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of mice and men一本书的完整翻译么?可以给我吗?谢谢!

作者&投稿:野泄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你有of mice and men一本书的完整翻译么?可以给我吗?谢谢!~

Of Mice And Men By John Steinbeck


第一章



梭利戴德往南不过几里,萨利纳斯河靠着山边的崖岸流进潭里,水深而绿。水还是暖的,因为它流过被阳光晒得热辣的黄沙,才到达这狭窄的潭。河的一边,金色的山坡一起一伏地伸向那巍峨而崚嶒的加毕仑群山,可是在洼谷的这一边,水树相接——杨柳每年春天都长得又鲜妍又苍翠,它们低层的簇叶却挂着冬潮冲来时留下的败叶;合抱的槭树,长着斑驳的、白色的低斜枝桠,弯拱这水潭。沙滩上,树底下,落叶积得厚厚的一层,而且是那么干脆,一条蜥蜴走过时便会嘎嘎地大声响起来。一到黄昏,兔子便从丛树林走出来,坐在沙上。浣熊夜行的足迹盖过了湿渍的洼地,还有从农场里出来的狗四散的脚印,和黑夜里跑来饮水的鹿打楔子般裂开的足痕。


穿过许多柳树,在槭林中,有一条小路,这小路被那些从附近各个农场跑到这深潭来游水的孩子们踩得很熟。除此之外,把它踩熟了的,还有那些黄昏时分从公路上很疲惫地走下来的,靠水边胡乱睡一夜的流浪汉。大槭树一腿贴地的横枝前面,有一堆多次烧火积成的灰堆;这一腿树枝,被人们坐得已是滑溜溜的了。


一个热天的傍晚,微风在林叶间拂荡着。暮色爬到了山腰,向山顶爬上去。兔子坐在沙滩上,那样宁静,好像几座银灰色的小石雕。不一会,公路那边传来了脚步踩在干脆的槭树叶上的声响。兔子悄悄地躲了起来,一只长脚鹭呼的一声飞到空中,又嘭的一声冲下河去。这地方死寂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从小路上出现,向碧潭旁的空地走过来。他们一前一后地在小路上走着,到了潭边的空地停下来时,还是一个紧跟在另一个的后头。两个都穿的斜纹棉布裤子,上衣也是斜纹布的,黄铜扣钮。两个都戴着黑色的,没有样子了的帽子,肩头各挂着一个绑得紧紧的毛毡包捆。前头的那个人短小精干,黧黑脸庞,带着焦虑不安的双眼和一副尖削而坚实的长相。他的每一部分都是清晰的:细小而有力的双手,细长的手臂,薄薄的、出骨的鼻子。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刚好同他相反,大个子,粗糙脸孔,一双大而浮白的眼睛,肩膊宽阔而向下倾斜;他走路很吃力,慢慢地用力举步,就像一头熊抬起它的脚掌来似的。他走路时双臂并没有左右摆动,而是随便地垂着,只是由于沉重的双手像钟摆般自然地摆动着,才把手臂牵动了。


前头的那个人在空地上突然停下步来,后头的那一个差点儿把他撞倒。他把帽子除下,用食指揩了揩帽子里边皮带上的汗滴,又把汗水嗒地弹了去。他那大个子伙伴把毛毡包捆卸下来,便猛然弯下腰去喝潭面上的水;大口大口地往肚里灌,像一匹马饮水时那样,鼻孔在水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小个子着急地走倒他身边。


“莱尼!”他尖声说,“天啊,你别喝这么多吧。”莱尼仍在潭里咕咚咕咚地喝着。小个子抢上去摇了摇他的肩头。“莱尼,你会像昨天晚上那样病倒的。”


莱尼把整个脑袋泡到水里去,连帽子也泡进去了,好一会儿才起来坐到滩岸上,水簌簌地从帽檐上滴下来,滴在蓝布衫上面,一直流到了背脊。“好得很哪,”他说,“你也喝一点吧,乔治。你也来喝个痛快。”他开心地笑了。


乔治取下他的包捆,轻轻地放在滩岸上。“我不相信这水是好的,看上去浑浊得很呢。”


莱尼把他那厚大的手掌嘭地插进水里,五指伸开在水里搅动着,把水拨得发出小小的哗啦声;一个个圈子大开去大开去,涌过这潭,碰到岸边,又涌了回来。莱尼瞧着水圈子,说,“瞧,乔治,你瞧我弄的。”


乔治到潭边跪了下来,迅速地用手捧起一捧水喝了。“味道还行,”他赞同地说,“还不像真的活水。你千万别喝死水呀,莱尼。”他失望地说。“你渴得厉害的时候,连阴沟里的水也敢喝。”他捧了一捧水淋在自己的脸上,用手揩着,从颏到颈背都抹了一阵。然后,把帽子戴上,从河边抽身回来,屈起两只膝踝,用手搂抱着坐在那儿。莱尼紧紧地盯了一会,一点不差地学乔治的样子。他也抽回身子来,屈起双膝,用双手搂抱着它们,一面看着乔治,瞧是不是恰好是这么个样子。他把帽檐拉低些,盖过眼睛,佐治的帽子正是这么戴的。


乔治阴沉地凝视着潭水。他的眼缘被夕阳照得发红。他气愤地说,“我们眼看可以赶到农场的,要是那杂种巴士司机明白他讲的时怎样的昏话。‘打公路下去一点点便是了’,他说,‘下去一点点’,TMD将近四英里路呢,就这么回事!不用在农场门口停车的呀,就这么样。MD他懒得停车。他在梭利戴德停车时,就分明不怀好意的了。MD把我们赶下来,说,‘打公路下去一点点便是了。’我敢打赌四英里还不止。MD这么个大热天。”


莱尼胆怯地望了他一眼。“乔治?”


“嗯,你要什么?”


“我们到哪里去呀,乔治?”


小个子把他的帽檐扯低了些,皱紧眉头,瞅了莱尼一眼。“你又全都忘了,是不是?我得在给你讲一遍啦,是不是?唉唉,老天爷,你真是个白痴!”


“我忘了,”莱尼柔声说,“我拼命不让它忘掉的。对天发誓,我真的想记住,乔治。”


“好——好吧。我再来给你讲一遍。我反正闲着没事哩。好些事情给你讲过了,不久你又忘掉了,我又得再讲。我就这么打发日子。”


“拼命又拼命去记,”莱尼说,“但总记不牢。我记得兔子,乔治。”


“TMD发瘟兔子。你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兔子。好,听着吧,这一次你可得记住,别让我们老是缠不清。你记得我们到霍华特大街的贫民区里区登记,望着黑板吗?”


莱尼的脸忽地露出了一丝快活的微笑。“喂,对了,乔治,我记得那……可是,后来我们又怎么啦?我记得好几个姑娘走近来,你说……你说……”


“我说个鬼,你记得我们走进莫莱吕岱公司,他们把上工证和汽车票发给我们吗?”


“哦,是是,乔治。我现在记起来了。”他的手很快捷地伸到衫袋里去。他慢吞吞地说:“乔治……我的找不着啦。我准是把它丢了。”他很沮丧地朝地上发愣。


“你不会有的,你这白痴。两张上工证都在我这儿。你想想,我会把你那张交给你自己带吗?”


莱尼感到放了心,咧着嘴笑。“我……我记得是放在衣兜里的。”他的手又伸到袋里去。


乔治倏地望了他一眼。“你从那衣兜里拿了什么出来?”


“我衣兜里什么也没有。”莱尼乖觉地说。


“我知道口袋里没有。你拿在手上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要藏起来?”


“我什么也没拿,乔治,我可以发誓。”


“过来,给我。”


莱尼把他那捏紧的手躲开,不让乔治看。


“只是一只老鼠,乔治。”


“老鼠?一只活老鼠?”


“呃——呃,一只——只是一只死老鼠,乔治。不是我弄死的,我敢发誓!我找来的。我找来就是死的了。”


“给我!”乔治说。


“嗳,让我有那么一只吧,乔治。”


“给我!”


莱尼那捏紧的手,终于迫不得已慢慢送开。乔治抓起老鼠,一把掷过潭去,落在对岸的丛树林中。“你干吗要只死老鼠?”


“我们一路走的时候,我用大拇指摸它玩儿。”莱尼说。


“嚄,你同我一道走路,可别玩老鼠。你记起了吧,我们现在上哪儿去的?”

莱尼似乎吃了一惊,不一会,又显得很难过,低下头来,让双膝把脸遮住,“我又忘了。”

“老天爷。”乔治无可奈何地说,“好——瞧吧,我们就要到一个农场去干活儿了,就像我们在北边干过活的那个农场一样。”


“北边?”


“在韦地。”


“哦,是是,我记得啦。在韦地。”


“我们要去的是那农场,打这里下去,只剩小半英里路光景了。我们到了,先要见主人。哪,瞧——我把这上工证交给他,你可别说一句话。你只是站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说。要是让他瞧破了你是个白痴,我们就不得活干了。但要是他瞧见你扛活,再听你讲话,我们就不愁啦,记得吗?”


“是,乔治,我一定记住。”


“好啦,那么我们去到农场看见主人时,你怎么样?”



“我……我,”莱尼想了想。他的脸因为用心想,绷得紧紧的。“我……我什么话也不讲,只是站在那儿。”


“好伙计。真是顶呱呱。你把这话再说两遍,三遍,那就就不会忘掉了。”


莱尼柔声地对自己逐个字喃着,“我什么话也不讲……我什么话也不讲……我什么话也不讲……”


“成啦,”乔治说,“可是还有,像你在韦地干过的坏事,千万别干。”


莱尼看上去困惑得很似的:“像我在韦地干过的?”


“噢,你连这也忘了咧,是不是?好,我索性不提醒你了,免得你再闯出这样的乱子。”


莱尼的脸上突然现出一道理解的闪光,他得意洋洋地嚷道,“在韦地是他们赶我们出来的。”


“赶我们出来?发昏,”乔治不耐烦地说道,“我们逃掉的。他们到处搜寻,只是没有把我们抓到。”
莱尼高兴地笑出声来。“这个我倒没忘记,你放心好了。”


乔治向后一仰,睡在沙上,双手交叉枕在头下面。莱尼学他的样子,躺下去后又抬起头来,看学得像不像。“天啊,你真惹麻烦。”乔治说,“要是没有你这条拖在我后头的尾巴,我会把日子过得多么舒服,多么快活。我会活得很惬意,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姑娘。”


莱尼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忽然充满希望地说:“我们就要在农场干活儿了,乔治。”


“对呀,你有得干的。可是今天晚上我们要睡在这里,因为我们有一个道理。”


现在,白昼迅速地过去了。只是加仑毕群山的峰峦还在闪烁着已经离开峡谷的太阳的余晖。一条水蛇从潭面游过,它的头昂起来,像一个小小的潜望镜。芦苇在水流里轻轻摆动着。朝公路那边的远处,有人喝了一声什么,另一个人也回喝了一句。一阵瞬息即逝的疾风吹过,槭树枝桠嗖嗖地摇响起来。


“乔治——为什么我们不赶到农场去,找一顿晚餐吃?农场里有晚饭吃的呀!”


乔治翻了翻身,“对你是没有什么理由可说的。我喜欢这儿,我们明天就要上工去了。一路上我看见许多打麦机。这是说我们就得背麦袋了。拼死力去背。今晚我要躺在这儿,望望四近。我喜欢这样。”


莱尼两膝着地支住身子站起来,朝下望着乔治:“我们没有晚饭吃吗?”


“我们当然有。只要你肯去拾些枯柳枝回来。我包捆里又三个豆子罐头。你生个火。把柴弄来了我给你一根火柴。我们把豆子煮热,就吃晚饭。”


莱尼说:“我喜欢茄酱拌豆子。”


“嗯,我们没有茄酱。你拾柴去吧。别呆头呆脑地贪玩。天快黑啦。”


莱尼笨拙地站起来,走进了丛林。乔治还躺在那儿,自个儿柔声吹起了口哨。河的那边,莱尼去的方向,传来河水啵啦的响声。乔治停住口哨,仔细听了听。“可怜的杂种,”他柔声细气地说,接着又吹起口哨来。


一会儿,莱尼窸窣窸窣地穿过树林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根小的杨柳枝。乔治坐了起来。“喂,”他气呼呼地说,“把那只老鼠给我!”


莱尼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什么老鼠,乔治?我没有老鼠。”


乔治伸出手来。“过来,把老鼠给我。你瞒不住我的。”


莱尼犹豫了,向后退了几步,野气十足地望着那一排从树林,像是打算脱逃似的。乔治冷冷地说,“你把老鼠给我,还是要我来揍你?”


“给你什么呀,乔治?”


“你TMD清楚得很,我要那只老鼠。”


莱尼很不情愿地把手伸进口袋里。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真不懂,为什么我不能要它。它又不是谁的老鼠。我不是偷的。我从路边拾来的。”


乔治的手仍然不由分说地伸着。莱尼于是像一匹不肯把球带给主人的警犬,慢腾腾地走近来,又退了回去,又再走近来。乔治用手指打出清脆的响声,莱尼跟着他把老鼠塞到他巴掌里去。


“我没有拿它干什么坏事,乔治,我只是摸它玩儿。”


乔治站起身来,竭尽腕力,把老鼠掷到正在昏暗下来的丛林里了。然后,他走到潭边,洗了洗手。“你这蠢家伙,你以为我没看见你的脚是湿的吗?走过河去找老鼠?”他听见莱尼吁吁呜呜地哭了起来,又转过脸说,“像个小孩似的嗷嗷哭?天哪,这么一条大汉!”莱尼嘴唇翕动着,眼眶里涌着泪水。“唉,莱尼!”乔治把手放在莱尼肩头上,“我不是欺负你,把老鼠丢了吧。那只老鼠死了,莱尼,你把它玩得皮都裂开了。等到找到一只活的,我会让你留着玩的。”


莱尼在地上坐了下来,败兴地低垂着头。“我不知道什么地方还有老鼠。我记得有位太太常常把老鼠给我——她抓到一只就给我一只,但那位太太不在这儿。”


乔治揶揄地说:“太太?呃?连那位太太是谁你也忘记啦。那是你自己的卡莉拉姑母。她再也不给你了。你总把它们弄死。”


莱尼伤心地望着乔治:“它们那么小,”他辩解说,“我摸着它们玩,不一会儿它们就咬我的手指头,我轻轻捏一下它们的头,它们就死了——这只好怪它们那么小。


“我巴望我们很快有兔子,乔治,兔子不这么小。”


“TMD发瘟兔子。你养一只活老鼠,大家都信不过你。你卡莉拉姑母给了你一只橡皮老鼠,可你摸也不摸它一下。”


“橡皮老鼠没有什么摸头。”莱尼说。


落日的斜晖从山峦散逝了,朦胧的夜色笼罩着山谷。槭树林和柳林上面都铺上了一层灰黯。一尾大鲤鱼浮到潭面上来,又诡秘地沉到漆黑的水里去了,在潭面上留下了好些愈涌愈大的水圈。高处的树叶又拂荡起来,一小团一小团的柳絮飘落到潭面上。


“你还去拾柴禾吗?”乔治问,“那株槭树背后就有许多柴好拾,是些水冲下来的树枝,去拾吧。”


莱尼走到树后面,揽了一把枯枝和干树叶回来。他把柴禾抛在一个烧过多次火的旧灰堆上,叠成一小堆,又来回走了几趟,拾了更多的回来,堆上去。是就要入夜的时候了,一只斑鸠的双翅嗖地掠过水面。乔治走到旧灰堆旁,把干树叶点燃。火焰在柴枝中噼里啪啦地爆响并升了起来。乔治解开他的包捆,取出三个豆子罐头。他把罐头贴近火立着,跟火焰靠得很近,又不十分碰到火舌。


“这是足够四个人吃的豆子。”乔治说。


莱尼隔着火堆守着乔治,他忍住口水说,“我爱吃拌上茄酱的。”


“嗯,我们没有这东西,”乔治发作起来,“我们没有的,你就偏要。天,要是我一个人,我活得多舒服。我总能有个活儿干,又不会出乱子。什么岔子都准不会出,一到月底,拿到我的五十块钱,就进城去,爱什么买什么,哼,我可以待在猫屋(注:下等妓馆)里过夜。我爱到什么地方吃便到什么地方吃,在酒馆或别的地方,只要我想得上来的东西,就开个菜单叫了来,每个月都TMD这么干个痛快,喝它一大盅的威士忌,坐在赌场里,玩几子牌,或者赌上几盘。”莱尼跪着,隔着火堆看着生气的乔治。他的脸吓得发青了。“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呢?”乔治狂乱地讲下去,“我得到的是你!你什么活儿都干不长,还拖累了我也得把我的活儿丢掉。搞得我只好一年四季,到处奔波。这还不算最糟的。你会出乱子。你干了坏事,我又非得把你救出来不可。”他的嗓音高到近于吆喝,“你这狗养的白痴,一年四季叫我活受罪。”乔治忽然变得态度忸怩起来,像小女孩们彼此学对方的样子似的,“只想去摸一下那个姑娘的衣服——就像那老鼠,你只想摸它玩儿……嗬,妈的她怎么知道你只是想摸一下她的衣服?她突然回过身来,你便一把抓住,像抓一只老鼠那样。她喊起来,我们只好躲到一条水渠里,躲了一整天,那些家伙搜得紧,没有法,我们只好到天黑才偷偷溜出来,离开那个地方。一年四季都闹这样的乱子——一年四季都出事。我真想把你关在一只笼子里头,放着上百万只老鼠,让你玩个痛快。”他的怒气突然消失了。他隔着火堆望了望莱尼惨苦的脸孔,然后又愧疚地望着火焰。


现在,天已全黑了,可是火焰照亮着树木的躯干和头顶蜷曲的枝桠。莱尼提心吊胆地、慢慢地从火堆的对面把身体移过来,直到跟乔治靠得很近,他才蹲了下去。乔治把豆子罐头转了一下,使另一面向火。他装作不知道莱尼紧靠在他身边。


“乔治,”声音十分柔和。没有回答,“乔治!”


“什么呀?”


“我不过说着玩的,乔治。我不要茄酱。就算这儿摆着茄酱在跟前,我也不吃。”


“要是这儿摆着有,你可以吃一点的。”


“可是我一点也不会去吃,乔治。我把它统统留给你。让你在你的豆子上把酱铺得满满的,我连沾也不沾它。”


乔治还是愠怒地瞪着火堆。“我一想起要是没有你,我的日子会过得多利索,我就冒火。我从来得不到一天平安。”


莱尼还是蹲在那儿。他瞧着河那边的暗处。“乔治,你要我走开,让你自个儿过活吗?”


“你TMD能上哪去?”


“呃,我能。我能走到那边的山里去,我总会在什么地方找到个山洞。”


“唷?你怎么会有吃的?你连找东西的能耐也没有。”


“我能找,乔治。我不一定要吃拌有茄酱的好料。我露天躺在那儿,谁也不会来伤害我。要是我找得个老鼠,找个洞,我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走。”


“不不——你瞧!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莱尼,我需要你留下,和我在一起。为着老鼠,我们常常闹别扭,那是因为你总是把它们弄死。”他停了停。“告诉你我准备怎样吧,莱尼。只要一有机会,我便给你一匹小狗。也许你不会把它弄死,那比老鼠好哩。你把它摸重一些也没关系。”


莱尼并不受诱惑,它察觉到这时正是对它有利的时机。“如果你不要我,只消对我说一声,我就走开,走到那边的山里——我自个儿在这些山上过活。这样一来,再也没有谁把我的老鼠偷了去。”


乔治说:“我要你留着,和我在一起,莱尼。天哪,要是你一个人住在山里,有人会当做一匹野狼把你射死的。你,你留在我身边。你那卡莉拉姑母就是死在九泉,也不高兴你独个儿跑开去的。”


莱尼很惯熟地说道:“给我讲呀——像你过去那样讲。”


“给你讲什么?”


“讲兔子。”


乔治气恼地说:“你可别来摆布我。”

莱尼恳求道:“讲吧,乔治,给我讲吧,我请求你,乔治,像你过去那样给我讲吧。”


“你觉得这个很有味道哩,是不是?好吧,我给你讲,讲完了好吃晚饭……”

乔治的声调更加低沉了。他很有节奏地复诵着那些字句,一听便知道,那是他过去说过多少遍的了。“像我们这样在农场干活的雇工,是世界上最孤零的人。他们没有家,没有乡土。他们到一家农场干活,聚下一小注钱。便走进城去,花得一干二净,后来呢,你知道,他们马上又在另一家农场拼死拼活地干起来。他们从来没有什么指望。”


莱尼兴奋起来。“就是这——就是这。喂,讲我们是怎样的吧。”

乔治继续讲下去。“我们可不像那样。我们有奔头。我们有人可以谈话,有相互的关怀。我们不会因为没处可去,便坐在酒吧里乱花掉我们的钱。要是别人被关进牢里,他们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腐烂掉。因为谁也不去关心他们。但我们却不一样。”


莱尼插嘴说:“但我们却不这样!为什么?因为……因为我有你关顾,你有我关顾,就是因为这个。”他得意地笑了。“再讲下去吧,乔治。”


“你已经记牢了。你自己也会讲了。”


“不,你讲。我总是忘掉一些东西。讲吧,下面怎么样?”

“好,有朝一日——我们把钱聚起来,便可以弄到一间小屋,两亩地,还有一头母牛,几只猪,还有——”
“还有住在自己的土地上,”莱尼高声叫起来,“兔子也有了,讲下去吧,乔治!讲我们在园子里有什么,讲笼里的兔子,讲冬天下雨和火炉吧,讲搁在牛奶上的奶油有多厚,你割也不容易割得开,讲这些吧,乔治!”


“为什么你不自己讲呢?你都知道了呀。”


“不……你讲。我讲起来就走样了。讲下去吧……乔治,讲我怎么看管兔子。”


“唔,”乔治说,“我们将来有一大块菜地,有一只兔笼,还有好些小鸡。冬天下起雨来的时候,我们便说,TMD别去做工了。我们在炉子上生起火来,围着炉子坐着,听雨点打在屋顶上淅沥淅沥的响声——MD!”他从口袋掏出小刀来,“我没空讲了。”他用小刀在一个豆子罐头顶上戳进去,把盖子打开,递给莱尼,接着打开第二罐,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只汤匙来,递一只给莱尼。


他们坐在火旁,塞得满嘴的豆,使劲嚼起来。几粒豆子从莱尼嘴角边溜了出来。乔治用汤匙做了个手势:“明天农场主问你话,你说些什么呢?”


莱尼放停不嚼了,吞咽下去。他的脸显得很为紧张。“我……我不说……一句话。”


“好伙计!这就对了,莱尼!说不定你还要更光彩哩。我们那两亩地一到手,我就立即让你管着兔子。要是你像现在这样,记得住这一点,那就行了。”


莱尼自豪得呛哽起来。“我记得住。”他说。


乔治再次用他的汤匙做手势。


“瞧,莱尼。我要你瞧这四近。你记得住这个地方吧,行不行?打那条路沿着河边走,只有小半英里就是农场。”


“肯定啦,”莱尼说,“我会记得住这。我不是记得一句话也不说吗?”


“你当然记得。喂,你瞧,莱尼——要是你又出了事,闹出你往日闹的乱子,我要你立即跑到这里来,躲在丛树林里。”


“躲在丛树林里。”莱尼逐个字说。


“躲在丛树林里,等我来找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乔治。躲在丛树林里,等你来找我。”


“但你可不要再闹事了,要是再闹事,我便不让你看管兔子。”他把吃空的豆罐抛进丛树林去。


“我不会闹事,乔治,我一句话也不讲。”


“好,拿你的包捆过来,靠近火堆,在这儿睡个觉好极了,瞧着上面,好多树叶子。不再添柴,让火慢慢灭了吧。”


他们在沙上铺好床,火舌从火堆下坠的当儿,光圈渐渐地缩小了去;蜷曲的枝桠隐没了,只剩下微弱的光,照出树身的轮廓。莱尼在黑暗中喊道:“乔治,你睡着了吗?”


“没有,你要说什么?”


“各种颜色的兔子都有才好呐,乔治。”


“我们肯定有的,”乔治耐住瞌睡说,“红的蓝的青的兔子,全都有。莱尼,好几百万只呢。”


“一只只都长毛,乔治。像我在萨克拉门托集市上看到的一样。”


“对,都长毛。”


“我也可以走开的,乔治,找个山洞住。”


“你也可以到阎罗王那儿去,”乔治说,“现在,别响吧。”


赭红的光在灰堆上黯淡下去了。一只狼在河边的山坡上嗥叫,对岸一只狗也应声吠了起来。槭树叶拂荡在轻微的夜风中,飒飒作响。

你没留邮箱我怎么给你那?

人鼠之间(Of Mice And Men),美国小说,1937年出版,是美国作家 约翰·斯坦贝克的作品。
  故事情节简单,涵盖的时间不超过三天,地点是一个美国加州的一个牧场。描写两个相互扶持的好朋友(George曾骗老板他们是表兄弟)——一位是精明的乔治(George),一位是轻度智障儿雷尼(Lennie)。雷尼因为社会适应较差,老是犯错,搞的两人无奈地到处换工作。在富人奥谢(Tyler Ranch)的牧场里,他们努力工作编织梦想,乔治答应雷尼如果他听话不要闯祸,将来就可以为自己照顾一窝的兔子,眼看着梦想就要成真。有一次雷尼失手勒死了奥谢儿子柯利的太太梅,铸成大错,为了躲避的农场伙计们的追打,雷尼逃跑了。当伙计们争先恐后地追杀雷尼时,乔治为了不让雷尼被农场伙计们杀死并受到侮辱,抢先找到雷尼。他举起枪来,把枪口挨近雷尼的后脑杓,将他射杀。
  这部小说用来讽刺社会对弱者的歧视,反而不如雷尼对老鼠的疼惜,《人鼠之间》曾因“语言亵渎,带攻击性,并有种族主义倾向”被视为禁书。1962年史坦贝克因这部小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Of Mice and Men 人鼠之间
Chapter 1
   few miles south of Soledad, the Salinas River drops in close to the hillside bank and runs deep and green. The water is warm too, for it has slipped twinkling over the yellow sands in the sunlight before reaching the narrow pool. On one side of the river the golden foothill slopes curve up to the strong and rocky Gabilan Mountains, but on the valley side the water is lined with trees—willows fresh and green with every spring, carrying in their lower leaf junctures the debris of the winter’s flooding; and sycamores with mottled, white, recumbent limbs and branches that arch over the pool. On the sandy bank under the trees the leaves lie deep and so crisp that a lizard makes a great skittering if he runs among them. Rabbits come out of the brush to sit on the sand in the evening, and the damp flats are covered with the night tracks of 'coons, and with the spreadpads of dogs from the ranches, and with the split-wedge tracks of deer that come to drink in the dark.
从梭利戴德往南没几里的工夫,夏连那斯河靠着山边的崖岸绿而深地流,流。水还是暖的,因为它湍急地从被阳光晒得热辣辣的黄沙上穿过,才到达这狭窄的潭。河的一边,金色的山坡蜿蜒地伸向那崚嶒而巍峨的加比兰群山,而在洼谷的这一边,水树相接———每年春天杨柳都长得又苍翠又鲜妍,把它们长得靠下面的一簇簇的叶子卷进冬潮冲来的浮渣中去;长着白色的、斑驳的低斜枝桠,足有合抱那么粗的槭树从这水潭上空弯拱而过。沙滩上树底下,落叶积得厚厚一层,而且是那么干脆,一条晰蜴走过就会嗄嗄的大声响起来。一到傍晚,兔子便从丛树林走出来,坐在沙上。渍湿的洼地被浣熊夜行的足迹盖过,还有散落在各处的从农场里出来的狗的脚印,和黑夜里跑来饮水的鹿楔子般裂开的足痕。
......
Chapter 2
  he bunk house was a long, rectangular building. Inside, the walls were whitewashed and the floor unpainted. In three walls there were small, square windows, and in the fourth, a solid door with a wooden latch. Against the walls were eight bunks, five of them made up with blankets and the other three showing their burlap ticking. Over each bunk there was nailed an apple box with the opening forward so that it made two shelves for the personal belongings of the occupant of the bunk. And these shelves were loaded with little articles, soap and talcum powder, razors and those Western magazines ranch men love to read and scoff at and secretly believe. And there were medicines on the shelves, and little vials, combs; and from nails on the box sides, a few neckties. Near one wall there was a black cast-iron stove, its stovepipe going straight up through the ceiling. In the middle of the room stood a big square table littered with playing cards, and around it were grouped boxes for the players to sit on.
工人宿舍是一间矩形的、长长的屋子。里边,地板没有上油漆。墙壁是刷白了的。三面墙上都开有一个方形的小窗户,第四面有一道结实的上面有木闩的门。八个铺位靠墙摆着,五个是铺上了毛毡的,剩下的三个看去只是麦杆裹上麻布的垫子。每个铺位上头的壁上都钉牢一只苹果箱,箱子开口的那一面向外并做成两格,让睡这个铺位的人放置他的私人物品。这些格子里经常摆满了洗衣枧、剃刀、滑石粉之类的零星物件,还有那些农场庄稼人爱读的、私心信仰并能从中得到乐趣的西部杂志。格子里还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药水瓶,药,梳子;几条领带被挂在苹果箱侧的铁钉上。靠近一扇墙旁,有一座烟囱直从天花板上穿过的生铁火炉。一张大方桌在屋子正中摆着,桌面上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扑克牌,桌子四周有用苹果箱叠成的专供玩牌的人们坐的凳子。
......
Chapter 3
  lthough there was evening brightness showing through the windows of the bunk house, inside it was dusk. Through the open door came the thuds and occasional clangs of a horseshoe game, and now and then the sound of voices raised in approval or derision.
  Slim and George came into the darkening bunk house together. Slim reached up over the card table and turned on the tin-shaded electric light. Instantly the table was brilliant with light, and the cone of the shade threw its brightness straight downward, leaving the corners of the bunk house still in dusk. Slim sat down on a box and George took his place opposite.
虽然有着黄昏的亮光从工寮的窗户里透了进来,但室内仍是暗黑的。由敞开着的门传来玩马蹄铁戏的粗钝的嗒嗒声,间或又是口当口当声,不时还会有嘲弄或喝采的声音扬起来。
佐治和施琳一道走进了正在暗淡下来的宿舍。施琳走到玩牌的桌子旁,将盖着灯罩的电灯打开。桌面霎时间给照得灿亮起来。圆锥体的光柱直往下照。留下宿舍的四个角落仍然是昏暗的。施琳坐在了一只苹果箱上,佐治则坐在他对面。

Chapter 4
  rooks, the Negro stable buck, had his bunk in the harness room; a little shed that leaned off the wall of the barn. On one side of the little room there was a square four-paned window, and on the other, a narrow plank door leading into the barn. Crooks’ bunk was a long box filled with straw, on which his blankets were flung. On the wall by the window there were pegs on which hung broken harness in process of being mended; strips of new leather; and under the window itself a little bench for leather-working tools, curved knives and needles and balls of linen thread, and a small hand riveter. On pegs were also pieces of harness, a split collar with the horsehair stuffing sticking out, a broken hame, and a trace chain with its leather covering split. Crooks had his apple box over his bunk, and in it a range of medicine bottles, both for himself and for the horses. There were cans of saddle soap and a drippy can of tar with its paint brush sticking over the edge. And scattered about the floor were a number of personal possessions; for, being alone, Crooks could leave his things about, and being a stable buck and a cripple, he was more permanent than the other men, and he had accumulated more possessions than he could carry on his back.
库鲁克斯,这黑鬼,马房长工,有一个铺位在马具房里;这马具房是一间斜靠着畜舍墙壁的小小的棚屋。这小棚屋的一边,开着一扇四块玻璃合起来的方形窗户,另一边是一道通往畜舍的木板门。库鲁克斯的床是一个给麦杆塞满了的匣子,他的铺盖就在那上面摊开着。有很多的挂钉被钉在靠窗口的墙上,在那上面挂着须逐一修理的马具,新的皮带;窗子下面是一张小小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加工皮革的工具,缝针呀,弯刀呀,麻线捆呀,还有一副手动的钉皮机。挂钉上也有许多诸如此类的马具:一根折断了的轭上的曲棒,一只马鬃毛插了出来的裂了的轭,一条皮包裂开了的挽链。库鲁克斯的铺位上头也有一只小箱子,一排预备给自己和马匹用的药水瓶在那里面摆着。柏油罐旁边搁着好几罐洗马鞍的肥皂水,一小罐柏油,漆帚。散在地板上的是些私人物件;因为在这儿他是一个人住,所以也就用不着收拾东西,可以乱丢;又加上他是个残废的马房长工,和别人比起来总要呆得久长,因此他积集下来的什物,已经把他自己能背得起来的限度超过了。
......
Chapter 5
  ne end of the great barn was piled high with new hay and over the pile hung the four-taloned Jackson fork suspended from its pulley. The hay came down like a mountain slope to the other end of the barn, and there was a level place as yet unfilled with the new crop. At the sides the feeding racks were visible, and between the slats the heads of horses could be seen.
新的麦秆在宽阔的畜舍的一端堆得高高的,一个四叉抓草器在麦秆堆上吊着,悬在它的吊车上面。麦秆象山坡似的倾斜向畜舍另一端,那儿有着一块还不曾被新收获物堆满的平地。可以在畜舍的四边看见喂草的木槽,打一条条栏栅间望去,可以看出马匹的头来。

Chapter 6
  he deep green pool of the Salinas River was still in the late afternoon. Already the sun had left the valley to go climbing up the slopes of the Gabilan Mountains, and the hilltops were rosy in the sun. But by the pool among the mottled sycamores, a pleasant shade had fallen.
  A water snake glided smoothly up the pool, twisting its periscope head from side to side; and it swam the length of the pool and came to the legs of a motionless heron that stood in the shallows. A silent head and beak lanced down and plucked it out by the head, and the beak swallowed the little snake while its tail waved frantically.
在傍晚时夏连那斯河深绿的水潭是寂静的。太阳已经从洼谷离开,爬上加比兰群山的斜坡去了,夕阳给大大小小的峰峦染上了玫瑰般的色彩。但在那些靠近潭边的斑驳的槭树中间,一片怡人的暮色已经降临了下来。
一条水蛇平滑地从潭面溜过,不住地将它那潜望镜般的头左右扭摆着;它游过了潭的纵长,来到一只一动不动的在浅滩上站着的鹭的脚边。突然鹭的一截不声不响的头嘴戳下来,朝着蛇头一嘴攫去,接着那嘴甲就开始吞噬起那小蛇,而蛇尾巴这时还在发狂地摆动着。

人 鼠 之 间〔美〕斯坦倍克 著
第 一 章
从梭利戴德往南没几里的工夫,夏连那斯河靠着山边的崖岸绿而深地流,流。水还是暖的,因为它湍急地从被阳光晒得热辣辣的黄沙上穿过,才到达这狭窄的潭。河的一边,金色的山坡蜿蜒地伸向那崚嶒而巍峨的加比兰群山,而在洼谷的这一边,水树相接———每年春天杨柳都长得又苍翠又鲜妍,把它们长得靠下面的一簇簇的叶子卷进冬潮冲来的浮渣中去;长着白色的、斑驳的低斜枝桠,足有合抱那么粗的槭树从这水潭上空弯拱而过。沙滩上树底下,落叶积得厚厚一层,而且是那么干脆,一条晰蜴走过就会嗄嗄的大声响起来。一到傍晚,兔子便从丛树林走出来,坐在沙上。渍湿的洼地被浣熊夜行的足迹盖过,还有散落在各处的从农场里出来的狗的脚印,和黑夜里跑来饮水的鹿楔子般裂开的足痕。
穿过许多柳树,在槭树的树林中,有一条小路,那些从附近各个农场跑到这深潭来游水的孩子们把这条小路踩得很熟,除此之外,把它踩熟了的,还有那些傍晚时分非常疲惫地从公路上走下来,靠水边胡乱睡一夜的流浪汉。有一堆多次烧火积成的灰堆在大槭树一腿贴地的横枝前面堆着;人们早已把这一腿树枝,坐得滑溜溜的了。
一个热天的傍晚,林叶间拂荡着微风。夕阳爬到了山腰,正在往山顶上爬过去。兔子坐在沙滩上,那样宁静,好象几座银灰色的小石雕。不一会,一阵脚睬在干脆的槭树叶上发出来的声响从公路那边传了过来。兔子悄悄地躲了起来。一只长脚鹭呼的一声飞到空中,又嘭的一声冲到了河里。这地方死寂了好一会,才有两个人出现在小路上,向碧潭旁的空地走过来。他们一前一后地在小路上走着,到了潭边的空地停下来时,还是一个紧跟在另一个的后头。这两个人穿的都是斜纹棉布裤子,上衫也是斜纹布的,黄铜钮扣。两人都戴着黑色的、没了样子了的帽儿,肩上各挂着一个绑得紧紧的毛毡包捆。领头的那个人短小精干,脸庞黎黑,一副坚实而尖削的样子,脸上有着一双显得焦虑不安的双眼。他的每一部分都是清晰的:细长的手臂,细小而有力的双手,薄薄的、骨棱棱的鼻子。那个在他后面跟着的人同他刚好相反,大个子,肩膊宽阔而向下倾斜;脸孔粗糙,一双大而浮白的眼睛;他走路的样子很吃力,就象一头熊提起它的脚掌来似的,慢慢地用力举步。走路时他的双臂并不左右摆动,而是随便地垂着,只是由于沉重的双手象钟摆般自然摇动着,才牵动了手臂。
领头的那个人突然在空地上停了下来,差点儿没被后头的那一个撞到。他除下帽子,用食指将帽子里边皮带上的汗滴揩了揩,然后又“嗒”的一下将汗水弹了去。他那大个子伙伴将毛毡包捆卸了下来,接着便猛地弯下腰去喝碧潭面上的水;往肚里大口大口地灌水,鼻孔象一匹马饮水时那样子在水里发出咕冬咕冬的响声。小个子着急地走到他身旁。
“天啊!”他尖声说。“李奈,你别喝这么多吧。”李奈仍咕冬咕冬地在潭里喝着。小个子抢上去将他的肩膀摇了摇。“李奈,你会象昨天夜里那样病倒了。”
李奈把整个脑袋泡到水里去,连帽子也泡进去了,过了好一阵子才起来坐到滩岸上,水簌簌地从帽檐滴下来,滴在蓝布衫上面,一直流到了脊背上。“好得很啊,”他说。“你也来喝一点吧,佐治。你也来喝个痛快。”他高兴地笑了起来。
佐治轻轻地将他的包捆取下,放在滩岸上。“我不相信这水是好的,看上去它像是混浊得很呢。”
李奈嘭的把他那厚大的手掌插进水里,伸开五指在水里搅动着,把水拨得发出轻声的哗啦响声;一个个圈子漫开去漫开去,涌过这潭,到得对岸,又涌回来。瞧着水圈子,李奈说,“瞧,佐治,你瞧我搅的这个。”
佐治走到潭边跪了下来,飞快地用手捧起一捧水喝了下去。“这就对了,”他赞同地说,“虽然和真正的流动着的水还是不太像,但那不流动的水你可千万别喝啊,李奈,”他失望地说。“渴得厉害的时候,哪怕是阴沟里的水你也是要喝干的。”他戽了一捧水浇在自己的脸上,用手揩着,把自己从颏到颈背抹了一阵。然后,戴上帽子,从河边一骨碌抽身回来,把一双膝髁曲起,用手搂抱着坐在那儿。李奈紧紧地盯了一会,分毫不差地学佐治的样子。他也将身子收回来,收双膝曲起用双手搂抱着它们,一面呆呆地看着佐治,瞧是不是刚好就是这么个样子。他把帽缘拉低些,盖过眼睛,佐治的帽子就是这样戴着的。
佐治阴沉地凝视着潭水。夕阳将他的眼缘照得发红。他气愤地说,“眼看我们是可以赶到农场的,那杂种巴士司机要是知道他讲的是怎样的昏话。‘打公路往下走一点点便是了,’他说。‘往下走一点点’,妈的将近四哩路呢,就这么回事!就是这么样的呀,不用在农场门口停车的。妈的他懒得停车。他在梭利戴德停车时,就分明不怀好意的了。妈的赶我们下来,说,‘打公路往下走一点点便是了。’肯定是四哩还有多,我敢打赌。妈的这么个大热天。”
李奈胆怯地望了他一眼。“佐治?”
“嗯,你要什么?”
“我们是到什么地方去呀,佐治?”
小个子皱紧眉头,将他的帽缘扯低了些,瞅了李奈一眼。“又全都给你忘掉了,是不是?我又得给你讲一遍啦,是不是?唉唉,主耶稣,你是个饭桶的杂种!”
“我忘了,”李奈柔声说。“我拚了命不忘掉它的。对天发誓,我是真的是这样做的,佐治。”
“好———好吧。我来再讲一遍给你听。反正我闲着没事哩。好些事情都告诉过你,不久你又把它们忘掉了,我又得再讲。这样一来我也好打发日子。”
“拚命又拚命去记,”李奈说,“可总是记不牢。兔子我记得,佐治。”
“他妈的发瘟兔子。什么你也记不得,光记得兔子。好,听着吧,这一次你可得把它记住,别让我们老是缠不清。我们走到胡亚大街的贫民区里去登记,眼睛望着黑板你记得吗?”
忽地一朵快活地微笑出现在李奈的脸上。“喂,对了,佐治。我记得那……可是,我们后来怎么啦?我记得有好几个姑娘走近过来,你说……你说……”
“我说个鬼。我们走进莫莱吕岱公司,他们把汽车票和上工证发给我们你记得吗?”
“哦,是是,佐治。现在我记起来了。”他迅捷地将手伸到衫袋里。他慢吞吞地说:“佐治……我找不着我的啦。它准是给我弄丢了。”他很沮丧地朝地上发愣。
“你不会有的,你这杂种白痴。都在我这儿,两张上工证,想想看,我会把你那张交给自己带着吗?”
李奈安下了心,咧着嘴笑。“我……我记得是把它放在衫袋里的。”他的手又插到了袋里去。
佐治倏地望了他一眼。什么东西给你从那衫袋里拿了出来?”
李奈乖觉地说:“什么也没有我衫袋里。”
“口袋里没有我知道。你把它拿在手上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想藏起来?”
“佐治,我什么也没拿。我可以发誓。”
“过来,把它给我。”
李奈将他那只捏紧的手朝和佐治相反的方向伸出去。“只是一只老鼠,佐治。”
“老鼠?一只活老鼠?”
“呃———呃,一只———只是一只死了的老鼠,佐治。不是我把它弄死的。我敢发誓!我找来的。它给我找来的时候就是死的了。”
佐治说:“给我!”
“嗳,佐治,就让我带着它吧。”
“给我!”
终于迫不得已李奈慢慢地将那只捏紧的手放了下来了。佐治一把将老鼠抓起,将它掷过了潭去,落在对岸的树丛中。“干吗你要只死老鼠?”
“我用大拇指摸它玩儿,我们一路走的时候。”李奈说。
“嚄,可别玩老鼠,你同我一道走路。现在咱们是上哪儿去,你记起了吧?”
李奈似乎吃了一惊,没一下,又显得很难过,他将头低下去,让双膝把脸遮住。“我又忘了。”
“主耶稣,”佐治沉着气说。“好———瞧吧,我们就要到一个农场里去干活儿了,就象北方的那个我们在那儿干过活的农场一样。”
“北方?”
“在韦地。”
“哦,在韦地。是是,我记起来啦。”
“打这里下去,我们要去的那农场,只剩下小半哩路的样子了。我们就要去到那儿,就要见到经理。哪,瞧———我把这上工证交给他,你可一句话也别说。你只是在那儿站着,什么话也别说。要是让他瞧破了你是个白痴家伙,活儿我们就得不着了。但他要是先瞧见你扛活,然后再听见你讲话,我们就不愁啦。记得吗?”
“是,佐治。我一定记住。”
“好啦。那么你怎么样?当我们去到农场看到经理的时候。”
“我……我,”李奈想了想。因为在用心想,他的脸绷得紧紧的。“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在一旁站着。”
“好伙计,真是不得了。你再把这说上两遍、三遍,那你就不会忘了。”
李奈对自己柔声地逐字喃喃着:“我什么话也不说……我什么话也不说……我什么话也不说。”
“成啦,”佐治说。“不过还有,千万别干,象你在韦地干过的坏事。”
看上去李奈似乎很困惑:“象我在韦地干过的?”
“噢,连这也给你忘掉了咧,是不是?好,索性我就不提醒你了,免得这样的乱子再给你闯出来。”
突然一线理解的闪光出现在李奈的脸上。他得意洋洋地嚷道:“是他们放我们走的,在韦地。”
“放我们走?发昏,”佐治不耐烦地说。“我们是跑出来的。他们到处搜寻,只除了没抓到我们。”
李奈高兴地笑出声来。“你放心好了,这个我倒没忘掉。”
佐治将身子向后一躺,睡在沙地上,双手交叉着枕在头下面。李奈学着他的样子,躺下去后又把头抬起来,看学得象不象。“天啊,你是个死麻烦,”佐治说。“要是没有你这条拖在我后头的尾巴,日子会给我过得多舒服,多快活。我会活得十分惬意,说不定还会找到个大姑娘。”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后,忽然李奈充满希望地说:“佐治,我们就要在农场干活儿了。”
“对呀,你有得干的。可是我有一个道理,今天夜里我们得睡在这儿。”
现在,白昼飞快地过去了。只是已经从峡谷离开的太阳的余辉仍在加比兰群山的峰峦闪烁着。一条水蛇从潭面游过。它昂着头,象一个小小的潜望镜。水流中,芦苇正在轻轻地摆动着。朝公路那边的远处,有人喝了一声什么,另一个人也回喝了一句。
一阵一瞬既逝的疾风吹过,槭树的枝桠飕飕地摇响起来。
“佐治———我们为什么不赶到农场去,找一顿晚饭来吃?农场里他们是有晚饭的呀。”
佐治翻了翻身。“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对你说的。我喜欢这儿。明天咱们就得去上工了。我一路上看见许多打麦机。这就是说我们得背麦袋了,得下死劲去背。今天晚上我要躺在这儿,望望四近。我喜欢这样。”
李奈双膝着地支住身子站起来,垂头望着佐治:“没有晚饭吃吗我们?”
“当然有,我们只要你肯去拾些枯柳枝回来。有三个豆子罐头在我的包捆里装着。你生个火。把柴弄来了我给一根火柴给你。把豆子煮熟,我们就吃个晚餐。”
“我喜欢茄酱拌豆子。”李奈说。
“嗯,茄酱我们没有。拾柴去吧,你。别呆头呆脑地光顾着贪玩。天就快黑啦。”
李奈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丛林。佐治还在原先的地方躺着,一个人低柔地吹起口哨来。一阵河水啵啦的响声从河的那边,李奈所朝的方向传了过来。佐治停住口哨,仔细听了听。“可怜的杂种”,他柔声细气地说了一句,接着又吹起口哨来。
过了会儿,李奈窸窣窸窣地从树林里穿了出来,回来了。他手里握着一根小杨柳枝。佐治坐了起来。“喂,”他气唬唬地说,“把那老鼠给我!”
李奈装出一副仿佛莫名所以的表情。“什么老鼠,佐治?我没有老鼠!”
佐治将手伸出来。“过来。把老鼠给我。你瞒不了我的。”
李奈犹豫了,往后退了几步,象是打算脱逃似的。野气十足地望着那一排树丛。佐治冷冷地说,“你是把那老鼠给我,还是要我来揍你一顿?”
“给你什么呀,佐治?”
“给什么你他妈清楚得很。我要那只老鼠。”
李奈很不情原地将手伸到口袋中去。他的声音十分地轻微。“为什么我不能要它,我真不懂。它又不是谁的老鼠。我不是偷来的。它是我从路边拾来的。”
佐治仍然不由分说地伸着手。于是李奈象一头不肯把球带给主人的猎犬,慢吞吞地走近过来,又退了回去,又再走近过来。佐治一骨碌地把他的手扭转过来,随着这声响声,李奈把老鼠塞到他巴掌里去。
“佐治,我没有拿它干什么坏事。我只是摸它玩儿。”
佐治站起身来,尽着自己的腕力把老鼠掷到正在昏暗下来的丛林里去了。随后,他走到潭边,把手洗了洗。“你这蠢家伙。走过河去找老鼠,你想你的脚是湿的我没看见吗?”听见李奈呜呜嗷嗷地哭了起来,他又转过脸说,“象个小孩似的嗷嗷哭?天哪!这么一条大汉。”李奈嘴唇翕动着,泪水不停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唉,李奈!”佐治把手放在李奈肩膀上。“把老鼠丢了去,不是我要欺负你。那只老鼠不新鲜,李奈;再加上它给你玩得皮都裂了。我会让你袋着玩一会儿的等到你找得一只新鲜老鼠。”
李奈坐到在地上,败兴地低垂着头。“什么地方还有老鼠我不知道。我记得有位太太常常给老鼠给我———抓到一只她就给我一只。可那位太太现在不在这儿。”
“太太?呃?连那位太太是谁也给你忘掉了。那是你自己的卡莉拉姑母。因为你总是把它们都弄死,她再也不会给你了。”佐治揶揄他说。
李奈悲伤地望着佐治。“它们那么小,”他辩解说。“我摸着它们玩,没一下子工夫它们就会咬我的手指头,我轻轻捏一下它们的头,它们就死了———这只好怪它们太小了。”
“我巴望很快我们就有兔子,佐治。兔子不象这么小。”
“他妈的发瘟兔子。连个活老鼠你也过信不得呢。你卡莉拉姑母给了一只橡胶鼠给你,可它你连摸也不摸一下。”
李奈说:“橡胶鼠没什么摸头。”
山峦上,落日的余辉散逝了,朦胧的夜色笼罩着山谷,柳林和槭树林上都敷上了一层灰黯。一尾大鲤鱼浮到潭面来,又诡秘地沉到漆黑的水里去,只留下好些水圈在潭面上愈涌愈大。高处的树叶又拂荡起来,柳絮一阵阵的飘落在潭面上。
“你再去拾些柴禾来吗?”佐治问。“那棵槭树后面就有许多柴好拾。都是些水推柴。去拾吧。”
李奈走到树后面,揽了一把干树叶和枯枝回来。柴禾被他抛在一个烧过多次火的旧灰堆上,叠成一小堆,他又这样来回走了几趟,拾了更多的回来,堆上去。入夜时分,一只斑鸠展开双翅飕的一声从水面掠过。佐治走到旧灰堆旁,点燃干树叶。火焰噼里啪啦地在柴枝中爆响并升了起来。佐治将他的包捆解开,从里面取出了三个豆子罐头。他把罐头靠着火立着,让它们跟火焰靠得很近,而又不十分碰到火舌。
“这些豆子足够四个人吃,”佐治说。
李奈隔着火堆守着佐治。“我爱吃拌上茄酱的。”他忍住口水说。
“嗯,这东西我们没有,”佐治跳了起来。“我们没有的,你就偏要。天,我会活得多舒服,要是我是一个人我总能有个活儿干,又不会出什么乱子。准什么岔子都不会出,一到月底,拿到我的五十块钱,就进城去,爱什么买什么。哼,我可以在猫屋里过夜。爱到什么地方吃我便到什么地方吃,在酒馆或是什么别的地方,开个菜单就把它叫了来,只要我想得上来的东西。每个月都妈的这么干个痛快。喝上它个一大盅的威士忌,坐在赌场里,玩几手牌,或者赌上几个回合,”李奈隔着火堆跪着,看着生气的佐治。他的脸给吓得明显地发青。“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呢?”佐治狂乱地讲下去。“我得到的是你!什么活儿你都干不长,还把我也拖累得把我的活儿丢掉。搞得我只好一年四季,到处奔波。而最糟的还不是这个。你会出乱子。你干了坏事,我又非得把你救出来不可。”他的嗓门高得简直像是在吆喝。“你这狗养的白痴,叫我一年四季活受罪。”忽然佐治的态度变得忸怩起来,象小姑娘们互相学对方的样子时似的,“只想去摸一下那个姑娘的衣服———就象那老鼠,你只想摸它玩儿……嗬,妈的你只是想摸一下她的衣服她怎么知道?她突然回过身来,你便象抓一只老鼠那样,把她一把抓住,她喊起来,我们只好躲到一条水渠里,躲了一整天,那些家伙搜得紧,没办法,我们只好到天黑才偷偷溜出来,从那个地方离开。这样的乱子一年四季都闹———一年四季都出事。我真想能够把你关在一只放着上百万只老鼠的笼子里头,让你玩个痛快,”突然他的怒气消失了。隔着火堆他望了望李奈惨苦的脸孔,然后又疚愧地将目光望着火焰。
天色现在完全黑了下来,可是火光照亮着树木的躯干和低处蜷曲的枝桠。李奈提心吊胆地、缓缓地将身体从火堆对面移过来,直到跟佐治靠得很近,他才蹲了下去。佐治拧了豆子罐头一下,使它另一面朝着火。李奈紧靠在他身边他装作不知道。
“佐治,”声音非常地低柔。没有回答“佐治!”
“什么事呀?”
“我只是说着玩的,佐治。茄酱我不要。就准这儿,茄酱就在跟前摆着,我也不吃。”
“你可以吃一点的,要是这儿摆着有。”
“可是佐治,我一点也不吃它呀。我把它统统留给你。让你把酱在你的豆子上铺得满满的,我连沾也不沾它。”
佐治还是愠怒地瞪着火堆。“我一想起我的日子要是没有你,会过得多利索,我就忍不住生气。哪怕一天的平安我也从来都得不到。”
李奈还是蹲在那儿。他瞧着对河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佐治,你是要我走开,让你独自个儿过活吗?”
“你他妈能到什么地方去?”
“呃,我能。我能走到那边的山里去,总有个什么地方会给我找到个山洞。”
“唷?你怎么会有吃的。连找东西吃的能耐你都没有。”
“佐治,我能找。我不一定非要吃拌茄酱的好料。我露天躺在那儿,没有人会来伤害我的。要是有个老鼠给我找到,那便是我的了,没有谁会要了我的去的。”
佐治飞快地、搜索似地望了他一眼。“你是指的我,是不是?”
“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可以走到山里去,找个洞。随便什么时候我都可以走开的。”
“不不———你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李奈。我需要你留下,和我在一起。我们常常为着老鼠闹别扭,那是因为你总是弄死它们。”他停了停。“我告诉你我打算怎么样吧,李奈。只要一有机会,我便给你一匹小狗。你也许不会把它弄死。那比老鼠好得多哩。你摸它摸得重一些也不打紧。”
李奈并不受诱惑,他觉察到这时正是对他有利的时机。“只消对我说一声,如果你不要我,我就走开,走到那边山里———我自己一个人在这些山上过活。这样一来,再也不会有人把我的老鼠偷了去。”
佐治说:“李奈,我要你留着,和我在一起。天哪,你要是一个人住在山里,你会被别人当作是一匹野狼射死的。不,你留在我身边。就是死在九泉,你那卡莉拉姑母也不会高兴你独个儿跑开去的。”
李奈很惯熟地说道:“讲给我听呀———象你过去那样讲。”
“讲什么给你听?”
“讲兔子。”
佐治生气地说:“你可不要来摆布我。”
李奈恳求道:“佐治,讲吧。讲给我听吧。我请求你,象你过去那样给我讲吧,佐治。”
“你觉得这个很有意思哩,是不是。好吧。我把它讲给你听,讲完了我们好吃晚餐……”
佐治的声调愈发深沉了。他很有节奏地将那些字句复诵着,一听就可以知道,那是过去他说过无数遍了的。“象我们这样在农场做工的角儿,是世界上最孤零的人。他们没有乡土。没有家。他们到一家农场干活,积下一小注钱,就走到城里去把它们花得一干二净,后来呢,你知道的头一件事便是,他们又拚死拚活地在另一家农场干起来了。前头,日后的事,他们从来就不瞧,一样也不管。”
李奈兴奋了起来。“就是这———就是这。喂,讲讲我们是怎么样的吧。”
佐治继续讲了下去。“我们可不象那样。我们有人可以谈话,有相互的关怀。我们不会因为没有可去的地方去,就坐在酒巴间里把我们工钱胡乱花掉。别的人们要是给关到了牢里去,他们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腐烂掉,因为没有人会去关心他们。但我们却不一样。”
李奈插嘴说。“但我们却不这样!为什么?因为……因为你有我关顾你,我有你关顾我,就为的这样。”他自得地笑了。“接着讲下去吧,佐治。”
“你已经把这些都记牢了。你自己也会讲了。”
“不。你讲。总有一些给我忘掉了。讲吧,下面怎么样。”
“唔。有一天———等我们把钱聚起来,就可以弄到两亩地,一间小屋,还有几只猪,一头母牛,还有———”
“还有在自己的土地上住着,”李奈提高嗓门叫起来。“兔子也有了。讲下去吧,佐治!讲讲笼里的兔子,我们园子里有些什么,讲冬天里的火炉和雨吧,讲牛奶搁着多厚的奶油,你割也很难割得开。讲这些吧,佐治。”
“你为什么不自己讲呢?这些你全都知道了呀。”
“不……你讲。给我讲起来就走样了。讲下去吧……佐治。讲我是怎样看管那些兔子的。”
“唔,”佐治说。“将来我们有一大块菜块,有一只兔笼,还有好些小鸡。冬天下雨的时候,我们就会说,他妈的别去干活了。在炉子上生起火,围着炉子坐着,听雨点打在瓦面上发出来淅沥淅沥的响声———妈的!”他将一把小刀从口袋掏出来。“我没空讲了。”他把小刀从一个豆子罐头的顶上戳了进去,锯开罐顶,将罐头递给李奈。接着又将第二罐打开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只汤匙来,并且将其中一只递给李奈。
他们坐在火旁,口中塞满了豆子,使劲地嚼了起来。几粒豆子从李奈嘴角边溜了出来。佐治用汤匙比了个手势,说:“明天经理问你话,你说些什么呢?”
李奈停下来不嚼了,将豆子吞咽了下去。他的脸显得很是紧张。“我……我……一句话也不说。”
“好伙计!这就对了,李奈!你说不定还要更光彩哩。咱们那两亩地一到手,我就立刻把兔子交给你来管。你要是记得稳这么个样儿,不出岔子,那更行。”
李奈自豪得给豆子呛住了。“我记得稳的。”他说。
佐治再次拿他的汤匙比手势。“瞧,李奈。我要你瞧这四近。这个地方你记得住吧,行不行?打那条沿着河边的路走,只有小半哩路就是农场。”
“肯定啦,”李奈说。
“这个我会记得住的。一句话也不讲我不是记住了吗?”
“你当然记得。喂,你瞧。李奈———要是你又闯了祸,闹出从前你闹的乱子,我要你立刻就跑到这里来,躲在这些丛树林里面。”
“躲在这些丛树林里面,”李奈逐字地说着。
“躲在这些丛树林里面,直到我来找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佐治。躲在这些丛树林里面,直到你来找我。”
“但你可别再闯祸了,要是再闯祸,我便不给兔子给你管。”吃空了的豆罐被他扔进了丛树林中。
“我不会闯祸,佐治。我一句话不讲。”
“好,把你的包捆拿过来,靠近火堆。在这儿困个觉好极了。瞧着上面,树叶子好多。用不着再添柴火,让火自己慢慢儿灭了吧。”
他们在沙上铺好床,火舌从火堆上坠下去的当儿,光圈渐渐地缩小了下去;蜷曲的枝桠隐没了,只余下微弱的光,将树身的轮廓照了出来。黑暗中,李奈喊道:“你睡着了吗?佐治。”
“没有。你要说什么?”
“各式各样颜色的兔子都有那才好哪,佐治。”
“我们肯定会有的,李奈。”佐治耐着瞌睡说。
“红的青的蓝的兔子,全都有啦。有好几百万只呢。”
“亮绉绉的一只只,佐治。就跟我在舍矶林门图的会景上看到的一样。”
“一定,亮绉绉的一只只。”
“佐治,我也是可以走开的,我找个山洞住。”
“你也可以走到阎王那儿去,”佐治说。“现在,别出声吧。”
火堆上赭红的光渐渐地黯淡下来了。河边的山坡上一只狼在嗥叫,对岸有只狗也应声吠了起来。槭树叶在轻微的夜风中拂荡,飒飒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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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宁县19146086659: 你有of mice and men一本书的完整翻译么?可以给我吗?谢谢! -
哀童琥珀: Of Mice And Men By John Steinbeck 第一章 梭利戴德往南不过几里,萨利纳斯河靠着山边的崖岸流进潭里,水深而绿.水还是暖的,因为它流过被阳光晒得热辣的黄沙,才到达这狭窄的潭.河的一边,金色的山坡一起一伏地伸向那巍峨而崚嶒...

广宁县19146086659: of mice and men分析请问谁能帮我分析一下《of mice and 高人请用英语回答~Thanks~The title "of mice and men"1:meaning2:origin3:what does it sugge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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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童琥珀: of mice and men 人鼠之间 John Steinbeck的小说,讲的是美国经济大萧条“The Great Depression”中两个工人George与Lennie 的故事. Lennie是个弱智,但是身高力壮,George是聪明的小个子.他们一起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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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童琥珀: Themes The themes of this novella are very clear: one (the fragility of people's dreams) is indicated in the title. The other themes are friendship, and its opposite, loneliness. The fagility of dreams The novella's title comes from a poem, To a Mouse (...

广宁县19146086659: Of mice and men 的电影哪里有?
哀童琥珀: Lennie said:"I don't know..."

广宁县19146086659: of mice and men小说,英文读后感急,希望在星期二早上之前有答案.大概在4至5段. -
哀童琥珀:[答案] 上面是汉语,下面是英语,你对照着看一下,有不合适的地方你可以改一下:《《人鼠之间》这本小说的作者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30年代的著名作家John·Steinbeck.小说的题目:Of Mice and Man 来自一首名叫'To a Mouse...

广宁县19146086659: of mice and men 的英文原著网址 -
哀童琥珀: ClassicNotes: Of Mice and Men www.gradesaver.com/ClassicNotes/Titles/miceandmen More from this site Chapter summaries and analyses, links, and character list for the John Steinbeck novel Of Mice and Men.John Steinbeck > Of Mice and ...

广宁县19146086659: ks3english的译文of mice and men -
哀童琥珀: 但是日语当然还有英语是我会说的两门语言.of course 是插入语,表情感,当然的意思.所以本句结构是But Japanese and English are the only languages (that)I can speak.I can speak.作为定语从句,因为先行词language作宾语,省略了引导词that. 这句话必定是这个意思,你说的阅读理解,肯定是文中其他地方提到了其他的内容.

广宁县19146086659: Of Mice and Men怎么样?对学托福有帮助吗?刚开始学托福,而且底子比较差!分析分析,谢谢 -
哀童琥珀: 看你多少年级.of mice and man 是英国高一学上学期的一本书

广宁县19146086659: 请问有《人鼠之间》(of mice and men 1992)这部电影的种子..谢谢了 -
哀童琥珀: 上网查一下 《人鼠之间》(OF MICE AND MEN )为什么最后George要打死Lennie?因为Lennie已经杀死了Curley的妻子,这已经是犯罪的程度了,尽管Lennie是不小心的.和之前Lennie不小心杀掉动物的程度差太远了,何况Curley为了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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