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蒂·勃朗特 作品 简·爱第26章内容?

作者&投稿:益贤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夏洛蒂·勃朗特 作品 简·爱第25章内容?~

  一个月的求婚期过去了,只剩下了最后几个小时。结婚的日子已经临近,不会推迟。一切准备工作也已就绪,至少我手头没有别的事儿要干了。我的箱子已收拾停当,锁好,捆好,沿小房间的墙根,一字儿摆开,明天这个时候,这些东西会早已登上去伦敦的旅程,还有我(如蒙上帝恩允)——或者不如说,不是我而是一位我目前尚不认识的,叫作简.罗切斯特的人,只有地址标签还没贴上,那四个小方块仍躺在抽屉里。罗切斯特先生亲自在每个标签上书写了:“伦敦××旅馆罗切斯特太太”这几个字。我无法让自己或者别人把它们贴上去。罗切斯特太太!她并不存在,要到明天八点钟后的某个时候才降生。我得等到完全相信她已经活生生地来到这个世界时,才把那份财产划归她。在我梳妆台对面的衣柜里,一些据说是她的衣物,已经取代了她罗沃德的黑呢上衣和草帽。这已经是足够的了,因为那套婚礼服,以及垂挂在临时占用的钩子上的珠白色长袍和簿雾似的面纱,本不属于她的。我关上了衣柜,隐去了里面幽灵似的奇装异服。在晚间九点这个时辰,这些衣著在我房间的暗影里,发出了阴森森的微光。“我要让你独个儿留着,白色的梦幻,”我说。“我兴奋难耐,我听见风在劲吹,我要出门去感受一下。”
  使我兴奋的不仅是匆匆忙忙的结婚准备,也不仅是因为对巨大的变化,明天开始的新生活所怀的希望。毫无疑问,两者都起了作用,使我兴奋不安,这么晚了还匆匆来到越来越黑的庭园。但是第三个原因对我的心理影响更大。
  我内心深处埋藏着一种古怪而焦急的念头。这儿发生了一件我无法理解的事情,而且除了我,既无人知道,也无人见过。那是在前一天晚上发生的。罗切斯特先生出门去了,还没有回来。他因为有事上三十英里外的两三个小农庄去了——这些事务需要他在计划离开英国之前亲自去办理。此刻我等着他回来,急于卸去心头的包袱,请他解开困惑着我的谜。我要呆到他回来,读者,我一向他倾诉我的秘密,你们也就不言自明了。
  我朝果园走去了。风把我驱赶到了隐蔽的角落。强劲的南风刮了整整一天,却没有带来一滴雨。入夜,风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咆哮声越来越响。树木被一个劲儿地往一边吹着,从不改向,一个小时里,树枝几乎一次都没有朝反方向倒去,树梢一直紧绷着往北弯着。云块从一头飘到另一头,接踵而来,层层叠叠,七月的这一天看不到一丝蓝天。
  我被风推着往前奔跑,把心头的烦恼付诸呼啸而过、无穷无尽的气流,倒也不失为一种狂乱的喜悦。我走下月桂小径,面前是横遭洗劫的栗树,黑乎乎的已经被撕裂,却依然站立着,树干中一劈为二,可怕地张着大口。但裂开的两半并没有完全脱开,因为坚实的树基和强壮的树根使底部仍然连接着。尽管生命的整体遭到了破坏一—树汁已不再流动,每一片大树枝都已枯死,明年冬天的暴风雨一定会把裂开的一片或者两片都刮到地上,但是它们可以说合起来是一棵树一—虽已倒地,却完整无缺。
  “你们这样彼此紧贴着做得很对,”我说,仿佛裂开的大树是有生命的东西,听得见我的话。“我想,尽管你看上去遍体鳞伤,焦黑一片,但你身上一定还有细微的生命,从朴实忠诚的树根的粘合处冒出来。你们再也不会吐出绿叶——再也看不到鸟儿在枝头筑巢,唱起悠闲的歌。你们欢乐的相爱时刻已经逝去,但你们不会感到孤寂,在朽败中你们彼此都有同病相怜的伙伴。”我抬头仰望树干,只见月亮瞬间出现在树干裂缝中的那一小片天空,血红的月轮被遮去了一半。她似乎向我投来困惑、忧郁的一瞥,随后又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刹那之间,桑菲尔德一带的风势减弱了。但远处的树林里和水面上,却响起了狂野凄厉的哀号,听起来叫人伤心,于是我便跑开了。
  我漫步穿过果园,把树根周围厚厚的青草底下的苹果捡起来,随后忙着把成熟了的苹果和其他苹果分开,带回屋里,放进储藏室。接着我上图书室去看看有没有生上火炉。因为虽是夏天,但我知道,在这祥一个阴沉的夜晚,罗切斯特先生喜欢一进门就看到令人愉快的炉火。不错,火生起来已经有一会儿了,烧得很旺。我把他的安乐椅放在炉角,把桌子推近它。我放下窗帘,让人送来蜡烛,以备点灯。
  这一切都安排好以后,我很有些坐立不安,甚至连屋子里也呆不住了。房间里的小钟和厅里的老钟同时敲响了十点。
  “这么晚了!”我自言自语地说:“我要跑下楼到大门口去。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我能看清楚很远的路。也许这会儿他就要来了,出去迎接他可以使我少担几分钟心。”
  风在遮掩着大门的巨树中呼啸着。但我眼目所及,路的左右两旁都孤寂无声,只有云的阴影不时掠过。月亮探出头来时,也不过是苍白的一长条,单调得连一个移动的斑点都没有。
  我仰望天空,一滴幼稚的眼泪蒙住了眼睛,那是失望和焦急之泪。我为此感到羞涩,赶紧把它抹去,但迟迟没有举步。月亮把自己整个儿关进了闺房,并拉上了厚实的云的窗帘。夜变得黑沉沉了,大风刮来了骤雨。
  “但愿他会来!但愿他会来!”我大嚷着,心里产生了要发作疑病症的预感。茶点之前我就盼望他到了,而此刻天已经全黑。什么事儿耽搁了他呢?难道出了事故?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的一幕,我把它理解成是灾祸的预兆。我担心自己的希望过于光明而不可能实现,最近我享了那么多福,自己不免想到,我的运气已过了顶点,如今必然要走下坡路了。
  “是呀,我不能回屋去,”我思忖道,“我不能安坐在火炉边,而他却风风雨雨在外面闯荡。与其忧心如焚,不如脚头劳累一些,我要走上前去迎接他。”
  我出发了,走得很快,但并不很远。还没到四分之一英里,我便听见了一阵马蹄声。一位骑手疾驰而来,旁边窜着一条狗。不祥的预感一扫而光!这正是他,骑着梅斯罗来了,身后跟着派洛特。他看见了我,因为月亮在空中开辟了一条蓝色的光带,在光带中飘移,晶莹透亮。他摘下帽子,在头顶挥动,我迎着他跑上去。
  “瞧!”他大声叫道,一面伸出双手,从马鞍上弯下腰来。“显然你少了我不行,踩在我靴子尖上,把两只手都给我,上!”
  我照他说的做了。心里一高兴身子也灵活了,我跳上马坐到他前面。他使劲吻我,表示对我的欢迎,随后又自鸣得意地吹了一番,我尽量一股脑儿都相信。得意之中他刹住话题问我:“怎么回事?珍妮特,你居然这个时候来接我?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不过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实在耐不住等在屋子里,尤其是雨下得那么大,风刮得那么紧。”
  “确实是雨大风狂!是呀,看你像美人鱼一样滴着水。把我的斗篷拉过去盖住你。不过我想你有些发烧,简。你的脸颊和手都烫得厉害。我再问一句,出了什么事了吗?”
  “现在没有。我既不害怕,也不难受。”
  “那样的话,你刚才害怕过,难受过?”
  “有一些,不过慢慢地我会告诉你的,先生。我猜想你只会讥笑我自寻烦恼。”
  “明天一过,我要痛痛快快地笑你,但现在可不敢。我的宝贝还不一定到手。上个月你就像鳗鱼一样滑溜,像野蔷薇一样多刺,什么地方手指一碰就挨了刺。现在我好像己经把迷途的羔羊揣在怀里了,你溜出了羊栏来找你的牧羊人啦,简?”
  “我需要你。可是别吹了,我们已经到了桑菲尔德,让我下去吧。”
  他把我放到了石子路上。约翰牵走了马。他跟在我后头进了大厅,告诉我赶快换上干衣服,然后回到图书室他身边。我正向楼梯走去,他截住我,硬要我答应不要久待。我确实没有呆多久。五分钟后便回到了他身边,这时他正在用晚饭。
  “坐下来陪我,简,要是上帝保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是你在桑菲尔德府吃的倒数第二顿饭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但告诉他我吃不下了。
  “难道是因为牵挂着面前的旅程,简?是不是因为想着去伦敦便弄得没有胃口了?”
  “今晚我看不清自己的前景,先生。而且我几乎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的。”
  “除了我。我是够实实在在的了——碰我一下吧。”
  “你,先生,是最像幻影了,你只不过是个梦。”
  他伸出手,大笑起来。“这也是个梦?”他把手放到紧挨我眼睛的地方说。他的手肌肉发达、强劲有力、十分匀称,他的胳膊又长又壮实。
  “不错,我碰了它,但它是个梦,”我把他的手从面前按下说。“先生,你用完晚饭了吗?”
  “吃好了,简。”
  我打了铃,吩咐把托盘拿走。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人时,我拨了拔火,在我主人膝边找了个低矮的位置坐下。
  “将近半夜了,”我说。
  “不错,但记住,简,你答应过,在婚礼前夜同我一起守夜。”
  “我的确答应过,而且我会信守诺言,至少陪你一两个小时,我不想睡觉。”
  “你都收拾好了吗,”
  “都好了,先生。”
  “我也好了,”他说。“我什么都处理好了,明天从教堂里一回来,半小时之内我们就离开桑菲尔德。”
  “很好,先生。”
  “你说‘很好’两个字的时候,笑得真有些反常呀,简!你双颊上的一小块多亮!你眼睛里的闪光多怪呀!你身体好吗?”
  “我相信很好。”
  “相信!怎么回事?—一告诉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法告诉你,先生。我的感觉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我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谁知道下一个钟头的命运会怎样呢?”
  “这是一种多疑症,简。这阵子你太激动了,要不太劳累了?”
  “你觉得平静而快乐吗,先生?”
  “平静?—一不,但很快乐,—一乐到了心窝里。”
  我抬头望着他,想看看他脸上幸福的表情,那是一张热情勃发、涨得通红的脸。
  “把心里话告诉我吧,简,”他说,“同我说说你内心的重压,宽宽心吧。你担心什么呢?——怕我不是个好丈夫?”
  “这与我的想法风马牛不相干。”
  “你对自己要踏入的新天地感到担忧?也就是你就要过的新生活?”
  “不。”
  “你可把我弄糊涂了,简。你那忧伤而大胆的目光和语气,使我困惑,也使我痛苦。我要求你解释一下。”
  “那么,先生—一听着。昨夜你不是不在家吗?”
  “是呀,这你知道。刚才你还提起我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很可能无关紧要,但总而言之扰乱了你的心境。讲给我听听吧。也许是费尔法克斯太太说了什么?要不你听到佣人说闲话了?你那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没有,先生。”这时正敲十二点—一我等到小钟响过清脆和谐的声音,大钟停止沙哑的震荡才继续说下去。
  “昨天我忙了一整天,在无休止的忙碌中,我非常愉快。因为不像你似乎设想的那样,我并没有为新天地之类的忧虑而烦恼。我认为有希望同你一起生活是令人高兴的,因为我爱你。——不,先生,现在别来抚摸我——不要打扰我,让我说下去。昨天我笃信上苍,相信对你我来说是天助人愿。你总还记得,那是个晴朗的日子,天空那么宁静,让人毋须为你路途的平安和舒适担忧。甩完茶以后,我在石子路上走了一会,思念着你。在想象中,我看见你离我很近,几乎就在我跟前。我思忖着展现在我面前的生活——你的生活,先生——比我的更奢华,更激动人心,就像容纳了江河的大海深处,同海峡的浅滩相比,有天壤之别。我觉得奇怪,为什么道德学家称这个世界为凄凉的荒漠,对我来说,它好像盛开的玫瑰。就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气温转冷,天空布满阴云,我便走进屋去了。索菲娅叫我上楼去看看刚买的婚礼服,在婚礼服底下的盒子里,我看见了你的礼物——是你以王子般的阔绰,叫人从伦敦送来的面纱,我猜想你是因为我不愿要珠宝,而决计哄我接受某种昂贵的东西。我打开面纱,会心地笑了笑,算计着我怎样来嘲弄你的贵族派头,取笑你费尽心机要给你的平民新娘戴上贵族的假面。我设想自己如何把那块早已准备好遮盖自己出身卑微的脑袋,没有绣花的花边方丝巾拿下来,问问你,对一个既无法给她的丈夫提供财富、美色,也无法给他带来社会关系的女人,是不是够好的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的表情。听到了你激烈而开明的回答;听到你高傲地否认有必要仰仗同钱袋与桂冠结亲,来增加自己的财富,或者提高自己的地位。”
  “你把我看得真透,你这女巫!”罗切斯特先生插嘴道,“但除了刺绣之外,你还在面纱里发现了什么,你是见到了毒药,还是匕首,弄得现在这么神色悲哀?”
  “没有,没有,先生。除了织品的精致和华丽,以及费尔法克斯.罗切斯特的傲慢,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的傲慢可吓不倒我,因为我己见惯了魔鬼。可是,先生,天越来越黑,风也越来越大了。昨天的风不像现在的这样刮得强劲肆虐,而是响着“沉闷的低吟声,,显得分外古怪。我真希望你还在家里。我走进这个房间,一见到空空荡荡的椅子和没有生火的炉子,心便凉了半截。上床以后,我因为激动不安、忧心忡忡而久久不能入睡。风势仍在增强,在我听来,它似乎裹夹着一阵低声的哀鸣。这声音来自屋内还是户外,起初我无法辨认,但后来重又响了起来,每次间歇听上去模糊而悲哀。最后我终于弄清楚那一定是远处的狗叫声。后来叫声停了,我非常高兴。但一睡着,又继续梦见月黑风高的夜晚,继续盼着同你在一起,并且奇怪而遗憾地意识到,某种障碍把我们隔开了。刚睡着的时候,我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陌生的路走着,四周一片模糊,雨点打在我身上,我抱着一个孩子,不堪重负。一个小不点儿,年纪太小身体又弱,不能走路,在我冰冷的怀抱里颤抖,在我耳旁哀哀地哭泣。我想,先生,你远远地走在我前面,我使出浑身劲儿要赶上你,一次次奋力叫着你的名字,央求你停下来一—但我的行动被束缚着,我的嗓音渐渐地沉下去,变得模糊不清,而你,我觉得分分秒秒离我越来越远了。”
  “难道现在我在你跟前了,简,这些梦还使你心情沉重吗?神经质的小东西!忘掉梦幻中的灾祸,单想现实中的幸福吧!你说你爱我,珍妮特,不错——那我不会忘记,你也不能否认。这些话并没有在你嘴边模糊不清地消失。我听来既清晰而又温柔。也许这个想法过于严肃了一些,但却象音乐一样甜蜜:‘我想有希望同你生活在一起是令人愉快的,因为我爱你。’你爱我吗,简?再说一遍。”
  “我爱你,先生一—我爱你,全身心爱你。”
  “行啦,”他沉默片刻后说,“真奇怪,那句话刺痛了我的胸膛。为什么呢?我想是因为你说得那么虔敬,那么富有力量,因为你抬眼看我时,目光里透出了极度的信赖、真诚和忠心。那太难受了,仿佛在我身边的是某个精灵。摆出凶相来吧,简,你很明白该怎么摆。装出任性、腼腆、挑衅的笑容来,告诉我你恨我——戏弄我,惹怒我吧,什么都行,就是别打动我。我宁愿发疯而不愿哀伤。”
  “等我把故事讲完,我会让你心满意足地戏弄你,惹怒你,听我讲完吧。”
  “我想,简,你已经全都告诉我啦,我认为我已经发现你的忧郁全因为一个梦!”
  我摇了摇头。
  “什么!还有别的!但我不相信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有话在先,我表示怀疑,讲下去吧。”
  他神态不安,举止有些忧虑焦躁,我感到很惊奇,但我继续说下去了。
  “我还做了另外一个梦,先生。梦见桑菲尔德府已是一处凄凉的废墟,成了蝙蝠和猫头鹰出没的地方。我想,那气派非凡的正壁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一道贝壳般的墙,看上去很高也很单簿。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我漫步穿过里面杂草丛生的围场。一会儿这里绊着了大理石火炉,一会儿那里碰到了倒地的断梁。我披着头巾,仍然抱着那个不知名的孩子。尽管我的胳膊很吃力,我却不能把它随便放下—一尽管孩子拖累着我,但我必须带着它。我听见了远处路上一匹马的奔驰声。可以肯定那是你,而你离开已经多年,去了一个遥远的国家。我疯也似地不顾危险匆匆爬上那道薄薄的墙,急于从顶上看你一眼,石头从我的脚下滚落,我抓住的枝藤松开了,那孩子恐惧地紧抱住我的脖子,几乎使我窒息。最后我爬到了墙顶。我看见你在白色的路上象一个小点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风刮得那么猛,我简直站都站不住。我坐在狭窄的壁架上,使膝头这个神圣婴儿安静下来。你在路上拐了一个弯,我俯下身子去看最后一眼。墙倒塌了,我抖动了一下,孩子从我膝头滚下,我失去了平衡,跌了下来,醒过来了。”
  “现在,简,讲完了吧。”
  “序幕完了,先生,故事还没有开场呢。醒来时一道强光弄得我眼睛发花。我想——呵,那是日光!可是我搞错了,那不过是烛光。我猜想索菲娅已经进屋了。梳妆台上有一盏灯,而衣橱门大开着,睡觉前我曾把我的婚礼服和面纱放进橱里。我听见了一阵悉悉粹粹的声音。我问,‘索菲娅,你在干嘛?’没有人回答。但是一个人影从橱里出来。它端着蜡烛,举得高高的,并且仔细端详着从架子上垂下来的衣服,‘索菲娅!索菲娅!’我又叫了起来,但它依然默不作声。我已在床上坐了起来,俯身向前。我先是感到吃惊,继而迷惑不解。我血管里的血也冷了。罗切斯特先生,这不是索菲娅,不是莉娅,也不是费尔法克斯太太。它不是一—不,我当时很肯定,现在也很肯定——甚至也不是那个奇怪的女人格雷斯.普尔。”
  “一定是她们中间的一个,”主人打断了我的话。
  “不,先生,我庄严地向你保证,跟你说的恰恰相反。站在我面前的人影,以前我从来没有在桑菲尔德府地区见过。那身高和外形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
  “描绘一下吧,简。”
  “先生,那似乎是个女人,又高又大,背上垂着粗黑的长发,我不知道她穿了什么衣服,反正又白又整齐。但究竟是袍子,被单,还是裹尸布,我说不上来。”
  “你看见她的脸了吗?”
  “起先没有。但她立刻把我的面纱从原来的地方取下来,拿起来呆呆地看了很久,随后往自己头上一盖,转身朝着镜子。这一刹那,在暗淡的鸭蛋形镜子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面容与五官的映像。”
  “看上去怎么样?”
  “我觉得像鬼一样吓人——呵,先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面孔!没有血色,一付凶相。但愿我忘掉那双骨碌碌转的红眼睛,那付黑乎乎五官鼓鼓的鬼相!”
  “鬼魂总是苍白的,简。”
  “先生,它却是紫色的。嘴唇又黑又肿,额头沟壑纵横,乌黑的眉毛怒竖着,两眼充满血丝,要我告诉你我想起了什么吗?”
  “可以。”
  “想起了可恶的德国幽灵——吸血鬼。”
  “呵!——它干了什么啦?”
  “先生,它从瘦削的头上取下面纱,撕成两半,扔在地上,踩了起来。”
  “后来呢?”
  “它拉开窗帘,往外张望。也许它看到已近拂晓,便拿着蜡烛朝房门退去。正好路过我床边时,鬼影停了下来。火一般的目光向我射来,她把蜡烛举起来靠近我的脸,在我眼皮底下把它吹灭了。我感到她白煞煞的脸朝我闪着光,我昏了过去。平生第二次—一只不过第二次——我吓昏了。”
  “你醒过来时谁跟你在一起?”
  “除了大白天,先生,谁也没有。我起身用水冲了头和脸,喝了一大口水。觉得身子虽然虚弱,却并没有生病,便决定除了你,对谁都不说这恶梦的事儿。好吧,先生,告诉我这女人是谁,干什么的?”
  “无疑,那是头脑过于兴奋的产物。对你得小心翼翼,我的宝贝,象你这样的神经,生来就经不住粗暴对待的。”
  “先生,毫无疑问,我的神经没有毛病,那东西是真的,事情确实发生了。”
  “那么你以前的梦呢,都是真的吗?难道桑菲尔德府已化成一片废墟?难道你我被不可逾越的障碍隔开了?难道我离开了你,没有流一滴泪——没有吻一吻一—没有说一句话?”
  “不,没有。”
  “难道我就要这么干?一—嘿,把我们溶合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到来,我们一旦结合,这种心理恐惧就再也不会发生,我敢保证。”
  “心理恐惧!但愿我能相信不过如此而已!而既然连你都无法解释可怕的来访者之谜,现在我更希望只是心理恐惧了。”
  “既然我无法解释,简,那就一定不会是真的。”
  “不过,先生,我今天早晨起来,这么自言自语说着,在房间里东张西望,想从光天化日下每件眼熟的东西悦目的外表上,找到点勇气和慰籍——瞧,就在地毯上—一我看到了一件东西,完全否定了我原来的设想——那块从上到下被撕成两半的面纱!”
  我觉得罗切斯特先生大吃一惊,打了个寒颤,急急忙忙搂住我脖子“谢天谢地!”他嚷道,“幸好昨晚你所遇到的险情,不过就是毁了面纱——哎呀,只要想一想还会出什么别的事呢?”
  他喘着粗气,紧紧地搂住我,差点让我透不过气来。沉默片刻之后,他兴致十足地说下去:
  “这一半是梦,一半是真。我并不怀疑确实有个女人进了你房间,那女人就是一—准是—一格雷斯.普尔。你自己把她叫作怪人,就你所知,你有理由这么叫她— 一瞧她怎么对待我的?怎么对待梅森?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下,你注意到她进了房间,看到了她的行动,但由于你兴奋得几乎发狂,你把她当成了不同于她本来面貌的鬼相:散乱的长发、黑黑的肿脸、夸大了的身材是你的臆想,恶梦的产物。恶狠狠撕毁面纱倒是真的,很象她干的事。我明白你会问,干嘛在屋里养着这样一个女人。等我们结婚一周年时,我会告诉你,而不是现在。你满意了吗,简?你同意对这个谜的解释吗?”
  我想了一想,对我来说实在也只能这么解释了,说满意那倒未必,但为了使他高兴,我尽力装出这付样子来——说感到宽慰却是真的,于是我对他报之以满意的微笑。这时早过了一点钟,我准备向他告辞了。
  “索菲娅不是同阿黛勒一起睡在育儿室吗?”我点起蜡烛时他问。
  “是的,先生。”
  “阿黛勒的小床还能睡得下你的,今晚得跟她一起睡,简。你说的事情会使你神经紧张,那也毫不奇怪。我倒情愿你不要单独睡,答应我到育儿室去。”
  “我很乐意这样做,先生。”
  “从里面把门拴牢。上楼的时候把索菲娅叫醒,就说请她明天及时把你叫醒,因为你得在八点前穿好衣服,吃好早饭。现在别再那么忧心忡忡了,抛开沉重的烦恼,珍妮特。你难道没有听见轻风的细语?雨点不再敲打窗户,瞧这儿——(他撩起窗帘)多么可爱的夜晚!”
  确实如此。半个天空都明净如水。此刻,风已改由西面吹来,轻云在风前疾驰,朝东排列成长长的银色园柱,月亮洒下了宁静的光辉。
  “好吧,”罗切斯特先生说,一边带着探询的目光窥视我。“这会儿我的珍妮特怎么样了?”
  “夜晚非常平静,先生,我也一样。”
  “明天除了欢乐的爱和幸福的结合,你再也不会梦见分离和悲伤了。”
  这一预见只实现了一半。我的确没有梦见忧伤,但也没有梦见欢乐,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睡着。我搂着阿黛勒,瞧着孩子沉沉睡去一—那么平静,那么安宁,那么天真——等待着来日,我的整个生命苏醒了,在我躯体内躁动着。太阳一出,我便起来了,我记得离开阿黛勒时她紧紧搂住我,我记得把她的小手从我脖子上松开的时候,我吻了吻她。我怀着一种莫名的情感对着她哭了起来,赶紧离开了她,生怕哭泣声会惊动她的酣睡。她似乎就是我往昔生活的标志,而他,我此刻梳装打扮前去会面的,他是既可怕而又亲切、却一无所知的未来的标志。

《简爱》第五章内容概要:孤儿院教规严厉,生活艰苦,院长是个冷酷的伪君子。他用种种办法从精神和肉体上摧残孤儿。简爱吃不饱、穿不暖,继续受尽非人的折磨。
原文:
一月十九日早晨,还没到五点钟贝茜就端了蜡烛来到我房间,看见我己经起身,并差不多梳理完毕。她进来之前半小时,我就已起床。
一轮半月正在下沉、月光从床边狭窄的窗户泻进房间,我借着月光洗了脸,穿好了衣服,那天我就要离开盖茨黑德,乘坐早晨六点钟经过院子门口的马车,只有贝茜己经起来了。她在保育室里生了火,这会儿正动手给我做早饭。
孩子们想到出门而兴奋不已,是很少能吃得下饭的,我也是如此,贝茜硬劝我吃几口为我准备的热牛奶和面包,但白费工夫,只得用纸包了些饼干,塞进了我兜里。
随后她帮我穿上长外衣,戴上宽边帽,又用披巾把她自己包裹好,两人便离开了保育室,经过里德太太卧房时,她说:“想进去同太太说声再见吗。”
“算啦,贝茜,昨天晚上你下楼去吃晚饭的时候,她走到我床边,说是早晨我不必打搅她或表妹们了,她让我记住,她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让我以后这么谈起她,对她感激万分。”
“你怎么回答她呢,小姐?”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床单蒙住脸,转过身去对着墙壁,”
“那就是你的不是了,简小姐。”
“我做得很对,贝茜。你的太太向来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敌人。”
“简小姐!别这样说!”
“再见了盖茨黑德!”我路过大厅走出前门时说。
月亮已经下沉,天空一片漆黑。贝茜打着灯,灯光闪烁在刚刚解冻而湿漉漉的台阶和砂石路上。冬天的清晨阴湿寒冷。我匆匆沿着车道走去,牙齿直打哆棘,看门人的卧室亮着灯光。到了那里,只见他妻子正在生火。
前一天晚上我的箱子就已经拿下楼,捆好绳子放在门边。这时离六点还差几分。不一会钟响了,远处传来辚辚的车声,宣告马车已经到来。我走到门边,凝望着车灯迅速冲破黑暗,渐渐靠近。
“她一个人走吗?”门房的妻子问。
“是呀。”
“离这儿多远?”
“五十英里。”
“多远啊!真奇怪,里德太太竟让她一个人走得那么远,却一点也不担心。”
马车停了下来,就在大门口,由四匹马拖着,车顶上坐满了乘客。车夫和护车的大声催促我快些上车,我的箱子给递了上去,我自己则从贝茜的脖子上被拖下来带走,因为我正贴着她脖子亲吻呢。
“千万好好照应她呀,”护车人把我提起来放进车里时,贝茜对他说。
“行啊,行啊!”那人回答。车门关上了,“好啦,”一声大叫,我们便上路了。就这样我告别了贝茜和盖茨黑德,一阵风似地被卷往陌生的、当时看来遥远和神秘的地方。
一路行程,我已记得不多。只知道那天长得出奇,而且似乎赶了几百里路。我们经过几个城镇,在其中很大的一个停了下来。
车夫卸了马,让乘客们下车吃饭。我被带进一家客找,护车人要我吃些中饭,我却没有胃口,他便扔下我走了,让我留在—个巨大无比的房间里,房间的两头都有一个火炉,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枝形吊灯,高高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陈列窗,里面放满了乐器。
我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很久,心里很不自在,害怕有人会进来把我拐走。我相信确有拐子,他们所干的勾当常常出现在贝茜火炉旁所讲的故事中。护车人终于回来了,我再次被塞进马车,我的保护人登上座位,吹起了闷声闷气的号角,车子一阵丁当,驶过了L镇的“石子街”。
下午,天气潮湿,雾气迷蒙。白昼溶入黄昏时,我开始感到离开盖茨黑德真的很远了。我们再也没有路过城镇,乡村的景色也起了变化,一座座灰色的大山耸立在地平线上。暮色渐浓,车子驶进一个山谷,那里长着黑乎乎一片森林。夜幕遮盖了一切景物之后很久,我听见狂风在林中呼啸。
那声音仿佛像催眠曲,我终于倒头睡着了。没过多久,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我被惊醒了。马车的门开着,一个仆人模样的人站在门边。藉着灯光,我看得清她的面容和衣装。
“有个叫简·爱的小姑娘吗?”她问。我回答了,声“有”之后便被抱了出去,箱子也卸了下来,随后马车立即驶走了。
因为久坐,我身子都发僵了,马车的喧声和震动弄得我迷迷糊糊,我定下神来,环顾左右。只见雨在下,风在刮,周围一片黑暗。不过我隐约看到面前有一堵墙,墙上有一扇门,新来的向导领我进去,把门关上,随手上了锁。
这时看得见一间,也许是几间房子,因为那建筑物铺展得很开,上面有很多窗子,其中几扇里亮着灯。我们踏上一条水沫飞溅的宽阔石子路,后来又进了一扇门。接着仆人带我穿过一条过道,进了一个生着火的房间,撇下我走了。
我站着,在火上烘着冻僵了的手指。我举目四顾,房间里没有蜡烛,壁炉中摇曳的火光,间或照出了糊过壁纸的墙、地毯、窗帘、闪光的红木家具。这是一间客厅,虽不及盖茨黑德客厅宽敞堂皇,却十分舒服。
我正迷惑不解地猜测着墙上一幅画的画意时,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手里提着一盏灯,后面紧跟着另一个人。
先进门的是个高个子女人、黑头发,黑眼睛,白皙宽大的额角。她半个身子裹在披巾里,神情严肃,体态挺直。
“这孩子年纪这么小,真不该让她独个儿来,”她说着,把蜡烛放在桌子上,细细端详了我一两分钟,随后补充道。
“还是快点送她上床吧,她看来累了,你累吗?”她把手放在我肩上问道。
“有点累,太太。”
“肯定也饿了。米勒小姐,让她睡前吃些晚饭。你是第一次离开父母来上学吗,我的小姑娘?”
我向她解释说我没有父母。她问我他们去世多久了,还问我自已几岁,叫什么名字,会不会一点读、写和缝纫,随后用食指轻轻碰了碰我脸颊说,但愿我是一个好孩子,说完便打发我与米勒小姐走了。
那位刚离开的小姐约摸二十九岁,跟我一起走的那位比她略小几岁,前者的腔调、目光和神态给我印象很深,而米勒小姐比较平淡无奇,显得身心交瘁,但面色却还红润。她的步态和动作十分匆忙,仿佛手头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说真的好看上去像个助理教师,后来我发现果真如此,我被她领着在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大楼里,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穿过一条又一条过道,这些地方都是那么悄无声息,甚至还有几分凄切。
后来我们突然听到嗡嗡的嘈杂的人声,顷刻之间便走进了一个又阔又长的房间,两头各摆着两张大木板桌。每张桌子上点着两支蜡烛,一群年龄在九岁、十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姑娘,围着桌子坐在长凳上。
在昏暗的烛光下,我感到她们似乎多得难以计数,尽管实际上不会超过八十人。她们清一色地穿着式样古怪的毛料上衣,系着长长的亚麻细布围涎。那正是学习时间,他们正忙于默记第二天的功课,我所听的的嗡嗡之声,正是集体小声读书所发出来的。
米勒小姐示意我坐在门边的长凳上,随后走到这个长房间的头上,大声嚷道:
“班长们,收好书本,放到一边!”
四位个子很高的姑娘从各张桌子旁站起来,兜了一圈,把书收集起来放好。米勒小姐再次发布命令。
“班长们,去端晚饭盘子!”
高个子姑娘们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每人端了个大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份份不知什么东西,中间是一大罐水和一只大杯子。那一份份东西都分发了出去,高兴喝水的人还喝了口水,那大杯子是公用的。
轮到我的时候,因为口渴,我喝了点水、但没有去碰食品,激动和疲倦已使我胃口全无。不过我倒吃完饭,米勒小姐念了祷告,各班鱼贯而出,成双成对走上楼梯。这时我己经疲惫不堪,几乎没有注意到寝室的模样,只看清了它像教室一样很长。
今晚我同米勒小姐同睡一张床,她帮我脱掉衣服,并让我躺下。这时我瞥了一眼一长排一长排床,每张床很快睡好了两个人,十分钟后那仅有的灯光也熄灭了,在寂静无声与一片漆黑中,我沉沉睡去。
出处:出自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创作的长篇小说《简·爱》。

扩展资料:
创作背景:
夏洛蒂·勃朗特创作《简·爱》时的英国已是世界上的头号工业大国,但英国妇女的地位并没有改变,依然处于从属、依附的地位,女子的生存目标就是要嫁入豪门,即便不能生在富贵人家,也要努力通过婚姻获得财富和地位,女性职业的惟一选择是当个好妻子、好母亲。
以作家为职业的女性会被认为是违背了正当女性气质,会受到男性的激烈攻击,从夏洛蒂姐妹的作品当初都假托男性化的笔名一事,可以想见当时的女性作家面临着怎样的困境。而《简·爱》就是在这一被动的背景下写成的。

  索菲娅七点钟来替我打扮,确实费了好久才大功告成。那么久,我想罗切斯特先生对我的拖延有些不耐烦了,派人来问,我为什么还没有到。索菲娅正用一枚饰针把面纱(毕竟只是一块淡色的普通方巾)系到我头发上,一待完毕,我便急急忙忙从她手下钻了出去。
  “慢着!”她用法语叫道。“往镜子里瞧一瞧你自己,你连一眼都还没看呢。”
  于是我在门边转过身来,看到了一个穿了袍子,戴了面纱的人,一点都不像我往常的样子,就仿佛是一位陌生人的影像。“简!”一个声音嚷道,我赶紧走下楼去。罗切斯特先生在楼梯脚下迎着我。
  “磨磨蹭蹭的家伙,”他说,“我的脑袋急得直冒火星、你太拖拉了!”
  他带我进了餐室,急切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声称我“像百合花那么美丽,不仅是他生活中的骄傲,而且也让他大饱眼福。”随后他告诉我只给我十分钟吃早饭,并按了按铃。他新近雇用的一个仆人,一位管家应召而来。
  “约翰把马车准备好了吗?”
  “好了,先生。”
  “行李拿下去了吗?”
  “他们现在正往下拿呢,先生。”
  “上教堂去一下,看看沃德先生(牧师)和执事在不在那里。回来告诉我。”
  读者知道,大门那边就是教堂,所以管家很快就回来了。
  “沃德先生在法衣室里,先生,正忙着穿法衣呢。”
  “马车呢?”
  “马匹正在上挽具。”
  “我们上教堂不用马车,但回来时得准备停当。所有的箱子和行李都要装好捆好,车夫要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是,先生。”
  “简,你准备好了吗?”
  我站了起来,没有男傧相和女傧相,也没有亲戚等候或引领。除了罗切斯特先生和我,没有别人。我们经过大厅时,费尔法克斯太太站在那里。我本想同她说话,但我的手被铁钳似地捏住了,让我几乎跟不住的脚步把我匆匆推向前去。一看罗切斯特先生的脸我就觉得,不管什么原因,再拖一秒钟他都不能忍耐了。我不知道其他新郎看上去是不是像他这付样子——那么专注于一个目的,那么毅然决然;或者有谁在那对稳重的眉毛下,露出过那么火辣辣,光闪闪的眼睛。
  我不知道那天天气是好还是不好,走下车道时,我既没观天也没看地,我的心灵与眼目都集中在罗切斯特先生身上。我边走边要看看他好像恶狠狠盯着的无形东西,要感受那些他似乎在对抗和抵御的念头。
  我们在教堂院子边门停了下来,他发现我喘不过气来了。“我爱得有点残酷吗?”他问。“歇一会儿,靠着我,简。”
  如今,我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灰色的老教堂宁静地耸立在我面前;一只白嘴鸦在教堂尖顶盘旋;远处的晨空通红通红。我还隐约记得绿色的坟墩;也并没有忘记两个陌生的人影,在低矮的小丘之间徘徊,—边读着刻在几块长满青苔的墓石上的铭文。这两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一见到我们,他们便转到教堂背后去了。我相信他们要从侧廊的门进去,观看婚礼仪式。罗切斯特先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他热切地瞧着我的脸,我想我的脸一时毫无血色,因为我觉得我额头汗涔涔,两颊和嘴唇冰凉。但我不久便定下神来,同他沿着小径,缓步走向门廊。
  我们进了幽静而朴实的教堂,牧师身穿白色的法衣,在低矮的圣坛等候,旁边站着执事。一切都十分平静,那两个影子在远远的角落里走动。我的猜测没有错,这两个陌生人在我们之前溜了进来,此刻背朝着我们,站立在罗切斯特家族的墓穴旁边,透过栅栏,瞧着带有时间印迹的古老大理石坟墓,这里一位下跪的天使守卫着内战中死于马斯顿荒原的戴默尔.德.罗切斯特的遗骸和他的妻子伊丽莎白。
  我们在圣坛栏杆前站好。我听见身后响起了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陌生人中的一位——显然是位绅士——正走向圣坛。仪式开始了,牧师对婚姻的目的作了解释,随后往前走了一步,向罗切斯特先生微微欠了欠身子,又继续了。
  “我要求并告诫你们两人(因为在可怕的最后审判日,所有人内心的秘密都要袒露无遗时,你们也将作出回答),如果你们中的一位知道有什么障碍使你们不能合法地联姻,那就现在供认吧,因为你们要确信,凡是众多没有得到上帝允许而结合的人,都不是上帝结成的夫妇,他们的婚姻是非法的。”
  他按照习惯顿了一下,那句话之后的停顿,什么时候曾被回答所打破呢?不,也许一百年才有一次。所以牧师依然盯着书,并没有抬眼,静默片刻之后又说了下去,他的手已伸向罗切斯特先生,一边张嘴问道,“你愿意娶这个女人为结发妻子吗?”就在这当儿,近处一个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
  “婚礼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宣布存在着一个障碍。”
  牧师抬头看了一下说话人,默默地站在那里,执事也一样,罗切斯特先生仿佛觉得地震滚过他脚下,稍稍移动了一下,随之便站稳了脚跟,既没有回头,也没有抬眼,便说,“继续下去。”
  他用深沉的语调说这句话后,全场一片寂静。沃德先生立即说:
  “不先对刚才宣布的事调查一下,证明它是真是假,我是无法继续的。”
  “婚礼中止了,”我们背后的嗓音补充道。“我能够证实刚才的断言,这桩婚事存在着难以克服的障碍。”
  罗切斯特先生听了置之不理。他顽固而僵直地站着,一动不动,但握住了我的手。他握得多紧!他的手多灼人!他那苍白、坚定的阔脸这时多么像开采下来的大理石!他的眼睛多么有光彩!表面平静警觉,底下却犹如翻江倒海!
  沃德先生似乎不知所措,“是哪一类性质的障碍?”他问。“说不定可以排除——能够解释清楚呢?”
  “几乎不可能,”那人回答,“我称它难以克服,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的。”
  说话人走到前面,倚在栏杆上。他往下说,每个字都说得那么清楚,那么镇定,那么稳重,但声音并不高。
  “障碍完全在于一次以前的婚姻,罗切斯特先生有一个妻子还活着。”
  这几个字轻轻道来,但对我神经所引起的震动,却甚过于雷霆——对我血液的细微侵蚀远甚于风霜水火,但我又镇定下来了,没有晕倒的危险,我瞧了瞧罗切斯特先生,让他瞧着我。他的整张脸成了一块苍白的岩石。他的眼睛直冒火星,却又坚如燧石。他一点也没有否认,似乎要无视一切。他没有说话,没有微笑,也似乎没有把我看作一个人,而只是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腰,把我紧贴在他身边。
  “你是谁?”他问那个入侵者。
  “我的名字叫布里格斯—一伦敦××街的一个律师。”
  “你要把一个妻子强加于我吗?”
  “我要提醒你,你有一个太太。先生,就是你不承认,法律也是承认的。”
  “请替我描述一下她的情况——她的名字,她的父母,她的住处。”
  “当然。”布里格斯先生镇定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文件,用一种一本正经的鼻音读了起来:
  “我断言并证实,公元××年十月二十日(十五年前的一个日子),英国××郡桑菲尔德府、及××郡芬丁庄园的爱德华.费尔法克斯.罗切斯特同我的姐姐,商人乔纳斯.梅森及妻子克里奥尔人、安托万内特的女儿,伯莎.安托万内特.梅森,在牙买加的西班牙镇××教堂成婚。婚礼的记录可见于教堂的登记簿——其中一份现在我手中。里查德.梅森签字。”
  “如果这份文件是真的,那也只能证明我结过婚,却不能证明里面作为我妻子而提到的女人还活着。”
  “三个月之前她还活着,”律师反驳说。
  “你怎么知道?”
  “我有一位这件事情的证人,他的证词,先生,连你也难以反驳。”
  “把他叫来吧——不然见鬼去。”
  “我先把他叫来——他在场。梅森先生,请你到前面来。”
  罗切斯特先生一听这个名字便咬紧了牙齿,抽搐似地剧烈颤抖起来,我离他很近,感觉得到他周身愤怒和绝望地痉挛起来。这时候一直躲在幕后的第二个陌生人,走了过来,律师的肩头上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来——不错,这是梅森本人。罗切斯特先生回头瞪着他。我常说他眼睛是黑的,而此刻因为愁上心头,便有了一种黄褐色,乃至带血丝的光。他的脸涨红了——橄榄色的脸颊和没有血色的额头,也由于心火不断上升和扩大而闪闪发亮。他动了动,举起了强壮的胳膊,——完全可以痛打梅森——把他击倒在地板上——无情地把他揍得断气——但梅森退缩了一下,低声叫了起来,“天哪!”一种冷冷的蔑视在罗切斯特先生心中油然而生。就仿佛蛀虫使植物枯萎一样,他的怒气消了,只不过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要说的?”
  从梅森苍白的唇间吐出了几乎听不见的回答。
  “要是你回答不清,那就见鬼去吧,我再次要求,你有什么要说的?”
  “先生——先生——”牧师插话了,“别忘了你在一个神圣的地方。”随后他转向梅森,和颜悦色地说,“你知道吗,先生,这位先生的妻子是不是还活着?”
  “胆子大些,”律师怂恿着,——“说出来。”
  “她现在住在桑菲尔德府,”梅森用更为清晰的声调说,“四月份我还见过她。我是她弟弟。”
  “在桑菲尔德府!”牧师失声叫道。“不可能!我是这一带的老住客,先生,从来没有听到桑菲尔德府有一个叫罗切斯特太太的人。”
  我看见一阵狞笑扭曲了罗切斯特先生的嘴唇,他咕哝道:
  “不——天哪!我十分小心,不让人知道有这么回事,——或者知道她叫那个名字。”他沉思起来,琢磨了十来分钟,于是打定主意宣布道:
  “行啦——一切都一齐窜出来了,就象子弹出了枪膛,——沃德,合上你的书本,脱下你的法衣吧,约翰.格林(面向执事)离开教堂吧。今天不举行婚礼了。”这人照办了。
  罗切斯特先生厚着脸皮毫不在乎地说下去。“重婚是一个丑陋的字眼!——然而我有意重婚,但命运却挫败了我,或者上天制止了我—一也许是后者。此刻我并不比魔鬼好多少。就像我那位牧师会告诉我的那样,必定会受到上帝最严正的审判——甚至该受不灭的火和不死的虫的折磨。先生们,我的计划被打破了!——这位律师和他顾客所说的话是真的。我结了婚,同我结婚的女人还活着!你说你在府上那一带,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位叫罗切斯特太太的人,沃德。不过我猜想有很多次你想竖起耳朵,听听关于一个神秘的疯子被看管着的流言,有人已经向你耳语,说她是我同父异母的私生姐姐,有人说她是被我抛弃的情妇,——现在我告诉你们,她是我妻子——十五年前我同她结的婚——名字叫伯莎.梅森,这位铁石心肠的人的姐姐。此刻他四肢打颤,脸色发白,向你们表示男子汉们的心是多么刚强。提起劲来,迪克?——别怕我!——我几乎宁愿揍一个女人而不揍你。伯莎.梅森是疯子,而且出身于一个疯人家庭——一连三代的白痴和疯子!她的母亲,那个克里奥人既是个疯女人,又是个酒鬼!——我是同她的女儿结婚后才发现的,因为以前他们对家庭的秘密守口如瓶。伯莎像是—个百依百顺的孩子,在这两方面承袭了她母亲。我曾有过一位迷人的伴侣——纯洁、聪明、谦逊。你可能想象我是一个幸福的男人——我经历了多么丰富的场面:呵!我的阅历真有趣,要是你们知道就好了!不过我不再进一步解释了,布里格斯、沃德、梅森一—我邀请你们都上我家去,拜访一下普尔太太的病人,我的妻子!——你们会看到我受骗上当所娶的是怎样一个人,评判一下我是不是有权撕毁协议,寻求至少是符合人性的同情。“这位姑娘,”他瞧着我往下说,“沃德,对讨厌的秘密,并不比你们知道得更多。她认为一切既公平又合法,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入骗婚的圈套,同一个受了骗的可怜虫结亲,这个可怜虫早已跟一个恶劣、疯狂、没有人性的伴侣结合!来吧,你们都跟我来?”
  他依然紧握着我的手,离开了教堂。三位先生跟在后面。我们发现马车停在大厅的前门口。
  “把它送回马车房去,约翰,”罗切斯特先生冷冷地说,“今天不需要它了。”
  我们进门时,费尔法克斯太太、阿黛勒、索菲娅、莉娅都走上前来迎接我们。
  “统统都向后转。”主人喊道,“收起你们的祝贺吧?谁需要它呢?一一我可不要!一一它晚了十五年?”
  他继续往前走,登上楼梯,一面仍紧握着我的手,一面招呼先生们跟着他,他们照办了。我们走上第一道楼梯,经过门廊,继续上了三楼。罗切斯特先生的万能钥匙打开了这扇又矮又黑的门,让我进了铺有花毯的房间,房内有一张大床和一个饰有图案的柜子。
  “你知道这个地方,梅森,”我们的向导说,“她在这里咬了你,刺了你。”
  他撩起墙上的帷幔,露出了第二扇门,又把它打开。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燃着一堆火,外面围着一个又高又坚固的火炉围栏,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链子上悬挂着一些灯。格雷斯.普尔俯身向着火,似乎在平底锅里炒着什么东西。在房间另一头的暗影里,一个人影在前后跑动,那究竟是什么,是动物还是人,粗粗一看难以辨认。它好象四肢着地趴着,又是抓又是叫,活象某种奇异的野生动物,只不过有衣服蔽体罢了。一头黑白相间、乱如鬃毛的头发遮去了她的头和脸。
  “早上好,普尔太太?”罗切斯特先生说,“你好吗?你照管的人今天怎么样?”
  “马马虎虎,先生,谢谢你,”格雷斯一面回答,一面小心地把烧滚了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炉旁架子上。“有些急躁,但没有动武。”
  一阵凶恶的叫声似乎揭穿了她报喜不报忧,这条穿了衣服的野狗直起身来,高高地站立在后腿上。
  “哎呀,先生,她看见了你?”格雷斯嚷道,“你还是别呆在这儿。”
  “只呆一会儿,格雷斯。你得让我呆一会儿。”
  “那么当心点,先生!看在上帝面上,当心!”
  这疯子咆哮着,把她乱蓬蓬的头发从脸上撩开,凶狠地盯着来访者。我完全记得那发紫的脸膛,肿胀的五言。普尔太太走上前来。
  “走开,”罗切斯特先生说着把她推到了一边。“我想她现在手里没有刀吧?而且我防备着。”
  “谁也不知道她手里有什么,先生,她那么狡猾,人再小心也斗不过她的诡计。”
  “我们还是离开她吧。”梅森悄声说。
  “见鬼去吧!”这便是他姐夫的建议。
  “小心!”格雷斯大喝一声。三位先生不约而同地往后退缩,罗切斯特先生把我推到他背后。疯子猛扑过来,凶恶地卡住他喉咙,往脸上就咬。他们搏斗着。她是大个子女人,腰圆膀粗,身材几乎与她丈夫不相上下。厮打时显露出男性的力量,尽管罗切斯特先生有着运动员的体质,但不止一次险些儿被她闷死。他完全可以狠狠一拳将她制服,但他不愿出手,宁愿扭斗。最后他终于按住了她的一双胳膊。格雷斯递给他一根绳子,他将她的手反绑起来,又用身边的一根绳子将她绑在一把椅子上。这一连串动作是在凶神恶煞般地叫喊和猛烈的反扑中完成的。随后罗切斯特先生转向旁观者,带着刻毒而凄楚的笑看着他们。
  “这就是我的妻子,”他说。“这就是我平生唯一一次尝到的夫妇间拥抱的滋味一—这就是我闲暇时所能得到的爱抚与慰藉,而这是我希望拥有的(他把他的手放在我肩上)。这位年青姑娘,那么严肃,那么平静地站在地狱门口,镇定自若地观看着—个魔鬼的游戏。我要她,是希望在那道呛人的菜之后换换口味。沃德和布里格斯,瞧瞧两者何等不同!把这双明净的眼睛同那边红红的眼珠比较一下吧.一—把这张脸跟那付鬼相一—这付身材与那个庞然大物比较一下吧,然后再来审判我吧。布道的牧师和护法的律师,都请记住,你们怎么来审判我,将来也会受到怎么样的审判。现在你们走吧,我得要把我的宝贝藏起来了。”
  我们都走了出来。罗切斯特先生留后一步,对格雷斯.普尔再作了交代。我们下楼时律师对我说:
  “你,小姐,”他说,“证明完全是无辜的,等梅森先生返回马德拉后,你的叔叔听说是这么回事会很高兴——真的,要是他还活着。”
  “我的叔叔!他怎么样?你认识他吗?”
  “梅森先生认识他,几年来爱先生一直与他丰沙尔的家保持通讯联系。你的叔叔接到你的信,得悉你与罗切斯特先生有意结合时,梅森先生正好也在,他是回牙买加的路上,逗留在马德拉群岛疗养的。爱先生提起了这个消息,因为他知道我的一个顾客同一位名叫罗切斯特先生的相熟。你可以想象,梅森先生既惊讶又难受,便披露了事情的真相。很遗憾,你的叔叔现在卧病在床,考虑到疾病的性质,一—肺病——以及疾病的程度,他很可能会一病不起。他不可能亲自赶到英国,把你从掉入的陷井中解救出来,但他恳求梅森先生立即采取措施,阻止这桩诈骗婚姻。他让我帮他的忙。我使用了一切公文快信,谢天谢地,总算并不太晚,无疑你也必定有同感。要不是我确信你还没赶到马德拉群岛,你的叔叔会去世,我会建议你同梅森先生结伴而行。但事情既然如此,你还是留在英国,等你接到他的信或者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后再说。我们还有什么别的事需要呆着吗?”他问梅西森先生。
  “不,没有了,—一我们走吧,”听者急不可耐地回答。他们没有等得及向罗切斯特先生告别,便从大厅门出去了。牧师呆着同他高傲的教区居民交换了几句劝导或是责备的话,尽了这番责任,也离去了。
  我听见他走了,这时我已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正站在半掩着的门旁边。人去楼空,我把自己关进房间,拴上门,免得别人闯进来,然后开始——不是哭泣,不是悲伤,我很镇静,不会这样,而是——机械地脱下婚礼服,换上昨天我要最后一次穿戴的呢袍。随后我坐了下来,感到浑身疲软。我用胳膊支着桌子,将头靠在手上。现在我开始思考了。在此之前,我只是听,只是看,只是动——由别人领着或拖着,跟上跟下——观看事情一件件发生,秘密一桩桩揭开。而现在,我开始思考了。
  早上是够平静的一—除了与疯子交手的短暂场面,一切都平平静静。教堂里的一幕也并没有高声大气,没有暴怒,没有大声吵闹,没有争辩,没有对抗或挑衅,没有眼泪,没有哭泣。几句话一说,平静地宣布对婚姻提出异议,罗切斯特先生问了几个严厉而简短的问题,对方作了回答和解释,援引了证据,我主人公开承认了事实,随后看了活的证据。闯入者走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像往常那样呆在我的房间里一—只有我自己,没有明显的变化。我没有受到折磨,损伤或者残害,然而昨天的简·爱又在哪儿呢?—一她的生命在哪儿?——她的前程在哪儿?
  简·爱,她曾是一个热情洋溢、充满期待的女人——差一点做了新娘——再度成了冷漠、孤独的姑娘。她的生命很苍白,她的前程很凄凉。圣诞的霜冻在仲夏就降临;十二月的白色风暴六月里便刮得天旋地转;冰凌替成熟的苹果上了釉彩;积雪摧毁了怒放的玫瑰;干草田和玉米地里覆盖着一层冰冻的寿衣;昨夜还姹紫嫣红的小巷,今日无人踩踏的积雪已经封住了道路;十二小时之前还树叶婆娑、香气扑鼻犹如热带树丛的森林,现在已经白茫茫一片荒芜,犹如冬日挪威的松林,我的希望全都熄灭了——受到了微妙致命的一击,就像埃及的长子一夜之间所受到的一样。我观察了自己所抱的希望,昨天还是那么繁茂,那么光彩照人,现在却变得光秃秃、寒颤颤、铅灰色了——成了永远无法复活的尸体,我审视着我的爱情,我主人的那种感情——他所造成的感情,在我心里打着寒颤,象冰冷摇篮里的一个病孩,病痛已经缠身,却又难以回到罗切斯特先生的怀抱——无法从他的胸膛得到温暖。呵,永远也回不到他那儿去了,因为信念已被扼杀——信任感已被摧毁!对我来说,罗切斯特先生不是过去的他了,因为他已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我不会把恶行加予他,我不会说他背叛了我,但是真理那种一尘不染的属性,已与他无缘了,我必须离他而去,这点我看得非常清楚,什么时侯起——怎样走——上哪儿去,我还不能明辨。但我相信他自己会急于把我从桑菲尔德撵走,他似乎已不可能对我怀有真情,而只有忽冷忽热的激情,而且受到压抑。他不再需要我了,现在我甚至竟害怕与他狭路相逢,他一见我准感到厌恶。呵,我的眼睛多瞎!我的行动多软弱!
  我的眼晴被蒙住了,而且闭了起来。旋转的黑暗飘浮着似乎包围了我,思绪滚滚而来犹如黑色的浊流。我自暴自弃,浑身松弛,百无聊赖,仿佛躺在一条大河干枯的河床上,我听见洪水从远山奔泻而来,我感觉到激流逼近了,爬起来吧,我没有意志,逃走吧,我又没有力气。我昏昏沉沉地躺着,渴望死去。有一个念头仍像生命那样在我内心搏动——上帝的怀念,并由此而产生了无言的祈祷。这些话在我没有阳光的内心往复徘徊,仿佛某些话该悄声倾吐出来,却又无力去表达它们。
  “求你不要远离我,因为急难临近了,没有人帮助我。”
  急难确实近了,而我并没有请求上天消灾灭祸——我既没有合上双手,没有屈膝,也没有张嘴——急难降临了,洪流滚滚而来把我吞没。我意识到我的生活十分狐单,我的爱情己经失去,我的希望已被浇灭,我的信心受了致命的一击,这整个想法犹如—个色彩单调的块状物,在我头顶有力地大幅度摆动着。这痛苦的时刻不堪描述。真是“水灌进了我的灵魂,我陷入了深深的泥淖,觉得无处立足,坠进深渊,激流把我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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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口县19360022030: 简爱是谁的作品? -
元胖科素: 《简·爱》是夏洛蒂·勃朗特的作品. 夏洛蒂·勃朗特1816年生于英国北部约克郡的豪渥斯的一个乡村牧师家庭.母亲早逝,八岁的夏洛蒂被送进一所专收神职人员孤女的慈善性机构--柯文桥女子寄宿学校.在那里,她的两个姐姐玛丽亚和伊...

交口县19360022030: 贯穿简爱的两个比喻是什么 -
元胖科素: 贯穿简爱的两个比喻是旅行和求索.《简·爱》是十九世纪英国著名的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人们普遍认为《简·爱》是夏洛蒂·勃朗特“诗意的生平写照”,是一部具有自传色彩的作品.主要意义:以“第三人称”人称叙述,主人公简爱是孤女,成年后到“桑菲尔德庄园”贵族庄园到当家庭教师,他以真挚的感情和高尚的品德赢得了东家受到“罗切斯特”的尊敬和爱恋的尊敬和爱恋. <简爱>主人公简爱的人生追求由两个基本"旋律"构成,首先,她富于激情、幻想和反抗精神,是浪漫主义文学传统的精神女儿.另一方面她又追求超越个人幸福的至高境界."旅行"、"求索"是贯穿小说的比喻,对人间自由幸福的渴念和对更高精神境界的追求是女主人公的两个基本动机.希望你满意!

交口县19360022030: 简爱人物形象是怎样的?
元胖科素: 女主人公是一个性格坚强,朴实,刚柔并济,独立自主,积极进取的女性.罗切斯特... 于1847年,夏洛蒂·勃朗特出版长篇小说《简·爱》,轰动文坛.简•爱的真、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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