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风车鸟

作者&投稿:征风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 1
山里一片金黄,全是青杠树。树林里铺了厚厚一层树叶,脚踩上去,淹没小腿,同时发出清澈的响脆。出了林子,是漫山的田野,稻草垛蘑菇般长在田里,何处有炊烟。无论谁家的田边,总长着几棵乌桕树,入了秋,满树叶子变作血红色,暮色沉沉的时候,飞来几只伯劳鸟,引喉盘旋一番,风一吹,又双双飞去了。再不远,竹林如海,又像一团绿色的雾,或者安放在手心的一抹翠枝。竹林旁,是一落落青色屋顶,此刻已与暮色相映在一起了。

正想着,妈打来电话。我问她,山里的秋天行进得如何了?她说,山里一脉金黄,田边乌桕树血红,牛圈旁菜地里白菜红油菜芹菜生机勃勃。与我脑海中故乡的秋天齐头并进。牛圈旁不是竹林吗,什么时候开辟了菜地了?妈说我读书读昏头了,十年前牛卖了,只剩牛圈,第二年竹子开花,千枝万竿绿蒙蒙的叶子全掉了,枝条上冒出一个个小疙瘩,一大片竹林像被哪个小孩铅笔戳了无数个黑点似的,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不多久,绿色的竹竿开始变黄,地上掉满小螺丝似的竹子花,来年,竹子便全死了,当了柴烧。我说竹子不是开了花落了果吗,怎么没生出小竹子来?妈说竹子哪有种子传宗接代的,都是靠地里的竹鞭,果子掉下来没多久就死掉了。我正疑惑为何假期回家时,我看到的是一片竹林妈却说是一片菜地,妈突然说,说到死,有件事,山满雪死了。我说,谁?山满雪?怎么会?这时爸洗完澡也凑了过来。我说,爸,下班了?他说,厂里出了事,放假了。心里隐隐不安。什么事?爸说,有人着了。山满雪。放炮的时候没跑出来,埋下面了。

我问,他怎么去煤厂了?

爸说,之前买树不是欠了一屁股债吗?

我说,我的意思是,他不是疯了吗?

2
山满雪,这个每次听到他的名字就让我想到“开门雪满群山”的男人,消失在我的脑海中很久了。我第一次知道他,是在四五岁的时候。那一年发生了很多怪事。那时候村里还没通电,一到晚上,家家户户点煤油灯,点蜡烛。吃过饭,坐在院子里,头顶明月郎朗,奶奶开始讲鬼故事。讲到吊颈鬼伸出舌头悬在树林里,拦腰斩断的半截鬼每晚都在村里寻找上半身匹配的小孩子,风呼呼吹着,狗吠叫起来,冷颤放鞭炮似的从尾椎骨窜上脊梁骨一路溜到耳侧牙畔。

故事讲到一半,黑夜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声音。我们侧耳细听。是风车。风车是一种分滤谷物和杂质的农具,木质,像一头站着不动的老黄牛,使用的时候,把谷粒倒进顶上的漏斗里,左手拨动栓子打开闸口,右手同时转动铁把手,风车箱里的叶片转动起来,起风了,谷粒瀑布似的坠下来,风一吹,谷物掉往正面出口,较重的杂质推向背面出口,较轻的杂屑则从风口吹出去。转动风车时,会发出独特的声音。咕……咕。力道不同,速度不一,声音或急促尖锐或散漫悠长。有点像杜鹃,又不全像。有点像猫头鹰,也不全像。音调低高低无缝转换,就像曲线完美的水滴。时而还带沙哑声,那是铁把手转动时突然力道不济发出的。大晚上谁在车粮食?我们纷纷站起来,寻找声音的方向。九块田。九块田是一片梯田,稻子早已收割,没有人家。我们睁大眼睛面面相觑,一股恐惧从背心升起来。

豆大的烛光从漆黑里撑出一朵朵晃动的明亮的空间,黑暗中从不同方位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风车声惊动了村子。屋后传来阵阵脚步声,不多久院子里站满了人。人们问爷爷,龙大公,这是什么声音?爷爷读过书,又是老队长,见识广,深孚众望。一颗火星一明一暗。爷爷吐出一口烟,摇了摇头。

老人、女人、孩子留在家里,男人,走。那晚全村的男人都出动了,他们举着火把,提着镰刀、砍刀,扛着锄头、钢钎,从四面八方往九块田围去,逐渐逼近声源,就像圆边无限逼近圆心。喧闹声、呼喊声撞击在山坳里、墙壁上,圆滚滚地回响。田野里寻找半天,没法确定声音来自哪里。上一秒,还在前头,浩荡地追上去,还没到,声音又从身后传来,掉头一阵摸索,声音又在脚下。男人们凝神屏气,眼睛盯着眼睛,确认声音的确是从脚下的泥土里传来。一股恐惧仿佛也从泥土里冒了出来,一团雾似的把所有人浸没其中。几十颗心脏砰砰跳动着,地面微微震动起来。山满雪刮了眉畔的汗水,一甩,跳下田埂,说,我来。雪白的锄头刃口晃动着火红的光影,唰地落地,稻草蔸齐刷刷切断,一掀,露出火腿似的红色质地土壤。挖了三尺,声音越来越近,渐有瓮声,好似来自遥远的地方。人们更加坚信声音就在底下。底下怎么会有风车?除了鬼,找不到合理解释。

我坐在院子里,身旁是一树红橙橙的橘子,墨绿的叶子与黑夜浸没在一起,使得树看起来没有叶子。一颗红色的月亮悬在空中。从底下望上去,因为橘子的缘故,便像有无数个红色的月亮。男人们把稻草垛点燃,田野里火焰滚滚,风车叫个不停。

山满雪往手心吐了一口吐沫,揉搓几下,握紧锄把,高高扬起,猛地砸下,差点把月亮钩了下来。声音不见了。冷风把火把吹得呼呼作响,心跳声重叠到一起,就像深夜里响起一串紧张的敲门声。男人们一动不动。凝神细听。声音不见了。脸上微有松动,一惊,立马又紧绷起来。风车声从几百米外的中昂子传来。火把追着火把一路狂奔,刚翻上高高的田埂,风车声又跑到更远的小坝子。小坝子也是一片梯田,关了冬水,以待来年春耕。男人们顾不得寒冷,一个个跳进水田里,捞鱼似的捞了起来。声音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好像地里有无数架风车在车粮食,但同一时刻却只有一架在转动——或者说,只有一架风车,神出鬼没,飘忽不定……

人们不知道那晚的声音来自哪里,什么发出来的。有人说,是鸟,飞得快,叫声如风车。这能合理解释声音的快速位移,但无法解释声音为何来自地下。并且从来没人见过能发出风车声的鸟,这种说法有点荒诞不经。有人说,是鬼,只有鬼才能如此快速移动,还能钻进地底下。有人点头认同,辅证道,那晚狗叫声此起彼伏,成群结队在田野里疯狂追逐着什么,众所周知,狗是唯一能看见鬼的动物。

那晚的风车声像是一声信号,人类的秋天接踵而至。不久之后,村子里开始死人。接连两三年里,七八人相继死去。奇怪的是,每个人死前,这种神秘的声音都曾响起。以至于后来这种声音再次出现,村里人心惶惶,都在猜测,这次又是谁?

而死的第一个,正是山满雪的妻子。

3
山满雪,有才气,诗词书画皆能,尝自比东坡。50年代,其父辗转迁家到我们村,无地无房,我的爷爷将自家地分给他,又划了一块平地作为屋基。因此,山家与我家交好,平辈以兄弟称。

80年代,山满雪父母进山摘香叶子,不慎坠崖,双双绝命。山满雪无兄弟姐妹,父母去世后,便跟着我爷爷学打渔。其后五年,时在黄龙溪上见一少年,撑篙撒网。别人打渔,三撒只得其一,山满雪每出船,俯视溪水,若嗅茶若探花,每撒必鱼鲜满网。众人学之,皆不能。于是山满雪渐有名气。他能察觉常人无法看到的细节,仅凭波纹的细微扰动和水色的精微不同,便能辨出水下有何鱼,有多少。酷爱读书,最喜古诗词,时有人见其静坐河边树荫之下大石之上,读书若迷,船飘走而不知。最喜苏轼,常独自对河而吟:大江东去浪淘尽!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又,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其时,有一少女叫谷风柔的在渡口撑船,二人船只常相比而过。这姑娘也是个读书人,也爱东坡。端午前天,姑娘踩着山歌的调子唱了一曲《殢人娇》,词云:白发苍颜,正是维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碍。朱唇箸点,更髻鬟生彩。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山满雪正收了网,准备回家,闻了,接下阙:好事心肠,著人情态。闲窗下、敛云凝黛。明朝端午,待学纫兰为佩。寻一首好诗,要书裙带。

两岸青山,一溪溪水,两只木船,唱和悠扬,灌满山谷。

几年后,二人结婚。某日,风柔从书里读到一种树,叫凤凰木,枝叶若羽,花红似烧。随口说,满雪,以后给我种一棵凤凰木吧!山满雪说,立于门前如何?圈个院子,屋后种芭蕉,门前植篁竹。屋后芭蕉门前竹,再立一棵凤凰木。风柔笑,听你的!山满雪常进山,每次必寻些花草奇树回来,种于门前。又从竹林里砍来竹子,圈出一个院子。再不久,神秘的风车声在夜晚响起,也在那年,山满雪的妻子上山砍柴,迷路而亡。

妻子死后,山满雪闭户不出。唯一一次当众出现,是大约十五六年后的一天,那晚风车鸟又来了。所有人都惧怕此声,山满雪打个电筒却寻了上去。回来后,更是沉默。

那年冬天,村里人忙活着点小麦,忽然看到山满雪出现在自家地里,左手提个白布袋,右手往地里播撒着什么。那天我妈也刚好在种麦子,我们两家的地挨着,她喊了山满雪几声,他不应,埋头撒着麦粒。撒完就走,也不见饮(yìn,浇水)水。不久后,山里一片雾蒙蒙的翠,麦子发了芽,浅浅的,淡淡的,远远看去,田野里绿色若有如无。我妈去地里看麦时,看到隔壁山满雪的地里麦子还没动静,感到奇怪,便去一看究竟。翻开雪,掀开泥土,红色的泥土里,躺着七八颗麦子,麦子臃肿,像被水泡过。妈心生疑窦,捡起几颗完好的麦粒,一捏,像一滩泥似的碎在指头上。这麦子煮过。山满雪疯了。村里开始谣传。

又五年,山满雪再次出现在村里人的视野里,并成了焦点。他突然找到我家,问我爸是否知道凤凰木。我爸说不知道。他问哪里可以搞到?我爸说你去县城绿化站问问。从绿化站回来,他又来我家。这次是借钱。他说,凤凰木在遥远的广东有,我要去买一株回来,眼下我没钱,能否借点。村里人都是挨邻杂近的邻居,纷纷借钱给他,东拼西凑,山满雪拿着几万块钱南下广东。半月后,他运着一棵奇怪的树回来了。据说山一程水一程,路上折腾五六天,先是卡车北上运到重庆,又换作轮船一路逆流而上,在县城码头卸了船,又雇了一辆卡车运上山来。村里人围过来,都好奇凤凰木是为何物。掀开车斗上的胶布,便露出一棵粗壮的树来,树干溜直,光滑,泛红色,有小点,有点像合欢树。枝条大多切去,只留有几小桠翠色,像黄山奇松挂在岩壁上。叶子已经蔫巴,但尚能分明,像鸟的翅膀,不过羽毛不那么丰满,倒有点稀稀疏疏,却因此更显得韵味十足。有人起哄说,老山,这树开花吗?山满雪满面笑容,开,怎么不开!“一树猩红艳艳姿,凤凰花发最高枝”,花开时,一团火烧天似的,美得很!

人说,锄头在哪,帮你栽。山满雪摇头,暂且不栽。

接下来几天,山满雪没动静。凤凰木横放在院子中央,太阳火辣辣地晒下来,皮皴了,叶枯了。第三天,山满雪的院子里燃起熊熊大火。人们以为着火了,跑到院里,只见院子中央摆着一根烧焦的树,还冒着青烟。没人知道山满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人看到山满雪扛着锄头钢钎往屋后走去,走到妻子坟前,静静站一会,锄头挥动起来。几天后,树枯了,坑也挖好了。五米深的坑。山满雪把树扛到坟前,头朝下滑入坑里,然后敷上土。闲言说,种甘蔗还带鲜活的,栽电桩还带露头的,他这倒好,好好的树一棵硬晒成了柴一根,还全埋了进去,头都不带露的。

也许是什么新科技?村里人没读过什么书,也不关注科技进展,有了智能手机也仅限于刷抖音,山满雪肚子里有墨水,兴许得了道,死树也能给种活了。来年春天,万物复苏,千里莺啼绿映红,人们纷纷盯紧山满雪的树。春到清明,杏子露出青涩的小脑袋,青青麦子马不停蹄往金黄奔赶,春快结束了,山满雪妻子的坟前,草长了不少,树苗一棵不见。某天有人兴冲冲跑到我家院里,说长了长了!老山真神了,真他妈把死树给种活了。人们纷纷往坟前围去,一看,怎么长了一副李子模样。有胆大的捏住树苗轻轻一拔,树苗腾空出土,底下还带个圆圆的李子核。

4
山满雪上山(即安葬)那天,我爸发了张照片给我,说是在山满雪屋里书桌上发现的。说我读过书,也许能看懂什么意思。我点开图片。一张白色的纸上,只有交叠的三笔,像水彩画,笔墨浓淡相宜,最外是一抹天蓝色,居中上窄下宽是一抹白,最里也是一抹蓝,不过只有小小一抹,像一只侧身的鸟,微微露出另一面的那只翅膀。底下还有两行字:

大地有两面,中间似薄纱,时有交叠。

埋下活的,向上生长。埋下死的,向下生长。

那个图案,似曾相识。我坐在窗前,在脑海中跋山涉水,终于在夕阳收回最后一抹光前想起了那个遥远的清晨。

是一只鸟。那时我上四年级,秋天已过,那天早上,我独自一人从山上下来。微微有雾,草色葱茏,露珠泛白。当我走到学校背后那个山坡的时候,往下望,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寂不见人。往常这个时候,路上走满挎包的学生。我突然自我怀疑起来,莫非走错了,今天是周末?不远处是我的同学兼好朋友肖子规家,我沿着长长的小路往他家走去。走了不远,眼睛余光里看见一片金黄麦浪。麦地边有一片竹林,竹林顶端有一个蓝白色雪糕袋子。我想,可能是风刮上去的,昨晚风很大。我挥动腿脚走了一步,突然,竹林顶端传来一阵窸窣,一只蓝翅白腹的大鸟凌空而起,像三片简洁纯色的纸,往北边飞去。飞到贴云,倏忽不见了。也许是飞入云里去了。

肖子规背着红色书包向我跑来,地里麦子已经不见,路上学生络绎不绝。我问子规,你家种麦子吗?他说,很久不种了。我说,这里一直是菜地吗?他说,啊,怎么了,不过听我妈提起过,这块地以前是个面坊,嗯,十年前吧。

5
2021年11月23日,第29届国际鸟类学大会在广州举行。我借志愿者的身份进入会场,听了两天讲座,对国际著名鸟类学家苏白头的讲座印象深刻。我在网上搜了苏教授的信息。苏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鸟类学教授,国际著名鸟类学专家章乃文院士(1998年去世)的学生。会议结束那天,我在门口等到苏教授,想请教蓝翅白腹鸟的知识。苏教授须发雪白,圆脸圆眼,戴个浅褐色渔夫帽,穿着浅褐色冲锋衣,脚蹬泥土色登山鞋。行色匆匆。他说,他正赶飞机。我说,那加个微信。他哈哈一笑,小圆眼转个不停,说,我没微信。我以为这是婉拒,没想到他夺过我的笔和纸,写下了他的地址。扔下笔,他说,写信!然后小跑而去。后来上网一查,这苏教授出了名的老顽童,还真没微信,据说野外考察,开车路子比年轻小伙还野。

十多年不写信了,没想到再次写信,是给个老头,却不是情书!握笔,略感手生,摸不对门路。艰难写好,打印出照片,照着地址寄了出去。寄出前,我留了个心眼,信纸最后附上了我的电话号码。几天后,一个来自北京的座机号打了过来。

哎哟可冻死我了,还是广州好,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冻成排骨咯。

我愣了下,说,不好意思,家里有排骨,不买。

苏教授哈哈笑起来。你这小子!他说,信我看过了,第一,我没见过也没听过这种鸟,第二,我向圈里人打听过了,没听过也没见过这种鸟,第三,《中国鸟类区系纲要》中没有这种鸟,第四,《世界鸟类名录》中也没这种鸟。你确定没记错?

我说,有的事物第一次看的时候,转身就忘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事隔多年,突然想起来,样子却清晰无比,像就在眼前一样。

他说,你这经历我也有过。初恋。嘿嘿。说实话,看到照片的时候,我也觉得很眼熟,想了好几天,才想起在给我的老师章乃文教授整理遗物的时候看到过一篇文章,专门讲过这种鸟。不过内容我记不大清了。在书房翻了好几天,终于从一捆稿纸里翻出这篇文章。日长年久,部分残缺了。我传真给你。

章教授经历奇绝,与我的某些奇怪经历相合。为保证真实性,我原文抄在下面。

1985年11月初,闻知昆明来了一群“白乌”,我飞到昆明,确认民众口中的“白色水鸟”正是来自西伯利亚的红嘴鸥。尔后,驱车北上,进入乌蒙山,传说那一带有一种红翅黄腹头顶有长长翎毛的鸟,未曾见听,正好一察。

10日,进入昭通,苍茫大地上猛然拔立起一道磅礴,像一把刀插于天地之间,劈开鸿蒙,乌蒙横绝眼前。山色如乌骓之背,空濛幽渺,上抵苍天,下压大地,把世界分成山那边与山这边。好似我正在前往另一个空间。

11日,在大山包看到黑颈鹤。13日,进入与四川隔江相望的绥江境内。下午,深入县城南部山村。时值深秋,草木尽黄,橘柚满枝,晶柿高挂。傍晚,路过一家池塘,只见池塘里长满青翠的白杨树。白杨是落叶木,深秋木叶脱落,缘何此处却依旧青葱呢?我怀疑是受水源影响。试水,水寒刺骨。又或许是小气候的缘故。周遭考察之后,发现此处是迎风坡,直迎寒冷北风。也不对。忽有奇怪声音响起,凄厉百绝,茫茫难辨来源。文革下放时,我在农村见过风车,其声神似。也许是谁家在车粮食,我想,可这早已过了收晒庄稼的时季。正百思不得其解,见靠近人家的树末有一片天蓝色的纸,时有风过,风流树摇,一纸变作三纸,蓝色白色蓝色,忽而树下有人来,腾空跃起一只蓝翅白腹的大鸟,顺风飞走了。初步判断,是夜鹭。可夜鹭哪有小短腿小嘴壳,还学风车叫的?大鸟颜色纯净简洁明晰,真不像人间之物。

一位老者拉着一头黄牛过来,我问他池塘里是什么树,怎么一片绿色。他好奇地看着我这个陌生人,说,哪有树,这不全是木头桩子吗?我一看,果然全是木桩。

我联系了当地县动物保护所,带上设备在山上找了三天,毫无收获。访谈当地专家和百姓,也没人见过那鸟。后所里有事,便急忙赶回北京,没成想再也没回去过。引为人生憾事。

几年后,此次经历仍在我脑海挥之不去,突然记起年轻时在欧求学期间,曾在图书馆翻到过一本科学杂志,名字大概是《科学通稿》之类,里面有一篇文章,说空间不止一个,而是有无数个,它们相互背对、交……

稿子到此,之后残缺。像是被书夹掉了一块。

6
6号那天,我有事回云南,趁机回了一趟家。爸递给我一摞稿纸,说是山满雪的。山满雪没有亲人,死后遗物要处理,爸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山满雪,便把他的书和稿纸给我留了下来。我走进山里,手里握着那沓厚厚的稿纸。全是思念之言。

冬天在山里步步逼近,山头已被白雪占领。白霜占领了屋顶和叶面,寒气氤氲在空中。门口那棵老柿子树缀满红晶晶的柿子,就像挂着无数个朝阳。出了门右转,步行五十步,是牛圈,牛圈旁有菜地一畦,白菜翠嫩,豌豆葱茏,芹菜挺拔。不见竹林。

过了牛圈往上走,步行约百步,便是山满雪夫妻俩的坟地。一新一旧,旧坟枯草覆盖,似白头,新坟草色初出,似青春。坟后芭蕉成片,像一张又一张的风固定成绿色,坟前篁竹幽幽。芭蕉和竹子都是山满雪亲手栽下的。站在坟前,望着北方高高的山,我想起稿纸上反反复复出现的一句话:屋后芭蕉门前竹,再立一棵凤凰木。

谷风柔终究还是没能看到山满雪亲手为她种下的凤凰花。

回到广州第二天,苏教授打来电话,说残缺的稿子找到了。稿子很快传真了过来。正是缺掉的那一块。原文如下:

……叉,重叠,每个空间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又相互联系,有时两个时空会部分交叠,这时,就能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景象。一只蓝翅白腹的大鸟偶然闯入了我们的空间,忽而一瞬,穿过空间,又飞回去了。就像一只白鹭穿越天边的一朵云。云是我们空间的一段,偶然飘入另一个空间。或者,云是另一个空间的一段,偶然进入我们的空间。大地有两面,埋下死的,向下生长,在另一个空间花繁叶茂……

周末,爸打来电话,说今年冬天真冷,又下雪了,早上起来,开门,雪满群山。我说,今年拉尼娜年,冬天冷,多穿点。他说,说到雪,告你一件事,山满雪埋下的凤凰木被人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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