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神芒 马太剑客——浅议凌未风

~ 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罗贯中

这是《三国演义》中青梅煮酒论英雄时曹操的一番话，这番话用来形容《七剑下天山》中的凌未风，真是非常恰当。

凌未风是多面体，该油的时候油，该刁的时候刁，该把事情分配出去的时候，分配得各安其所，皆大欢喜；该独当一面的时候，当仁不让，力压群雄，威震四方。

天山七剑中五个都是俊男靓女，绮年玉貌，冒浣莲和易兰珠的容颜描写都是先写其母，说董小宛艳名四播，而纳兰王妃一亮相是“风姿绰约，仪态万方的贵妇”，然后从刘郁芳眼里看到冒浣莲是“明艳照人，举止娴雅”。后来易兰珠一个人过沙漠，在坏人眼里她容貌清丽。

在第1章“一女独寻仇 十六年间经几劫；群雄齐出手 五台山上震三军”中，张华昭第一次亮相，在冒浣莲眼里，他是“面如冠玉，温文之中带着英气”。

桂仲明是俊美的黄衫少年；武琼瑶在第22章“边塞逃亡  荒漠奇缘逢女侠；草原恶战 武林绝学骇群雄”里，她未来的老公李思永眼里，她是“娇小玲珑，明艳照人，吐气如兰，婀娜多姿”，那时两人还是初识，把半生戎马的李思永，看得如饮佳酿，心神皆醉。

甚至半老徐娘的飞红巾出场都是颜容美艳——第17章“睹画思人 冒浣莲心伤内苑；挟符闯狱 凌未风夜探天牢”。

接着来看凌未风的相貌吧，其他人都是相貌姣好，标致登样，那么同列为天山七剑的凌未风好像怎么也该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吧。

那么来看看第3章“剑气珠光 不觉坐行皆梦梦；琴声笛韵 无端啼笑皆非非”里，凌未风出现在大家面前，借着老中医傅青主客观的眼睛，他穿着灰扑扑的夜行衣，“却是中等身材，并不魁梧，最特别的是，面上有两道刀痕，十分难看。”

原来长这副模样，中等身材，说明比较平凡。脸上有刀疤，肯定不好看。

然而这只是第一眼的表面印象，其实这两道刀疤的魅力值少说也是四星半以上，如果去保险公司投保的话，赔付额少说也是一个亿，还是美金。

凌未风的刀疤是怎么来的呢？书里说他答应了濒死的杨云骢，带着两岁的易兰珠上天山，路上遇到杨云骢的仇家，那时候他武功不济，这才留下的。

这可是武侠世界最有光彩的一诺千金的江湖义气，是人性的光辉，也是诚信的表现，到现在还不过时，假如没有这些，也就不用混了。难怪喜欢武侠小说的马云混出了名堂，这都是武侠文化给予的精神养育。

刀疤这时候就成了活招牌，成了受人尊敬的象征，有了它，足以填补出生技术的难关，不用再拼爹了，把拼爹的都碾压到坑里去了。

也就是说，他的刀疤从诞生之日起，就自带光环，跟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价值相似，如果再精确一点，金钥匙还不如它，少说也是差之毫厘。

这还只是梁羽生小说里说的，而它还有文化性的渊源，还是有融汇和寄托的。

梁羽生先生自己都说《七剑下天山》是参考借鉴了《牛虻》，牛氓这个人物被拆分到凌未风和易兰珠身上，那么看看《牛虻》里主人公牛虻长得什么模样——特征：右足带跛，左臂蜷曲，左手缺少两指，脸有新砍刀伤，说话口吃。（第二部第一章）

在他旧时恋人琴玛（琼玛）眼里“他从前额到左颊挨过一刀，是马刀劈的，留下一长条弯弯的老伤疤，难看极了；琴玛早就注意到他只要说话一结巴，这半边的脸上就会发生神经质的抽搐。要是没有这些缺陷，他的相貌还算是长得比较清秀的，尽管这清秀之中总不免带有一些浮躁不安之气；不过要说他长得有多好看，那也绝对说不上。”（第二部第二章）

牛虻不单脸上有刀疤，身上尽是伤痕，这些伤痕见证了他的游历，他是经历了苦难，追求着独立。刀疤就是他力量的来源。

那么看看凌未风带着刀疤做了什么事，杨云骢的师父晦明禅师救下凌未风，收他为徒，那肯定是二话不说，都把信送给加西亚了，而且他和杨云骢是素未谋面，只是机缘巧合遇上了而已。

然后他带大了易兰珠，易兰珠的武功大半是他教的，带娃之余还没闲着，四处行侠仗义，所以他西北成名，是享誉一方的天山神芒。

如果说易兰珠，桂仲明他们是如花少年，青葱岁月，那么他们亮丽的背后，就是凌未风俯首甘为孺子牛，默默地关注了。

说到天山七剑，其实核心人物就是这个貌不起眼的凌未风，刀疤作为他的标识，不但代表着他的商誉，还是他的专利，同时还有着国外文化的交融并蓄，试问其价值该是多少呢？是不是值四星半魅力值以上？要赔保以亿论呢？

凌未风在西北成名，所谓东北虎，西北狼，在西北生存，得学会和群体博弈，脑子得管用。那么看看凌未风的头脑吧。他的头脑让人哭笑不得，又拍案叫绝。

在第7章“剑胆琴心 似喜似嗔同命鸟；雪泥鸿爪 亦真亦幻异乡人”中李闯王的侄孙李来亨的幼弟李思永，去平西王府与吴三桂谈合作，因势利导，彼此其实都不怎么信任，只是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李思永素以头脑著称，在军中声望还在李来亨之上，面对这样的合作他也是鄙夷不屑的，可时也运也，不得已也，所以他提出“以我为主，先外后内”自己必须掌握主动权，所以到了王府，他就敲山震虎，炫耀自己的兵家见识。王府这边也不示弱，也以武功试探，这时候就是凌未风扛下了。

既然势均力敌，那么合作就可以顺利进行，吴三桂表态要驱除鞑虏。

话音刚落，只听飘来一句“这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意思十分明显，讥笑当日引清兵入关的是吴三桂，现在要驱逐清兵出关又是吴三桂。

发声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凌未风，他还不是说的，还是唱戏唱出来的。人家在谈兼并合作，谈天下霸权的大事，他倒好，当作是卡拉OK，放松休闲呢！先占上麦霸了！

王府守卫双目喷火责斥他，人家谈的是股权大局，是正经严肃的事，他这样一来，会让人赌上自尊心的。只听凌未风嘻嘻笑道：“无聊得紧，唱唱曲儿。”他嗓子痒了，不唱不快，要不给他金嗓子喉宝？

这种场景下，凌未风是油腔滑调，吴三桂还拿他没办法，真要追究起来，他再来一句，王府Wi-Fi好不好？我刚唱的想发抖音上，还能拿他怎么办？于是只有干笑几声也就过去了。

其实这桩合作本就是可有可无，李思永并不乐见，被凌未风这么油嘴滑舌，还尖利地讽刺一下，还对他更为信靠。

这里的凌未风也是表现出深明大义，灵活机动，他的油腔滑调还是忠义稳重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构成他这个人物多面体的独特魅力。

凌未风的油腔滑调，居然显示出了他的智慧和稳重。这是一个很绝的人物，没想到更绝的还在后头，《七剑》这本书连配角纳兰明慧，纳兰容若都有光彩，读后让人留下印象，主要人物更是不用说了，一个个都栩栩如生，最拉风的就是这个看上去最不起眼的凌未风，哪儿都有他，冒浣莲和桂仲明的婚事，他也是见证人之一。

桂仲明得了离魂症，冒浣莲坚持要医治他，李思永也赞成，傅青主抽身乏术，再加上他把冒浣莲养大，眼下姑娘谈恋爱要出嫁了，他在身边多有不便。可担心桂仲明发病时会伤到冒浣莲，就拜托凌未风一路照顾小两口，凌未风答应下来，可他看来一路上桂仲明对冒浣莲越来越依恋，也越来越听她的话，再怎么昏头也不会伤了她的，可他还是一路守护。

顶多见到两人窃窃私语，行迹亲密，明知道是商量正经事，也油一下，开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我不当牛皮灯笼。打趣一下小两口，那是增加情趣，也是懂得分寸，头脑是非常在线的。

看上去凌未风还算厚重稳实，没想到刁钻促刻的一面很快就被看到了，他和楚昭南是师兄弟，几次交手楚昭南这个师兄都讨不到好去，连手里的游龙剑都被他夺走，他还不是自己占用，而是送给刘郁芳防身。

在牧野飞霜，慕士塔格山雪崩的一场混战中，刘郁芳被楚昭南打下悬崖，武琼瑶见状马上下去救，结果救上了。可凌未风没看到，他只能在悬崖绝壁上叫着，他就是刘郁芳童年伙伴，因一记耳光负气远走的恋人梁穆郎。

刘郁芳一坠崖，凌未风奋起神勇，差一点活捉了楚昭南，可惜他混战中气力消耗太多，又逢恋人噩耗，强自支撑，拖垮了自身免疫系统，诱发了旧疾痉挛，让楚昭南捡了个皮夹子，把凌未风活捉了。

楚昭南砍去他的拇指不让他再拿剑，省得再被他夺走游龙剑，就算游龙剑易主，也不便宜了凌未风。又把他关在迷宫里。

凌未风知道失去了拇指，居然说了一句，不拿剑我就没法使武功了吗？言下之意，颇为不屑，楚昭南幼稚！

他被关着还不安分，去跟狱卒聊天，还是带着策反目的的非尬聊，他那张嘴是延续了牛虻的如刀般的利舌，狱卒居然很喜欢他，后来还有两人帮他越狱，其中一个就是后来天山掌门唐晓澜的义父周青，周青算是凌未风的记名弟子，唐晓澜从未见过传说中的凌未风，可他可以说是踩着凌未风的脚印在走，凌未风把易兰珠带上天山，成为超级奶爸，唐晓澜就在天山照顾冯瑛，是超级奶爸2.0版本。后来攀登珠穆朗玛峰，唐晓澜也要找到凌未风的足迹，怎么也要比前人多走几步。（事详见梁羽生作品《江湖三女侠》及《冰川天女传》）

这当然是后话，虽然表明了凌未风的影响力，却也可以暂时按下不表，先言归正传。

楚昭南擒获了凌未风，那是大功一件，如果把他招降，功劳和赏赐就更大了，利欲熏心的楚昭南真的去劝降了。

凌未风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居然当着品阶不如楚昭南的人面前大骂楚昭南，而且他还不是破口乱骂，有事实有依据，全是楚昭南自己做的事，全被他兜在楚昭南自己脸上。

楚昭南哪里吃得消他的毒舌，还无法暗害，只能根据上级指示来斩杀。真不知道楚昭南招惹了什么，把凌未风擒获，不是给自己添麻烦，遭罪受吗？

楚昭南被弄得灰头土脸，凌未风却愈加光彩照人，狱卒通知了其他人来劫狱，凌未风自己挣脱了枷锁，准备里应外合，谁知道迷宫太过复杂走不出去，凌未风知道无法逃脱，居然跟狱卒打一声招呼，不让你们为难，送一件功劳给你们，自己束手就擒。

这算什么事？逃脱了，算楚昭南的责任，抓回来了，跟楚昭南无关，那还要楚昭南干什么，让师兄楚昭南怎么在官场上混？一点情面都不讲，一味地放刁，大有任凭尔是射雕英雄，也进不起我如此放刁的架势，这调皮捣蛋得也太出挑了吧！

楚昭南活捉凌未风，本以为是捡到一个皮夹子，不想被闹得面目全无。更有甚者，后来易兰珠就仗着凌未风留下的拳经剑谱注解在练习，以后辈师侄的身份逼迫得楚昭南难以胜出，宁可自杀，那是因着凌未风，靠易兰珠的手逼杀楚昭南，落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好处可言？真应了那句话，可以自己努力的，就不要去贪便宜，便宜没好事。越贪便宜越招来贫穷。每一件命运的赠予背后都有标价。

而凌未风能干，他也不是什么都是一肩挑的，可以的话，还是会把事情分配出去，兼得利益，皆大欢喜。

比如说到了飞红巾把易兰珠救上天山，凌未风要把人带出来，一路上桂仲明，冒浣莲是作为援手一起前往，冒浣莲被冻得牙齿直打架，问起当年凌未风怎么把幼小的易兰珠带上天山，要知道易兰珠还不是他的娃，一个大男人要带大孩子，很不容易的，超级奶爸不是想当就当的，所以对他又敬佩又尊崇，他的付出决定了受尊重程度。

同行的还有张华昭，张华昭年少冲动，不明就里，总是受伤，也总是易兰珠掩护相救，一来二去产生了感情。他一定要见到易兰珠，可没见到易兰珠之前，他看到了优昙鲜花，凌未风心念一动，命张华昭把花摘下，在与飞红巾交涉未果之后，让张华昭去白发魔女处拜山。

果然白发魔女看到卓一航死了都顾着她，把对她的承诺做到，还有什么不好商量，何况张华昭一片痴情，也让白发魔女动了恻隐之心，拔下发簪当作信物，让张华昭去传命，叫飞红巾把易兰珠放了。轻而易举地把事情解决了，这既是传球的技术，也是围棋的思路，而且攻心为上。

而且他还没闲着，易兰珠因为母亲自杀的缘故，郁闷于心不愿见人，可见了凌叔叔以及张华昭等人，她也坐不住，离开出走。

飞红巾本就因为她是杨云骢的女儿才救了她，也要守着她，可易兰珠这么一来，也促动飞红巾的旧伤让她特别失落，这时凌未风递上一根拐杖，原来驰骋疆场，纵横草原的女英雄，未老先衰，迫切需要拐杖来支撑。请将不如激将，这么一来，飞红巾被激发了生机，不愿再受困愁城。

在桂仲明的身世之谜解开后，又发现了宝藏，可还有几拨人也一起到来，在寻宝夺宝之役中，凌未风一个人连战三场，他为的是争主权，争下后不但不处理那几拨人，还利益均分，这么一来，本来不相关的人，都成为帮手，帮助李思永一伙人。

最有趣还算是白发魔女与卓一航合葬之战，武当派一直在找卓一航，卓一航矢志履行承诺，他死后，白发魔女与他合穴，飞红巾守护着，和武当派碰到了，相互不买账。这时出现了西域三妖，他们输在白发魔女手上，眼下看风头不紧准备淘便宜来，结果一场混战，武当派险象环生，幸亏桂仲明，冒浣莲，易兰珠这批生力军上来，这是堪堪打平，然后凌未风出场，先收拾了老大，再命桂仲明和易兰珠把其余人的兵刃缴了，不准他们踏入半步，他俨然已是天山之主。

在桂仲明和易兰珠的攻势下，三妖没有一件好兵刃，不得不听话。这也是杀鸡给猴看，这么一来武当派也不敢造次，实力摆在那里，一个飞红巾就够他们受的了，还有一个武琼瑶为了替师父出气，之前就找武当派掌门比剑，一个年约五十，一个二十上下，还是个女娃，居然打平。凌未风又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哪里还敢惹天山那伙人，于是提出桂仲明算是武当一个支派，承认他是卓一航的弟子，天真烂漫的桂仲明还不把武当当一回事。

天山派从霍天都兼通百家，独创一门开始，第二代的弟子就在建功立业，岳鸣珂在熊廷弼手下当参将，抚养杨涟的儿子杨云骢，白发魔女献饷义军，独闯武当，一攻一守，让世人知道有一个天山派。

第三代弟子杨云骢在西北地区声明大噪，打响了天山品牌。凌未风则是从西北到了内陆，进一步扩展品牌影响力。

而且白发魔女与卓一航的恋情，武当派那是怎么也不会承认的，可到了天山七剑这一代谁都承认，卓一航不但是武当掌门，他这个掌门做跟不做都一样，很多人都认可的，而且他还是天山派的女婿，他的武功算是陪嫁，是他嫁给了天山派。天山派的声威又上了一个层次。

这一切跟凌未风的贡献是分不开的，他这个超级奶爸既有实力又有父母之心，对问题有深远看法，又一力承担责任。而且也是在凌未风手里终结了三代白发的宿命，也让天山派孤独的命运告一段落，在他之前，霍天都，凌云凤，岳鸣珂和练霓裳，包括杨云骢都是感情不顺。而他之后的桂仲明，易兰珠，武琼瑶就都是双双对对，甜蜜幸福。天山派得以茂延，他的功劳不小，是继往开来，开拓进取的一个人。

而他自己的感情也和上一代一样，他是大者恒大，幽者恒幽。这就是标题上的马太剑客了，所谓的马太剑客，不是说凌未风提着一把剑从马来西亚打到太仓还没有对手，而是马太效应，多的更多，少的更少。

他的缺憾就是他和刘郁芳的感情始终就是遗憾，一直都没有冲破束缚。他之所以会答应杨云骢，是因为生无可恋，而杨云骢会把重任托付给他，固然是别无选择，也是一样心情的寄托，如果杨云骢得知凌未风故意把鞋子丢到河里，造成假死之像，虽然是孩子气，却也是为两人出了一口气，只怕也会会心一笑。

凌未风对杨云骢也不曾亏待，把属于杨云骢的责任接过来，杨云骢西北创业，他也延续着，杨云骢的娃，他帮着养大，看着出嫁，送佛是送到西了，而且他还念着杨云骢，要为他立衣冠冢。

凌未风是爱憎分明的，他的油腔滑调是对不相关的人，对恋人并没有这样，他是如实说了涉及尊严的心情，也许也有一点刁，有一点推卸逃避，可还是真话，是一片真诚。

到底扩展期事物繁多，重点不同，需要这么一个看到全局的多面手，奶爸的形象也是这个多样性角色很好支撑，不是这样的形象，很难信服。而更多时候他也是应付时局，逼迫出的能耐来。

凌未风对情感的守护就像是他的外号天山神芒一样，坚硬而多刺，而其实那都是他未曾流出的眼泪。正是：

莫看寒梅傲霜刺，却是冰泪相凝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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