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故事——莫大郎，出自 宋 周密《齐东野语》

~ 话说南宋绍兴年间，吴兴(现浙江湖州)有个富翁，姓莫。这个莫老头家缠万贯，儿孙满堂。虽说已经年过花甲，但是精力旺盛。俗话说：温饱思淫欲，到了这把年纪，居然让家里一个婢女怀了孕。 要说莫老头家大业大，娶一房小妾应该不在话下，可是老头绝对不敢。为什么呢?原来莫老头的夫人极其凶悍，他有怕老婆的毛病。加上这么大的年纪，儿孙一大帮，这孩子生下来算是儿子还是孙子呢?再说，老婆也绝对不会允许让这孩子生下来的。为此，莫老头挠破了头皮。 毕竟是一家之主，莫老头决定把这个婢女嫁出去。不要彩礼还倒贴嫁妆，很快就将她嫁给街上一个卖汤粉的老光棍。没有过多久，那个婢女就生下了一个男孩。莫老头知道了很高兴，还不时给点生活费接济他们。卖汤粉汉子自然心中有数，好在有了老婆，又有些格外进账，也就不声不响。当地人也都心知肚明。 男孩子渐渐长大了，能到街上帮他父亲卖汤粉了。等到孩子长到十岁时，有一天，莫老头突然去世了。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只怕没好人。莫老头一死，街上一帮混混们认为有机可乘了，就跑到婢女家报信，嘴上说是吊唁，实质上是心怀鬼胎。 到了婢女家，只见婢女正为莫老头的死在掉眼泪。混混中就有人对婢女说：「 ”嗨！你还哭什么啊?发财的时候到了，你还不知道。”婢女说：「 ”老头死了，以后没人接济我家，还发什么财啊?”混混说：「 ”你儿子不是莫老头的骨血吗?莫老头家可是有钱啊!这么大的家产，家大业大，也有你儿子一份。为什么不去分财产呢?如果莫家不肯，就跟他打官司!” 婢女两夫妻正为贫困发愁，一听这话觉得也有道理。只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打官司要钱，自己没有钱怎敢去打官司?混混说：「 ”钱我家借给你。”他们当时就谈妥写下协议文书，打官司要多少钱由混混们借给他家儿子，不过官司成功后争来的家产要分给混混们一些。 实际上，混混们只拿出点钱给婢女的儿子做了一套丧服。让孩子穿上后还教他：你到莫家你那个老父灵前，只顾大哭、跪拜，做完这些就走。有人问你什么，你一句话也别说，马上回家。我们在隔壁等你，就去打官司。孩子说记住了。 孩子照着混混的吩咐，到了莫家莫老头灵堂前，跪下叩头，号啕大哭，口称爹爹。一看此情，莫家众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说哪里来了这么个儿子？莫家老太太破口大骂，叫人把他赶了出去。 莫家有个长子一直在旁观看。看到家里人要把孩子赶出去，他立即上前拦住，同时对他娘说：「 ”万万不可。如果把他赶出去，那么我们家就会遭难而败家。”说完他拉住孩子，问道：「 ”你不就是花楼桥旁边卖汤粉家的那个孩子吗?”孩子答道：「 ”是的。”于是莫大郎把孩子拉到自己母亲前，对孩子说道：「 ”孩子，我们认你是我爹的孩子。这是你的母亲，我是你大哥。”又把他拉到家里人面前，依次说：「 ”这是你大嫂，这是你二嫂。”让他给他们一个个磕头。又把他拉到自己侄儿面前，说：「 ”这是你大侄儿，这是你二侄儿。”让他接受他们的拜见。 孩子被弄懵了，急着就想离开。莫大郎：「 ”孩子，你是我的弟弟了，应当在这里守灵的，你要到哪里去呢?”他吩咐下人，将孩子领去洗澡更衣，原来的衣服也都扔了。然后让他与两个侄儿一起休息。莫大郎趁机对孩子开导了一番。又把孩子的母亲也就是原来莫家那个婢女叫来。 婢女换了一身孝服到了莫家，先在灵前哭拜。莫大郎告诉她，你儿子现在已经认祖归宗了。日后与我们几个兄弟一样分家。答应她以后按照莫老头在世时那样，每一个月给粮给钱，但是平时没有事情不要随便上莫家来。婢女听了，也就高兴地答应了。 再说那几个街头混混还在附近茶房里等着孩子，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见得天色已晚，心想莫非孩子已经回家了?到家一问才知道，孩子进了莫家就没有出来过，倒是他娘去了莫家。再一打听，事情明白了，几个人大为沮丧。 过了几日，这几个混混商量好了去衙门告状。他们拿了当时借钱给婢女家儿子的凭据，说莫家小少爷借了他们的钱不还。当然，钱的数目要比他们花的多得多了。官府就把莫大郎、孩子和莫老太太一干人传唤到堂，一经审问，真相大白。一帮混混什么也没捞到，还受到脊杖的责罚。 审案的唐太守十分感叹：莫大郎真是高人，一场认父夺产的危机被他稳妥地代解了。 【老老葛说】宋代周密写的这篇故事，到了明代成为小说家凌濛初的素材，他以《赵五虎合计挑家衅 莫大郎立地散神奸》为题写入了《二刻拍案惊奇》一书，而故事情节要比这里丰富得多了。 无论是周密或者凌濛初，都没有交代故事中这个莫大郎的为人。依我看，他一定受过较好的教育，也经过一定的社会历练。否则，面对这样的危机，不可能处理得如此稳妥。如果当初像莫老太太那样把这个私生子赶出去不认，或者只留下孩子没处理好婢女家的后事，这场官司必定会朝几个混混们设计的路线走下去。所以连久居官场的唐太守也很佩服莫大郎，这是有道理的。遇事有大局观是解决问题的首要条件。 【原文】吴兴富翁莫氏者，暮年忽有婢作娠。翁惧其妪妒，且以年迈惭其子妇若孙，亟遣嫁之。已而得男，翁时岁给钱米缯絮不绝。其夫以鬻粉羹为业，子稍长，令羹于市。且十余岁。莫翁告殂，里巷群不逞遂指为奇货，悉造婢家唁之。婢方哭，则谓之曰：「 ”汝富贵至矣，何以哭为？”问其说，乃曰：「 ”汝之子，莫氏也。其家田园屋业，汝子皆有分，盍归取之？不听，则讼之可也。”其夫妇皆曰：「 ”吾固知之，奈贫无资何？”曰：「 ”我辈当贷汝。”即为作数百千文约，且曰：「 ”我为汝经营，事济则归我。”然实无一钱，止为作衰服被其子，使往，且戒曰：「 ”汝至灵帏，则大恸且拜，拜讫可亟出。人问汝，谨勿应，我辈当伺汝于屋左某家，即当告官可也。”其子谨受教。 既入其家，哭且拜，一家骇然辟易。妪骂，欲殴逐之。莫氏长子亟前日：「 ”不可，是将破吾家。”遂抱持之曰：「 ”汝非花楼桥卖羹之子乎？”曰：「 ”然。”遂引拜其母曰：「 ”此，母也，吾乃汝长兄也，汝当拜。”又遍指其家人云：「 ”此为汝长嫂，此为次兄若嫂，汝皆当拜。”又指云：「 ”此为汝长侄，此为次侄，汝当受拜。”既毕，告去，曰：「 ”汝，吾弟，当在此抚丧，安得去？”即命栉濯，尽去故衣，便与诸兄弟同寝处。已，又呼其所生，喻之以月廪岁衣如翁在日，且戒以非时毋辄至，亦欣然而退。 群小方聚委巷茶肆俟之，久不至。既而物色之，乃知已纳，相视大沮，计略不得施。他日，投牒持券，诉其子负贷钱。郡逮莫妪及其子问之，遂备陈首尾。太守唐少尉叹服曰：「 ”其子可谓有高识矣。”于是尽以群小具狱，杖脊编置焉。 ——宋 周密 《齐东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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