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凶手

~ 01

我是大概凌晨三点被孙扬叫醒的，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城外西郊霞光路13号的别墅附近发生了一桩凶杀案。

真是悲惨的一夜。我很快收拾妥当，开车向郊外奔去。外面细雨菲菲，浓重的雾霾迫使我谨慎驾车。我到达现场时已有好几辆警车停在那儿了，法医正在做尸检。

“是个女人。凶手从她身后开的枪，子弹正好打中心脏。”孙扬走到我面前，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

”一枪致命。专业杀手？“我反问道。

孙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一起走到身体身边。这个女子身穿一件白色大衣，头部侧向一边，一顶打着蝴蝶结的红色礼帽漂在暗红的血水中。尸体旁边是一辆白色的奔驰车，车门已经打开，一行带血的脚印留在车厢里，这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孙扬，你看那一行脚印，我们得尽快鉴定一下这是谁的脚印。”我抬头望着雨夜，一栋惨白的别墅站在淅淅沥沥的雨夜中。

此时，一个穿着精致的女人在同事的带领下来到我们身边。她看了一眼尸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如木偶一样站着。

”你认识这个人吗，你发现她被杀的时候大概是几点？“由于职业习惯，我说话向来直接。

女人语无伦次地说道:“她……她是我，是我闺蜜。本来我们打算今天晚上在家里…聚…会。我在家里突然听到有枪响声，当时吓我一跳。我躲在家里反复告诉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我开始担心孙菲的安全，便看了一眼时间，好像是凌晨一点左右吧。给她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说着，女人开始颤抖起来，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手机？还是孙扬反应地快，在我想到之前就翻动尸体的大衣，果然找到了一部银白色的手机。在他看手机的时候，我不经意间发现女人露出惊慌的表情。

等这个女人做完笔录之后我们才知道她是李芸。李芸，这是一个响亮的名字，出生于富豪之家，是商界的风云人物，她两年前吞并刘氏集团的手腕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李芸虽然备受惊吓但行事说话仍不失优雅。我和孙扬看了她的笔录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告诉她可以回家，但手机必须随时保持开机，以便配合我们调查案情。

李芸走到审讯室门口，紧张地说道:“警察先生，孙菲不是我杀的，真的！我是听到枪声才跑出来的。没想到……”。说着她发红的眼睛又流出眼泪。

这种场面我已是司空见惯，满脑子都是案情，哪有功夫理会她。孙扬有些心软，欲张口安慰她，这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芸，这到底怎么回事？听说你卷入凶杀案了，你没事吧？”

我们闻声看去，一个戴着眼镜的清瘦男子匆匆走来。男人虽然语气直接，但包含关心。令我俩没想到的是，李芸怒气冲冲地说道:“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来看我被杀了，好吞下我们李家的财产！”

男人没有理会李芸的粗鲁，对我俩微笑一下，礼貌地说道:“你们好，我是李芸的丈夫。我今天早上才听说这件事的……”。

李芸当着那么多人面对丈夫大发雷霆，不仅我和孙扬被惊住了，办公室的其他同事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李芸。男人又张口欲言，不料李芸翻了他一眼，扔下倍感尴尬的男人，怒火冲冲而去。男人向我俩苦笑一下，便追着妻子离开了。

此时孙扬低声对我说道:“嗨，哥们，这对夫妻绝对有情况。进来吧，我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我跟他走进办公室，孙扬从口袋里拿出了白色手机翻动起来:“你看，这是什么。”

一张照片进入我的视线。我清楚地看到曹轩与一个女人热情相拥，关系爱昧，而照片里的女人正是那名死者！孙扬露出一个坏笑:“后面还有。”他继续翻动手机，一张张照片在我俩眼前闪过，或亲吻，或相拥。很明显，曹轩出轨了，与他苟且的是妻子的闺蜜。

“哥们，你瞧还有一条短信。”孙扬把手机打开信息把手机递给我。手机屏幕上写着一行黑字:“明天晚上十二点见，带上我要的东西。霞光路15号。”

东西？一个大大的问号占据了我的头脑，突然灵光一现，那一串带血的脚印浮现在我眼前。难道李芸跟孙菲有不可告人的交易？李芸拿到东西之后便将孙菲杀死。但仔细一想却不可能。谁会在自家门口杀人，这分明是引火烧身。还有，孙菲是被一枪打中心脏而死，李芸不是专业杀手，她做不了这种事。

我对孙杨说:“直觉告诉我需要盯紧李芸。”

“那曹轩呢？照我的工作经验 ，看起来没有嫌疑的人，更应值得怀疑。”

02

我做了一场杂乱的梦，刚醒来时头疼得厉害，穿好衣服准备去洗把脸时又接到孙扬的电话。他用近乎激动的声音告诉我他有重大发现:苏菲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员工，车上那串脚印是李芸的，还有给苏菲发短信那个手机号码也是李芸的，只不过有一个疑点他没搞清，奔驰车的轮胎上怎么会有铁钉，而且现场附近也发现了不少铁钉子。

我洗了一把脸，打电话约孙扬到桥南街一家酒吧见面。

“李芸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么她怎么会在跑到车上去翻孙菲的包。最让我怀疑的是，李芸是一个高傲的女人，怎么会有苏菲这种普通闺蜜呢？况且苏菲连她豪宅的具体位置都不知道。很明显，她在撒谎。”孙扬说完后喝了一口啤酒。

我反问他:“你怀疑李芸是凶手？”

“我没有怀疑她。”

“为什么？”

“凶手是不会给自己留下破绽的。你看她给自己留下多少疑点。首先是那串脚印，其次是手机，最后嘛，哪个凶手会在自家门口附近杀人，那也太笨了。”

“那你觉得曹轩会不会是凶手？”

“这个嘛……，不好说。”

我怀疑曹轩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发现曹轩与孙菲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外，这件案子几乎所有的疑点都指向李芸。我觉得曹轩极有可能就是一个“笑面虎”，他可能知道孙菲与李芸有某种交易，便痛下杀手然后栽赃李芸。

“为什么不好说？”

“关键是孙菲是被枪打死的，你觉得曹轩有那样的本事吗？而且他那双手一看就是富人的手，哪有磨出的老茧呢。”

这句话把我问住了，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喝了一大口啤酒，好让自己定定神。这时孙扬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眉头一皱，立刻挂掉了电话，拉着我奔跑起来:“快点，我们的人找到了曹轩的秘密地点。”

孙扬是个工作狂，一遇到案情的突破点便兴奋不已。他开起车来真像一头猛兽，一路狂踩油门，将我摇得头晕眼花。所谓的秘密地点不过是城外树林里一座竹屋罢了，与李芸的豪宅相比，真是相形见绌。我撬开来锁子，孙杨率先进去，竹屋内一片浓呛烟雾，我立刻意识不对，将靠近手边桌子上的一杯水倒进了地上的火盆，浓烟很快被熄灭了。孙扬迅速从活盆里取出一张残缺的照片，这是一男一女的合影，照片虽然只剩下残缺的一半，但我们依旧认出了苏菲与曹轩。孙扬用手轻快得弹了一下照片:“自己的老婆被一堆记者围着，这位先生跑来这里销毁照片。”

03

根据我们提供的物证以及案情推理，局里决定对李芸和曹轩实施拘捕 ，立刻对他俩进行隔离审问。

“你跑到车上去找什么东西？”孙扬将那一串血印脚步拍成照片放到李芸面前。

李芸眉头一皱，露出一丝恐慌，但仍逞口舌之力:“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哼！”孙扬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又拿出另一个物证，那部白色手机。他的音量提高了，试图以此镇住心存侥幸的李芸:“你还是实话实说吧，看看这条短信！老实说吧，你让孙菲带什么东西了？我们已经查过，那个手机号码就是用你的身份证办的。”

李芸原本高傲的头渐渐低了下来，她将目光移向一侧，不敢直视我们。

审问进入僵持气氛，不能任由孙扬扯着嗓子发问。我的语气倒变得温婉些:“我们也知道孙菲就是一名普通的白领，照她的收入怎么可能会开那么名贵的车，买如此奢侈的衣服。”我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烟，当一圈白色烟雾从我的口中冒出时，李芸的眼神由

倔强，变得恐慌，最后是黯淡。对付这种女人 得使用心里战术。我继续说道:“以我们的调查，你的朋友都是上层社会的名流，你怎么会把孙菲这种普通人视为闺蜜呢？而且，你的闺蜜还不知道你的私人别墅地址。这怎么可能？你看，你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李芸垂下眼帘哭泣了一阵后，擦干眼角的泪水，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她吸了一口气说道:“孙菲是曹轩的情人！我只是利用她而已。而曹轩更可恨，他一直图谋我们李家的家产。”

好吧，这个扑朔迷离的故事终于一步步揭开面纱。据李芸说，她与曹轩结婚后育有一个女儿，但那孩子跟曹轩没有血缘关系，她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当年父亲发现她坏了别人的时候怒不可遏，但李家毕竟是一个名门望族，李父为了遮盖家丑用利益诱使曹轩与他结婚，让她顺利产下孩子。毕竟是形式上的婚姻，二人平日不相干涉，曹轩在外面有多少个女人她也不关心。曹轩本是一名普通员工，通过一场假婚姻一下升到公司的副总，他的利益心也急剧膨胀。李父在世时他还安分守己，两年前李父过世后他便想方设法谋取总裁的位子 ，好在李芸握有公司大部分股票，可以一票否决。曹轩并不甘心，他又横生一计，趁她不在骗“女儿”去医院做亲子鉴定，至于结果可想而知。他妄图用那张化验单迫使李芸屈服于他，这件事情被她知道后，李芸便收买了孙菲，想让孙菲从曹轩那里将化验单偷来。令她高兴的是孙菲竟然成功拿到了单子，那天晚上她俩本来打算进行交易，没想到孙菲竟然出事了。

说到这里，李芸失态咆哮道:“一定是曹轩干的。他肯定发现了我们之间的秘密，才会痛下杀手。”

审问曹轩就相对简单多了。面对手机里那些照片，他承认了自己与孙菲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当我问及那份亲子鉴定表时，他的语气激动起来:“我以前在公司就很努力，一直受领导青睐，从一名普通员工奋斗到主管的位子上用了三年时间。公司的总裁，也就是我的岳父也开始注意我，他劝说我做李家的上门女婿，给我更大发挥才能的平台。”

“就这样我和李芸结婚了，但她始终都没正眼看我一下，总之我们是名义上的夫妻。婚后没几天她的肚子渐渐显大，我当时就明白自己被骗了！我质问岳父，他叹了口气说也是迫不得已，一定会好好补偿我的。李父过世后，她好多次向我提出离婚，试图将我赶出公司。我当然不会答应，毕竟我为了这个企业付出了很多努力。所以，我就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将孩子带到医院，做了一个亲子鉴定，那将是我压住李芸的‘紧箍咒’”。

孙扬停下手中的笔，看着曹轩冰冷的眼神说道:“所以，当你得知孙菲出卖你的那一刻，便决定痛下杀手。”

“胡说！我为什么要杀她？”曹轩过于着急，嗖得一下站了起来。数秒之后，在我们的注视下他做回座位，静静地说道:“其实想想，孙菲这样做也是情理之中。”

听到这句话，我和孙扬顿时大跌眼镜。

“孙菲爱钱胜于爱我，这一点我是心知肚明的，但我还是把我的秘密告诉了她。后来我发现孙菲是一个攀比心很强的女人，她知道李芸有一款白色的奔驰车，所以整天纠缠着我买那款白色奔驰车，还有许多衣物与李芸的也一样。总之她是一个十足的拜金女，如果李芸给她更多好处，她肯定会抛弃我。”

“警察先生，我告诉你吧，即便是李芸拿到了那张亲子鉴定表她也不敢公然向我叫喧。为什么呢？其一、我给公司赚了很多钱，各个股东都受益了，她要赶我下台定会得罪那些大股东，这样做不划算。其二、那张亲子鉴定表是她的丑事，她必不敢公开挑明这件事，只会在公司排挤我，但我在公司的地位和影响颇大，她目前还动不了。你们看看，就算孙菲把那张亲子鉴定表给她了，我也不会受到多大损失。您觉得我会因一时之气而杀孙菲吗？”

我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男人的冷静和严密的逻辑思维，经他这么一说，我和孙扬确信曹轩不是这件案子的凶手。那么谁是凶手呢？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们又对这对“夫妻”做了五次笔录，经过反复对照后发现笔录的内容基本一致。孙扬与我相互瞅着对方，感觉我俩走进了死胡同，没有新思路了。

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没法再对他们进行刑事拘留了，曹轩与李芸离开警局后，这件案子就没有新的突破。闲暇之余，我还是试图在脑海里寻找有价值的东西。雨夜，枪杀，铁钉，枪杀！我猛然醒悟起来，大部分枪手都是用右手食指扣动扳机的，能完成一枪毙命的绝对是个专业户。经常练枪，食指肯定有明显磨损的痕迹。有了！只要找出右手食指有磨损的人，就可以找到嫌疑人了！但偌大的一个市去哪里找啊，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就是。我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电话铃声又响起，看来有人比我还执着啊。我接过电话，张口欲言，手机里却传来孙扬焦急的说话声:“哥们，出事了！李芸中午被一辆私家车给撞了，肇事司机还想倒车将她压死，结果被交警发现便开车逃走了。整个事故过程被高清摄像头拍摄下来了……”。

04

刘言听到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捏烟的手指不觉得颤动了一下，指头间的烟头掉落到地上，他弯腰捡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看着这些沉默、冰冷的机器，是它们帮他制造了腰间的那把枪，是它们帮他行凶复仇。他从腰间拿出那把枪，将它扔进了废铁堆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跟踪李芸多少个日夜了，但那个雨夜却是复仇的绝佳时机。每当“李芸”这两个字浮现在他眼前时，他都会将口袋里的照片拿出来看一下，那是姐姐和她的合影。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但姐姐却视他为自己的亲弟弟。刘言从小顽劣，且不受父母待见，长大后便当了兵，一向不守本分的他却是当兵的一把好手，不仅射击精准，而且组装枪械每次都是全连第一。他本来可以拥有大好的前途，没想到两年前一条消息改变了他的命运。

刘言的养母告诉他，他的姐姐被李氏集团的接班人李芸设计，吞没了她的公司。姐姐刘前因此精神备受刺激，彻底疯了。这两年来刘言每隔三天就去看姐姐，刘倩已经认不出她了，她的病情发作时的场景深深地烙在了刘言心底。眼见姐姐日渐消瘦，病情一天天加重，刘言悲痛之余决定替姐姐报仇，方能解去心中的怨恨。

经过他近乎两年的追踪，刘言发现李芸经常开一辆白色奔驰车，而且一般都是将近晚上十二点才回城外的那幢别墅。那个时间点恰好处于夜深人静的时候，郊外此时几乎没有人。心思缜密的刘言并没有很快动手，他既要报仇也要保护自己不被发现，所以一定要等到天时地利的好时机。

冬去春来，这是一个多雨的季节，是他下手的好时期。行动前几天他一直看天气预报，终于等到了一个有雾霾的雨夜，刘言在李芸回别墅的路上撒满了铁钉后便躲在附近的草丛里观察。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他的雨衣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噼啪声。不知道等了多久，双眼不自觉地合上了，汽车引擎声将他唤醒。刘言看见白色奔驰车下来了一个女子，背对着他检查车的轮胎。是她！心底一个声音催促他赶紧动手。刘言拿出腰间的仿真枪，慢慢靠近那个女子。即使他很小心，但恐惧还是让他犯了他，女人察觉到有动静靠近，转过身看见了手执枪的他。刘言看见女人戴着红色帽子，一身白色大衣，下着雨，又起了雾，七八米的距离根本看不清她的相貌，但女人身旁的白色奔驰车让他相信此人就是李芸。

只一个心跳的时间，女人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刘言心一横，用右手食指扣动扳机，一声雷鸣般的枪响刺破了沉寂的雨夜。女人电触般颤抖了一下便倒在了雨水中，头顶的帽子滚向一边。恐惧迫使他立刻掉头逃跑，事后刘言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

以为自己杀死了李芸，刘言兴奋了好一阵子，他尽兴喝酒，在家里昏睡了一整天，迷糊中打开手机一看，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出现在他眼前:“不明女子被杀死在女富豪的豪宅附近”。刘言以为自己看错了，马上点击这条消息，看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杀错了人。愤怒立刻让他涨红了脸，他翻身起来将屋里摔了个稀巴烂。“我一定要杀死李芸！”他反复告诉自己。

于是又开始了连续几天的追踪，在李芸离开警局的第二天下午，急于报仇的刘言已经丧失理智，他开车一路跟踪李芸，在她下车向另一条街区走去的时候猛踩油门，向她冲去。

“咣当”一声，伴随着巨大的碰撞声，刘言看到李芸的身体从车顶翻过，重重地落到了水泥地面上。他担心李芸没有死，准备倒车轧过她的身体，可他在后视镜中发现几个交警正向他奔来。刘言一急，手心沁出汗珠，猛踩油门，夺路而逃。

在开车逃命的路上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不理智，路边的摄像头肯定拍下了他的车牌号，但他这次终于为姐姐报仇了，不管仇人有没有死，刘言都安慰自己尽力了。他将车停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外面，城市里到处都是摄像头，用不了多久警察就会找到这里，到时他就会坦白一切。

“吱呦”一声，铁门被打开了，刘言向警察手中那黑洞洞的枪口露出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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