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里那个戴很长帽子的拿折扇的很魅的好像自称咱家的人是谁??

作者&投稿:宫沫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长安幻夜落雁亭五~

  落雁亭·五

  (一)

  “那个最漂亮的小婢女和阿檀你一样,也穿着精致又鲜艳的红衣裳呢!”

  波斯人轻挑的口吻让这句冷笑话听起来格外无礼。阿檀紧紧抿住了嘴唇,手不知不觉握住了衣摆——那件跟故事中的女主角一样“精致又鲜艳的红衣裳”。

  一旁的薛娘子脸色沉了下来,可还没等她说话,安碧城已经觉察出不妥,慌忙笑着掩饰起来:“啊啊是我失言了!我只是想到故事里那个巧合,随口一说罢了,吓着小姑娘了吗?”

  阿檀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点勉强。“这不算什么,大哥哥你还是往下讲吧——难道张使君爱上那个红衣的女孩子了?”

  “这个么……”安碧城倒被这小女孩的直白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这个大概就属于故事的暗线了,连我也不清楚啊,我只关心‘怪谈’那一部分的情节。张不疑肯定是对那位红衣女孩的美貌印象深刻,所以也没有多讨价还价,就用六万钱向胡司马买下了她……哦对了,这个女孩名叫‘春条’,名字很美是吧?让人想到春天的柳条呢~”

  ——这位姿容如柳条一般柔媚的少女,不仅利落能干,而且多才多艺。一个人又是洗衣扫洒,又是下厨,样样都是一好把手,把张不疑那座事事从简的新宅子的井井有条。只是有一样,每当张不疑问起她那位前主人的事情,还有她自己的出身来历,春条不是闭口不谈,就是含愁带怨地一笑:“那些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呢?我只盼着能永远这样服侍您,就是天大的福份了……”

  日复一日,张不疑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心灵手巧的婢女,连回乡接取家眷的事都抛到了脑后。他本来就是绫锦商人,毫不吝啬地用整幅轻罗给春条裁制衣衫,黄昏月上的无人时分,春条喜欢披上飘逸的罗衣,在庭院中踏歌而舞,伴随舞姿回旋的,是她自己作的小诗——“幽室锁妖艳,无人兰慧芳。春风十三载,不尽罗衣香……”

  这样惬意的日子过了一年有余,张不疑有一天在西市闲走,人群中忽然有一个道士拉住了他,上下打量一番后低声说道:“我远远就看到你面带阴煞之气,这可是大大的凶兆!你到底跟什么人在一起?”

  安碧城正压低了声音,板起了面孔,努力模仿着“道士”的神情声调,阿檀却轻轻冷笑了一声。“只要张使君和春条两个人觉得幸福就好了啊,要这个道士来多管什么闲事!?”

  安碧城愣了一下,随即挑起金色的眉毛笑了。“阿檀这话说得好,就跟张使君当时反应一模一样,他也觉得这道士好生烦人,根本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必有邪祟’的套话。道士还不甘心,就硬塞给他一张黄符,说贴在寝室门口或许可以抵挡妖邪。之后道士想起张不疑
  心不在焉的样子,越想越是不放心,就悄悄趁夜来到了张家大宅的外边……”

  ——张家的大门半掩着,夜色中的院落衬着秋风冷月,说不出的寥落凄清。道士踏着落叶走进后堂,之间渺无人迹,暗绿的青砖上,半片残符与枯叶混在一起,不正是他在西市上相赠的那张灵符?

  再往里走,内室满地都是倾倒的箱笼,倒像是经过一场搏斗。而五彩斑斓的绫罗锦缎都被抛了出来,有的展开在床榻间。洞开的门窗冷风吹袭,那些轻软的织物便像巨大的蝴蝶翅膀般飘飘舞动,随风飘展的瞬间,能看到轻绡罗绮上遍布着字迹,秀逸如春柳的墨迹分明是一句句小诗的残章——“春风十三载,不尽罗衣香”……

  而在西市的另一头,曲曲折折的长巷中,一个人影徐徐而行,那是个身影高大的男子,身披的金色长袍好像黑夜里一朵幽暗的离火。他借着月光略略举高了手里的物件——那是两个半尺来长的陶制人偶,一个是裹着红裙的妙龄少女,另一个青衣黑袍,相貌平平无奇,倒像是个中年商人……金衣人唇边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回手把两个偶人放进了背后的青囊。袋口打开的一瞬间,露出了里边大大小小,容颜若生的好几只男女人偶……

  “讲,讲完了?”

  安碧城越讲越慢,倒好像是跟随着那金衣人的脚步在缓缓移动,半响都没再说话。阿檀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完了。”安碧城再度展开靛蓝的折扇摇动了几下,烛光的影子也跟着微微晃动,他定定的看着四壁的光影,似乎沉浸在故事的情境中,有点没回过神来。

  “小姑娘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够不够吓人?”

  “您到底是什么意思……”阿檀这回并没有出声,回话的是薛娘子,她坐直了身子,澄净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波斯人。安碧城眼神里不安的情绪更浓重了,他把声音压低了一点,似乎怕惊醒了什么人。“依我看啊,这故事里最可怕的还不是人偶化成的‘春条’,那个自称‘浙西司马’的金衣人才最恐怖……还有做中间人的老婆婆,你说这些妖物到底为什么要设这样一个局害人呢?”

  “这,这故事真是胡编乱造!”阿檀忽然叫了起来。

  “什么?”安碧城和薛娘子一起错愕的望向这小姑娘。

  “你看……那个老婆婆牵线,还有张不疑去胡司马的庭院里挑选婢女的事,如果是妖怪设局的话,不是应该绝没有外人知晓的吗?那讲故事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啊?更别说最后……最后那两人都变成人偶的情节了。我看说不定是两人讨厌那个道士的打扰,连夜也搬家走了,那道士怕丢面子,就胡编出这么个故事来骗人!”

  “呃,好像有点道理……安碧城也被说糊涂了,困惑的抓了抓金发。“小姑娘还真是聪明……”
  “再说……”阿檀的声音已低得像自言自语。“再说,如果春条真的喜欢张使君,不管变成人偶还是人类,只要两个人恩恩爱爱的在一起就好了,才不会回到那个胡司马手里,被他卖来卖去呢!”
  安碧城拍了拍手。“说得对!小姑娘批谎批得有道理!反正这个故事也是我从别人那里
  听来的,细节乱七八糟的当不得真。这样好了,为了赔礼,我就再讲一个故事吧,这可是怪
  谈的当事人亲口对我讲的,出事的那家人就是他的亲戚,哎哟哟,下场惨得很呢……”
  “大哥哥!你先泄露了结局就没有意思了呀!”
  “对对……还是让我们从头讲起……”

  (二)
  长安兴义坊有一座朝向很不错的宅子,春天是换了一位名叫李逊的新主人。他买下宅子的一个原因就是,中庭生长着一颗高大苍峻的槐树。两人合抱的树身,亭亭如华盖的树冠,虽然这会儿还没有开花,但夏季来临,结出累累玉坠般的槐花时,一定是一个乘凉的好地方。

  搬进宅子没有几天,很多事都没有安排好,李逊这天晚上睡得很早。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中庭,来到了那棵大槐树下,而树后转出一个黑袍老人,向着他深深一揖。

  李逊糊里糊涂的还了里,心中很是奇怪:这老人白发白须,神态清癯,那高华的仪态颇不像市井中人。年纪比自己大出好多却执礼恭敬,这是什么道理?

  老人看出了她的紧张迷惑,微笑着请他坐在了园中石凳上。“李君不必相疑,老朽一家都借居在这个宅第中,已经历经几代,家族还算繁盛。我们和前几位主人都相处得很好,为了报答他们的宽厚之心,每次有吉凶祸福之事,我都会提前相告,帮他们禳解或者把握机会——这是我们全家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现在您是这宅子的新主人,我无论如何也要亲来拜
  见。今后岁月长远,我们两家还是要彼此照顾,您要是见到什么异状还请不要惊怪,我们是万万没有恶意的……”

  李逊觉得这老人说话亲切有礼,况且邻里间彼此照看也没什么稀奇,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可他在梦中思虑不够缜密,就忘了问一问老人——他口中的“大家族”到底居住在宅院的什么地方?

  闲话少提,转眼时间过去了一年有余,黑衣老人的话果然没有落空,他对李家的照看十分周到。宅中虽然树丛浓密却从来没有蚊蝇滋扰;在家中丢失的钱财物件总是隔天就出现在原处;家人生病了,时常就有一张写着灵验偏方的字纸落在床前……虽然都不算什么大事,但积累下来,李家也着实受到了不少好处。

  ——只是李逊的生活也不是全无烦恼。在明暗交替的黄昏时分,他经常能听到院子高处有隐约的笑语声。抬头望去却一无所见。而且已经不止一个家人发现,入夜后时常会看到黑衣的小孩子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打着秋千,走进了却又突然不见。

  虽然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怪异之事,但前后想想,越来越沉重的不安还是在心头慢慢堆积,李逊开始怀疑——自己莫不是跟妖怪做了邻居?

  又是一天深夜,李逊再度见到了梦中的黑衣老人,这一次老人告诉他,自己要去南方访友,离家一段时间爱你。族中最近又添了人口,一家老幼还要拜托李逊照顾。李逊这一次赶忙问了出来——并不知老人一家住在哪里,只怕想照看也无从着手啊。老人迟疑了片刻还是吐露了实情,那棵槐树就是他们世代居住之地……

  “不要再说了!”

  突兀的女生声打断了安碧城的娓娓道来,这一次带来暂停寂静的却不是年幼的阿檀,而是一直少言寡语的薛娘子。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那仓皇的神色竟像是片刻之间老了好几岁!

  阿檀惊讶地望着她,吓得神色也变了。“妈妈你怎么了?这故事吓到你了吗?”薛娘子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瞳中浮起了一点模糊的泪光。

  “别,别再讲下去了……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安碧城盯着这个美丽的妇人,一直挂在脸上的轻浮神色一点点消失了。

  “这个故事并不长,马上就结束了……我相信夫人和小姑娘都想知道结局的……”

  ——第二天,李逊围绕着大槐树开始探查,在接近根部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泥土半掩的树洞。他带着人手掘开了树洞,发现土块之后是层层叠叠的蛛网,那些结构精密的网络共同拱卫着一条通道,向上直通粗大的枝干,不知到底何等深远。

  家人见此情景都变了脸色,七嘴八舌地说树久成精,只怕早变成了妖怪的穴洞,岂不是带累宅子都变成了凶宅?再这样下去肯定要作崇伤及人命……李逊思虑了半天,终于还是下定了狠心——与妖怪为邻终究不是一件吉利的事,不抢先下手只怕要反受其害!他叫人把树身泼遍了烈酒,亲手点燃了火把,熊熊烈火很快就吞没了高大的槐树。而最凄惨的,还是大火之中无数呼救呼冤的声音彻夜不息,那细微却明白无误的人类声音,让围观火场的人全都面如土色……

  大槐树化作了灰烬,李逊担心了几天,看看平安无事,也就慢慢松了口气。然而半个月之后的深夜变故突生,并不是梦,也不是幻觉,那黑衣老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李逊房间的灯影中。他神色憔悴苍老,眼中却燃着狂怒的火焰——“是我误托亲眷在贼人之手!只是你何
  苦如此狠毒?!”李家上下都听到了他凄厉的怒吼。当他们冲进门时,只看见李逊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粗大粘稠的蛛丝,惊恐的眼睛几乎要瞪出了眼眶——他已经窒息而死多时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家人陷入了恐怖的噩运之中,接二连三的横死事件不断发生,或者如同李逊异样在睡梦中窒息,或者被惨白的蛛丝吊上房梁……禳解与驱邪都无济于事,直到残存的人丁逃命一般搬出了“凶宅”,事件才慢慢归于沉寂,任凭那曾是槐花飘香,绿荫如盖
  的美丽庭院倾颓成了一片废墟……

  安碧城的声音低落下去,好像被那悲惨的情境感染了。他抱歉似地用折扇半掩住了面,眼神却不带什么悲伤的随意乱飘——忽然想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般,定格在那满地乱抛的“魔合罗”娃娃身上。

  他伸手在小人偶和碎布花草中拨弄了一会儿,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随即恍然大悟的招起了头。

  “我就说嘛,从刚才我就觉得,小姑娘这些乞巧的东西漂亮是漂亮,却好像少了一样东西——那用来放养蜘蛛,结网看花样的‘巧盒’怎么没有呢?”

  (三)

  一句话像石块蓦然投进静水,沉寂的空气中泛起险恶的波纹。本来静静端坐的母女两人同时变了脸色,两人以相同的表情缓缓抬起脸来,投向安碧城的视线冷冽如冰,还掺杂着一些不敢置信的讶异。

  小小的房间像是置身于漩涡的中心,门扇与花窗都剧烈摇撼起来,而夏夜里绝不该有的刺骨寒风同时从每一个空隙涌进了斗室,箭镞般的旋风翻滚着掠过半空,就像撕下装饰花纸一样撕裂了空间——窗外宁静的新月天空、窗内小巧的陈列摆设,就像纸糊的虚像,被一条条剥落下来,露出了一片混沌的真容。

  安碧城被拔地而起的狂风吹得向后跌去,晃动的视线中,他还是捕捉了那对母女的残像——就在刚才他们端坐的位置上方,灰暗虚空中裂开了一个洞穴,挟着旋风将两人的身影吞没无踪,而那幻之风穴随即喷涌出雪浪一般的白光,将视野照耀得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眼前疯狂旋转的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杂物堆里伸出一只手,左右探探再用力一撑——染了灰但依然醒目的金头发露了出来。安碧城拨开被狂风胡乱堆积的杂物,慢慢坐起了身。

  眼前已经没有什么“落雁亭”的小小闺房了,从天到地都是灰扑扑的一片晦暗,偶尔间杂着残垣断壁。以刚才母女消失的方位为中心,铺天盖地的银色细丝向各个方向伸展着,像一匹匹花色古怪的白绫、又像无边无际的网罗,用严密如八卦图的纹样重重封闭着空间。

  安碧城抹了把脸上的灰土,并没有挨近那银色的密网,而是低下头整理起了衣服?

  他翻起了藕荷色锦袍的下摆,从复杂的贴金花纹里慢慢捻着,捻着,终于捏起一个线头。那不是绣出蝴蝶花样的金线,而是一条杂色丝丝绞成的五彩线,像是事先编进了绣纹之中掩人耳目。

  他细心地动着手指,几下就把那条彩线从衣摆上抽了下来,这时才能看出来,他手中只执着彩线的一端,另一头却丝毫不引人注意地垂落在地面上,半被灰尘掩盖着,细微的一点色彩时断时续,远远地延伸向前方不见尽头的黑暗……

  随着波斯人耐心的动作,被抽回的彩线越来越长,在他手中积成了色彩鲜明的一大团。而另一边线头连缀的空间,终于传来了轻微的一下震动。

  安碧城停了一下,侧首听了听动静,手里的动作更快了。彩线那一头的苍茫黑暗中,终于缓缓浮现出了色彩——先是大片绯红的影子,再是抹了浓重脂粉的脸,定定神再看还顶着一头同样耀眼争辉的红发。这个造型乱七八糟的“红衣美人”一脸迷惑不解的神色,向前平伸的右手里却紧紧捏着一根垂下彩缕的金针——彩线的另一头原来连缀在这根金针上,指引着“她”走出了迷途?

  安碧城仰着脸一时说不出话,“红衣美人”背后却转出了另一个人,同样是头发散乱,满面风尘——好歹没有浓妆艳抹,还算正常。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波斯人叫了出声:

  “碧城?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未完待续~)还有落雁亭六未出

春夜喜雨(下)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杜甫·《春夜喜雨》

(一)

李琅琊推开水精阁前门的时候,眼中所见的景物,有一刹那几乎不可察觉的扭曲。好像微风吹动了湖面,水中的倒影微微一晃,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唉……?”李琅琊微怔了一下。“……是睡眠不足吧……大白天的也会头晕目眩……”一边在心里轻轻嘀咕着,一边继续着推门的动作。

干燥的阳光照进室内,在一排排瓷瓶和玉器上反照出柔润的色泽。几重映射之下,店堂深处一改往日的深幽,有种近乎奇异的明快轩阔。安碧城端坐在红漆贴花的木榻上,俯首在小桌上拨弄着算盘,看到李琅琊进来,抬头微笑了一下:“殿下安好啊?这种小事也要劳大驾亲临吗?差遣下人过来不就好了?”

“……呃?”李琅琊呆了呆,脸上浮起了不知是困惑还是受宠若惊的微妙表情。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你突然这么生疏的客气,反而让人有点不安呢……”

“……亲切迎客可是生意人的本份,殿下总是这么爱说笑吗?”安碧城举起柳丝黄的轻罗衣袖,掩唇轻笑了一声,腕间黄金镶天青石的镯子一闪,映得绿色的眼波盈盈欲下,容颜像个绫纱裹成的偶人般精致无瑕。

像是被那妖艳倍于往日的容光照得心神不宁,李琅琊脸庞微微一红,收拢起眼神在店堂里张望着:“瑟瑟呢?我来接她回家啊……”

“她跟猫小子一起出去玩了。什么时候回来可不一定。”安碧城闲闲答了一句,又埋首专注于算盘上的帐目。
“哎,那可不巧了啊……”李琅琊嘀咕了一声,犹豫地问了出来:“可现在不是三月三的旺季吗?你肯这么慷慨地给朱鱼放假啊?”

“没办法啊,瑟瑟一直说要出去要出去,我也拗不过她。再说猫小子也很麻烦,你知道的,金华猫族的家伙个个精打细算,他工钱那么贵,休息一天反而比较划算呢~”

“……这样啊……”李琅琊头痛似地抚着额角,眉心蹙起一团忧愁之色。

“殿下不如先回去吧?晚上我送瑟瑟回府也是一样的~”安碧城语声轻柔地劝慰着。忽尔语声一紧:“殿下!别轻易碰那些易碎的宝物!那个瓷瓶可是东晋传下来的绝品!”

李琅琊慌忙从一个青瓷瓶前转过身来,举高了双手表示抱歉之意:“没有没有!我只是凑近了看看……话说回来这个就叫作‘魂瓶’是吧?是随葬的明器,里边通常都放些谷物种子什么的。这个瓶口的堆塑可真是精细得万里挑一呢~”

安碧城眼神亮了亮,似乎颇讶异于李琅琊识货的好眼光,很有点自得地粲然一笑,满室生辉:“没错啊——这是建业宫中御制的豆青釉。釉色这么纯净可爱,的确不是别处的窑址能比拟的啊~”

“双阙阁楼、神仙百戏、羽人乘龙……啊这个屋子里还养着鸟和小狗呢!”李琅琊一处处指点着瓶口处奇巧生动的立体塑像,兴致盎然地求证着:“书上说‘魂瓶’装的是往生者的精魂和食粮,那这些雕刻,就是他们在冥间的住所和起居生活了?雕得也太活灵活现了啊!”

“嗯……天色不早了,殿下若是没别的事,还是请回吧……”

“这只猫雕得好漂亮啊!养了这么多动物,看来这位墓主是出身大户人家呢……不过呢,就算是东晋贵族,在住所里出现鳄鱼……也太离谱了吧?”李琅琊对安碧城明显的逐客令恍若未闻,依旧兴致勃勃地探究着,手指轻轻抚过了魂瓶雕刻群中不起眼的一只猫与一条鳄鱼——“能给我讲讲这猫和鳄鱼的来历吗?”

安碧城端雅的笑容丝毫未变,瞳孔却静静收缩了起来。

李琅琊转身面对着美丽的波斯店主,眼中已没有了笑意。

“瑟瑟她是一条小鳄鱼的灵体,是不会说话的——所以她不会对你说‘想要出去玩’。还有朱鱼,他是金华猫没错,在水精阁拿的却是超低的工钱。以店主的脾气,绝不可能在上好的生意时间让他溜出店闲逛——你刚才编的那套话,全都是错的。”

他的手指掩在袖中,用力紧握得失去了血色,却还是直视着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问了出来。

“——你不是安碧城。你到底是谁?朱鱼和瑟瑟在哪儿?”


(二)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有大朵的阴云移近了长窗。从那流云蝙蝠的雕花格子望出去,只看见一片阴惨的灰黑天色。投映在地板上的沉重黑影,更像墨汁一样缓缓渗开,一点点吞没了厅堂里明亮的空间。

安碧城在光暗交界之处端坐着,唇边泄露出折断寒天枯枝一般的笑声。他那精致的脸上只有一点点稀薄的笑影,断断续续、让人冷到心里的嗤笑却从整个身体里迸发出来。震得身躯起了一阵阵怪异的扭曲,像坏掉的偶人一般“喀喀”抖动着。

“……你!”李琅琊艰难地低叫了半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安碧城”那形状优美的嘴角,正随着笑声往两边迸出细小的裂纹,像薄冰以不可抑制的速度解冻,他白晰的面容一条条蔓延开了破碎的细线,蛛网般的裂痕一点点攀升着,在眉心处交汇成一点,随即爆出一声好像混合着砂土的钝响,美貌和纤细的躯体沿着裂隙片片崩散,飞溅开的细小晶片转瞬就化为苍白的砂砾,被拔地而起的狂风卷入了虚空。

咬着牙逆风前行了两步,李琅琊鼓起勇气走近了“安碧城”端坐过的地方——虚幻的人影风化飘散过后,只有一个陶俑人偶滚落在地下。四寸长短,暗棕色的陶土身躯,粗粗捏出的手脚,简陋的五官似笑非笑,眉心处开了一个孔洞,以它为中心,细碎的裂纹布满了全身。

“……是,是陪葬的墓俑!”李琅琊看着陶土面孔上阴森的笑容,忽地一个冷战。他迅速回过头去寻找着另一件只会在墓中出现的幽冥礼器——那只青色的魂瓶。却被扑面袭来的狂风推了出去,撞翻了一堆东西,重重摔跌在地上。

在模糊错乱的视野中,水精阁中的一切都陷入了怪异的变化中。六扇画屏上的《夜游图》、壁上装饰的碑文书法,都消褪了鲜妍的墨色,仕女画像和隶书字迹一股股化为蠕动的黑烟,从白绢底上脱离出来。瓷器上光亮的青白釉片片剥落、金银杯上镌刻的花鸟纹一圈圈飞出杯壁、织锦上联珠成对的麒麟凤凰也惊慌地飞奔出了丝帛表面——纷乱的颜色绞成烟气缠绕的乱流,从各个角落奔腾而出,最终汇入了一只青色的瓶口。

装饰华美的假像被狂风卷了个干净,露出了水精阁散乱阴冷的店堂真容。窗外郁结的黑气更浓了,被遮蔽的微光之中,一只瓷瓶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中。光亮晶莹的豆青釉色,圆润的瓶身和底座,瓶肩处簇拥着四重楼阁。飞角、回廊一丝不苟,其中隐约可见走动的小小人形、还有院中静立的动物——是那只“魂瓶”,诡异地吞吐着蜃楼之影的冥器。

魂瓶把手处萦绕着乌黑的烟团,渐渐凝聚成一只手的形状,随即以流畅无比的姿态化成了身披黑袍的男子。他用闲适的手势擎着魂瓶,舒展开平淡的眉目,向李琅琊微微一笑。

“水精阁实在是家不一般的店——您这位客人也真是厉害~”

他的声音称得上温和沉稳,芯子里却没有什么真正的善意。在脑袋嗡嗡作响的李琅琊听来,那褒奖的语句后仿佛有毒蛇吐信的“嘶嘶”声,隐秘的声波回荡在阴暗的室内,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要睡着……别闹了!不能睡着!”李琅琊狠狠地摇着头驱散想要沉眠的想法,扶着桌角慢慢撑起了身子。视野里到处翻滚着灰蒙蒙的瘴气,细小的灰白闪电在气团里明明灭灭。勉强可见的地面上,原本精致贵重的古董玉器胡乱飞散着,字画和织物早碎成了条缕和雪片,奄奄一息地在风中打着旋舞。

“安碧城回来看到会气疯的……说真的,他会把你撕碎的……”

刻意忽略了背后撞击的疼痛,思绪甚至飞越了眼前的魔境,李琅琊忽然优先考虑到了那位绿眼睛美人的怒气。仿佛如此也能给自己壮些胆色。他喃喃脱口说了出来。

黑衣人歪着头笑了笑,用近乎滑行的动作移近了一点,轻轻说着:“你是水精阁的熟客是吧?那么——知道这里有一块玉石砚台吗?那可是非同凡品的宝物,知道就快点告诉我好吗?”


(三)

黑衣人的气息像山中湿雾般浸蚀过来,不是年深日久的腐朽味道,而是从堆积了千年落叶的古潭中泛起的冰冷。李琅琊只觉得身子好似被覆上了一层薄霜,双腿不能控制地发着抖,头脑一阵阵麻木,思考也变得吃力起来。只能呆呆地看着黑衣人从袖中伸出一只朽叶般的手,暗绿的手指慢慢靠近过来,像一个劝诱的手势,而另一只隐在黑衣中的枯骨之手,正牢牢把握着那只魂瓶……

——魂瓶!

正在渐渐归于黑暗的视野,猛地亮起了一点绿色的萤火,虽然稍纵即逝,却像幽林缝隙露出的阳光,灼得李琅琊心里一痛,意识猛地清醒过来!

在背后撑住桌子的手指,慢慢在长袖的遮掩下摸索着,直到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用力狠狠一握——对面的黑衣人微微一愣,看着李琅琊越来越昏沉的眼神忽然恢复了光彩,依旧是刚刚进入幻境时明亮的双瞳,正褪去了恐惧慌乱,两泓秋水般静静直视着自己。

“我知道砚台在哪里——你把瑟瑟和朱鱼还给我,我才告诉你。”

似乎有点讶异于李琅琊在此情境下讨价还价的勇气,黑衣人眯起眼睛重新打量了他一下,噙着半个狡狯的冷笑开口:“我先放了鳄鱼丫头,真按你所说找到了砚台,再放猫小子。”

“两个一起放。不然那砚台毁掉也无所谓吧?”

“你在威胁我?你是撞坏了头还是天生的傻瓜?!”

“对不住,想要砚台的可不是我。为您考虑,还是斟酌一下比较好。”

“咝……”黑衣人瞬间一伸手,似乎要摆出一个攻击的姿势,最终却又镇静了下来。为难似的举起一只手指轻轻抚过额头,像要在光滑苍白的容颜上划出一道裂痕。

他伸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交缠翻滚的阴霾暂时消散开来,随着他手指的牵引动作,淡淡的绿色雾气从瓷瓶口飘散出来,一接触到空气便化为浓稠的烟团,以惊慌的速度飞逃出了瓷瓶的禁制,迅速显出了人形的轮廓,乱七八糟地跌倒在地上。

“瑟瑟!朱鱼!”李琅琊慌忙去扶掖两个孩子。朱鱼虽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还是硬撑着站了起来,狠狠地瞪向黑衣人方向。瑟瑟则刚要站立又被自己绊了一跤,索性抱着李琅琊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他,打,打劫……不是妖怪……厉害……店,店,喵!”朱鱼显然被禁锢在瓶中时元气大伤,一时间没法把语意连贯起来,只能恨恨地指着黑衣人叫喊着,连猫叫声都急了出来。

“恶心的久别重逢场面……”黑衣人咕哝了一声,深黑古井般的眼神直盯着李琅琊:“两个小妖怪我是放了,砚台呢?”

李琅琊一手拉住暴跳如雷的朱鱼,一手拉住抽泣不止的瑟瑟,把两人挡在自己身后,向着黑衣来客眨了眨眼睛,缓缓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您刚才说,玉石砚台?其实呢玉砚虽然漂亮却是不大好研墨的……要换个石砚看看吗?”

“……”黑衣人平淡的眉目间骤然郁结了狰狞的黑气。他的袍襟无风自动,漆黑的瞳孔闪出了暗暗的绿光,一步向李琅琊跨过来,扭曲的唇角爆出一句喝问——“它在哪里!?”

李琅琊惨白着脸,暗暗目测着黑衣人又向前逼近一步,猛然间把藏在身后多时的东西向前方一举,迎着扑面而来的罡风,用最大的力气狂喊着——“婆珊婆演底”!!

空气好像停滞了一下,黑衣人停下了杀气腾腾的步子,被李琅琊喊出的语句,还有那高高举起的光亮物件闪得心神一震——那是一面渍着铜绿的镜子。盘边微微有一些磨损,从他的角度看不到镜背的花纹,只看见镜面打磨得光亮平滑,光影如同隐隐流动的紫电青霜,冷冷地射人双眸……

——嗯,然后呢?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黑衣人本能地举起来遮挡镜光的手有点尴尬地停在半空,李琅琊依然保持着双手持镜向前平举的姿势。周围的利风停了一停,好像为了弥补瞬间的失常,加倍凶恶地呼号起来。

“哈哈哈哈……我,我竟会上这种当?!”黑衣人掩着口,笑得几乎弯下了腰,抬起头来时,双眼却依旧阴狠沉郁——“你也知道古镜驱邪和‘主夜神咒’?堪称渊博啊……你念得一点儿也没错——只是殿下,没有相应的法力贯注在咒文里,它要怎么发挥作用呢?”

“……不,不是吧……”李琅琊好像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正飘摇远去,耳畔流下的冷汗浸湿了领子。然而身后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朱鱼和瑟瑟,自己不能退……不能退,又可以做些什么呢?他能感觉到瑟瑟小小的身躯在惊惧地发抖,那颤抖止不住地波及到自己心里……法力?哪里可以天降下一点‘法力’来啊!


(四)

“这个教训告诉我们——死读书是会送掉小命的……”黑衣人满意地审视着,再次从袖中拿出了双手,冷风挟着硫磺色的闪电贴地疾行,好像把他托起在妖异的波浪之上。“我本来不想冒这个险,可惜偏有人咎由自取。既然不说出秘密,你们就给我永远闭嘴好了……这是什么?!”
他冷酷的语声猛地一顿,定定地望着李琅琊手中的铜镜,还有他因为用力紧握而变得苍白的手指——顺着手指,几条细细的朱线一直向镜缘延伸过去,好像朱笔描红一样,缓缓在镜背的花纹上盘绕,勾勒出了一只飞鸟的形状——还有围着镜钮排列的五个曲曲弯弯的篆字——“婆珊婆演底”!

这一次李琅琊并没有再呼喝出声,他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手中古镜的变化——红痕勾出的飞鸟与咒文迅速成为了实体,沿着那雕刻精细的轮廓,耀眼的金色火焰升腾起来,托着飞鸟脱离了镜面投向空中,这烈焰之鸟有着飞扬的羽冠,翅尖带起飞旋的炎流。而曳起灿烂火花的长尾下,露出的分明是三只有力的鸟足—— 三足乌,从太阳的光明中而生的火之精魂,正响亮地鸣叫着,在黑暗中左冲右突,半空中留下一道道金色的光之影迹。

“——该死!!”黑衣人脸色大变地咒骂着,他挥起长袖遮挡着光亮。但衣袖与光流相接触的地方,像被高温烙焦一般迅速焦枯卷曲,里面露出的暗绿手臂一被光线洞穿就化为粉末飞散。随着嘶哑的啸叫声,黑衣的影子旋转着化为一道暗色旋风,翻卷躲避着火焰之鸟的攻击。房中狂风怒号声、乌鸦尖啸声、器物翻倒声响成一片。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李琅琊从一个柜子掩体后露出脸,兴奋地大叫起来,随即又被朱鱼和瑟瑟合力拉了下去。

“是‘衅礼’呀!是‘衅礼’救了我们!”

“啊?那只三足乌鸦不是你召唤出来的神鸟吗?”朱鱼对满天飞溅的火星也很是忌惮。

“……我只是个外行人,哪里会什么召唤啦……可能是我为了集中精神,在镜子边缘割破了手,所以无意中完成了‘衅礼’……就是先秦传下来的一种巫术,用鲜血涂抹器皿,就可以在其中灌注神力,得到神灵相助啊!我只是注意到镜子上刻的主夜神咒,没想到会唤醒守护鸟金乌……”

瑟瑟捉住了李琅琊受伤的手,碧绿的泪珠一颗颗坠了下来,惹得李琅琊也伤起心来,只好小声温柔劝慰着:“已经不疼了,好了好了……”

“真的不疼了?”

瑟瑟关切的抽泣声忽然剧变为男人的大粗嗓子,李琅琊吓得往后一闪,却看见端华正从匍匐的姿势抬起头来,一头红发在地上蹭得又脏又乱。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司马啦,他说水精阁被什么‘结界’包住了,所以先悄悄用符咒打开一个缺口,让我进来接应你,还有好多事一言难尽……”

旋风与金乌缠斗的中心,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破裂声。那只魂瓶经不起灵力的激荡碰撞,碎片纷纷飞溅出来。暧昧不清的阴影中,黑衣人似乎有了退却之意。他的袍襟狂乱地飞散,躯体瞬间化作了无数黑羽尖喙的鸟儿,从崩散的黑衣下拍着翅子飞掠而出,四散奔逃。

无数鸟声在鼓噪,无数黑影在飞闪,却还是有一个声音清清朗朗地传了进来——“龙神变现,泛逆波淙——请龙君下顾水精阁如何?”

像月光凝成的河水泛起微波,窗外不自然的阴影渐次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剔透光丽的水波屏障。深蓝浅蓝的觳纹折射出光影,像最凉滑的绸缎,将水精阁柔软地包裹在其中,恍如一座沐浴着月华的小小蓬莱宫殿。

金色的火焰之鸟似乎并不喜欢流动的水气,收拢翅膀穿过了镜面,又安静地与花枝共栖在青铜镜背上。四散而飞的黑色鸟影撞上了晶莹的水壁,纷纷还原成灰黑的烟气,被某种力量强行拉往同一个方向,一股股烟雾拼命盘屈扭动着,仿佛满溢着不甘心的嘶吼和诅咒,最终还是彼此纠缠着被吸进了一只半开的银色蚌壳中。

蚌壳?

看着这神奇却又不合理到极点的发展,李琅琊看看端华,又看看瑟瑟和朱鱼,几乎要抱着头哀叫起来,却及时看见一只手拾起蚌壳,“啪”一个利落的手势合住,再掏了一张朱符仔细封好。然后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中摆动着棕色长发,以一个堪称潇洒华丽举世无伦的姿势回过头来,附送颇有浪子风格的微笑一个: “殿下受惊了~瑟瑟小姐受惊了~现在反派已经束手就擒,一切都有我在~”

李琅琊同时听见朱鱼和端华发出了涩涩的磨牙声,只好提起精神向着那身穿醒目桃红外袍的华丽道士笑一笑:“司马大人,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个黑衣人是……”

“是我的同行——泰山冥府的古董商人!”

司马承祯身后转出一个金发白衣的高挑身影。安碧城恨恨地答了一句,目光阴沉地扫过了面目全非的店堂、零乱一地的古董,气得紧抿着红唇原地转了两圈,从袖中掏出折扇狠狠打劫着凉风——“紧赶慢赶,还是晚回来一步!我的水精阁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野蛮袭击?!该死的冤家同行!”

“唉……我说,反正他也没法再死了……等‘七宝会’的仲裁下来,还怕没有赔偿?”司马承祯在一边随口安抚着暴怒波斯猫般的安碧城,李琅琊越听越是一头雾水,端华则早就兴致勃勃地给两个小孩表演起来:

“我啊,昨晚巡夜到银安桥,打散了鬼市子的一桩交易,却捡到一块白玉砚台,所以特地拿到水精阁给安碧城看,好家伙!他是看完就两眼放光,说这东西得请司马一起赏鉴,我就跟着去看热闹啦~结果司马果然是险恶又不良,一个人跟砚台关在屋里叨叨念念又鬼画符了半天,说是已经找到它的原主人了,只怕那个串通偷盗的原买主听到风声会去水精阁寻晦气,我们这才跑回来,结果你就真受了伤!要不是那家伙不,不是人类,我非把它……”

“用抢劫的手段和同行相争,犯了‘七宝会’的规条,身为冥府之鬼却强行介入人间界作祟害人,更是犯了酆都冥界的律条,他是免不了要吃泰山府君的板子了!我会尽责把他押送到蒿里三司问罪的!”司马承祯笑着掂了掂手里的蚌壳。“不过呢,要是没有这件水晶宫的宝贝帮忙,也不能这么顺利逮住逃犯呢……”

“七、七宝会?”
“就是珠宝商人的职业行会啦!只不过西市这个大行会是兼管阴阳两界的,泰山冥府也一样要做生意守规矩啊!”安碧城悻悻地解释着。“这次的事,我也要告行会个监察不严之罪!”
“等等等等!难道说,水精阁也做那,那边的生意?”端华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不由得叫了出来——安碧城的回答,是尽在不言中的神秘一笑。


(五)

海水的障壁微微起了波动,游鱼灵动的影子若隐若现,忽然一起跃过了水帘,在半空中继续悠然的游动。五色芙蓉般的锦鳞映着月色,灼灼其华——这才让人惊觉已是夜色降临的时分,清妍的白色月华像条虚幻天河,托起一对对蓝黄相间、翩然若仙的蝴蝶鱼;背刺怒张,嘴脸凶恶的狮子鱼;黄黑两色的俏丽流线,尾巴像燕尾般分岔的金燕子;浑身洒满了金钱斑点的花蛇鳗;袅袅娜娜,摆动着丝带般秀气触须的水母……

在鱼群绚烂的拱卫之中,一条巨大而扁平的鳐鱼掀动着圆鳍缓缓停驻在空中,绿底布满蓝点的宽背上,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君主,银白的长发和高冠下,是比白珊瑚更皎洁的肌肤,眼睛的颜色淡如海水,宽大披袍的边缘,光泽秩丽的金银丝绣出片片鳞甲的形状
“渭水龙君驾到,水精阁蓬荜生辉~”安碧城脸上的郁色一扫而光,抢先上前优雅地施了一礼。“您是来寻找贵水府雨师的?”
“是啊……”年轻的龙君一开口,居然是意外的温和文雅。“我的家族一直担任为长安降雨的职务,可竟然是水府的下人失于检点,监守自盗行雨的工具,真是惭愧……别的还可以代替,只是缺少了雨师,降雨就无法成功啊……”
“雨师?”李琅琊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瑟瑟则眼珠一转,跑到倒塌的文具架子跟前,三下两下从宣纸盒子里扒出一块暗沉沉的端石砚,并没有人研墨写字,砚池里却汪着一眼静水,似乎并不是砚台的保养之道啊?

瑟瑟向着天空捧起了砚台,浅浅的静水中亮起一点淡红的光影,像一点胭脂羞涩地晕开。小小的光影离开水面,浮游在空中,慢慢现出一尾金鱼的模样,大大的眼睛,娇小的身体,全身的颜色由雪白向银红过渡,丰盈的尾巴像绯红蝶翼在空中展开。它优美地在空中一转身,向着瑟瑟和朱鱼点着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就这样一直摇摇摆摆地升到了龙君身边。
他手中托着一方三分像玉,七分像水晶的砚台,圆润简洁的造型,墨池里却是空空如也。绯红的金鱼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轻俏地落入了墨池。随着姣美的尾鳍一扬一落,那介于青色与蓝色之间,闪着最纯净光泽的静水便缓缓升起在玉砚之中。龙君右手拈起一支玉管毛笔,在砚中饱蘸了水蓝的墨色,在虚空中一行行写下秀逸的字迹:

雷电雹泊,水气溶溶。坎宫北帝,江河海众。腾腾布水,渺渺波洪。九帝御子,雨伯风童。北方使者,引水轮东……

随着空气中铺展开水色的字迹,风里有着越来越浓重的湿气。那是遥远的水国,在波浪中嬉游的眷属们喜爱的气味,它们给草木披上深翠的新衣,给土地带来润酥的湿意,直至清冽的雨滴奉召而来,像一句句精美小诗,携着春归的消息随风潜入暗夜……

水精阁回廊的檐前,雨滴轻倩地飘飞着,和檐下的玉马风铃作着游戏。安碧城伸手接住了几点细碎的雨珠,侧过脸来浅笑着:

“怪不得都说金鱼儿是雨师又是福星,你们看到了吗?那位年轻的小龙君,他的衣袖上绣着小小的铜钱图案,这说明他们一族不是一般的龙王,是娑竭罗龙王一脉啊~~”

“嗯……然后呢?”

“娑竭罗是龙族里德行最好的王,更重要的,他还是人间界护持财宝的财神啊!可以说是我的保护神也不为过啊!水精阁能跟他结交真是太好了,就说这次的损失都是为了保护他家的雨师,他好意思不把龙宫的宝物,赔给我个十箱二十箱吗!龙神可是最重信义的一族啊哈哈哈~”

——如此,在志得意满敲竹杠的长笑声中,春夜喜雨,皆大欢喜……


————完

那位就是 高力士

就是历史上也有的那位大名鼎鼎的高力士。 

高力士(690—762),千古贤宦第一人,唐潘州人(今广东省高州市城区),为冯盎之曾孙、冯智玳之孙、冯君衡之子,10岁时,其家因株连罪被抄,武则天圣历初(698年),岭南招讨使李千里进二阉儿,一为力士,为则天赏识,后因小过逐出宫,中人高延福收为养子,一年多后,则天又召力士入宫。景龙中(708年),临淄王李隆基引为知己,景龙四年李隆基发动宫廷政变,杀韦皇后、安乐公主和武氏党羽,唐睿宗复位,立隆基为皇太子,力士参与谋划有功,擢升朝散大夫、内给事。先天元年(712年),力士协助玄宗又发动一次宫廷政变平乱,迁银青光禄大夫,行内侍正员。开元初(714年)加封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玄宗宠信宦官,尤以力士为心腹。而考古发掘证实高力士身高一米七五左右,颇有度量、文武双全、时行善事,侍奉玄宗,深受信任,掌握大权,并不是凭着一味的逢迎和巴结。而是虽身为宦官,却能在关键时刻对唐玄宗起到政治上的有力帮助和情感上的倾心关怀。 高力士虽为阉人,却有非凡的政治眼光和决断性格,“善于骑射,一发而中,三军心服”,确实颇有大将之风。自此,力士权倾朝野,据《唐故开封仪同三司兼内侍兼赠扬州大都督陪葬泰陵高公神道碑并序》记叙:由于唐玄宗“恩遇特崇,功卿宰臣,因以决事”,但高力士则“中立而不倚,得君而不骄,顺而不谀,谏而不犯。(进)王言而有度,持国柄而无权。近无闲言,远无横议。君子曰:此所谓事君之美也”这一段话对高力士的评价虽有过誉之词,但记述也清楚地说明玄宗对高力士非常器重,朝廷内外的公卿大臣很尊重他的意见,力士因之常常参与国家大事的决策并能直接向皇帝提议。天宝初(742年),加封力士为冠军大将军、右监门卫大将军、进封渤海郡公。七年,加封力士骠骑大将军,其家产富有非王侯能比。天宝十四年(755年),安禄山、史思明发动安史之乱陷两京,力士兵随玄宗入蜀,行至马嵬坡,将士哗变,杀杨国忠,并胁迫玄宗杀杨贵妃,玄宗犹豫不决,力士力劝玄宗而缢杀之。(一说设计帮助贵妃逃亡海外)至成都后,力士因有功受封齐国公。天宝十五年(756年)肃宗称帝,改为至德元年。后力士随玄宗还京,加开府仪同三司,封赏五百户。上元元年(760年),力士被诬流放巫州。宝应元年(762年),唐代宗即位,力士遇赦还京,归至朗州,知悉玄宗上皇驾崩,力士面朝北哀恸呕血而卒。代宗复其原官职,并赠封扬州大都督,陪葬唐玄宗泰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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