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的朋友圈——（五十三）置之死地而后生

~ （ 五十三 ） 置之死地而后生

康王赵构主动报名去金营做人质，这种勇于报效君王的行为一定要大加褒奖。于是，钦宗带着文武百官为康王举行了高规格的践行仪式。

在送行分别的时候，赵构满脸诚恳地对他的皇帝哥哥说：“如果朝廷迫不得已要和金人开战，陛下不用投鼠忌器，不需要考虑人质问题，该打就打，死活我都认了。”

赵构这番话识大体顾大局，钦宗听后感动不已，眼含热泪，拍着兄弟的肩膀说，贤弟但去无妨，为兄自有主张，不会让手足兄弟受到伤害。

人家兄弟俩在那边依依话别，这边厢陪同出使为质的少宰张邦昌听了康王说不用管人质死活的话，当场就吓得瘫软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啊，哭的死去活来，连路都走不成了，好像对故国万般不舍的样子。护卫见这个半老头如此怂包，只好把他抬起来塞到车上。

赵构见张邦昌嚎哭不止，比死了亲妈还难过，就对他说，我才十九岁，尚且不怕死，你年纪一大把，头发胡子都白了，活得也算够本啦，还这样胆小？再说了，去了金营不见得就会死，哭个啥劲嘛！

张邦昌想想也是，就算哭破天，也没人同情自己，有大个子康王在前面顶着，就是死也轮不到自己先死啊。想明白了这些，张邦昌才不好意思地抹干眼泪停止哭泣，但心中仍惴惴难安，魂不守舍。

金人见惯了宋朝文官贪生，武将惧死，如今看到一个十九岁的亲王来做人质，就想吓唬吓唬这个半大小子，好看他吓坏后哆嗦尿裤的样子取乐。

赵构和张邦昌一行走进金营，金国武士刀出鞘，箭上弦，一个个怒目而视，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那阵势，胆小的人见了，一定会吓尿的。

赵构明白自己此刻的身份，金人摆出的架势，不过吓唬人的玩意，没啥大不了的，如果他们此刻真要自己的命，一个武士就能搞定，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的人摆出如此狰狞的阵仗？

康王虽然没有经过阵仗，但读过很多古书，如此场面在书中见得多了。金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怎么样，于是气定神闲走进大帐。

陪赵构做质而来的宰相张邦昌却是一副缩头弯腰，战战兢兢的模样。他紧跟在康王的身后，眼睛的余光扫视着两旁的武士，生怕哪把刀剑不长眼，越鞘而出，扎进自己的心脏。

赵构既来之，则安之，到了金营，就像出门旅游或走亲戚似的，闲暇时读读书，写写字，练练拳，在金营中转转看看，安安心心做起了人质。

金帅斡离不见这个年轻人不是读书写字，就是帐外打拳锻炼，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全然没有一丁点做人质该有的绝望感，好像是宋朝廷派来到基层锻炼的年轻干部。这个人的状态完全超乎斡离不对南人的认识。

斡离不观察好久，终于忍不住好奇，装作随意的样子，走进赵构的帐篷，见康王正在读书，就问赵构，你读的什么书啊？赵构回答说《孙子兵法》。斡离不哈哈大笑，说你们南朝人读兵书有屁用啊，我们不读兵书不照样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对于斡离不轻蔑的言辞，赵构报以微微一笑，指着斡离不后背的硬弓问，这弓是你的吗？斡离不自豪地说，当然是我的。

斡离不是金人中的大力士，所使的铁胎弓在金国很少有人能拉得开。见赵构提到硬弓，斡离不心想，南朝人重文轻武，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想来手无缚鸡之力，有意捉弄一番，就说要不你来拉一个试试看？

此话正对赵构心思，说试试就试试。

斡离不摘下铁胎弓递给赵构，还顺手抽出一支箭一并递过去。他心想，谅你也拉不开我的宝弓，给你一支箭，要是拉不开，正好成为奚落你的笑料。

赵构看出斡离不不怀好意，微微一笑，摆好架子，张弓搭箭，手臂微微用力，先掂量一下这张弓的力道，然后手臂一松，弓、箭分离，弓便垂了下来。

一旁瞧热闹的斡离不见康王拉不动自己的铁胎弓，兴奋地哈哈狂笑，只是他才刚笑到一半，便笑不出来了。只见康王重新张弓搭箭，“吱”地一声，把个铁胎弓拉得爆满。赵构张满弓突然间一扭身，箭头对准正在狂笑不止的斡离不。

情势突变，职业军人斡离不见状，本能地躲避，抱头一矮身，就近躲出了大帐之外，逃离了康王的视线。

赵构嘿嘿一笑，箭头上扬，“嗖”地一声，把箭朝天射出帐外，箭支在帐顶上留下一个透亮的孔洞，像眨着眼睛在笑话惊慌失措的斡离不。

一直以来，斡离不印象中的南朝人胆小懦弱，贪生怕死，心里极度蔑视，见这个年轻人露了一手，很不服气，就提出说要和他比试射箭。赵构谦虚地说，可以试试。

他们来到校场，斡离不拈弓搭箭，连射三箭，三支箭一字排开，中间一支箭正中靶心，其它两支左右排列，射箭准头端是了得。

斡离不这一手，不仅炫耀他射箭的准头，而且用这种方式告诉赵构，我想射哪里就射哪里，瞄准谁就是谁。

赵构接过斡离不的铁胎弓，想也没想，“嗖嗖嗖”三支箭连番射出，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三支箭头尾衔接正中靶心，最妙的是，第二支箭劈开第一支箭，第三支箭劈开第二支箭，三支箭最后只剩一支箭是完好无损的。

康王射箭的难度系数远远高于斡离不的一字排开。在场的金国将士都是行家，见到这样难得一见的射箭表演，禁不住轰然叫好。

赵构的表现，让斡离不惊异，心想南朝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内心瞬间便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一种英雄相惜的复杂感情。

而赵构之所以要露一手，只是想告诉斡离不，我们大宋，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懦弱。只是这时候，斡离不和赵构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斡离不想不明白，南朝既然有这样强悍和高水平的人物，为什么在战场上却看不到？对于全民皆兵的金国人而言，斡离不想不明白很正常，他怎么能够懂得宋朝皇帝的心思？

斡离不左想右想，想不明白，忽然间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莫不是南人又在耍奸，用哪位将军家里的孩子，冒名顶替来做人质么。

宋与金国打交道的过程中，常常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惹得金人心情不爽。

想到这里，斡离不自认为脑洞大开，对赵构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金人这边，斡离不对人质的身份已经心生怀疑，宋朝那边的细作传来消息，说宋朝纠结兵马要劫营。

斡离不得到消息，就做好了反劫营的准备。宋朝果然派兵来劫营，结果被早有防备的金兵打得落花流水，几乎全军覆没。

宋朝一面与金国和谈，暗地里却陈兵布阵搞偷袭，劫营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劫营不成就是以弱战强。

大宋这边偷鸡不成蚀了米不说，还把留在金营做人质的康王置于危险的境地。

斡离不打了胜仗，得了便宜还卖乖，返回头就找来赵构和张邦昌，质问说，你们南朝怎么这么不守信义啊，说好了要和平相处的，怎么出尔反尔派兵劫营？

斡离不越说越激动，盛气凌人大声地斥责，张邦昌被金国主帅的气势威慑，早吓得瘫软在地，浑身哆嗦，结结巴巴解释说，这事肯定不是我们皇上的主意，定然是朝中那些不自量力的主战派自作主张搞的鬼。

赵构则一声不吭，任凭斡离不大声斥责。

此刻，赵构的心情应该是复杂的。来金营做人质的时候，赵构的确与他的皇帝哥哥说过不用挂怀人质云云，不过是说个漂亮话，摆个高姿态，并不是说你真的就不用挂怀。

毕竟自己的安危对赵构而言是最重要的，他可不想不明不白毫无价值的死去。钦宗不考虑这些问题，贸然出兵劫营，明摆着是不顾手足之情嘛。

赵构心中气苦，却表现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斡离不更加怀疑赵构的身份了。

斡离不的逻辑没错，宋兵敢于劫营，就是不关心人质的安危，更加说明这个人质是个冒牌货。于是就派出使者去斥责宋朝没有诚意，言而无信，不仅派兵劫营，还拿假亲王来糊弄人。

这次劫营的失败，对于宋朝来说，后果很严重。这时候，钦宗手里已经没有可用之兵，汴京城的防御都成了问题。

对于金人的斥责，钦宗唯唯诺诺赔小心，不敢说半句硬气话。听完了金人使者的斥责，钦宗赶紧拿出财物贿赂金使，希望使者回去在金帅面前多多美言，饶恕他的过错。

金国使者敲诈了一笔钱财之后，才按照斡离不的吩咐，提出更换人质的要求。这次，金人自己点名，要肃王赵枢去做人质，把他们认为冒牌的康王退了回来。

赵构母子不被徽宗看重，朝中没有什么势力，名气也就小，敌人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物，认为是冒牌货，结果让赵构捡了个便宜，逃出生天。

话又说回来，也是钦宗帮了赵构忙。金人扣押人质，自然是担心宋朝说话不算数，不履行和约或出兵打他们。虽然赵构临走时候说过“勿念”的话，但内心里并不想真的就死在金人手里。

钦宗不顾念手足亲情夜袭金营，不仅落实了斡离不的怀疑，还帮助赵构脱离魔窟，还让后来做了皇帝的赵构心里给他暗暗记了一笔。

本来嘛，怎么说也是兄弟，钦宗再有多么充足的理由，当哥的决定开打时，也该投鼠忌器才对，不考虑兄弟安危的蛮干，不仅于事无补，而且寒了兄弟的心。

赵构后来的对金政策一味退让求和，战场上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惜自毁长城残杀忠良，除了担心他爹和他哥回来抢了他的皇帝宝座，在其成长过程中，母子俩遭遇的冷漠和缺少亲情呵护的成长经历，以及钦宗不顾手足之情出兵的往事，让他对父亲和哥哥再也难以产生好感。

既然他们倒了霉，就让他们一直倒霉下去吧。这应该是赵构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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