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有【前苏联】 巴乌斯托夫斯基 的《雪》、《雨蒙蒙的黎明》译文呢

作者&投稿:咸疯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为什么现在的一些男的喜欢在头顶扎条小小的辫子,下面周围又剪得很短?~

现在生活就这样,以前觉得不好看放到现在都时兴了,留这种头发人,自我感觉时尚,潮流是一种爱好,可以博得大众的眼球,头发爱怎么留就怎么留,别人也管不住。

本段为读者对《曾卓文集》的书评,编者注曾卓先生的《听笛人手记》里,有好几篇文章是谈前苏联老作家康·巴乌斯托夫斯基的。其中在《美的寻求者》一文里,曾卓说道:他不以艺术为神明,他是一个生活的赞美者。只是,他如此的善良而温情,以至血与火、人世的纷扰和苦难,似乎是他柔和的心所无力承担的,因而往往为他所无视或回避。他所追求和喜爱的,是他的心所能感应的东西,而他的心是过于柔和了。他的作品单纯、明净,有着诗意,然而在题材的选择上就有了很大的限制。他寻求美、发现美和歌颂美,在他的标准和他能达到的范围内。在这篇文章里,曾卓还写到,巴乌斯托夫斯基不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但他作品中的某些素质,却正是我们的许多作品中所缺少,然而应该具有的,如对生活的美的追求,对生活的永远的激情……曾卓曾多次坦率地承认,他对巴乌斯托夫斯基是“有所偏爱”的。他认为巴氏的作品帮助我们加深了对于生活的爱。当然,曾卓也十分喜爱那些深刻地反映了现实的作品,它们往往也达到了诗的高度,但比较起来(这或许也与个人的气质有关),他是更喜欢巴乌斯托夫斯基的“小说形式的诗篇”,如《一篮枞果》、《夜行的驿车》、《雪》和《雨蒙蒙的黎明》等等。他觉得,正是由于巴乌斯托夫斯基有着美好的心灵,而又将自己的激情融合在作品里,再加上他的美丽清新的文笔,因而他的作品便有着巨大的艺术魅力,读后使人感到一种难言的喜悦,一种轻微的心的颤动……我读曾卓的作品,总会联想到他所偏爱的巴乌斯托夫斯基。曾卓称巴乌斯托夫斯基是一位“美的寻求者”,其实曾卓自己半个多世纪以来的人生履历和艺术追求,也正是不停地探索和寻求着美,以及美的孪生姊妹真与善的过程。曾卓曾引用过《一篮枞果》里的主人公、挪威著名作曲家爱德华·葛利格对那个守林人的女儿达格妮·彼得逊那番心声的表白,认为它:“正是巴乌斯托夫斯基自己向年轻的一代说的话,从这中间既可以感受到他的心灵,也可以看出他的风格”。其实也不妨视为曾卓的心声:你像太阳,像柔和的微风,像清晨一样,你心灵中开放出一朵白色的花,使你身上充满了春天的芳香……我经历过,见识过,而且也懂得生活;不管谁对你讲什么话,永远要相信生活是美妙的珍贵的东西。我是一个老人,但是,我把我的工作,我的才能,我的生命都献给了青年……我毫不吝惜地献出了一切,因此,也许我比你更要幸福一些。是的,毫不吝惜地献出一切,把自己的青春、壮年乃至老年的工作和才能,真诚地、毫无保留地献给自己的生活着和热爱着的时代与人民,这也正是老诗人曾卓毕生的原则和一贯的风格,同时也是他在年老之时感到“也许我比你们更幸福一些”的原因之一,即便这幸福和欢乐是用无数的痛苦换来的。

来自: 楚仪(审美审丑审奇怪…) 沉默总是令人尴尬的,除了在极少数的时候。我也不知说什么好,还是让他说吧……

雨蒙蒙的黎明

  夜里,船到了纳沃洛基。库兹明少校走到甲板上。冷雨霏霏。码头上没有人,——只有一盏街灯发着光。
  “城在哪儿呢?”库兹明想。“漆黑,雨,——真见鬼!”
  他打了一个寒噤,便把外套扣上。河上吹起了冷风,库兹明找船上大副打听,问船是不是要在纳沃洛基停很久。
  “两三个钟头,”大副回答。“要看货装得怎样。您要做甚么?您还没有到目的地呢。”
  “得转交一封信。医院里同病房的人托我交给他妻子的。她就住在纳沃洛基这儿。”
  “是啊,任务嘛!”大副吐了一口气。“留点儿神!听着点儿拉笛,要不,您就留下啦。”
  库兹明走到码天上,顺著滑溜的台阶爬上峻峭的河岸,雨声在灌木林里沙沙地响。库兹明停住脚步,让眼睛在黑暗里习惯一下,随着便看见了一匹垂头丧气的马,一辆歪歪咧咧的载客马车。车篷是撑着的。一阵阵鼾声从故车篷下面传出来。
  “嗳,朋友,”库兹明高声说。“睡得真香啊!”
  车夫身子一转,爬下车来,擤了擤鼻涕,拿衣襟擦了鼻子,这才问:
  “坐车走么?”
  “坐车,”库兹明答应了。
  “上哪儿?”
  库兹明说出街道名称。
  “远着哪,”车夫有些不安。“在山上呢。起码得走上一刻钟。”
  他把缰绳一拉,嘴里吆喝了两声。马车不情愿地走动了。
  “怎么,你是纳沃洛基独一份赶车的啊?”库兹明问。
  “我们有两个人,都是老头子。旁人都打仗去了。您去找谁?”
  “找巴希洛娃。”
  “知道了,”车夫拐了一个急弯。“找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安德烈·彼得罗维奇大夫的女儿,去年冬天从莫斯科来的,住在她父亲家里。安德烈·彼得罗维奇本人两年前去世了,他的屋子……”
  马车咕咚地一震,吱呀一声,又出了水坑。
  “瞧着点路,”库兹明劝他。“别东张西望了。”
  “路倒真有点……车夫咕噜着。“要是在白天走,当然免不了担心。晚上可没关系。晚上坑坑洼洼都瞧不见。”
  车夫不说话了。库兹明点看了烟,朝后靠在车座上。雨点把撑起的车篷敲得咚咚地响,远处有狗的叫声。散发着茴香、湿篱笆和河水的气味。“至少有半夜一点了,”库兹明想。正在这时候,有个地方的钟楼上,震耳的钟声真的响了一下。
  “不如留在这里过假期算了,”库兹明想。“只要空气好,受伤以后的一切不愉快都会过去的。在有个开向花园的小房里租一间屋子。在这样的夜里,敞开窗户,躺下来盖上被子,听着雨点在牛蒡草上敲打。”
  “您莫非是她男人吧?”车夫问。
  库兹明不回答。车夫以为这个军人没听见他问的话,可是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再问一遍。“很清楚,是她男人,’车夫心里想。“可是大伙儿嘀咕,说她在战前就把男人扔了。这一下明白了,那是胡说。”
  “嗨,撒旦!”他喊着,用缰绳抽了一下皮包骨的老马。“又不是雇你来和面的!”
  “倒霉,船耽误了,半夜才到,”库兹明想。“为甚么巴希洛夫——他同病房的人——一知道库兹明要经过纳沃洛基,就一定要他把信亲手交给他的妻子?现在还得把别人惊醒,天晓得人们还会怎么想!”
  巴希洛夫是个身材高高的爱逗笑的军官。他喜欢谈,谈得也多。每逢要说出什么尖锐的话,他先不出声地笑上好一阵。应征进军队以前,巴希洛夫当电影导演的助手,每天晚上,他都向同病房的人详细地讲述出名的影片。伤员们喜欢巴希洛夫的故事,等着要听,对他的记忆力感到惊讶。巴希洛夫评论起人物、事情和书籍来是尖锐的,非常固执,而且对每一个打算反驳他的人都加以嘲笑。可是嘲笑得很狡猾——用暗示和笑话,受嘲笑的人通常隔了一两个钟头才回味过来,知道巴希洛夫挖苦了他,於是苦思着刻毒的回答。不过回答自然已经来不及了。
库兹明动身前一天,巴希洛夫交给他一封信转给他的妻子,这时库兹明第一次看见巴希洛夫脸上露出黯然的笑容。后来在夜里,库兹明又听见巴希洛夫在病床上翻来复夫,擤着鼻涕。“也许。他并不是那样冷心肠的人,”库兹明想。“这会儿大概在哭呢。就是说受着爱情的折磨。爱得厉害。”
  第二天一整天,巴希洛夫都不离开库兹明身边,时不时瞧着他,又送给他一把军官用的水壶,临走以前,他们两人还把巴希洛夫收藏着的一瓶葡萄酒喝光了。
  “您这样瞧着我做甚么?”库兹明问。
  “您是个好人,’’巴希洛夫回答。“您可能成为一个艺术家,亲爱的少校。”
  “我是测量员,”库兹明答复说。“而测量员其实也就是艺术家。”
  “为什么。”
  “漂泊者,”库兹明不着边际地回答。
  “‘流放的囚徒,漂泊者和诗人,’”巴希洛夫略带嘲笑地吟诵着,“‘是有人渴望当一当,可有谁真的做得成。’”
  “这是谁的诗?”
  “沃洛申的。不过这不相干。我瞧着您是因为我心里羡慕。就是这么回事。”
  “羡慕什么?”
  巴希洛夫转动着酒杯,朝后往椅背上一仰,笑了一笑。他们坐在庭院走廊的尽头,靠在一张小藤桌旁边,窗外,风吹弯了幼嫩的小树,摇得叮子簌簌作响,扬起了尘土。一团雨云从河面朝城市浮过来。
  “羡慕什么?”巴希洛夫反问了一句,把他那红红的手掌放在库兹明手上。“甚么都羡慕,甚至于您的手。”
  “我一点也不明白,”库兹明说着,小心地把手抽出来。同巴希洛夫冰凉的手掌的接触引起他不愉快的感觉。但是为了不让巴希洛夫察觉出来,库兹明就拿起瓶子斟酒。
  “好吧,不明白就不明白!”巴希洛夫动气地回答。他沉默了
  一会儿,又垂下眼睛说起来:“要是我们两人的地位换一换就好了!不过这全是瞎扯!再过两天,您就会在纳沃洛基了。您会看见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她会握您的手。我羡慕的就是这,现在您该明白了吧?”
  “您怎么了!”库兹明不知怎样才好,便说。“您也会看到您妻子的啊。”
  “对我来说,她不是妻子!”巴希洛夫厉声回答。“还好,您没有说出‘伴侣’两个字来。”
  “啊,对不起,”库兹明嗫嚅着说。
  “对我来说她不是妻子!”巴希洛夫同样厉声地重复了一句。“她——是一切!是我整个的生命。好啦,这些事谈够了。”
  他站起身,把手伸给库兹明:
  “别了。可别生我的气。我并不比旁的人坏。”
  马车走上了堤坝。黑暗更浓了。雨点在古老的白柳里含糊地透出声响,从树叶上往下流。马蹄在桥的木板上叩响起来。
  “有这么远!”库兹明透了一口气,向车夫说:
  “你在屋外边等一等我。还要把我拉回码头的……”
  “行哪,”车夫立刻同意了,同时想:“不,看样子不是男人。男人总得留下来住一两天的。看样子是局外人。”
  走上了碎石路。马车颠簸起来,铁踏板震得直响。车夫把车赶在路边上走。轮子在湿沙地上柔和地滚着。库兹明又沉思起来。巴希洛夫说羡慕他。当然,什么可羡慕的也没有。巴希洛夫不过是没用准字眼。相反地,跟巴希洛夫在医院的窗前谈过话以后,库兹明反倒羡慕起巴希洛夫来。“又是没用准字眼?”库兹明惆伥地自言自语。他不是羡慕。他不过是怜惜:他这就四十岁了,但是像巴希洛夫那样的爱情,他还不曾有过呢。他一向是单身一人。“黑夜,空寂的花园里的雨声,陌生的小城,草地上飘过来的轻雾,——生命就是这样地流逝,”库兹明不知为什么这样想。他又想留在这里了。他是喜爱俄罗斯的小城镇的,在这种地方,站在门口台阶上就望得见河对面的草地,宽宽的山路,大车载着干草搭船过渡。这种喜爱连他自己也奇怪。他生长在南方,家靠着海。父亲对勘查、对地图、对飘泊生活的那种癖好,也留给他了。因此他成了测量员,库兹明总认为这个职业是偶然碰上的,并且以为,倘若他出生在另外一个时代,他就会当上一个猎人,一个发现新土地的人。他喜欢这样想象他自己,不过他错了。他的性格里丝毫也没有成为那一类人物的特点。库兹明是个羞怯怯的人,对周围的人总是温和柔顺顶的。轻微的白发泄露了他的年纪。不过,任何人看见这位瘦瘦的、个子不高的军官,都不会以为他过了三十岁。
  终于,马车走进了黑沉况的小城,只有一所房子(准是药房)的玻璃门点着一盏小蓝灯。街道是往山上走的。车夫从车座上爬下来,让马轻松些。库兹明也下了车。他稍微落后一点,跟着车走起来;突然,他感到自己这一生真够奇怪的。“我在什么地方?”他想。“一个什么纳沃洛基,僻静的小城,马的铁掌击打出火花。在附近某处,有一位素不相识的女人。却必须在半夜里交给她一封重要的、而且多半是不愉快的信。两个月以前呢,在前线,宽阔的、静静的维斯拉河。多奇怪!可又多么好啊。”
山走完了。车夫拐到旁边的街上。有几堆乌云散开了,在头顶上的一片乌黑里,有一颗星时而这里、时而那里地闪起光来。星光在水洼里白灼灼地一晃,又消失了。
  马车在一所带小阁楼的屋前停十来。
  “到啦!”车夫说。“铃就在门旁,在右边。”
  库兹明摸索着找到了拉铃的木柄,拉了它一下,可是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只有发锈的铁丝吱吱地响。
  “使点劲拉!”车夫劝他。
  库兹明又拉了拉木柄。铃铛在房子深处断断续续响了一阵。可是房子里还是照样清清静静,——显然,谁也没有惊醒。
  “啊——啊,”车夫打了个呵欠。“下雨的晚上——格外睡得香甜。”
  库兹明等了一会,更加用力地拉了一下铃。木走廊上响出了脚步声。有个人走到门边,停下来听了听,然后才满不痛快地问:
  “谁拉铃啊?干什么?”
  库兹明正要回答,车夫却抢了先。
  “开开门,马尔法,”他说。“有人找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从前线来的。’’
  “什么人从前线来?”还是那样不欢迎的声调在门后问,“我们并没有在等谁。”
  “没有等,可等着了!”
  门略微开了一点,还没有撤锁链。库兹明在黑暗里说明了他是谁,为什么来。
  “我的爷!”门里的妇人慌张地说。“多么麻烦您!我这就把锁打开。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在睡觉。您请进,我去叫醒她。”
  门开了,库兹明走进黑沉沉的走廊。
  “这儿有台阶,”妇人提醒他,用的已经是另一种温柔的声调了。“夜这么黑,您还是来了!等一等吧,别碰着了。我就去点个亮来,——我们这儿晚上没电灯。”
  她走开了,库兹明留在走廊上。从房间里透出来茶香。还有一种淡淡的、很好闻的气味。一只猫进走廊,往库兹明脚上擦了擦,低低叫了几声,又跑回睡觉的房间里去了,仿佛邀请库兹明跟它走似的。
  在半开着的房门后面,抖动着微弱的亮光。“请吧,”妇人说。
  库兹明走了进去。妇人对他鞠了一躬。这是个高身材的老妇人,脸色黝黑。库兹明极力不弄出声响,轻手轻脚地脱下外套、军帽,挂在门傍的衣架上“您用不着操心,反正得把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叫醒,”老妇人笑着说。“这儿听得码头上拉笛么?”库兹明小声地问。“听得见,您哪,听得可清楚啦,怎么,才下船又上船!请在这儿坐,在沙发上坐吧。”
  老妇人走开了。库兹明往木靠背的沙发上坐下,略一犹豫,便掏出香烟抽起来。他很激动,这种不明不白的激动便他生气。有一种感觉支配着他;这种感觉,谁在夜间走进一个陌生人家,接触到对方的隐秘莫测的生活的时候,总是会有的。这样的生活,就像一本遗忘在桌上的书,随便掀开一页——就算是第六十五页吧。谁瞧见了这一页,就会努力去猜想:书里写的是什么,又有些什么呢?
  桌上真的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库兹明站起来,弯下身子俯在书上,一面听着门那边急促的低语谱和衣服欷簌声,一面默默地念起早已忘却的句子:
  不可能之中的可能,
  道路轻轻飘向远方,
  在远远的路上,
  头巾底下闪过一道目光……
  库兹明抬起头四处打量。低矮的温暖的房间又引起了他想在这小城里留下来的愿望。
  这类房间给人一种特别的淳朴而舒适的感觉,即如那悬垂在餐桌上的灯盏,没有光泽的白色灯罩,一幅画,画着生病的女孩、床前有一只狗,画上面挂着几只鹿角,一切都这样古色古香,早就不合时尚了,但它使人进来就想微笑。
  四周的一切,连那用浅绛贝壳做的烟灰碟,都说明了那种和平的、久居的生活,于是库兹明又想了起来:假如留在这里该有多好啊,留下来,像这所老屋的住户一样地生活下去——不慌不忙,该劳动时劳动,该休息时休息,冬去春来,雨天一过又是晴天。
  可是在这间屋里的古老物件中间,也有一些别的。桌上摆着一束野花——甘菊、兜苔、山梨。花束显然采来还不久。桌布上放着一把剪刀,还有被它剪下的无用的花茎。
  旁边,是那本打开的书——布洛克的“道路轻轻飘向远方”。钢琴上有一顶小巧的黑色女帽,一本用蓝色长毛绒作封面的贴像簿。帽子完全不是老式的,非常时兴。还有一只小手表,配着镍表带,随便扔在桌上。小表悄不出声地走着,正指着一点半。还有那种总是带着点儿沉郁、在这样的深夜格外显得沉郁的香水气味。
一扇窗子开着。窗外,隔着几盆秋海棠,有一丛带雨的紫丁香闪映着窗口投下的微光。微弱的雨丝在黑暗中切切私语。铁溜檐里,沉重的两滴在急促地敲打。
  库兹明倾听着雨滴的敲击;正是在这时候,在夜间,在陌生人的家里,在这个几分钟后他就要离开而且永远不再来的地方,一种时光一逝不复返的思绪——从古至今折磨着人们的思绪——来到了他的脑中。
  “我这样想,怕是老了吧?”库兹明想,把脸转过来。房间门口站着一位年轻妇人,穿的是黑色的连衣裙。她显然是忙着出来见他,连头也没有好好梳一下。有一根辫子搭在她的肩上,妇人一面看着库兹明,一面发僵地微笑着拿起辫子,用发针把它扣在脑后的头发上。库兹明鞠了一躬。
  “请原谅,”妇人说着,向库兹明伸出手来。“我让您等久了。”
  “您是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巴希洛娃么?”
  “是的。”
  库兹明瞧着妇人。使他惊奇的是她那么年轻,那一双既深邃又带点儿朦胧的眼睛闪耀着那样的光辉。
  库兹明为了深夜打扰道过歉,便从军服口袋里掏出巴希洛夫的信来,递给妇人。她拿了信,道过谢,看也不看就把它放往钢琴上。
  “我们站着做什么!”她说。“请坐呀!到这儿来,坐在桌边吧。这儿亮一些。”
  库兹明在桌旁坐下来,请她允许他抽烟。
  “当然,请抽好了,”妇人说,“我自己有时也抽烟。”
  库兹明递给她一枝烟,擦着了火柴。当她点烟的时候,火柴光映照着她的面庞,库兹明觉得,这副神色凝注的脸和明净的前额,是他曾见过的。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往库兹明对面坐下来。他等待着她这样那样的询问,可是她沉默着,瞧着窗外;在窗外,雨声还是那样单调地响个不停。
  “马尔法。”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转身朝着房门说,“端个茶炊来,亲爱的!”
  “不,您别麻烦啦!”库兹明慌了。“我忙着走。马车夫在街上等着的。我来只是为了把信交给您,对您叙叙……您丈夫的事。”
  “有什么可叙的!”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回答着,从花束里抽出一朵甘菊,毫不怜惜地扯着它的花瓣。“他活着——我就高兴。”
  库兹明默不做声。
“您用不着忙,”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像对老朋友一样坦率地说。“汽笛我们听得见,当然,船绝不会在黎明以前开走的。”
  “为什么?”
  “在我们纳沃洛基下游,您哪,”马尔法在隔壁房间说,“河上有一处很大的浅滩。夜晚经过浅滩有危险。因此船长们都要等天亮。”
  “这是真的,”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证实了。“走到码头总共只要一刻钟。倘若从公园里穿过去的话,我陪您去。车夫您就让他走好了。是谁拉您来的?华西里么?”
  “这我可不知道,”库兹明笑了笑。
  “季莫菲也夫拉他来的,”马尔法在门外说。听得见她把茶炊的筒子弄得很响。“喝一点茶吧。要不还像什么话——雨里来又雨里去的。’’
  库兹明答应了,便走到大门外,把钱付给车夫。车夫好一阵都不走开,在马旁转来转去,调理着后(革秋)。
  等库兹明回到屋里,桌子上已经摆设好了。放着几只金色滚边的老式蓝茶杯,一罐煮开过的牛乳,蜂蜜,一瓶打开来的葡萄酒。马尔法搬来了茶炊。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道歉说招待太简陋,又说她准备回莫斯科去,目前暂时在纳沃洛基市立图书馆做点工作。库兹明一直在等着,以为她总会问起巴希洛夫,但是她没有问。库兹明因此愈来愈觉得局促不安。还在医院里他就猜想过,巴希洛夫同他妻子是不和的。可是现在,看到她瞧也不瞧便把信搁在钢琴上,他更完全相信是这么回事了,于是他觉得,他没有尽到对巴希洛夫应尽的责任,因此他觉得自己的过失很大。“信,她过一会或许会看的,”他想。有一点是搞清楚了:这封信,巴希洛夫曾经看得这样郑重,为了它,库兹明才在不适当的时刻出现在这所屋子里;而这儿。却不需要它、对它不感到兴趣。库兹明到底没给巴希洛夫帮上忙,只不过使自己处在了尴尬的局面里。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情,便说:
  “您别生气。有邮局,也有电报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麻烦您。”
  “哪有什么麻烦!”库兹明连忙回答,停了一会,又加上一句:“相反,这倒挺好。”
  “为什么?”
  库兹明脸红了。
  “好什么?”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略微提高了声音,又问:同时把眼睛抬起来盯着库兹明。她瞧着他,好像努力要猜出他是怎么想的,——她身子微微往前挪了挪,严峻地等着回答。可是库兹明沉默着。
  “到底好什么?”她再问了一句。
  “怎么对您说呢,”库兹明沉思着,回答说。“这种话谈起来很特别。一切我们所喜爱的,常常难得亲身遇见。我不知道别人怎样,我只是就我自己来说。一切好的东西,总是在身旁一闪就过去了。您明白么?”
  “不太明白,”奥尔加·安德列也夫娜皱着眉头回答。
  “怎么跟您解释才好,”库兹明说着,心中暗暗生自己的气,“您有时大约也会遇到这类情形的。隔着火车车窗,您会忽然看到白桦树林里的一片空地,秋天的游丝迎着太阳白闪闪地放光,于是您就想半路跳下火车,在这片空地上留下来。可是火车一直不停地走过去了。您把身子探出窗外朝后瞧,您看见那些密林、草地、马群和林中小路都一一倒退开去,您听到一片含糊不清的微响是什么东西在响——不明白。也许,是森林,也许是空气。或者是电线的嗡嗡声。也或者是列车走过,碰得铁轨响。转瞬间就这样一闪而过,可是你一生都会记得这情景。”
库兹明不说话了。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把盛着酒的杯子推到他面前。
  “在我这一生中,”库兹明说,脸上一红;他谈起自己的时候总是要这样脸红的,“我永远等着有像这样意外而又单纯的事情。每当我找到它,我就觉得幸福。幸福的感觉不长久,可是常有。”
  “现在也是这样么?”奥尔加·安德列也夫娜问。
  “是的!”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垂下了眼睛。
  “为什么?”她问。
  “说不清楚。我只是有这样的感觉,我在维斯拉河受了伤,躺在医院里,所有的人都接到过信,可是我没有信。因为没有人写信给我。我躺着,当然,也跟大家一样,思索着自己战后的未来生活。那一定会是幸福的、不寻常的。后来我的伤好了,让我去休养一个时期。指定了地点。”
  “什么地方?”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问。
  库兹明说出城市的名字。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什么话也不回答。
  “我坐上船,”库兹明继续说。“两岸的村庄,码头。还有沉闷的孤独之感。您千方别以为我是在抱怨。孤独也是有很多好处的。然后到了纳沃洛基。我一直担心会睡过头,错过码头。深夜,我走上甲板,我就想:多奇怪啊,在这笼罩着全俄罗斯的无边黑暗里,在阴雨的天空下面,成千上万、各种各样的人在安静地睡觉。然后我坐上马车到这儿来,一路在猜想我遇见的会是什么人。”
  “您到底为什么仍然觉得幸福呢?”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问。
  “那……”库兹明忽然想到了。“反正很好。”
  他不说话了。
  “您怎么啦?说呀!”
  “说什么?我只是唠叨了一阵,说了些废话。”
  “什么都说,”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回答,她好像没有听到他后面的两句话。“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添上一句。“虽说这一切不免有点奇怪。”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雨声没有停息。
  “有什么奇怪的?”库兹明问。
  “老是下雨!”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说着,把身子转过来。“就像这种会面。还有我们晚上谈的这些话,——这难道不奇怪?”
  库兹明困窘地不做声。
  窗外,一片潮湿的昏暗,在山脚下有个地方,轮船的汽笛拉响了。
  “啊,到时候啦,”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仿佛感到轻松似地说,“拉笛了!”
  库兹明站起身来。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一动也不动。
  “等一等,”她平静地说。“让我们在动身以前再坐一会。像从前那样。”
  库兹明又坐下来。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也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甚至转过身去背冲着库兹明,库兹明瞧着她那高高的双肩,那扎成结子别在后脑上的重甸甸的辫发,那洁白的脖颈,心里想:要不是有巴希洛夫,他就绝不离开这座小城到任何地方去了,他就会留下来直到假期结束,怀着激动的心情过着生活,由于有这位可爱的、此刻显得非常伤感的女人生活在近傍。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站了起来。在小小的外室里,库兹明帮她穿上外套。她在头上披了一条围巾。
  他们走出来,沉默地沿着漆黑的街道走着。
  “天快亮了,”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说。
  在河对岸那边,水蒙蒙的天空泛着蓝色。库兹明发觉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打了一个寒噤。
“您冷吧?”他不安起来。“您用不着出来送我。我自己也能找到路。”
  “不,用得着,”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简短地回答。
  雨过去了,可是雨珠还从屋顶上往下滴着,敲打着木板辅成的人行道。
  街的尽头是公园。便门是开着的。一进门,立刻是浓密的、荒芜的林荫道。公园里散发出夜间寒气和潮湿的沙土味。这是一座老旧的公园,高大的菩提树遮得满园黑忽忽的。菩提花已经开谢了,放出轻微的气味。只要有一阵风拂过公园,整个园子便会喧哗起来,好像一场暴雨向园中倾盆泄下,又立即停息了。
  公园的尽头是俯临河上的悬崖。在悬崖之外,——黎明前雨蒙蒙的远方,脚下出现黯淡的浮标灯光,雾,夏季阴雨天的全部沉郁。
  “我们怎么下去呢?”库兹明问。
  “上这儿来!”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往那正对悬崖的小径转弯过去,走到木梯面前;木梯直通下面,下面——黑沉沉的一片。
  “把手递过来!”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说。“这儿有好多梯蹬糟朽了。”
  库兹明把一只手伸给她,他们便小心地往下走。梯蹬之间长着青草,都给雨淋湿了。
  在木梯的最后一层平台上,他们停了下来。码头,船上红的、绿的灯火,已经望得见了。轮船放了一声汽。他现在就要同这位素不相识却曾这样亲近的女人告别了,什么话都没有对她说——一句话也没有!想到这里他的心都紧缩了。他甚至还没有向她道谢——为了她在他的旅途中招待了他;把她那戴着湿手套的结实的小手伸给他,小心地牵引他走过老朽的木梯,每当从栏干下垂的湿淋琳的树枝可能挂着他的脸的时候,她都轻轻地说一声:“低头!”库兹明就顺从地弯下脑袋。
  “我们在这儿分手吧,”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说。“我不往前走了。”
  库兹明看了看她。从头巾下面望着他的那一对眼睛,又不安、又严峻。难道说在这时候,在这一分钟,一切都将成为往事,无论在她的或他的生命中,都只成为一个沉重的回忆么?
  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把手伸给库兹明。库兹明吻了它,觉出了那种轻微的香水味,就是他在雨声中,在那间光线暗的屋里第一次闻到的气息。
  当他抬起头来,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说了一句什么话,声音却这样轻,库兹明没有听清楚。他觉得,她只说了两个字:“徒然……”也许,她还说了别的话,可是轮船从河上气冲冲地叫了起来,仿佛在抱怨这又冷又湿的黎明,抱怨它自己在雨中、在雾里的流荡生涯。
  库兹明头也不回地跑到岸边,穿过充满草席和柏油气味的码头,走上了船,立刻爬上空寂无人的甲板。轮船已经离岸了,缓缓转动着轮子。库兹明走到船尾,朝着悬崖、扶梯望去——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还在那里。天色还没有大亮,不容易看清她。库兹明举起手来,可是奥尔加·安德烈耶夫娜没有回答。
  船愈走愈远,把长长的浪花向沙石的岸边驱赶,晃动着浮标,岸傍一丛丛海柳也急促地摇曳作响,回答着轮船的碰击。


兴仁县18784991951: 前苏联著名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姓什么 -
盍竖注射: 帕乌斯托夫斯基,俄罗斯作家.出身于莫斯科一个铁路员工家庭.从中学时代起他就醉心于文学,1912年发表了第一个短篇小说.在十月革命和国内战争时期他比较广泛地接触俄国的社会生活,参加过红军,当过记者及报社编辑.这期间他创作...

兴仁县18784991951: 外国著名散文诗作者有哪些 -
盍竖注射: 〔英国〕培根 论求知 论时机 论逆境 论猜疑 谈高位 论幸运 〔英国〕科贝特 射手 〔英国〕斯威夫特 扫帚 〔英国〕查理·兰姆 穷亲戚 〔英国〕莱·亨特 想象 〔英国〕卡莱尔 劳动 〔英国〕塞缪尔·斯迈尔斯 与书为友 〔英国〕罗斯金 自由与克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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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仁县18784991951: 文学类文本阅读夜莺之幸康•巴乌斯托夫斯基在雅尔塔的契诃夫故居,壁炉上方的墙上,列维坦画了一幅很简单的画——寒露打湿草地时分秋日暮霭中的一个... -
盍竖注射:[答案] 小题1:该句从作者主观感受的角度含蓄地写出了列维坦那副具有强烈的爱国情怀的画作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作者,(2分)一方面指出了列维坦绘画技法的高妙,一方面写出了作者对祖国的热爱之情.(2分)小题2:文章以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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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仁县18784991951: 前苏联有什么好的小说? -
盍竖注射: 前苏联好的小说很多,这里只列举一些,仅供你参考,所谓前苏联,只是指前苏联时期. 1. 金玫瑰 作者: (俄罗斯)帕乌斯托夫斯基2. 骑兵军(插图本) 作者: (俄)巴别尔3. 卓娅和舒拉的故事 作者: (苏)柳·科斯莫杰米扬斯...

兴仁县18784991951: 散文意象是什么? -
盍竖注射: 1 散文的意象一般只有一个,或者再多 但比较少.作者一般会用一个意象来表达出自己的观点和感受,花费笔墨较多.2 诗歌中的意象一般很多大多是景,有些诗句里甚至会有不下五种景物甚至更多,更多是为了来渲染一种气氛,便于抒发自己的感情. 但如果是咏物诗的话,很有可能只是一种,来托物言志.希望帮到你~

兴仁县18784991951: 帮我问哪个网有卖巴乌斯托夫斯基选集的?
盍竖注射: 楼上那个LJ````

兴仁县18784991951: “一篮枞果”文章的作者资料 -
盍竖注射: 巴乌斯托夫斯基(1892-1968),生于莫斯科一铁路员工家庭.曾就读基辅大学自然历史系,后肄业于莫斯科大学法律系.当过工人、水手.主要作品有《黑海》、《森林的故事》、《一生的故事 》等.其作品多以自然为主题.1956年出版的散文集《金蔷薇》是一部文学散论集,它以简洁的叙述和独到的见解,成为一代人的“文学教科书”.

兴仁县18784991951: 剑门道中遇微雨 赏析 -
盍竖注射: 剑门①道中遇微雨陆游衣上征尘②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③.此身合④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注释〕①:剑门--关名,在四川省剑阁县北.②:征尘--旅途上的灰尘.③:消魂--心神暗淡、感伤.④:合--应该.【赏析】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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