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道》三部曲书摘

~ 《羊道三部曲（套装共3册）》

李娟

《羊道·春牧场》

面对平稳舒适的生活，人们往往以为理所当然。然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类仍在受苦，生活艰辛。道义上的指责，对于那些出生在优渥环境之外的人们，可能只是因为侥幸才得到的矫情。我们应该感激平凡、软弱的自己，愿意改变并有所坚持。阳光照亮大地，荒野的阴冷被阳光温暖。六月来临，寒气才会彻底融解，深深渗入大地。这片荒野充满了安全感，牧人们的眼睛明亮，心灵从容。

在荒野里，夸张地打扮自己不会显得过分。哪怕从头到脚堆满了花，也仅仅是“漂亮”而已——怎能说不漂亮呢？人们从头到脚都堆满花了。看到那姑娘在下方光秃秃的山谷里无限美好地锦衣独行，尽管寂寞，却满携热烈的希望。童年是漫无边际的，劳动是光荣的，长大成人是迫切的。胡安西的世界虽小，但他的心也安安静静地只有这么大，静止在马不停蹄的成长之中。

这是世上最古老的牧场，活着与死亡的事情都会被打磨去尖锐突兀的棱角。无论一个生命是最终获救还是终于死亡，痛苦与寒冷最后都会远远离它而去。生和死其实都是一样的吧？到头来所有的牵挂都是无用的……生命处于将死未死的时刻，比已经沉入死亡的时刻更令人揪心。将死未死的生命也比已然死亡的生命距离我们更遥远，更莫测。他们一开始就知道悲伤徒劳无用，知道叹息无济于事，知道“怜悯”更是可笑的事情——“怜悯”是居高临下的懦弱行为。他们可能还知道，对于所有将死的事物不能过于惋惜和悲伤，否则这片大地将无法沉静、永不安宁。这样的世界里能有什么脏东西呢？只有面粉、水和盐，三者均匀地——如相拥熟睡一般——糅合在一起，然后一起与火相遇，在高温中芳香地绽放、渐渐成熟。荒野里能有什么肮脏之物呢？不过全是泥土罢了。而无论什么最终都会变成泥土的。牛粪也罢，死去的小羊也罢，火焰会抚平一切差异。在没有火焰的地方，另有一种更为缓慢，更为耐心的燃烧——那就是生长和死亡的过程。这个过程无时无刻地，一点点地降解着一切生命的突兀尖锐之处。

在满天满地的风的呼啸声中，我不顾一切地向睡眠深处沉去。太阳早已下山，旷野里仅存的最后一抹来自上方的明亮在这团火光的照耀下如坠入大海深处一般遥远。这堆火焰像是从深厚的大地中直接喷薄而出似的。那么有力，那么热情。过了很久以后才熄灭。余烬仍耀眼地闪烁在厚重的夜色中——那一处，像是宝藏的大门开启了一道门缝。生活再艰辛也不能将就着过日子啊……漂漂亮亮、从从容容地出现在大家面前，不仅是虚荣的事，更是庄重与自信的事。好长时间没花过钱了，把钱掏出来立刻换成想要的东西的感觉真是幸福！美梦成真一般。等反应过来时，惊觉，好多事情无须言语也能去到最恰当的地方，寻到最恰当的结局。如随木筏顺流直下，如种子安静地成为大树……虽缓慢，却有力。尽管沟通如此艰难，但是，再无助的两个人，再封闭的两颗心，相处久了，眼睛在不停看到，耳朵在不停听见。什么样的情景对应什么样的表达。渐渐地，心灵都会豁然开朗。语言封闭不了感知。她从容地立足于宽广的陌生之中，生活得看起来有条有理。她更像是这个传统家庭小心地伸往外部世界的柔软触角。大家都暗地里钦佩她，信任她，并且微妙地依赖着她。最大的痛苦让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除了忍受，只能忍受。很多时候，我喜欢在阳光灿烂之处远远遥望那些下雨的地方——那一处被浓重的雨幕笼罩着，像是一大团黑雾孤立地悬停世界一角，四面无援。我曾见过最动人的情景是：一只红色彩漆摇篮里躺卧着一个婴儿和一只羊羔。揭开摇篮上盖着的毯子，两颗小脑袋并排着一起探了出来。巨大的云块在天空飞快移动。西斜的太阳不时深深地陷落在一团团阴云之中，又不时猛地挣脱出来，晃出几束灿烂的光芒。黑夜快要降临，该做的事总会一一结束。那时，一切才是真正地过去了。在这条漫长寂静的南来北往之路上，能有多少真正的水草丰美之地呢？更多的是冬天，更多的是荒漠。更多的得忍耐，得坚持。但是，大家仍然要充满希望地一次次启程。仍然要恭敬地遵循自然的安排，微弱地，驯服地，穿梭在这片大地上。这个世界里没有特别突兀的树木，也没有河，没有光秃秃的石头。全是绿地，全是沼泽。只有高一点儿的绿和低一点儿的绿，没有深一点儿的绿和浅一点儿的绿之分。远离家乡很多年的人才会唱这样的歌吧？充满了回忆，又努力想要释怀。

《羊道·前山夏牧场》

家长既然放心让年幼的孩子承担家庭义务，就决不会因为他们办砸了事情而加以责骂。较之戈壁滩的荒凉，夏牧场绿意汹涌。就算是阴天，也没有一点儿阴天应有的沉郁之气。虽冷而不寂，万物升腾，生命迹象沸沸扬扬。生活一安定下来，时间也慢了下来。太阳出来时，除了天窗，破漏处也洒下点点光斑。当云朵在大风中飞快地移动时，毡房内的光线便忽明忽暗，满地的光斑也闪烁不停，如置身星空之中。睡醒后，风停雨住，天空中满是灿烂耀眼的崭新白云。云和云之间的天空破碎而湛蓝。这一切似乎出自我们睡眠的力量。林子里安静得像是空气里充满了耳朵，充满了倾听。上面曾铺过绚丽的花毡，在无数个白昼里无数次地展开过餐布，在无数个深夜栖停过全家人的深沉睡眠……如今却空剩这些深刻浓重的生活痕迹，面朝天空，悲伤又安静。妈妈捶了一辈子，似乎生命中所有的耐心和坚持都是从中磨砺而出。旁边的草地上是正在晾晒的胡尔图，白得像雪一样。牧场的繁华不只是青草，还有牛奶呢。还有青春。我忍不住大喊：“妈妈！”妈妈也大喊：“李娟！”我又喊：“妈妈！”她继续大力回应：“李娟！”——就这样互相喊了半天才走到近旁。虽然这么喊来喊去也没啥意义，但就是满心欢喜，浑身鼓荡着闪闪发光的热情。每一天的下午时光都容纳了一场漫长的睡眠，因此每一天的下午时光都如洪水泛滥，四面漫延。重重美景让人疲惫，寂寞也让人心生倦意。什么样的力量都无法像“寂静”那样，轻易地就能让人完全停止下来。而在毡房中沉入梦境的我们呢，却左漂右荡，随着孤舟漂流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为什么青春会如此漫长呢？可能因为青春里错过了太多太多，并且丝毫不为错过的那些感到可惜。牧人们守着的是一座财富的大山，却甘心赶着羊群从中来来去去，仅仅是经过而已。虽然说不清原因，我还是要赞美这种“甘心”。我为“挖掘”这样的行为深感不安。这时又下起雨来。我再一次出门抬头往那座小山看去。他仍以原来的姿势，淋着雨，一动不动。久久地，深深地，看着我们的羊群。那时山野寂静无人，大风像大海一样沉重缓慢地经过森林。羊群和群山森林陪伴的青春，听起来有些伤心。但卡西自有乐趣和满足。音乐填充着冬库尔的闲暇时光，像是生活的润滑油，令这生活的各种转轴在转动运行时更加顺滑、从容。世界里原先宽广铺展开去的阴影如今收敛至最狭窄的面积，但也更为黑暗坚固了。我仿佛突然发现了阳光和月光的区别所在：虽然它们的光芒都能令世界清晰明亮，但阳光中充满了壮烈开阔的音乐，而月光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一味深深地寂静着。从外界沾染到的时髦与精致，影响到的似乎只有生活最表层。我还是不能理解生命的事情，还是没完没了地记挂着世间的苦难。永远不能释怀。却仅仅只能如此了。天空干净，阳光耀眼，夏天即将全面到来。温暖的天气令生活变得从容起来。此刻骑马走在遍布着云杉和白桦树的漫长山谷里的斯马胡力，想必也是愉快的。而卡西随着羊群漫游在明亮的山顶上，走在开满白色花朵的灌木丛中，一样也会深感轻松和幸福。美景也会让人疲惫——就好像终于放下心来，终于得到了一切般的疲惫。我疲惫地回到家。家似乎比我更疲惫。房间空空，没人回来。在更遥久的年代里，大地更为漫远，人烟更为微薄。大约正是这样的交谈，正是这样的耐心，坚韧地递送信息，绵延着生息与文明。无论如何，我点点滴滴地体会着这孤独，又深深享受着它，并暗地里保护它。每日茶饭劳作，任它如影相随。这孤独，懦弱而微渺，却又永不消逝。我借由这孤独而把持自己，不悲伤，不烦躁，不怨恨，平静清明地一天天生活。记住看到的，藏好得到的。世人谁不为着取悦了自己眼睛和感官的事物而欢喜？生活是简单寂寞的，劳动是繁重的。但没关系，食物能安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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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县13717447253： 怎么评价李娟的冬牧场 - ？
乔眉正清： 最近刚读完李娟《冬牧场》,从走夜路、阿勒泰、向日葵到羊道三部曲,不算每一本都看了,但也认真的读了许多,只要和别人聊到看书,我必推荐李娟,没有高大上,也没有深远长,但看了便上瘾,文字的表达,情感的流露,予人的共鸣,无愧为最后的散文,最美的聂隐娘.

阳城县13717447253： 郭靖会哪些武功 - ？
乔眉正清： 一、郭靖武学构成1、降龙十八掌降龙十八掌第一式——亢龙有悔:其招式为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一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降龙十八掌第二式——飞龙在天:这一招必先跃起半空,居高下击,才能显见奇大的威力.它一...

阳城县13717447253： 请问有李娟的羊道三部曲吗?求资源 - ？
乔眉正清： http://vdisk.weibo.com/u/1839416980 没有齐的了

阳城县13717447253： 我要谚语.成语 .快D啦 - ？
乔眉正清： 狼的成语: 杯盘狼藉、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狼吞虎咽 鬼哭狼号 声名狼藉、狼戾不仁、狼烟四起 前怕狼,后怕虎 成语 比喻胆小怕事,顾虑太多. 如狼似虎 成语 象狼和虎一样凶狠.比...

阳城县13717447253： 求一些好看的实体书,不要求有名著那样的思想内涵,只想要有趣一些的,看着有趣味的. - ？
乔眉正清： 哑舍、羊道、冬牧场、我的阿勒泰、神谕三部曲、京华烟云、酥油、巨流河、魔戒、霍比特人

阳城县13717447253： 开头是舍的成语有哪些 - ？
乔眉正清： 开头是舍的成语有: 舍己为人、舍近求远、舍本逐末、舍我其谁、舍生取义、舍短取长、舍本求末、舍己为公、舍己救人、舍生忘死、舍死忘生、舍身取义、舍命救人、舍己成人、舍车保帅、舍己从人、舍近务远、舍近即远、舍身为国、舍己就...

阳城县13717447253：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乃下一句 - ？
乔眉正清：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阳城县13717447253： 《血色迷雾》里的经典语录 - ？
乔眉正清： 《血色迷雾》里的经典语录我们在同一个城市啊.可能我们都在黄浦江看过船,在一家咖啡厅喝过一个牌子的咖啡,在一个弄堂里吃过一家店铺的生煎包;你走的路,我也在走,落在你头上的梧桐叶子,可能又落在我的脚边;外滩海关大楼的...

阳城县13717447253： 含羊的成语,20个.那种在网上复制来一大堆的没用. - ？
乔眉正清： 一、11个在第一位: 羊肠九曲、羊肠鸟道、羊肠小道、羊触藩篱、羊羔美酒 羊狠狼贪、羊落虎口、羊毛出在羊身上、羊入虎群、羊续悬鱼 羊质虎皮 二、18个在第二位: 羝羊触藩、挂羊头,卖狗肉、挂羊头卖狗肉、狼羊同饲、羚羊挂角 牛羊勿...

阳城县13717447253： 在东西方神话里“羊”都有着怎样的寓意? - ？
乔眉正清： 区分就在于有没有角没有角的绵羊往往是纯洁的象征....所以中以色列人向上帝耶和华献祭表示虔诚、感恩、认罪等仪式时,往往用石块垒起祭坛,把“羊”作为祭牲宰杀.但是山羊就不同了,我们可以发现西方神话中的恶魔往往有与山羊同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