~~~”

火车的汽笛声划破了夜色，林川的脸在黑暗里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四】

林川在建筑公司从最小的测量员做起，工作环境就是工地施工的第一现场，钢筋、水泥、红砖、石子是每天陪伴他的东西。

他没想到，他那份被所有人称作 “前途无量的大工程师” 的专业，毕业以后的自己竟然是这副模样。

白天他戴着安全头盔在工地上做测量，晚上彻夜的和周舟打着电话，他平时节省着吃穿用度的一切费用，电话费，是他最大的开销。

他听着周舟在电话里诉说着思念，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每晚都是如此，他也想哭，但他不能，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安慰着周舟：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节假日的时候，林川就会买票去千里之外的那个小城去看周舟，火车汽笛发出的那长长的“呜~~~”  的一声，是林川那时最美好的记忆。

一个雨天，在一家小旅店里，周舟把第一次给了林川，林川抱着周舟说：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周舟把头埋在林川的怀里，没有说 “我相信”，而说的是 “我知道”

短暂的相聚之后是更长的分别，林川慢慢从最底层的小测量员当上了工头，周舟也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汽车公司的车间里做配件安检工作，有了份微薄的收入。

一天林川正在监督施工，周舟的电话打过来

“林川，我怀孕了，怎么办” 电话里传来周舟乱了方寸的的声音。

林川听后脑袋一震，但随即镇定下来，对周舟说：

“你先别怕，我马上去你那，别怕，等我”

然后林川就去请假买了票，坐火车去了周舟那里，两个人想了好久，但终究还是太年轻，工作也才刚刚立住脚，无论从年龄，还是两个人的家庭条件来看，他们现在都没能力抚养这个孩子，最终林川还是决定把这个孩子做掉。

病房里做完流产后的周舟躺在白色的床单上，疼的额头都是细密的汗，身体虚弱的几次昏过去，林川一步也不敢离开，就一直在床前紧握着周舟的手，每次听见周舟在梦里喊自己的名字，林川都会说着 “我在” ，然后泪水忍不住的流下来。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林川回想起那个场景都说，作为一个男人，那是他一辈子做的最错误、也是最痛心的决定。

【五】

林川从周舟那里回来后的一年里，工作渐渐有了起色，也有了想把周舟接过来的打算，可就在这时，周舟对他的态度冷淡了下来。

打给周舟的电话常常是没人接，发的短信也没人回，直到周舟发了一条 “我不爱你了，我们分手吧”，林川才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然后买了最近的车票连夜去了周舟那里。

林川在车到站后给周舟打电话，说有些事一定有误会，要和周舟当面说清楚。

周舟在那边沉默了一阵，说了句 好” 就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以后，周舟来到了车站，穿着一身很宽大的黑色衣服，和她平时的穿衣风格很不一样，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周舟一直站的里林川比较远，林川想站的里周舟更近一点，但他进一步，周舟就退一步。

“大头，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是我一直忙于工作很少时间能陪在你身边，是我不好，但我以后就不那么忙了。如果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你说，我可以改，五年了，不容易，又说什么分手呢？” 林川站在原地，对周舟说。

“林川，我不是和你赌气，我是真的不爱你了，我也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我们分手吧” 周舟还是坚持着要分手。

“大头，是我不好，但我以后工作就不那么忙了，我会加倍补偿你，有时间就过来陪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林川边说边向周舟走过去。

“你别过来，我看见你恶心！” 周舟的一句话让林川如遭雷击，停在原地。

“你说什么？恶心？” 林川不可置信的问。

“对，是恶心，我一看见你就会想起那个死在我肚子里的孩子” 周舟哭着说。

林川听见这句话心头一窒，沉默了一会，带着痛苦的语气说到：

“大头，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补偿你的事，对不起，但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我们会有幸福的生活的”

说完林川就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兴奋的对周舟说：

“大头，你还记不记得，我让你拿着那枚银戒指到我这换好戒指，你看，这是我前一阵用这两年攒下的钱买的，喜欢吗？”

说完林川就打开了手中的那个红色的小盒子，是一枚很美很精致的钻戒，即使里的那么远，周舟还是觉得那枚戒的光刺的她想流泪。

但林川没能等到周舟过来取下那枚戒指，而是等来一句让他感到绝望的话：

“那枚银戒指，早就不在了，还有，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比你更能让我过上好生活”

说完，周舟就转身跑出了车站，消失在夜色里。

林川一愣，然后对着周舟离开的方向大喊着：

“周大头！你给我回来！”

但这次，周舟没有像五年前那样停下脚步，而是头也不回的跑出了他的视线，跑出了他的生命。

林川站在原地，回想着这五年来的种种，他不相信周舟是个薄情的女孩子，他想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忽略她太久了？还是爱情终究会被许多现实所打败？

他顺着周舟跑开的方向追过去，但追出车站时，等待他的，只有茫茫的夜色。

“周大头！你回来啊！” 他喊着，但没有回音。

林川回去把戒指放回包里，背上包，买了回家的车票，三天两夜，他不吃不喝的赶过来，现在，又不吃不喝的回去。

“呜~~~”

火车缓缓开动，月台一点点向身后倒退，林川带着一身的伤和疲惫离开了这座他曾经朝思暮想的小城。

【六】

林川回来后，再拨打周舟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发的信息也没人回，直到有一天周舟通过手机给林川发来自己和另一个男人的婚纱照，林川的心才彻底死掉。

照片里周舟笑的很美很幸福，旁边的男人也很帅气，林川发了句 “祝你幸福” 就删了周舟的电话号和与周舟的一切联系记录。

林川发誓，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为了自己，也为了向她证明他不比任何人差。

接下来的几年里，林川的事业蒸蒸日上，2015年，他晋升为公司总经理，公司老总的女儿成了他的妻子，事业、爱情都让人羡慕。

林川还总是会想起周舟，那个在他生命中像樱花一样来的惊艳，又走的无情的女孩，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当年对周舟的怨念也消失的差不多了，他觉得他该去看周舟一次，就算是老朋友的问候吧。

于是林川和妻子谎称出差，自己一个人飞去了那个千里之外的小城。

他现在有钱了，不用挤那个又慢又破的绿皮火车了。

他找到当年周舟工作的厂子，打听到了周舟的家庭住址，然后打车去了周舟的家。

很简单的乡下小院，他推开院外的木门，问到：

“有人吗？”

不一会，从屋里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他看着面前这个妇人的脸，看到了很多当年的熟悉。

“我是周舟的母亲，你是林川吧？”

林川听后一怔，问到：

“阿姨，你认识我？”

周舟的母亲带着微笑说：

“我没见过你，但周舟说过，你总有一天会来的，跟我进屋吧，周舟在屋里，她等你好久了”

周舟的母亲说完走回屋，林川突然有些紧张，在原地整了整衬衫和领带，然后走进了屋内。

屋里的布置也很简单，全是农家气息，林川四周扫了一眼，没看见周舟，看见的却是桌子上周舟的那张黑白照片。

林川顿时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很久之后才用颤抖的语气问：

“阿姨，舟舟她.....”

周舟的母亲痛苦的流下了泪水，和林川讲起了四年前的事。

通过周舟母亲的叙述，林川才知道，四年前，周舟在机床实习时发生事故，机器吞噬掉的不仅是他送给周舟的那枚樱花戒指，更是周舟的整只右手。

厂子多年没有翻修，机器大多老化生锈，周舟截肢后还是患了严重的感染，小县城里医疗条件不行，医生说人已经无力回天，家里东拼西凑借到了几万块钱要带周舟去省城的大医院，可就在要出发的那天，收到周舟分手短信的林川出乎意料的到了。

周舟以死相逼，让医生给右臂断手处缠上绷带，忍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去见了林川，说出了那些绝情的话彻底让林川死心，林川也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她穿的衣服那么宽大，站的离自己那么远，她就是怕自己发现啊！

林川走后，周舟被送到省城的医院，由于感染过重，错过了最佳治疗期，一个星期后，周舟在医院的病床上去世了。

临死前，周舟托付父母用电脑做一张假的结婚照用自己手机给林川发过去，这样，就可以让林川对她的恨抵消掉思念，让林川可以放下她去开始新的生活。

周舟的母亲说，周舟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张她和林川在樱花树下照的照片。

林川一步步走向桌子前，拿起了周舟那张黑白照片，照片里周舟还是笑的那么美，那么干净。

周舟的母亲从里屋拿出了一个信封给了林川，说是周舟留给他的东西，林川含着泪，用颤抖的手打开信封：

一张照片，是那张周舟临死前攥在手里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周舟靠在林川身边，一袭白裙，素面朝天，笑的很甜，林川把照片翻过来，后面有一行字：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

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川，又下雨了

大头想你

林川看着这句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攥着照片嚎啕大哭起来，一遍又一遍哭喊着：

“大头，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啊！”

人人都想当初，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当初啊！

林川临走的时候，周舟的母亲对林川说:

周舟说如果有一天你来了，一定别忘了去后院的山坡看看

林川听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夺门而出，拼命的向后院跑去。

映在他眼前的，是满山坡的开的正盛的樱花树。

【七】

林川走了，没有坐飞机，而是坐的那辆又慢又破的绿皮火车。

他在车上看着窗外，突然就想起了苏东坡的那首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安妮宝贝说，每个男人的最初，都会有一个樱花般的女子，飘落在生命里，注定颓败。

周舟就是林川生命里这个樱花般的女子，她决不允许把一个残缺的自己交给心爱的人，她宁愿忍受着爱人的恨意在冰冷的病床上独自颓败，也不愿意看见她爱的人为了她终生不娶。

她是这世间最美的樱花，也是最善良的樱花。

“呜~~~”

火车的汽笛响起，载着车里的人缓缓离开。

林川看着窗外的樱花树一点点倒退，他知道，这个小城，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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