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话剧剧本 要第四幕~ 求。急

作者&投稿:诸溥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求雷雨话剧剧本,第三幕和第四幕全部,急!!!!!!!!!!!!!!!!!!!!!!!~

第三幕
--杏花巷十号,在鲁贵家里。--
下面是鲁家屋外的情景。
车站的钟打了十下,杏花巷的老少还沿着那白天蒸发着臭气,只有半夜才从租界区域吹来一
阵好凉风的水塘边上乘凉。虽然方才落了一阵暴雨,天气还是郁热难堪,太空黑漆漆地布满
了了恶相的黑云,人们都像晒在太阳下的小草,虽然半夜里沾了点露水,心里还是热燥燥的
,期望着再来一次的雷雨。倒是躲在池塘芦草下的青蛙叫得起劲,一直不停。闲人谈话的声
音有一阵没一阵地。无星的天空时而打着没雷的闪电,蓝森森地一晃,闪露出来池塘边的垂
柳在水面颤动着。闪光过去,还是黑黝黝的一片。

渐渐乘凉的人散了,四周围静下来,雷又隐隐地响着,青蛙像是吓得不敢多叫,风又吹起来
,柳叶沙沙地。在深巷里,野狗寂寞地狂吠着。

以后闪电更亮得蓝森森地可怕,雷也更凶恶似地隆隆地滚着,四周却更沉闷地静下来,偶尔
听见几声青蛙叫和更大的木梆声,野狗的吠声更稀少,狂雨就快要来了。

最后暴风暴雨,一直到闭幕。

不过观众看见的还是四凤的屋子,(即鲁贵两间房的内屋)前面的叙述除了声音只能由屋子
中间一层木窗户显出来。

在四凤的屋子里面呢:

鲁家现在才吃完晚饭,每个人的心绪都是烦恶的。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在一个屋角,鲁大海
一个人在擦什么东西。鲁妈同四凤一句话也不说,大家静默着。鲁妈低着头在屋子中间的圆
桌旁收拾筷子碗,鲁贵坐在左边一张靠椅上,喝得醉醺醺地,眼睛发了红丝,像个猴子,半
身倚着靠背,望着鲁妈打着噎。他的赤脚忽然放在椅子上,忽然又平拖在地上,两条腿像人
字似地排开,他穿一件白汗衫,半臂已经汗透了,贴在身上,他不住地摇着芭蕉扇。

四凤在中间窗户前面站着:背朝着观众,面向窗外不安地望着,窗外池塘边有乘凉的人们说
着闲话,有青蛙的叫声。她时而不安地像听见了什么似的,时而又转过头看了看鲁贵,又烦
厌地迅速转过去。在她旁边靠左墙是一张搭好的木板床,上面铺着凉席,一床很干净的夹被
,一个凉草枕和一把蒲扇,很整齐地放在上面。

屋子很小,像一切穷人的屋子,屋顶低低地压在头上。床头上挂着一张烟草公司的广告画,
在左边的墙上贴着过年时粘上的旧画,已经破烂许多地方。靠着鲁贵坐的唯一的一张椅子立
了一张小方桌,上面有镜子,梳子,女人用的几件平常的化妆品,那大概是四凤的梳妆台了
。在左墙有一条板凳,在中间圆桌旁边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圆凳子,在右边四凤的床下正排着
两三双很时髦的鞋,鞋的下头,有一只箱子,上面铺着一块白布,放着一个瓷壶同两三个粗
的碗。小圆桌上放着一盏洋油灯,上面罩一个鲜红美丽的纸灯罩;还有几件零碎的小东西;
在暗淡的灯影里,零碎的小东西虽然看不清楚,却依然领人觉得这大概是一个女人的住房。
这屋子有两个门,在左边--就是有木床的一边--开着一个小门,外面挂着一幅强烈的有
花的红幔,里面存着煤,一两件旧家俱,四凤为着自己换衣服用的。右边有一个破旧的木门
,通着鲁家的外间,外面是鲁贵住的地方,是今晚鲁贵夫妇睡的处所。那外间屋的门就通着
池塘边泥泞的小道。这里间与外间相连的木门,旁边侧立一副铺板。

开幕时正是鲁贵兴致淋漓地刚刚倒完了半咒骂式的家庭训话。屋内都是沉默而紧张的。沉闷
中听得出池塘边唱着淫荡的春曲,参杂着乘凉人们的谈话。各人在想各人的心思,低着头不
做声。鲁贵满身是汗,因为喝酒喝得太多,说话也过于卖了力气,嘴里流着涎水,脸红的吓
人,他好像很得意自己在家里的位置同威风,拿着那把破芭蕉扇,挥着,舞着,指着。为汗
水浸透了似的肥脑袋探向前面,眼睛迷腾腾地,在各个人的身上扫来扫去。

大海依旧擦他的手枪,两个女人都不做声,等着鲁贵继续嘶喊,这时青蛙同卖唱的叫声传了
过来。四凤立在窗户前,偶而深深地叹着气。

贵 (咳嗽起来)他妈的!(一口痰吐在地上,兴奋地问着)你们听,你们哪一个对得起
我?(向四凤同大海)你们不要不愿意听,你们哪一个人不是我辛辛苦苦养到大?可是现在
你们哪一件是做的对得起我?(先向左,对大海)你说?(忽向右,对四凤)你说?(对着
站在中间圆桌旁的鲁妈,胜利地)你也说说,这都是你的好孩子啊!(拍,又一口痰)。

〔静默。听外面胡琴,同唱声。

大 (向四凤)这是谁?快十点半还在唱?
四 (随意地)一个瞎子同他老婆,每天在这儿卖唱的。(挥着扇,微微叹一口气)
贵 我是一辈子犯小人,不走运。刚在周家混了两年,孩子都安置好了,就叫你(指鲁妈
)连累下去了。你回家一次就出一次事。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叫完电灯匠回公馆,凤儿的事
没有了,连我的老根子也拔了。妈的,你不来,(指鲁妈)我能倒这样的霉?(又一口痰)
大 (放下手枪)你要骂我就骂我,别指东说西,欺负妈好说话。
贵 我骂你?你是少爷!我骂你?你连人家有钱的人都当面骂了,我敢骂你?
大 (不耐烦)你喝了不到两盅酒,就叨叨叨,叨叨叨,这半点钟你够不够?
贵 够?哼,我一肚子的冤屈,一肚子的火,我没个够!当初你爸爸也不是没叫人伺候过
,吃喝玩乐,我哪一样没讲究过!自从娶了你的妈,我是家败人亡,一天不如一天,一天不
如一天,……
四 那不是你自己赌钱输光的!
大 你别理他,让他说。
贵 (只顾嘴头说得畅快,如同自己是唯一的牺牲者一样)我告诉你,我是家败人亡,一
天不如一天。我受人家的气,受你们的气。现在好,连想受人家的气也不成了,我跟你们一
块儿饿着肚子等死。你们想想,你们是哪一件事对得起我?(忽而觉得自己的腿没处放,面
向鲁妈)侍萍,把那凳子拿过来,我放放大腿。
大 (看着鲁妈,叫她不要管)妈!(然而鲁妈还是拿了那唯一的圆凳子过来,放在鲁贵
的脚下。他把腿放好)
贵 (望着大海)可是这怪谁?你把人家骂了,人家一气,当然就把我们辞了。谁叫我是
你的爸爸呢?大海,你心里想想,我这么大年纪,要跟着你饿死;我要是饿死,你是哪一点
对得起我?我问问你,我要是这样死了?
大 (忍不住,立起,大声)你死就死了,你算老几?
贵 (吓醒了一点)妈的,这孩子! |
鲁 大海! |(同时惊恐地喊出)
四 哥哥 |
贵 (看见大海那副魁梧的身体,同手里拿着的枪,心里有点怕,笑着)你看看,这孩子
这点小脾气!--(又接着说)咳,说回来,这也不能就怪大海,周家的人从上到下就没有
一个好东西。我伺候他们两年,他们那点出息我哪一样不知道?反正有钱人家顶方便,做了
坏事,外面比做了好事装得还体面;文明词越用得多,心里头越男盗女娼。王八蛋!别看今
天我走的时候,老爷太太装模作样地跟我尽打官话,好东西,明儿见!他们家里这点出息当
我不知道?
四 (怕他胡闹)爸!你可,你可千万别去周家!
贵 (不觉骄傲起来)哼,明天,我把周家太太大少爷这点老底子给他一个宣布,就连老
头这老王八蛋也得给我跪下磕头。忘恩负义的东西!(得意地咳嗽起来)。他妈的!(拍地
又一口痰吐在地上,向四凤)茶呢?
四 爸,你真是喝醉了么?刚才不跟你放在桌上么?
贵 (端起杯子,对四凤)这是白水,小姐!(泼在地上)。
四 (冷冷地)本来是白水,没有茶。
贵 (因为她打断他的兴头,向四凤)混帐。我吃完饭总要喝杯好茶,你还不知道么?
大 (故意地)哦,爸爸吃完饭还要喝茶的。(向四凤)四凤,你怎么不把那一两四块八
的龙井沏上,尽叫爸爸生气!
四 龙井,家里连茶叶末也没有。
大 (向贵)听见了没有?你就将就喝杯开水吧,别这样穷讲究啦。(拿一杯白开水,放
在他身旁桌上,走开。)
贵 这是我的家。你要看着不顺眼,你可以滚开。
大 (上前)你,你--
鲁 (阻大海)别,别,好孩子。看在妈的份上,别同他闹。
贵 你自己觉得挺不错,你到家不到两天,就闹这么大的乱子,我没有说你,你还要大我
么?你给我滚!
大 (忍着)妈,他这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妈,我走了。
鲁 胡说。就要下雨,你上哪儿去?
大 我有点事。办不好,也许到车厂拉车去。
鲁 大海,你--
贵 走,走,让他走。这孩子就是这点穷骨头。叫他滚,滚,滚!
大 你小心点。你少惹我的火!
贵 (赖皮)你妈在这儿。你敢把你的爹怎么样?你这杂种!
大 什么,你骂谁?
贵 我骂你。你这--
鲁 (向贵)你别不要脸,你少说话!
贵 我不要脸?我没有在家养私孩子,还带着个(指大海)嫁人。
鲁 (心痛极)哦,天!
大 (抽出手枪)我--我打死你这老东西!(对鲁贵)

〔鲁贵叫,站起。急到里间,僵立不动。

贵 (喊)枪,枪,枪。
四 (跑到大海的面前,抱着他的手)哥哥。
鲁 大海你放下。
大 (对鲁贵)你跟妈说,说自己错了,以后永远不再乱说话,乱骂人。
贵 哦--
大 (进一步)说呀!
贵 (被胁)你,你--你先放下。
大 (气愤地)不,你先说。
贵 好。(向鲁妈)我说错了,我以后永远不乱说,不骂人了。
大 (指那唯一的圆椅)还坐在那儿!
贵 (颓唐地坐在椅上,低着头咕噜着)这小杂种!
大 哼,你不直得我卖这么大的力气。
鲁 放下。大海,你把手枪放下。
大 (放下手枪,笑。)妈,妈您别怕,我是吓唬吓唬他。
鲁 给我。你这手枪是哪儿弄来的?
大 从矿上带来的,警察打我们的时候掉下的,我拾起来了。
鲁 你现在带在身上干什么?
大 不干什么。
鲁 不,你要说。
大 (狞笑)没有什么,周家逼着我,没有路走,这就是一条路。
鲁 胡说,交给我。
大 (不肯)妈!
鲁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周家的事算完了,我们姓鲁的永远不提他们了。
大 (低声,缓慢地)可是我们在矿上流的血呢?周家大少爷刚才打在我脸上的巴掌呢?
就完了么?
鲁 嗯,完了。这一本帐算不清楚,报复是完不了的。什么都是天定,妈愿你多受点苦。
大 那是妈自己,我--
了 (高声)大海,你是我最爱的孩子,你听着,我从来不用这样的口气对你说过话。你要
是伤了周家的人,不管是那里的老爷或者少爷,你只要伤害了他们,我是一辈子也不认你的

大 可是妈--(恳求)
鲁 (肯定地)你知道妈的脾气,你若要做了妈最怕你做的事情,妈就死在你的面前。
大 (长叹一口气)哦,妈,您--(仰头望,又低下头来)那我会恨--恨他们一辈子

鲁 (叹一口气)天,那就不能怪我了。(向大海)把手枪给我。(大海不肯)交给我!
(走近大海,把手枪拿了过来。)
大 (痛苦)妈,您--
四 哥哥,你给妈!
大 那么您拿去吧。不过您搁的地方得告诉我。
鲁 好,我放在这个箱子里。(把手枪放在床头的木箱里)可是(对大海)明天一早我就
报告警察,把枪交给他。
贵 对极了,这才是正经。
大 你少说话!
鲁 大海。不要这样同父亲说话。
大 (看鲁贵,又转头)好,妈,我走了。我看车厂子里有认识的人没有。
鲁 好,你去。你可得准回来。一家人不许这样呕气。
大 嗯。就回来。

〔大海由左边与外间通的房门下,听见他关外房大门的声音。鲁贵立起来看着大
海走出去,怀着怨气又回来站在圆桌旁。

贵 (自言自语)这个小王八蛋!(问鲁妈)刚才我叫你买茶叶,你为什么不买?
鲁 没有闲钱。
贵 可是,四凤,我的钱呢?--刚才你们从公馆领来的工钱呢?
四 您说周公馆多给的两个月工钱?
贵 对了,一共连新加旧六十块钱。
四 (知道早晚也要告诉他)嗯,是的,还给人啦。
贵 什么,你还给人啦?
四 刚才赵三又来堵门要你赌帐,妈就把那个钱都还给他了。
贵 (问鲁妈)六十块钱?都还了帐啦!
鲁 嗯,把你这次的赌帐算是还清了。
贵 (急了)妈的,我的家就是叫你们这样败了的,现在是还帐的时候么?
鲁 (沉静地)都还清了好。这儿的家我预备不要了。
贵 这儿的家你不要么?
鲁 我想,大后天就回济南去。
贵 你回济南,我跟四凤在这儿,这个家也得要啊。
鲁 这次我带着四凤一块儿走,不叫她一个人在这儿了。
贵 (对四凤笑)四凤,你听你妈带着你走。
鲁 上次我走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的事情怎么样。外面人地生疏,在这儿四凤有邻居张大
婶照应她,我自然不带她走。现在我那边的事已经定了。四凤在这儿又没有事,我为什么不
带她走?
四 (惊)您,您真要带我走?
鲁 (沉痛地)嗯,妈以后说什么也不离开你了。
贵 不成,这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鲁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你要愿意去,大后天一块儿走也可以。不过那儿是找不着你这一
帮赌钱的朋友的。
贵 我自然不到那儿去。可是你要带四凤到那儿干什么?
鲁 女孩子当然随着妈走,从前那是没有法子。
贵 (滔滔地)四凤跟我有吃有穿,见的是场面人。你带着她,活受罪,干什么?
鲁 (对他没有办法)跟你也说不明白。你问问她愿意跟我还是愿意跟你?
贵 自然是愿意跟我。
鲁 你问她!
贵 (自信一定胜利)四凤,你过来,你听清楚了。你愿意怎么样?随你。跟你妈,还是
跟我?(四凤转过身来,满脸的眼泪)咦,这孩子,你哭什么?
鲁 哦,凤儿,我的可怜的孩子。
贵 说呀,这不是大姑娘上轿,说呀!
鲁 (安慰地)哦,凤儿,告诉我,刚才你答应得好好地,愿意跟着妈走,现在又怎么哪
?告诉我,好孩子。老实地告诉妈,妈还是喜欢你。
贵 你说你让她走,她心里不高兴。我知道,她舍不得这个地方。(笑)
四 (向鲁贵)去!(向鲁妈)别问我,妈,我心里难过。妈,我的妈,我是跟你走的。
妈呀!(抽咽,扑在鲁妈的怀里)。
鲁 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今天受了委屈了。
贵 你看看,这孩子一身小姐气,她要个你不是受罪么?
鲁 (向鲁贵)你少说话,(对四凤)妈命不好,妈对不起你,别难过!以后跟妈在一块
儿。没有人会欺负你,哦,我的心肝孩子。
〔大海由左边上。
大 妈,张家大婶回来了。我刚才在路上碰见的。
鲁 你,你提到我们卖家俱的事么?
大 嗯,提了。她说,她能想法子。
鲁 车厂上找着认识的人么?
大 有,我还要出去:找一个保人。
鲁 那么我们一同出去吧。四凤,你等着我,我就回来!
大 (对鲁贵)再见,你酒醒了点么?(向四凤)今天晚上我恐怕不回家睡觉。
〔大海,鲁妈同下。
贵 (目送他们出去)哼,这东西!(见四凤立在窗前,便向她)你妈走了,四凤。你说
吧,你预备怎么样呢?
四 (不理他,叹一口气,听外面的青蛙声同雷声。)
贵 (蔑视)你看,你这点心思还不浅。
四 (掩饰)什么心思?天气热,闷得难受。
贵 你不要骗我,你吃完饭眼神直瞪瞪的,你在想什么?
四 我不想什么。
贵 (故意伤感地)凤儿,你是我的明白孩子。我就有你这一个亲女儿,你跟你妈一走,
那就剩我一个人在这儿哪。
四 你别说了,我心里乱得很。(外面打闪)你听,远远又打雷。
贵 孩子,别打岔,你真预备跟你妈回济南么?
四 嗯。(吐一口气)。
贵 (无聊地唱)“花开花谢年年有,人过了青春不再来!”哎。(忽然地)四凤,人活
着就是两三年好日子,好机会一错过就完了。
四 您,您去吧。我困了。
贵 (徐徐诱进)周家的事你不要怕。有了我,明天我们还是得回去。你真走得开,(暗
指地)你放得下这样好的地方么?你放得下周家--
四 (怕他)您不要乱说了。您睡去吧!外边乘凉的人 都散了。您为什么不睡去?
贵 你不要胡思乱想。(说真心话)这世界没有一个人靠得住,只有钱是真的。唉,偏偏
你同你母亲不知道钱的好处。
四 听,我像是听见有人来敲门。
〔外面敲门声。
贵 快十一点,这会有谁?
四 爸爸,您让我去看。
贵 别,让我出去。
〔鲁贵开左门一半。
贵 谁?
外面的声音 这儿姓鲁么?
贵 是啊,干什么?
外面的声音 找人。
贵 你是谁?
外面的声音 我姓周。
贵 (喜形于色)你看,来的不是?周家的人来了。
四 (惊骇着,忙说)不,爸爸,您说我们都出去了。
贵 咦,(乖巧地看她一眼)这叫什么话?
〔鲁贵下。
四 (把屋子略微收拾一下,不用的东西放在左边帐后的小屋里,立在右边角上,等候着
客进来。
〔这时,听见周冲同鲁贵说话的声音,一时鲁贵同周冲上。
冲 (见着四凤高兴地)四凤!
四 (奇怪地望着)二少爷!
贵 (谄笑)您别见笑我,我们这儿穷地方。
冲 (笑)这地方真不好找。外边有一片水,很好的。
贵 二少爷。您先坐下。四凤(指圆桌)你把那张好椅子拿过来。
冲 (见四凤不说话)四凤,怎么,你不舒服么?
四 没有。--(规规矩矩地)二少爷,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要是太太知道了,你--
冲 这是太太叫我来的。
贵 (明白了一半)太太要您来的?
冲 嗯,我自己也想来看看你们。(问四凤)你哥哥同母亲呢?
贵 他们出去了。
四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冲 (天真地)母亲告诉我的。没想到这地方还有一大片水,一下雨真滑,黑天要是不小
心容易摔下去。
贵 二少爷,您没摔着么?
冲 (稀罕地)没有。我坐家里的车,很有趣的。(四面望望这屋子的摆设,很高兴地笑
着,看四凤)哦,你原来在这儿!
四 我看你赶快回家吧。
贵 什么?
冲 (忽然)对了,我忘了我为什么来的了。妈跟我说,你们离开我家,她很不放心;她
怕你们找不着事情,叫我送给你一百块钱。(拿出钱)
四 什么?
贵 (以为周家的人怕得罪他,得意地笑着,对四凤)你看人家多厚道,到底是人家有钱
的人。
四 不,二少爷,你替我谢谢太太,我们好好过日子。拿回去吧。
贵 (向四凤)你看你,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太太叫二少爷亲自送来,这点意思我们好意
思不领下么?(收下钞票)你回头跟太太回一声,我们都挺好的。请太太放心,谢谢太太。
四 (固执地)爸爸,这不成。
贵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
四 您要收下,妈跟哥哥一定不答应。
贵 (不理她,向冲)谢谢您老远跑一趟。我先跟您买点鲜货吃,您同四凤在屋子里坐一
坐,我失陪了。
四 爸,您别走!不成。
贵 别尽说话,你先跟二少爷倒一碗茶。我就回来。
〔鲁贵忙下。
冲 (不由衷地)让他走了也好。
四 (厌恶地)唉,真是下作!(不随意地)谁叫你送钱来了?
冲 你,你,你像是不愿意见我似的。为什么呢?我以后不再乱说话了。
四 (找话说)老爷吃过饭了么?
冲 刚刚吃过。老爷在发脾气,母亲没吃完饭就跑到楼上生气。我劝了她半天,要不我还
不会这样晚来。
四 (故意不在心地)大少爷呢?
冲 我没有见着他,我知道他很难过,他又在自己房里喝酒,大概是醉了。
四 哦!(叹一口气)--你为什么不叫底下人替你来?你何必自己跑到这穷人住的地方
来?
冲 (诚恳地)你现在怨了我们吧!--(羞愧地)今天的事,我真觉得对不起你们,你
千万不要以为哥哥是个坏人。他现在很后悔,你不知道他,他还很喜欢你。
四 二少爷,我现在已经是不周家的佣人了。
冲 然而我们永远不可以算是顶好的朋友么?
四 我预备跟我妈回济南去。
冲 不,你先不要走,早晚你同你父亲还可以回去的。我们搬了新房子,我的父亲也许回
到矿上去,那时你就回来,那时候我该多么高兴!
四 你的心真好。
冲 四凤,你不要为这一点小事来烦忧。世界大的很,你应当读书,你就知道世界上有过
许多人跟我们一样地忍受着痛苦,慢慢地苦干,以后又得到快乐。
四 唉,女人究竟是女人!(忽然)你听,(蛙鸣)蛤蟆怎么不睡觉,半夜三更的还叫呢

冲 不,你不是个平常的女人,你有力量,你能吃苦,我们都还年青,我们将来一定在这
世界为着人类谋幸福。我恨这不平等的社会,我恨只讲强权的人,我讨厌我的父亲,我们都
是被压迫的人,我们是一样。--
四 二少爷,您渴了吧,我跟您倒一杯茶。(站起倒茶)
冲 不,不要。
四 不,让我再伺候伺候您。
冲 你不要这样说话,现在的世界是不该存在的。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我的底下人,你是
我的凤姐姐,你是我引路的人,我们的真世界不在这儿。
四 哦,你真会说话。
冲 有时我就忘了现在,(梦幻地)忘了家,忘了你,忘了母亲,并且忘了我自己。我想
,我像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非常明亮的天空,……在无边的海上……哦,有一条轻得想海
燕似的小帆船,在海风吹得紧,海上的空气闻得出有点腥,有点咸的时候,白色的帆张得满
满地,像一只鹰的翅膀斜贴在海面上飞,飞,向着天边飞。那时天边上只淡淡地浮着两三片
白云,我们坐在船头,望着前面,前面就是我们的世界。
四 我们?
冲 对了,我同你,我们可以飞,飞到一个真真干净,快乐的地方,那里没有争执,没有
虚伪,没有不平等,没有……(头微仰,好像眼前就是那么一个所在,忽然)你说好么?
四 你想得真好。
冲 (亲切地)你愿意同我一块儿去么?就是带着他也可以的。
四 谁?
冲 你昨天告诉我的,你说你的心已经许给了他,那个人他一定也像你,他一定是个可爱
的人。
〔鲁大海进。
四 哥哥。
大 (冷冷地)这是怎么回事?
冲 鲁先生!
四 周家二少爷来看我们来了!
大 哦--我没想到你们现在在这儿?父亲呢?
四 出去买东西去啦。
大 (向冲)奇怪得很!这么晚!周少爷会到我们这个穷地方来--看我们。
冲 我正想见你呢。你,你愿意--跟我拉拉手么?(把右手伸出去)。
大 (乖戾地)我不懂得外国规矩。
冲 (把手缩回来)那么,让我说,我觉得我心里对你很抱歉的。
大 什么事?
冲 (脸红)今天下午,你在我们家里--
大 (勃然)请你少提那椿事。
四 哥哥,你不要这样,人家是好心好意来安慰我们。
大 少爷,我们用不着你的安慰,我们生成一付穷骨头,用不着你半夜的时候到这里来安
慰我们。
冲 你大概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大 (清楚地)我没有误会。我家里没有第三个人,我妹妹在这儿,你在这儿,这是什么
意思?
冲 可是谁都没有这么想。
大 可是谁都这么想。(回头向四凤)出去。
四 哥哥!
大 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同儿少爷说。(见四凤不走)出去!
〔四凤慢慢地由左门出去。
大 二少爷,我们谈过话,我知道你在你们家里算是明白点的;不过你记着,以后你要再
到这儿来,来--安慰我们,(突然凶暴地)我就打断你的腿。
冲 打断我的腿?
大 (肯定地神态)嗯!
冲 (笑)我想一个人无论怎样总不会拒绝别人的同情吧。
大 同情不是你同我的事,也要看看地位才成。
冲 大海,我觉得你有时候有些偏见太重,有钱的人并不是罪人,难道说就不能同你们接
近么?
大 你太年轻,多说你也不明白。痛痛快快地告诉你吧,你就不应当到这儿来,这儿不是
你来的地方。
冲 为什么?--你今早还说过,你愿意做的我朋友,我想四凤也愿意做我的朋友,那么
我就不可以来帮点忙么?
大 少爷,你不要以为这样就是仁慈。我听说,你想叫四凤念书,是么?四凤是我的妹妹
,我知道她!她不过是一个没有定性平平常常的女孩子,也是想穿丝袜子,想坐汽车的。
冲 那你看错了她。
大 我没有看错。你们有钱人的世界,她多看一眼,她就得多一番烦恼。你们的汽车,你
们的跳舞,你们闲在的日子,这两年已经把她的眼睛看迷了,她忘了她是从哪里来的,她现
在回到她自己的家里什么都不顺眼啦。可是她是个穷人的孩子,她的将来是给一个工人当老
婆,洗衣服,做饭,捡煤渣。哼,上学,念书,嫁给一个阔人当太太,那是一个小姐的梦!
这些在我们穷人连想都想不起的。
冲 你的话当然有点道理,可是--
大 所以如果矿主的少爷真替四凤着想,那我就请少爷从今以后不要同她往来。
冲 我认为你的偏见太多,你不能说我的父亲是个矿主,你就要--
大 现在我警告你(瞪起眼睛来)……
冲 警告?
大 如果什么时候我再看见你跑到我家里,再同我的妹妹在一起,我一定--(笑,忽然
态度和善些下去)好,我盼望没有这事情发生。少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要睡觉了。
冲 你,你那样说话,--是我想不到的,我没想到我的父亲的话是对的。
大 (阴沉地)哼,(爆发)你的父亲是个老混?

留个邮箱,给你发全集吧

仆 老爷!

朴 我叫了你半天。

仆 外面下雨,听不见。

朴 (指钟)钟怎么停了?

仆 (解释地)每次总是四凤上的,今天她走了,这件事就忘了。

朴 什么时候了?

仆 嗯,--大概有两点钟了。

朴 刚才我叫帐房汇一笔钱到济南去,他
们弄清楚没有?

仆 您说寄给济南一个,一个姓鲁的,是么?

朴 嗯。

仆 预备好了。
[外面闪电,朴园回头望花园。
朴 藤萝架那边的电线,太太叫人来修理了么?

仆 叫了,电灯匠说下着大雨不好修理,明天再来。

朴 那不危险么?

朴 可不是么?刚才大少爷的狗走过那儿,碰着那根电线,就给电死了。现在那儿已经用
绳子圈起来,没有人走那儿。
朴 哦。--什么,现在几点了?
仆 两点多了。老爷要睡觉么?
朴 你请太太下来。
仆 太太睡觉了。
朴 (无意地)二少爷呢?
仆 早睡了。
朴 那么,你看看大少爷。
仆 大少爷吃完饭出去,还没有回来。
[沉默半晌。
朴 (走回沙发坐下,寂寞地)怎么这屋子一个人也没有?
仆 是,老爷,一个人也没有。
朴 今天早上没有一个客来。
仆 是,老爷。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有家的都在家里呆着。
朴 (呵欠,感到更深的空洞)家里的人也只有我一个人还在醒着。
仆 是,差不多都睡了。
朴 好,你去吧。
仆 您不要什么东西么?
朴 我不要什么。
冲 (没想到父亲在这儿)爸!
朴 (露喜色)你--你没有睡?
冲 嗯。
朴 找我么?
冲 不,我以为母亲在这儿。
朴 (失望)哦--你母亲在楼上。
冲 没有吧,我在她的门上敲了半天,她的门锁着。--是的,那也许。--爸,我走了

朴 冲儿,(冲立)不要走。
冲 爸,您有事?
朴 没有。(慈爱地)你现在怎么还不睡?
冲 (服从地)是,爸,我睡晚了,我就睡。
朴 你今天吃完饭把克大夫给的药吃了么?
冲 吃了。
朴 打了球没有?
冲 嗯。
朴 快活么?
冲 嗯。
朴 (立起,拉起他的手)为什么,你怕
我么?
冲 是,爸爸。
朴 (干涩地)你像是有点不满意我,是么?
冲 (窘迫)我,我说不出来,爸。
[半晌。
[朴园走回沙发,坐下叹一口气。招冲来,冲走近。
朴 (寂寞地)今天--呃,爸爸有一点觉得自己老了。(停)你知道么?
冲 (冷淡地)不,不知道,爸。
朴 (忽然)你怕你爸爸有一天死了,没有人照拂你,你不怕么?
冲 (无表情地)嗯,怕。
朴 (想自己的儿子亲近他,可亲地)你今天早上说要拿你的学费帮一个人,你说说看,
我也许答应你。
冲 (悔怨地)那是我糊涂,以後我不会这样说话了。
[半晌。
朴 (恳求地)后天我们就搬新房子,你不喜欢么?
冲 嗯。
[半晌。朴 (责备地望着冲)你对我说话很少。

冲 (无神地),我--我说不出,您平时总像不愿意见我们似的。(嗫嚅地)您今天
有点奇怪,我--我--

朴 (不愿他向下说)嗯,你去吧!

冲 是,爸爸。
[冲由饭厅下。
[朴园失望地看着他儿子下去,立起,拿起侍萍的相片,寂寞地呆望着四周。关
上立灯,面前书房。
[繁漪由中门上。不做声地走进来,雨衣上的是还在往下滴,发鬓有些湿。颜色
是很惨白,整个面都像石膏的塑像。高而白的鼻粱,薄而红的嘴唇死死地刻在脸上,如刻在
一个严峻的假面上,整个脸庞是无表情的。只有她的眼睛烧着心内疯狂的火,然而也是冷酷
的,爱和恨烧尽了女人一切的仪态,她像是厌弃了一切,只有计算着如何报复的心念在心中
起伏。
[她看见朴园,他惊愕地望着她。

繁 (毫不奇怪地)还没睡么?(立在中门前,不动。)

朴 你?(走近她,粗而低的声音)你上哪儿去了?(望着她,停)冲儿找你一个晚上。

繁 (平常地)我出去走走。

朴 这样大的雨,你出去走?

繁 嗯,--(忽然报复地)我有神经病。

朴 我问你,你刚才在哪儿?

繁 (厌恶地)你不用管。

朴 (打量她)你的衣服都湿了,还不脱了它。

繁 (冷冷地,有意义地)我心里发热,我要在外面冰一冰。

朴 (不耐烦地)不要胡言乱话的,你刚才究竟上哪儿去了?

繁 (无神地望着他,清楚地)在你的家里!

朴 (烦恶地)在我的家里?

繁 (觉得报复的快感,微笑)嗯,在花园里赏雨。

朴 一夜晚。

繁 (快意地)嗯,淋了一夜晚。
[半晌,朴园惊疑地望着她,繁漪像一座石像似的仍站在门前。

朴 繁漪,我看你上楼去歇一歇吧。

繁 (冷冷地)不,不,(忽然)你拿的什么?(轻蔑地)哼,又是那个女人的相片!(
伸手拿)。

朴 你可以不看,萍儿的母亲的。
繁 (抢过去了,前走了两步,就向灯下看)萍儿的母亲很好看。
[朴园没有理她,在沙发上坐下。
繁 我问你,是不是?
朴 嗯。
繁 样子很温存的。
朴 (眼睛望着前面)
繁 她很聪明。
朴 (冥想)嗯。
繁 (高兴地)真年青。
朴 (不自觉地)不,老了。
繁 (想起)她不是早死了么?
朴 嗯,对了,她早死了。
繁 (放下相片)奇怪,我像是杂哪儿见过似的。
朴 (抬起头,疑惑地)不,不会吧。--你在哪儿见过她吗?
繁 (忽然)她的名字很雅致,侍萍,侍萍,就是有点丫头气。
朴 好,我看不睡去吧。(立起,把相片拿起来。)
繁 拿这个做什么?
朴 后天搬家,我怕掉了。

繁 不,不,(从他手中取过来)放在这儿一晚上,(怪样地笑)不会掉的,我替你守着
她。(放在桌上)

朴 不要装疯!你现在有点胡闹!

繁 我是疯了。请你不用管我。

朴 (愠怒)好,你上楼去吧,我要一个人在这儿歇一歇。

繁 不,我要一个人在这儿歇一歇,我要你给我出去。

朴 (严厉地)繁漪,你走,我叫你上楼去!

繁 (轻蔑地)不,我不愿意。我告诉你(暴躁地)我不愿意!
[半晌。
朴 (低声)你要注意这儿,(指头)记着克大夫的话,他要你静静地,少说话。明天克
大夫还来,我已经替你请好了。

繁 谢谢你!(望着前面)明天?哼!
[萍低头由饭厅走出,神色忧郁,走向书房。

朴 萍儿。

萍 (抬头,惊讶)爸!您还没有睡。

朴 (责备地)怎么,现在才回来。

萍 不,爸,我早回来,我出去买东西去了。

朴 你现在做什么?

萍 我到书房,看看爸写的介绍信在那儿没有。

朴 你不是明天早车走么?

萍 我忽然想起今天夜晚两点半钟有一趟车,我预备现在就走。

繁 (忽然)现在?

萍 嗯。

繁 (有意义地)心里就这样急么?

萍 是,母亲。

朴 (慈爱地)外面下着大雨,半夜走不大方便吧?

萍 这时艘,明天日初到,找人方便些。

朴 信就在书房桌上,你要现在走也好。(萍点头,走向书房)你不用去!(向繁漪)你
到书房把信替他拿来。

繁 (看朴园,不信任地)嗯!
[繁漪进书房。

朴 (望繁出,谨慎地)她不愿上楼,回头你先陪她到楼上去,叫底下人伺候她睡觉。

萍 (无法地)是,爸爸。

朴 (更小心)你过来!(萍走近,低声)告诉底下人,叫他们小心点,(烦恶地)我看
她的病更重,刚才她忽然一个人出去了。

萍 出去了?

朴 嗯。(严厉地)在外面淋了一夜晚的雨,说话也非常奇怪,我怕这不是好现象。--
(觉得恶兆来了似的)我老了,我愿意家里平平安安地……

萍 (不安地)我想爸爸只要把事不看得太严重了,事情就会过去的。

朴 (畏缩地)不,不,有些事简直是想不到的。天意很--有点古怪:今天一天叫我忽
然悟到为人太--太冒险,太--太荒唐:(疲倦地)我累得很。(如释重负)今天大
概是
过去了。(自慰地)我想以後--不该,再有什么风波。(不寒而傈地)不,不该!
[繁漪持信上。

繁 (嫌恶地)信在这儿!

朴 (如梦初醒,向萍)好,你走吧,我也想睡了。(振起喜色)嗯!后天我们一定搬新
房子,你好好地休息两天。

繁 (盼望他走)嗯,好。
[朴园由书房下。

繁 (见朴园走出,阴沉地)这么说你是一定要走了。

萍 (声略带愤)嗯。

繁 (忽然急躁地)刚才你父亲对你说什么?

萍 (闪避地)他说要我陪你上楼去,请你睡觉。

繁 (冷笑)他应当觉几个人把我拉上去,关起来。

繁 (迸发)你不用骗我。我知道。我知道,(辛酸地)他说我是神经病。疯子,我知道
他,要你这样看我,他要什么人都这样看我。

萍 (心悸)不,你不要这样想。

繁 (奇怪的神色)你?你也骗我?(低声,阴郁地)我从你们的眼神看出来,你们父子
都愿我快成疯子!(刻毒地)你们--父亲同儿子--偷偷在我背後说冷话,说我,笑我,
在我背後计算着我。

萍 (镇静自己)你不要神经过敏,我送你上楼去。

繁 (突然地,高声)我不要你送,走开!(抑制着,恨恶地,低声)我还用不着你父亲
偷偷地,背着我,叫你小心,送一个疯子上楼。

萍 (抑制着自己的烦嫌)那么,你把信给我,让我自己走吧。

繁 (不明白地)你上哪儿?

萍 (不得已地)我要走,我要收拾我的东西。

繁 (忽然冷静地)我问你,你今天晚上上哪儿去了?

萍 (敌对地)你不用问,你自己知道。

繁 (低声,恐吓地)到底你还是到她那儿去了。
[半晌,繁漪望萍,萍低头。
过就是穷点。

繁 (愤然)你现在说话很像你的弟弟。--(忧郁地)萍!
萍 干什么?
繁 (阴郁地)你知道你走了以後,我会怎么样?

萍 不知道。

繁 (恐惧地)你看看你的父亲,你难道想像不出?

萍 我不明白你的话。

繁 (指自己的头)就在这儿:你不知道么?

萍 (似懂非懂地)怎么讲?

繁 (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第一,那位专家,克大夫免不了会天天来的,要我吃药,
逼着我吃药,吃药,吃药,吃药!渐渐伺候着我的人一定多,守着我,像个怪物似的守着我
。他们--

萍 (烦)我劝你,不要这样胡想,好不好?

繁 (不顾地)他们渐渐学会了你父亲的话,“小心,小心点,她有点疯病!”到处都偷
偷地在我背後低着声音说话。叽咕着,慢慢地无论谁都要小心点,不敢见我,最後铁链子锁
着我,那我真成了疯子。

萍 (无办法)唉!(看表)不早了,给我信吧,我还要收拾东西呢。

繁 (恳求地)萍,这不是不可能的。(乞怜地)萍,你想一想,你就一点--就一点无
动于衷么?

萍 你--(故意恶狠地)你自己要走这一条路,我有什么办法?

繁 (愤怒地)什么,你忘记你自己的母亲也被你父亲气死的么?

萍 (一了百了,更狠毒地激惹她)我母亲不像你,她懂得爱!她爱自己的儿子,她没有
对不起我父亲。

繁 (爆发,眼睛射出疯狂的火)你有权利说这种话么?你忘了就在这屋子,三年前的你
么?你忘了你自己才是个罪人:你忘了,我们--(突然,压制自己,冷笑)哦,这是过去
的事,我不提了。(萍低头,身发颤,坐沙发上,悔恨抓着他的心,面上筋肉成不自然的拘
挛。她转向他,哭声,失望地说着。)哦,萍,好了。这一次我求你,最後一次求你。我从
来不肯对人这样低声下气说话,现在我求你可怜可怜我,这家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哀婉地
诉出)今天这一天我受的罪过你都看见了,这样子以後不是一天,是整月,整年地,以至到
我死,才算完。他厌恶我,你的父亲:他知道我明白他的底细,他怕我。他愿意人人看我是
怪物,是疯子,萍!--

萍 (心乱)你,你别说了。

繁 (急迫地)萍,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信的人,我现在求你,你先不要
走--

萍 (躲闪地)不,不成。

繁 (恳求地)即使你要走,你带我也离开这儿--

萍 (恐惧地)什么。你简直胡说!

繁 (恳求地)不,不,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儿,(不顾一切地)日后,甚至于你
要把四凤接来--一块儿住,我都可以,只要,只要(热烈地)只要你不离开我。

萍 (惊惧地望着她,退后,半晌,颤声)我--我怕你真疯了!

繁 (安慰地)不,你不要这样说话。只有我明白你,我知道你的弱点,你也知道我的。
你什么我都清楚。(诱惑地笑,向萍奇怪地招着手,更诱惑地笑)你过来,你--你怕什么


萍 (望着她,忍不住地狂喊出来)哦,我不要你这样笑!(更重)不要你这样对我笑!
(苦恼地打着自己的头)哦,我恨我自己,我恨,我恨我为什么要活着。

繁 (酸楚地)我这样累你么?然而你知道我活不到几年了。
萍 (痛苦地)你难道不知道这种关系谁听着都厌恶么?你明白我每天喝酒胡闹就因为自
己恨,--恨我自己么?

繁 (冷冷地)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不这样看,我的良心不是这样做的。(郑重地)萍
,今天我做错了,如果你现在听我的话,不离开家;我可以再叫四凤回来的。

萍 什么?

繁 (清清楚楚地)叫她回来还来得及。

萍 (走到她面前,声沉重,慢说)你跟我滚开!

繁 (顿,又缓缓地)什么?

萍 你现在不像明白人,你上楼睡觉去吧。

繁 (明白自己的命运)那么,完了。

萍 (疲惫地)嗯,你去吧。

繁 (绝望,沉郁地)刚才我在鲁家看见你同四凤。

萍 (不平地)你是冲弟弟的母亲么?你这样说话。

繁 (痛苦地)萍,你说,你说出来;我不怕,我早已忘了我自己(向冲,半疯狂地)你
不要以为我是你的母亲,(高声)你的母亲早死了,早叫你父亲压死了,闷死了。现在我不
是你的母亲。她是见着周萍又活了的女人,(不顾一切地)她也是要一个男人真爱她,要真
真活着的女人!

冲 (心痛地)哦,妈。

萍 (眼色向冲)她病了。(向繁漪)你跟我上楼去吧!你大概是该歇一歇。

繁 胡说!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我神经上没有一点病。你们不要以为我说胡话。(揩眼
泪,哀痛地)我忍了多少年了,我在这个死地方,监狱似的周公馆,陪着一个阎王十八年了
,我的心并没有死;你的父亲只叫我生了冲儿,然而我的心,我这个人还是我的。(指萍)
就只有他才要了我整个的人,可是他现在不要我,又不要我了。

冲 (痛极)妈,我最爱的妈,您这是怎么回事?

萍 你先不要管她,她在发疯!

繁 (激烈地)不要学你的父亲。没有疯--我这是没有疯!我要你说,我要你告诉他们
--这是我最後的一口气!

萍 (狠狠地)你叫我说甚么?我看你上楼睡去吧。

繁 (冷笑)你不要装!你告诉他们,我并不是你的后母。 [大家俱惊,略顿。

冲 (无可奈何地)妈!

繁 (不顾地)告诉他们,告诉四凤,告诉她!

四 (忍不住)妈呀!(投入鲁妈怀)

萍 (望着弟弟,转向繁漪)你这是何苦!过去的事你何必说呢?叫弟弟一生不快活。

繁 (失了母性,喊着)我没有孩子,我没有丈夫,我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要你
说:我--我是你的。

萍 (苦恼)哦,弟弟!你看弟弟可怜的样子,你要是有一点母亲的心--

繁 (报复地)你现在也学会你的父亲了,你这虚伪的东西,你记着,是你才欺骗了你的
弟弟,是你欺骗我,是你才欺骗了你的父亲!

萍 (愤怒)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欺骗他!父亲是个好人,父亲一生是有道德的,(
繁漪冷笑)--(向四凤)不要理她,她疯了,我们走吧。

繁 不用走,大门锁了。你父亲就下来,我派人叫他来的。

鲁 哦,太太!

萍 你这是干什么?

繁 (冷冷地)我要你父亲见见他将来的好媳妇再走。(喊)朴园,朴园……

冲 妈,您不要!

萍 (走到繁漪面前)疯子,你敢再喊!
[繁漪跑到书房门口,喊。

鲁 (慌)四凤,我们出去。

繁 不,他来了!
[朴园由书房进,大家俱不动,静寂若死。

朴 (在门口)你叫什么?你还不上楼去睡?

繁 (倨傲地)我请你见见你的好亲戚。

朴 (见鲁妈,四凤在一起,惊)啊,你,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繁 (拉四凤向朴园)这是你的媳妇,你见见。(指着朴园向四凤)叫他爸爸!(指着
鲁,妈向朴园)你也认识认识这位老太太。

鲁 太太!

繁 萍,过来!当着你父亲,过来,跟这个妈叩头。

萍 (难堪)爸爸,我,我--

朴 (明白地)怎么--(向鲁妈)侍萍,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繁 (惊)什么?

鲁 (慌)不,不,您弄错了。

朴 (悔恨地)侍萍,我想你也会回来的。

鲁 不,不!(低头)啊!天!

繁 (惊愕地)侍萍?什么,她是侍萍?

朴 (嗯。(烦厌地)繁,你不必再故意地问我,她就是萍儿的母亲,三十年前死了的。

繁 天哪!
[半晌。四凤苦闷地叫了一声,看着她的母亲,鲁妈苦痛地低着头。萍脑筋昏乱
,迷惑地望着父亲同鲁妈。这时繁漪渐渐移到周冲身边,现在她突然发现一个更悲惨的命运
,逐渐地使她同情萍,她觉出自己方才的疯狂,这使她很快地恢复原来平常母亲的情感。她
不自主地望着自己的冲儿。

朴 (沉痛地)萍儿,你过来。你的生母并没有死,她还在世上。

萍 (半狂地)不是她!爸,您告诉我,不是她!

朴 (严厉地)混帐!萍儿,不许胡说。她没有什么好身世,也是你的母亲。

萍 (痛苦万分)哦,爸!

朴 (尊严地)不要以为你跟四凤同母,觉得脸上不好看,你就忘了人伦天性。

四 (向母)哦,妈!(痛苦地)

朴 (沉重地)萍儿,你原谅我。我一生就做错了这一件事。我万没有想到她今天还在,
今天找到这儿。我想这只能说是天命。(向鲁妈叹口气)我老了,刚才我叫你走,我很后悔
,我预备寄给你两万块钱。现在你既然来了,我想萍儿是个孝顺孩子,他会好好地侍奉你。
我对不起你的地方,他会补上的。

萍 (向鲁妈)您--您是我的--

鲁 (不自主地)萍--(回头抽咽)

朴 跪下,萍儿!不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是你的生母。

四 (昏乱地)妈,这不会是真的。

鲁 (不语,抽咽)

繁 (转向萍,悔恨地)萍,我,我万想不到是--是这样,萍--

萍 (怪笑,向朴)父亲!(怪笑,向鲁妈)母亲!(看四凤,指她)你--

四 (与萍相视怪笑,忽然忍不住)啊,天!(由中门跑下,萍扑在沙发上,鲁妈死气沉
沉地立着。)

繁 (急喊)四凤!四凤!(转向冲)冲儿,她的样子不大对,你赶快出去看她。
[冲由中门下,喊四凤。

朴 (至萍前)萍儿,这是怎么回事?

萍 (突然)爸,你不该生我!(跑,由饭厅下)。
[远处听见四凤的惨叫声,冲狂呼四凤,过后冲也发出惨叫。

鲁 四凤,你怎么啦!
(同时叫)
繁 我的孩子,我的冲儿!
[二人同由中门跑出。

朴 (急走至窗前拉开窗幕,颤声)怎么?怎么?
[仆由中门跑上。

仆 (喘)老爷!

朴 快说,怎么啦?

仆 (急不成声)四凤……死了……

朴 (急)二少爷呢?

仆 也……也死了。

朴 (颤声)不,不,怎……么?

仆 四凤碰着那条走电的电线。二少爷不知道,赶紧拉了一把,两个人一块儿中电死了。

朴 (几晕)这不会。这,这,--这不能够,这不能够!
[朴园与仆人跑下。
[萍由饭厅出,颜色苍白,但是神气沉静的他走到那张放着鲁大海的手枪的桌
前,抽开抽屉,取出手枪,手微颤,慢慢走进右边书房。
[外面人声嘈乱,哭声,吵声,混成一片。鲁妈由中门上,脸更呆滞,如石膏人
像。老仆人跟在后面,拿着电筒。
[鲁妈一声不响地立在台中。
老仆 (安慰地)老太太,您别发呆!这不成,您得哭,您得好好哭一场。

鲁 (无神地)我哭不出来!
老仆 这是天意,没有法子。--可是您自己得哭。

鲁 不,我想静一静。(呆立)
[中门大开,许多仆人围着繁漪,繁漪不知是在哭在笑。

仆 (在外面)进去吧,太太,别看哪。

繁 (为人拥至中门,倚门怪笑)冲儿,你这么张着嘴?你的样子怎么直对我笑?--冲
儿,你这个糊涂孩子。

朴 (走在中门中,眼泪在面上)繁漪,进来!我的手发木,你也别看了。
老仆 太太,进来吧。人已经叫电火烧焦了,没有法子办了。

繁 (进来,干哭)冲儿,我的好孩子。刚才还是好好的,你怎么会死,你怎么会死得这
样惨?(呆立)

朴 (已进来)你要静一静。(擦眼泪)

繁 (狂笑)冲儿,你该死,该死!你有了这样的母亲,你该死。 [外面仆人与鲁大海打架声。

朴 这是谁?谁在这时候打架。 [老仆下问,立时令一仆人上。

朴 外面是怎么回事?

仆 今天早上那个鲁大海,他这时又来了,跟我们打架。

朴 叫他进来!

仆 老爷,他连踢带打地伤了我们好几个,他已经从小门跑了。

朴 跑了?

仆 是,老爷。

朴 (略顿,忽然)追他去,跟我追他去。

仆 是,老爷。
[仆人一齐下。屋中只有朴园,鲁妈,繁漪三人。
朴 (哀伤地)我丢了一个儿子,不能再丢第二个了。(三人都坐下来)

鲁 都去吧!让她去了也好,我知道这孩子。她恨你,我知道她不会回来见你的。

朴 (寂静,自己觉得奇怪)年青的反而走到我们前头了,现在就剩下我们这些老--(
忽然)萍儿呢?大少爷呢?萍儿,萍儿!(无人应)来人呀!来人!(无人应)你们跟我找
呀,我的大儿子呢?
[书房枪声,屋内死一般的静默。

繁 (忽然)啊!(跑下书房,朴园呆立不动,立时繁漪狂喊跑出)他……他……

朴 他……他……
[朴园与繁漪一同跑下,进书房。
[鲁妈立起,向书房颤踬了两步,至台中,渐向下倒,跪在地上,如序幕结尾老
妇人倒下的样子。
[舞台渐暗,奏序幕之音乐(High Mass - Bach)若在远处奏起,至完全黑暗时
最响,与序幕末尾音乐声同。

半晌,繁漪望萍,萍低头。

萍 (断然,阴沉地)嗯,我去了,我去了,(挑战地)你要怎么样?
繁 (软下来)不怎么样。(强笑)今天下午的话我说错了,你不要怪我。我只问你走了
以后,你预备把她怎么样?
萍 以后?--(冒然地)我娶她!
繁 (突如其来地)娶她?
萍 (决定地)嗯。
繁 (刺心地)父亲呢?
萍 (淡然)以后再说。
繁 (神秘地)萍,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萍 (不明白)什么?
繁 (劝诱他)如果今天你不走,你父亲那儿我可以替你想法子。
萍 不必,这件事我认为光明正大,我可以更任何人谈。--她--她不过就是穷点。
繁 (愤然)你现在说话很像你的弟弟。--(忧郁地)萍!
萍 干什么?
繁 (阴郁地)你知道你走了以后,我会怎么样?
萍 不知道。
繁 (恐惧地)你看看你的父亲,你难道想像不出?
萍 我不明白你的话。
繁 (指自己的头)就在这儿:你不知道么?
萍 (似懂非懂地)怎么讲?
繁 (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第一,那位专家,克大夫免不了会天天来的,要我吃药,
逼着我吃药,吃药,吃药,吃药!渐渐伺候着我的人一定多,守着我,像个怪物似的守着我
。他们--
萍 (烦)我劝你,不要这样胡想,好不好?
繁 (不顾地)他们渐渐学会了你父亲的话,“小心,小心点,她有点疯病!”到处都偷
偷地在我背后低着声音说话。叽咕着,慢慢地无论谁都要小心点,不敢见我,最后铁链子锁
着我,那我真成了疯子。
萍 (无办法)唉!(看表)不早了,给我信吧,我还要收拾东西呢。
繁 (恳求地)萍,这不是不可能的。(乞怜地)萍,你想一想,你就一点--就一点无
动于衷么?
萍 你--(故意恶狠地)你自己要走这一条路,我有什么办法?
繁 (愤怒地)什么,你忘记你自己的母亲也被你父亲气死的么?
萍 (一了百了,更狠毒地激惹她)我母亲不像你,她懂得爱!她爱自己的儿子,她没有
对不起我父亲。
繁 (爆发,眼睛射出疯狂的火)你有权利说这种话么?你忘了就在这屋子,三年前的你
么?你忘了你自己才是个罪人:你忘了,我们--(突然,压制自己,冷笑)哦,这是过去
的事,我不提了。(萍低头,身发颤,坐沙发上,悔恨抓着他的心,面上筋肉成不自然的拘
挛。她转向他,哭声,失望地说着。)哦,萍,好了。这一次我求你,最后一次求你。我从
来不肯对人这样低声下气说话,现在我求你可怜可怜我,这家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哀婉地
诉出)今天这一天我受的罪过你都看见了,这样子以后不是一天,是整月,整年地,以至到
我死,才算完。他厌恶我,你的父亲:他知道我明白他的底细,他怕我。他愿意人人看我是
怪物,是疯子,萍!--
萍 (心乱)你,你别说了。
繁 (急迫地)萍,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信的人,我现在求你,你先不要
走--
萍 (躲闪地)不,不成。
繁 (恳求地)即使你要走,你带我也离开这儿--
萍 (恐惧地)什么。你简直胡说!
繁 (恳求地)不,不,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儿,(不顾一切地)日后,甚至于你
要把四凤接来--一块儿住,我都可以,只要,只要(热烈地)只要你不离开我。
萍 (惊惧地望着她,退后,半晌,颤声)我--我怕你真疯了!
繁 (安慰地)不,你不要这样说话。只有我明白你,我知道你的弱点,你也知道我的。
你什么我都清楚。(诱惑地笑,向萍奇怪地招着手,更诱惑地笑)你过来,你--你怕什么

萍 (望着她,忍不住地狂喊出来)哦,我不要你这样笑!(更重)不要你这样对我笑!
(苦恼地打着自己的头)哦,我恨我自己,我恨,我恨我为什么要活着。
繁 (酸楚地)我这样累你么?然而你知道我活不到几年了。
萍 (痛苦地)你难道不知道这种关系谁听着都厌恶么?你明白我每天喝酒胡闹就因为自
己恨,--恨我自己么?
繁 (冷冷地)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不这样看,我的良心不是这样做的。(郑重地)萍
,今天我做错了,如果你现在听我的话,不离开家;我可以再叫四凤回来的。
萍 什么?
繁 (清清楚楚地)叫她回来还来得及。
萍 (走到她面前,声沉重,慢说)你跟我滚开!
繁 (顿,又缓缓地)什么?
萍 你现在不像明白人,你上楼睡觉去吧。
繁 (明白自己的命运)那么,完了。
萍 (疲惫地)嗯,你去吧。
繁 (绝望,沉郁地)刚才我在鲁家看见你同四凤。
萍 (惊)什么,你刚才是到鲁家去了?
繁 (坐下)嗯,我在他们家附近站了半天。
萍 (悔惧)什么时候你在那里?
繁 (低头)我看着你从窗户进去。
萍 (急切)你呢?
繁 (无神地望着前面)就走到窗户前面站着。
萍 那么有一个女人叹气的声音是你么?
繁 嗯。
萍 后来,你又在那里站多半天?
繁 (慢而清朗地)大概是直等到你走。
萍 哦!(走到她身后,低声)那窗户是你关上的,是么?
繁 (更低的声音,阴沉地)嗯,我。
萍 (恨极,恶毒地)你是我想不到的一个怪物!
繁 (抬起头)什么?
萍 (暴烈地)你真是一个疯子!
繁 (无表情地望着他)你要怎么样?
萍 (狠恶地)我要你死!再见吧!

〔萍由饭厅急走下,门猝然地关上。

繁 (呆滞地坐了一下,望着饭厅的门。瞥见侍萍的相片,拿在手上,低叹,阴郁地)这
是你的孩子!(缓缓扯下硬卡片贴的像纸,一片一片地撕碎。沉静地立起来,走了两步。)
奇怪,心里安静的很!
〔中门轻轻推开,繁漪回头,鲁贵缓缓地走进来。他的狡黠地的眼睛,望着她笑
着。

贵 (鞠躬,身略弯)太太,您好。
繁 (略惊)你来做什么?
贵 (假笑)跟您请安来了。我在门口等了半天。
繁 (镇静)哦,你刚才在门口?
贵 (低声)对了。(更神秘地)我看见大少爷正跟您打架,我--(假笑)我就没敢进
来。
繁 (沉静地,不为所迫)你原来要做什么?
贵 (有把握地)原来我倒是想报告给太太,说大少爷今天晚上喝醉了,跑到我们家里去
。现在太太既然是也去了,那我就不必多说了。
繁 (嫌恶地)你现在想怎么样?
贵 (倨傲地)我想见见老爷。
繁 老爷睡觉了,你要见他什么事?
贵 没有什么事,要是太太愿意办,不找老爷也可以。--(着重,有意义地)都看太太
要怎么样。
繁 (半晌,忍下来)你说吧,我也可以帮你的忙。
贵 (重复一遍,狡黠地)要是太太愿做主,不叫我见老爷,多麻烦(假笑)那就大家都
省事了。
繁 (仍不露声色)什么,你说吧。
贵 (谄媚地)太太做了主,那就是您积德了。--我们只是求太太还赏饭吃。
繁 (不高兴地)你,你以为我--(转缓和)好,那也没有什么。
贵 (得意地)谢谢太太。(伶俐地)那么就请太太赏个准日子吧。
繁 (爽快地)你们在搬了新房子后一天来吧。
贵 (行礼)谢谢太太恩典!(忽然)我忘了,太太,你没见着二少爷么?
繁 没有。
贵 您刚才不是叫二少爷赏给我们一百块钱么?
繁 (烦厌地)嗯?
贵 (婉转地)可是,可是都叫我们少爷回了。
繁 你们少爷?
贵 (解释地)就是大海--我那个狗食的儿子。
繁 怎么样?
贵 (很文雅地)我们的侍萍,实在还不知道呢。
繁 (惊,低声)侍萍?(沉下脸)谁是侍萍?
贵 (以为自己被轻视了,侮慢地)侍萍几是侍萍,我的家里的--,就是鲁妈。
繁 你说鲁妈,她叫侍萍?
贵 (自夸地)她也念过书。名字是很雅气的。
繁 “侍萍”,那两个字怎么写,你知道么?
贵 我,我,(为难,勉强笑出来)我记不得了。反正那个萍字是跟大少爷名字的萍我记
得是一样的。
繁 哦!(忽然把地上撕破的相片碎片拿起来对上,给他看)你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贵 (看了一会,抬起头)你认识,太太。
繁 (急切地)你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像她的么?(略停)你想想看,往近处想。
贵 (抬头)没有一个,太太,没有一个。(突然疑惧地)太太,您怎么?
繁 (回想,自己疑惑)多半我是胡思乱想。(坐下)
贵 (贪婪地)啊,太太,您刚才不是赏我们一百块钱么?可是我们大海又把钱回了,你
想--

〔中门渐渐推开。

贵 (回头)谁?

〔大海由中门进,衣服俱湿,脸色阴沉,眼不安地向四面望,疲倦,愤恨在他举
动里显明地露出来。繁漪惊讶地望着他。

大 (向鲁贵)你在这儿!
贵 (讨厌他的儿子)嗯,你怎么进来的?
大 (冰冷)铁门关着,叫不开,我爬墙进来的。
贵 你现在来这儿干什么?不看看你妈找四凤怎么样了?
大 (用一块湿手巾擦着脸上的雨水)四凤没找着,妈在门外等着呢。(沉重地)你看见
四凤了么?
贵 (轻蔑)没有,我没有看见,(觉得大海小题大作,烦恶地皱着眉毛)不要管她,她
一回儿就会回家。(走近大海)你跟我回家去。周家的事情也办妥了,都完了,走吧!
大 我不走。
贵 你要干什么?
大 你也别走,--你先跟我把这儿大少爷叫出来,我找不着他。
贵 (疑惧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你要怎么样?我刚弄好,你是又要惹祸?
大 (冷静地)没有什么,我只想跟他谈谈。
贵 (不信地)我看你不对,你大概又要--
大 (暴躁地,抓着鲁贵的领口)你找不找?
贵 (怯弱地)我找,我找,你先放下我。
大 好,(放开他)你去吧。
贵 大海,你,你得答应我,你可是就跟大少爷说两句话,你不会--
大 嗯,我告诉你,我不是打架来的。
贵 真的?
大 (可怕地走到鲁贵的面前,低声)你去不去?
贵 我,我,大海,你,你--
繁 (镇静地)鲁贵,你去叫他出来,我在这儿,不要紧的。
贵 也好,(向大海)可是我请完大少爷,我就从那门走了,我,(笑)我有点事。
大 (命令地)你叫他们把门开开,让妈进来,领她在房里避一避雨。
贵 好,好,(向饭厅下)完了,我可有事,我就走了。
大 站住!(走前一步,低声)你进去,要是不找他出来就一人跑了,你可小心我回头在
家里,--哼!
贵 (生气)你,你,你,--(低声,自语)这个小王八蛋!(没法子,走进饭厅下。

繁 (立起)你是谁?
大 (粗卤地)四凤的哥哥。
繁 (柔声)你是到这儿来找她么?你要见我们大少爷么?
大 嗯。
繁 (眼色阴沉沉)我怕他会不见你。
大 (冷静地)那倒许。
繁 (缓缓地)听说他现在就要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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