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道情

~ 【题记】

我写关中道情剧种的抢救工作，虚化了许多人和事，本想用三万字来完成，由于仓促，只好不足五千字草草收场，于是就显得头重脚轻了。

毕竟是虚构，认真不得；一认真，就会生气伤身，还是糊涂点好吧。

我本俗人，还想置身世外，于是在矛盾中过着日月，那就是踏实地做着事，心却在九霄云外。

                【上】

道情按地域文化分的话，就有了鲜明的地方特色。

关中爷们耿直粗犷的个性，通过道情表演出来就带有豪放张扬的气氛，如果添入女性温柔姣媚之情，那道情表演就会带有婉转悠长的韵味，于是关中道情就把阳刚与阴柔糅合起来，时而豪迈不羁扯破嗓子吼破天，时而柔情似水婉转妙曼如流莺，这就是关中道情的魅力和流传的生命力。

现在关中一带的老人听的基本上都是秦腔戏，而且是改良后的新版，比起原来的“老秦腔”，怒吼的少了，显得轻松，失去了原有的浑厚浓烈气息。原来的那些眉户、华阴老腔、商洛花鼓、户县曲子、周至道情等，其实都是地方上的道情，却都在慢慢地萎缩，或者面临失传。

据载，关中道情以长安为正宗，亦名“长安道情”，又称“拉波戏”，是流行于关中地区农村的民间“坐班戏”(户县一带旧称自乐班)。盛行于长安、临潼、蓝田、户县、咸阳、兴平等地，尤其以西安灞桥、三桥等地最为有名。

相传道情早期是出家人求施舍、化缘时诵唱的“道中情理”。关中民间长期有“一经二词三道情”的说法，由此可知它是由关中道教的诵经唱词演变发展而来。

关中道情的剧目，据抄录保存下来的约有200多本（折），故事完整，大多具有较强的人民性，人物鲜明等特点。其传统剧目中以道教故事为题材的有《目莲救母》《大孝传》《卖道袍》《哭五更》等；以历史故事、神话与民间故事为主的有《五史原》《古城会》《天仙配》《敬德打朝》《芦花记》等。

唱词曲调有“九腔十八调”之称，现仅流传八腔十一调。八腔即“清江引”、“金线吊葫芦”、“藕断丝不断”、“节节高”、“打连厢”、“高腔”、“推句子”、“皂罗袍”；十一调为“大红袍”、“苦相思”、“蛤蟆跳门槛”、“哀连子”、“剪花”、“拖音”、“笑板”、“塌句子”、“气头子”、“怒板”、“落头子”。唱板有慢板、二六板、飞板、串板、滚白。除滚白外，各板式分阳坡（欢音）与阴坡（苦音）。曲牌有《皂罗袍》、《耍孩儿》、《山坡羊》等。在唱腔上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帮腔。演唱四句一帮腔，并分长短两类。乐器有16种，文场有板胡、二胡、笛子；武场有板、鼓、渔鼓、简板、三才板、大锣、牙子、碰种等。以渔鼓、简板、三才板为特有乐器。新中国成立后，有吸收了秦腔一些伴奏乐器。

就道情戏的历史来看。据说，道情起源于唐代道教在道观内所唱的“经韵”，文体为诗赞体。后来吸收词调、曲牌，演变为民间布道的演唱。据明人研究，道情的渔鼓简板始于宋朝，至南宋出现曲白相间的说故事的道情。其中曲牌体的一支流布于北方，并在陕西、甘肃、河南、山东等地发展为戏曲道情。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关中道情随着改革开放后的经济大发展、文化大繁荣的氛围愈浓郁，却被大剧种秦腔戏曲的大繁荣挤入到了羊肠小道上。在举步维艰之际，是华阴老腔的再次高光登场，让世人眼光一亮，举一反三，让各种小剧种的艺人们似乎看到了扬名立万的机会，想显身手、出人头地的欲望就相继出笼了。

这不，刚刚获得戏曲风采十大秦人新秀的任一妾就想着冲击一下:抢救关中道情曲子，让小剧种走向世界，比华阴老腔更有用武之地。

是啊，任一妾有这个责任。这个快五十岁的女人，从小就在戏校里生活，受尽了“吃打打哐、哐哐啋”击打乐“敲击”的她，怎么能没有想法呢，尽管早已过世的父亲不准她踏入戏曲行当，但她还是心里暗暗地学到了旦角的不少基本功，要知道她的父亲任仕卿却是地方上有名的胡子生，被人送了一个绰号“任生”，当时流传着“要看生，任仕卿”的口头禅，就是凭借着她父亲的名望和社会威望，没有好好念过书的任一妾，在社会羡慕的农转非时期，吃上了国家粮食。

任一妾是在“任生”过世三年后，才公开唱戏的。可惜的是她不是科班出身，行腔、步法、舞台体验都是几乎没有啥积淀，虽有耳闻，却无实际体会。好在她聪慧，一点拨就会了。

清廉的“任生”一辈子没有啥积蓄，也就没有给女儿留下偷懒享受的机遇。任一妾刚一开始就按照文化局子弟被安置在戏校工作，可却是留在办公室里负责文件收发流转。后来就嫁给了玻璃厂的司机班班头。

没有几年，玻璃厂由于属于高耗能高污染企业而被停产，后来发展到改制，任一妾的丈夫便凭着有车技，就跑开长途运输生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起来，任一妾也正给老公争气，一胎就生了龙凤胎，过起了“有儿有女活神仙”的舒坦日月，领着公家钱，照看着一双儿女，老公给家里大把大把地拿回来钞票，日子顺心惬意的很。

真是饭饱生余事。舒坦的日子让任一妾有了想法，她就想着要有点社会名气，要像父亲那样，让人羡慕尊敬。于是就有事没事地就在家里、办公室里哼起来，不是流行歌曲，就是眉户、秦腔戏，反正是喜欢啥就哼啥。也许是基因里天生带有的音乐感和嗓音的甜润，让任一妾的嗓音慢慢带有了韵味。她自己也从别人的眼光中看到了肯定的神色，就更狠心决心，要吃艺术饭，要在“要看生，任仕卿”的后边，补充上“他女旦角声莺莺”。

任一妾不顾老公的反对，硬是要投师学戏。那老公就经常嘟囔着:书坊戏坊就不是好人去的地方。家里又不缺钱，好好把俩娃教育好就行了，胡成的啥精，你爸就知道学戏苦累，也不是女人呆的地方，才是一直不让你学唱戏的。要知道古人唱戏都是男人反串旦角，就是怕惹闲话、闹是非。

任凭老公叨叨不绝，浮躁爱虚荣的任一妾就是不理不睬，一条道上跑到黑！从起初跟着录音机唱流行歌曲戏曲，到后来跟着电视机的名家模仿；从家里到办公室里，后来到了街道上行走也是唱个不停。

任一妾这股爱好歌曲和戏曲的狠劲，让她的同宗叔父任仕华感慨了；命啊，都是命，卿哥呀，妾娃要走你的路，看来是不会回头的，那我就只好促成了，毕竟社会进步了，戏坊也是文明的舞台，让妾娃创去吧。

要说这任仕华，那确实是走南闯北过来的，当过兵、上过大学，国营大企业当书记兼副总经理，文笔又好，常常在刊物上能看到他发表的文学作品 ，在郿坞县算得上是马屁股上挂铜锣——响当当的人物。提起任家二兄弟，都是羡慕的竖起大拇指。

经过任仕华的推介引荐，把侄女任一妾介绍给了县文化中心声乐部主任王良。王良是老牌大学生，从省城音乐美术学院里的讲师岗位转到郿坞县来，一则是好照顾年迈的老娘，二则是解决了两地分居的问题。在文化中心里，他的工作是轻松的，经常受邀参加县上的文化艺术活动，自然就认识了大名鼎鼎的任仕华，俩人一交流，任仕华竟然是老婆的高中同学，一下子关系近了许多。任能推荐他的侄女拜师学艺，王良还真不好拒绝。

得到王良主任的指导，任一妾的发声、行腔、乐感得以长足的进步，同时王主任就舞台表演时如何做好上场前的准备、怎样压住台子、台上站位，表演时的情感与音乐的一致性，以及如何退场等等技巧时常提醒着她。

那是大约投师后的三个月后，县文旅局在文庙广场举办群众戏歌选拔赛，作为组织者兼评委的王良主任便让任一妾报了名后，就与她确定参赛节目，并加紧辅导。

选拔赛那天，任仕华领着五六个朋友也是悄悄的来到文庙广场，并躲在了观众之中，为了怕人知道，他头上还专门戴了一顶大草帽。但是等轮到任一妾演唱《智取威虎山》里一段的时候，老任忽地站起来，大吼一声“任一妾，唱的美！”他那五六个朋友立马也站起来，跟着喊到“冠军就是这女的！”

周围群众的情绪似乎也被带动起来了，掌声顿起。

任一妾成为了选拔赛的冠军！郿坞县的电视台上一播，名气也就更传远了。

那晚上，任仕华在关中风味小吃城摆了一桌子，感谢王良主任的指导，勉励任一妾不要翘尾巴骄傲。

席间，还有县电视台的制片王二苟也在座。

                【下】

人呐，最重要的是时刻保持理智和精确定位，老祖先留下的话都是真米实曲的经典哲理:上山砍柴，过河脱鞋，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但是，抓起自己头发实现飞天梦的人却屡见不鲜。

任一妾没有记住叔父的告诫，反倒是被酒桌上王二苟的殷勤恭维所心悦，那二苟的话让她对未来更加憧憬:加大宣传力度，让报纸上有名、电视上有影、广播里有声，不就是名人了，步入了名流巨星之中；那王二苟答应过段时间后帮她策划拍视频，简直让她惊恐不安，难道一下子就要出人头地了不成?

一切都按照社会秩序推演着:红白喜事的演艺上有了任一妾的影子，从一天一场到二三场演出，从一场三十块钱到五十，再到一百，偶尔遇见富裕人家出手阔绰的，也有二三百的。

这个过程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任一妾虽然忙碌着，但王二苟给她勾勒的愿景却还没有出现实现的苗头，更让她受到打击的是参加秦川省民间十大地方戏唱角评选竟然连选拔赛的前五十名都没有入围。

客观地说，这是她遇到了瓶颈期，艺术技能的提升空间不大，然而任一妾却不是这样看的，她感觉是王良主任的辅导方式陈旧，对自己已经帮助不大，没有辅导的意义，尽管叔父多次催促她去王主任那里接受指导，但她都没有去，时间一长任总也就不再过问，毕竟任一妾也能在草台子上忙碌混日子了。

在家里，那司机老公早都烦了任一妾的做派，一双龙凤孩子很少教育管理，就知道整天东颠西跑的唱戏，把一张满脸蚰蜒屎的圆脸硬是画成了鬼模样。时间一长，夫妻情感也就冷漠了，跑长途的司机老公回家也就少了，就是在家里也是独自睡的时候多。

万般无奈之下，不甘寂寞平庸的任一妾，感觉还是自家的叔父才是救星，就向任总家里去了几趟，想托任总找人帮她宣传一下。

任仕华心里明白，侄女的虚荣心太强了，不纠正的话，舞台越大，丢人越大，心底里是不想帮的。但经不住几次侄女上门的烦躁，加之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任总不好再推脱了，无奈之下，只好去找到了拐把子亲戚温白水，希望能写点文章帮娃一下。

温白水是在县政协负责文史工作，喜好喝一口老龙窝酒。酒桌上一坐，三两酒下肚后，就应承下来了还热情地答应给娃策划视频拍摄的事，直把任总高兴的，要知道就是获得民间十大地方戏唱角的拍视频专辑最低也花了一万多。

不过，温白水提出需要找一个视频的拍摄和制作人，任一妾就说她叔可以找县电视台的熟人王二苟。

王二苟接到任一妾的电话邀请，就按奈不住欣喜若狂的神色，立马应承下来了。

后来在温白水的办公室里，任仕华邀来了王良、王二苟，还有县摄影界大师级人物李传，一下午的研讨，确定了拍摄方案，明确一下步的各自责任和具体工作。

可以说这次策划，是任仕华为了侄女拼了命做的，也是最后的一次推进机会。

一切都如温白水设计的那样，从场景选择布置，到拍摄过程都很顺利，五男一女齐上阵，有条不紊的很，后期的录音就由任一妾和王二苟两人在一起完成。

专辑出来了，王二苟给刻录了近百盘牒片。

同时，细心的王二苟还通过网站发了视频，一下子任一妾又红了！

任一妾适时抓住机会，在王二苟和温白水的指导下，对舞台艺术有了全新的认识，这就有了勇夺秦川省民间十大唱角新人的荣光。

接连不断的喜事，让任一妾想接近温白水。这不，那天任一妾给温白水打电话，说要好好感谢一下，被温白水谢绝了，毕竟是拐把子亲戚的侄女，帮忙是应该的。就顺便给任一妾建议到:走秦腔戏曲的路子不如走地方戏好些，可以借鉴华阴老腔，走关中道情，让更多人耳目一新啊。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任一妾顿时感觉眼前一亮，这是出人头地又一次机会啊，这次再抓住的话，就是抓住了申遗的机会，自己就是关中道情的传承人啊！真是天赐良机，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否则，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混真完蛋咧。

于是任一妾就叫上王二苟去了温白水的办公室，为了让温白水再给她策划，她左一句温哥，又一句温哥，浑圆的屁股像蛾摆籽一样颤动着，一对像要破笼而出的大白兔就要直给温白水身上蹭，吓得温白水赶紧起身躲开。

温白水的心里格噔一下，心想这女人咋能这样呢。但碍于任总的面子，也不好直说，只好指着对面的沙发说:妾娃，你坐在沙发上。谁知道任一妾误解了温白水的意思，后退一步，直接仰八叉半很随便地坐在了沙发上，动作一猛，那裙裾就一扬，被王二苟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

送走了王二苟和任一妾，温白水立马就给任总打电话:让侄女要走正道，潜心学习艺术，要向王良主任、李传大师一样，先做人后成就事业。

再说王二苟跟任一妾离开温白水办公室后，就开车送任一妾回到了戏校的家属院。任一妾打搅团、摊煎饼，王二苟一旁讲关中道情方面的事，主要还是拍摄时应该注意的问题和细节。

后来，任一妾联系过温白水，回答都是工作忙或者是有事；王良主任忙他的声乐，几乎没有与任一妾交往；李传偶尔倒是给任一妾修修剧照。

王二苟基本上不与这几位来往了，因为他忙着帮任一妾拍关中道情。

任仕华任总感觉家里清静了，侄女的忙碌让他少了烦恼，但是昔日的王良、白水和李传也不再提及侄女了，他感觉怪怪的，于是就通过高中女同学打问。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通过王良老婆的口，得知侄女的作派不好，一气之下，应验了古语戏子无义啊。

任总住院了。

侄女任一妾去医院探视，都被任总的老婆拒绝了。

任一妾无奈地在三球仪附近转着圈，暗暗地思量着，感觉复兴关中道情剧种的路真不是一般人干的，特别不是一个女人去能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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