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曲剧王派艺术的美学追求:河南曲剧

~ 　　笔者的恩师王秀玲，是河南曲剧艺术的代表性人物之一，是河南曲剧的一代宗师。1935年，祖籍河南郏县的王秀玲出生于湖北汉口，原名王云娥。她5岁时跟随父亲――河南曲剧第一代艺人王俊卿学艺，并得到胡定、李金波、王中彦、李玉林等前辈著名艺人的指教。7岁时已能登台演出《蓝桥会》《华庭会》等戏，9岁能主演《七仙女》等剧，在漯河、许昌一代演出时，被观众誉为“九岁红”。1946年随父参加延玉剧社和许昌民众剧社，1949年在西安参加新生曲剧社，该社1955年经整编后更名为郑州市曲剧团，1960年又升格为河南省曲剧团，王秀玲老师在这里一直工作到退休，并且退休后还一直关注着河南曲剧和河南省曲剧团的生存与发展以及王派艺术的传承。
　　王秀玲老师主工花旦、闺门旦、小旦，从艺的60年间，主演的剧目过百出，既有古典戏，又有现代戏。其代表性演出剧目有古典戏《红楼梦》《华庭会》《风雪配》（1981年被河南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曲剧艺术片）《刘毅传书》、现代戏《游乡》（上世纪60年代被拍成了戏曲电影艺术片）《掩护》等。她成功地塑造了林黛玉、张梅英、高秋芳、龙女、杜娟、春兰等一系列栩栩如生、形神兼备的古典女子和现代女性形象，给观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和美的艺术享受，极大地丰富了河南曲剧的人物画廊。
　　王秀玲老师在其60余载的艺术生涯中，一直在追求、创造着河南曲剧旦角表演艺术的美学品格，并在实践中逐渐形成了独特的王派艺术，且培养了一大批王派艺术和河南曲剧旦角艺术的接班人。王派艺术的艺术风格概括起来讲就是清新自然、活泼灵动、俏丽多姿、婉约柔美。王派艺术的美学追求就是运用纯净甜润的音色歌唱出优美动听的声腔艺术、灵活融汇程式化技巧和生活化手法创造出优美灵动的表演艺术，通过声腔艺术和表演艺术的舞台呈现来塑造人物的外在美与内在美。
　　王秀玲老师是河南曲剧舞台上的美神，她所追求的美学品格在不同的演出剧目中有不同的表现，所刻画的不同艺术形象也有着不同形式的美。
　　在王派最具代表性的演出剧目《风雪配》中，王秀玲老师饰演的角色是高秋芳，她以最具河南曲剧特色的行当――闺门花旦应工，来演绎一个生活在封建社会的江南富商之家的千金小姐的颇具传奇色彩的爱情故事。《风雪配》这出戏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王秀玲老师追求的是一种活泼俊俏的俚俗之美。在这出戏中，她的唱腔婉转俏丽、华美多彩，她的表演婀娜多姿、神采飞扬。
　　《风雪配》一剧中的“装箱”一场最能体现王派艺术所追求的活泼俊俏的俚俗之美。这场戏主要是表现封建社会一个生长在富贵之家的闺阁秀女待嫁时多姿多彩的生活情状，为了满足普通大众的审美情趣，王派将其特意加以通俗化和生活化，所以很有情趣。这场戏主要讲述的是高秋芳出嫁前夜的所思所想和所为。首先表现的是闺阁女思嫁的欣喜与慌忙：只见她喜悦地款着莲步走进闺房，喜悦地唱出“今日里是我出闺的头一晚上，还缺少上轿的绣鞋一双。急慌忙我只把银灯剔亮，独坐在灯光下来绣鸳鸯……”接着就坐下来，立刻风风火火地忙活了起来。欢乐的曲牌声中，她剔亮银灯，翻动线箩筐，抽丝线、咬线头、拔针、穿线、挽线头、纳鞋帮、扎花，一连串针线功动作麻利娴熟，和音乐丝丝入扣。当唱到“吴江县有一个颜公子，大厅外我也曾偷把他相”时，因为回忆得太投入了，一时忘情，竟把针扎在了手上。当想到新郎颜俊的名字起得太好听了，她更是兴奋地旋起大辫子飞圆场。又想到自己对新女婿那么满意时，不禁合起双手拜谢上苍，这时候的美好心境就跟随着曲胡的跳滑音，左右颤动腰肢，倍添迷人的风韵。下边姑嫂嬉戏的场面，更是表演得俚俗活泼：在跳跃的“银纽丝”曲牌中，小姑子扎鞋帮，嫂嫂纳鞋底，当嫂嫂以过来人身份给她讲婚后怎样与丈夫、公婆相处时，高秋芳被说得又惊又喜又害臊，佯装不爱听，却背着身子侧耳细听；当嫂嫂越说越离谱，特别是说到“抱娃娃”时，她假装更生气地要把嫂嫂撵走；嫂嫂真要出门，她又娇嗔地拉回了嫂嫂。这场戏，王秀玲老师把一个对婚姻满意、急欲出嫁的少女性格和复杂的心理刻画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装箱”的虚拟性舞蹈表演更是欢快俊俏：先是姑嫂二人快活地扭“小走”（小走指的是上一个紧步，顿两个缓步），接着是高秋芳搬嫁妆，嫂子装箱。第一次秋芳摇着细密小碎步抱来了绸缎大衣服；第二次划动双臂走小蹉步端来了中衣和绣鞋；第三次走小跳步耍辫子花，捧来了果子盒。待嫂子再次打趣时,羞涩脸红的高秋芳连连捶打着嫂子嬉笑闹逐而下。这段姑嫂逗趣的“装箱”戏可以算得上河南曲剧闺门花旦戏的华彩篇章，活泼质朴的动作，优美舒展的声腔，跳动欢快的音乐，热闹有趣的场面，通俗易懂的词汇，把这场重头戏演绎得洋洋洒洒，红红火火，展现了河南曲剧王派艺术中的俚俗之美。
　　在我国戏曲界，《红楼梦》一剧历来以越剧演绎得最为精美。然而，河南曲剧以其独特的艺术特点，同样将其演绎得细致入微。王秀玲老师早期的一个最为重要的代表作《红楼梦》，完全可以与越剧名家们的《红楼梦》相媲美。
　　河南曲剧《红楼梦》与《风雪配》不同，它主要展现的是王派艺术缠绵秀雅的婉约之美。在这出戏中，王秀玲老师饰演的是林黛玉，同样以闺门花旦应工，但这里展现的却是缠绵、娇柔、清秀、典雅的婉约之美。老师对古典名著虽少有涉猎与研究，笔者认为可能是她那高洁傲物、不媚权贵、自立自强、洞察世俗、有情有义、尊严至上的品性，使她理解了人物在特定的境遇下所生发的独有情感与行动方式，加上编导的启迪和横向借鉴，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角色的创造中。对于这个在我国古典文学中极具文化内涵的悲剧形象，她在河南曲剧舞台上展现得极为细腻、含蓄、深刻，因此被誉为“活林黛玉”。
　　在《红楼梦》一剧中，“葬花”一场最能体现王派艺术缠绵秀雅的婉约之美。暮春时节的大观园里，落红阵阵的凄凉景物，如泣如诉的玉笛哀声勾起了林黛玉的满腔幽怨：“花谢花飞花满天，红销香断有谁怜……”林黛玉柔弱的肩膀扛着花锄轻轻漂移到台口，她那游离的目光、恍惚的神情、忧郁的气质和台下的观众来一个惊鸿一瞥的亮相，就是这一个对接，王秀玲老师把林黛玉的艺术形象镌刻在了观众的心中，哪怕是习惯越剧版本的观众也深深惊叹王派的表演艺术，王秀玲就是林黛玉，林黛玉就是王秀玲。这种艺术境界之高，是后来者难以超越的顶峰。紧接着，林黛玉便又弱不禁风、娇喘吁吁，在摇曳飘摆间，好似花锄要从肩上滑落、花篮要从锄头滑脱，一刹那间她躲肩转身，犹如春日垂柳袅袅娜娜，不胜重负地坠落在落英缤纷的太湖石畔，蜷成一个优美的“软卧鱼”。这种细腻的表演展现出来的细节，把林黛玉不幸的家庭变故、寄人篱下的孤苦无助的柔弱之美刻画得淋漓尽致，令观众心碎神伤。这场戏，林黛玉从花落联想到了自己的悲惨命运，禁不住潸然泪下，她唱到：“把花锄偷洒泪心酸难禁，可怜我似落花身世凄凉。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这段唱由“小汉江”转“大汉江”，转“诗篇”，再转“哭诗篇”，一唱三叹，余音袅袅，忧郁、柔婉、低回、凄凉，表达出了林黛玉的哀伤、幽怨、委屈、愤懑之情。打扫落花的时候，她是那么的轻柔，手也轻、脚也轻、扫帚也轻，她不像是在扫花，倒像是在收集花魂；捧起花时，又是特别的细腻，花瓣上沾染了一点尘土，她轻轻地捡起，一甩一抖，轻轻吹拂，然后放进花篮。这两处细微的连贯性动作，尽现了林黛玉爱花、惜花、怜花、慕花之情，尽展了林黛玉作为一个柔弱女子睹花伤己的感伤之美，令观众黯然神伤，感慨不已。
　　在现代戏《游乡》和《掩护》中，王秀玲老师追求的是天然去雕饰的清纯之美。她所塑造的现代女性杜娟和春兰，是那么贴近时代、贴近生活，是那么鲜活、天然、清纯、可爱。在古典戏《铡西宫》和《秦香莲》中，她追求的又是仪态万方的华丽之美。她塑造的西宫和皇姑彰显着皇家的威严、霸气、尊贵、傲慢。虽然所饰演的是被批判的人物，但王秀玲老师很注重仪态、讲究姿容，所展现出来的美感是浓重的、华彩的。
　　作为王派弟子，笔者暗下决心，一定认真去研究、揣摩老师的艺术真谛，把她的美学品格继承下来，传承下去，为河南曲剧的生存与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作者单位：河南省洛阳市曲剧团
　　（责任编辑：鞠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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