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童年 14.灾荒连年

~ 14.1  盼望丰收

1942年河南大旱。所幸家乡偏下几场雨。小麦收成尚可。秋季也不缺雨水，庄稼长势喜人。

田野里，遍地翠绿，欣欣向荣，一派兴旺景象。勾下头的谷穂长得像狼牙棒；高粱出了苞如一棚伞；红薯秧厚厚地匍匐在地上；苞米半腰冒出红缨，有的已露出半拉脸；白花花的荞麦花像一片雪。村里人都认为秋季丰收有望。

我家村南有那块五亩水浇地。俗话说“  一亩园，十亩田”。爷爷不知辛苦浇地，换来略好收成。再加上爷爷、娘都非常节俭，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勉强温饱。

14.2  蝗虫天降

正当人们满抱丰收希望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从天而降，使之化为泡影。

一九四二年，农历七月初的一天上午，晴空万里，太阳热得像一团火。前几天才下了一场雨，庄稼苗吱吱地往上长。晒得辛勤劳作的庄稼人汗流夹背。

爷爷在菜园子里锄地，我朝白萝卜叶子上撒草木灰。突然，邻地边的有人大喊：“看老寨上空黑压压的是啥？”我抬头望去，只见东南的东林寨（人们惯称老寨）方向河面上，不知什么东西遮天蔽日。还听到好像大雨即将来临的"雨磨 "响声。那里空中"疑云 "渐渐向我们这边压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呼啦啦声响，霎时间蝗虫铺天盖地飞过来。爬满了庄稼地，每棵庄稼苗上成了蝗虫一条鞭。不会飞的小蹦头，蹦到河边，越聚越多，发挥团队精神，滚成一个个蛋子，河水冲着慢慢得机会渡河。

这真是祸从天降。你知道蝗虫多到什么程度吗？在空中飞的，随便伸手在眼前抓一把，就能抓到三五只。在地上爬的，用扫帚只扫一下，就是一堆。家中院子里，房坡上和树上，蝗虫无处不在。甚至爬到厨房的锅台上，一揭开锅盖就蹦到锅里。它们勇敢到真可谓"赴汤蹈火"。

富人家在地头支一口杀猪大锅，用开水烫死蝗虫做肥料。穷人家将它们煮熟、炒熟充饥，我也吃过。

就连村里最年长者，人老几辈子也没听说过这种恐怖情景。这突来的蝗灾把人们吓懵了，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人教我们小孩大声喊：“蚂蚱爷，你走吧！”人们用燃鞭放炮、敲盆呐喊和敲锣打鼓等进行恫吓。有人把孙大圣的塑像，从关帝庙里请出来烧香许愿，想借它的法力镇住蝗虫。而无所畏惧的蝗虫，根本不吃猴爷这一套，竟爬了它一身。并在其头上拉屎。心急火燎的人们无计可施，个个沮丧无助。

人站在庄稼地边，只听到庄稼被蝗虫啃食地唰唰声响。一棵谷子上爬的蝗虫，能把谷子秆压弯，很快谷叶、谷穂都被吃光。其它庄稼也都一样。蝗虫唯独不吃烟叶，可见尼古丁的厉害。

灾难远不止于此，无数蝗虫产于地下的卵，次年萌生为小蝗虫。国民政府还组织人力逋打，连我们小孩也被叫去，根本不顶用。甚至第三年还有不少蝻萌生，但危害较前小多了。

娘掰着指头算过，蝗虫在此地危害整整十一天。造成眼看到嘴的秋粮绝收。终使人们期盼的秋季丰收的希望，成为一枕黄粱美梦。

14.3  饥荒

黄泛区土地经过大旱炙晒后，蝗虫大量滋生。遮天蔽日的蝗虫飞扑而来，是造成蝗灾的原因。黄泛区是如何形成的？这要追朔到蒋介石扒开花园口的黄河堤，致使黄河改道造成的。所以，归根结底是人祸，蒋介石就是祸根。

就河南普遍情况而言，大旱无雨，致使麦收不足二成。持续的干旱，使得红薯、高粱、荞麦、苞米、谷子也几乎绝收。

老百姓连年受“水，旱，蝗，汤”四大灾害。这里的“汤”是指蒋介石的汤恩伯部队。汤的国民党十三军，将手伸向地方，直接派粮派款。老百姓恨透了。

老百姓哪能承受得了。只能节俭再节俭地渡荒年过日子。由原来的三顿饭，改为两顿饭，最后每日一餐都难于为继。村里大部分人家断粮。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挖野菜、捋树叶、剥树皮，甚至吃大雁屎充饥。

当时，粮价昂贵，人们纷纷将仅有的衣服、家具拿出来卖钱。在河南省内各地村集上，甚至出现了公开的“人市”。当时，小男孩、小女孩头上插一根谷草，就表示变卖自身。

各地饥饿难奈的灾民开始抢食。有一次，姥娘带我去泉店街西门赶古刹大会。我在后面边走边吃姥娘给买的蒸馍。一个与我大小差不多的男孩，伸手噌地把馍抢走，还把我鼻子碰流血。男孩边跑边向馍上吐唾沫。姥娘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十分无奈地说："算啦，他想必也是饿急了"。然后又给我买了一个，嘱咐我小心点。并叫我走在她前面，双手抱紧吃。

那时，到处是逃荒要饭的。家里要是开着大门会打发不及。门口不时有要饭者喊：“打发，打发吧，善人家！”走一个，一会又来一个。据说绝多数都是从黄泛区过来的。

据统计，在河南1200万受灾人口中，大约150万人死于饥饿和饥荒引起的疾病，另有约300万人逃往他乡。

14.4  路有冻死骨

有的人饥寒交迫，身体太虚弱了。拄根棍子走着，走着，腿一软倒地不起，口吐白沫而亡。在本村西头土地庙废墟处，我曾亲眼看到。

有个中年要饭男人，就是这样死在那里。他身上穿着褴褛的棉衣，虱子乱爬。村里几个人商量，谁把他掩埋在瓦砾堆下，死者的棉袄就归谁。当村里掩埋死者的大叔，脱掉死者上身仅有的棉袄时，我才真正见到啥叫骨瘦如柴，啥是路有冻死骨了。

几十年以来，这个逝者悲怆人生的那一幕，总浮现在我脑海里。怨天灾降祸于人间，恨腐败无能的国民党政府。

伴随着天灾，人祸也纷至沓来。各地匪盗峰起，绑架勒索，刀客横行，民不聊生。村里一夜就有几家被盗。

有的家庭已外出逃荒。陕西人老说的“河南担”，就是说挑一副担子，一头是儿女，另一头是家当。

据消息称，当时禹县因连年旱、蝗等“四大”灾害饿死者达十多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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