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修路记

~       最近因事回老家，恰逢村里商议修路，大家为此争议较大，其中一些问题笔者认为值得探讨。

      笔者老家位于四川东南边的一个较为偏远的村落，与中国很多村落一样，在城市化的进程中，老家已经日渐凋敝，年轻人几乎都外出打工，村里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小孩，成年人的平均年龄在60岁左右，许多土地开始撂荒，每次回家都有一种荒芜之感，走在路上，见不着什么人。

      记得儿时，村里是繁闹的，家旁边的晒坝是人们最常聚集的地方，早上晒粮食，下午收粮食，夏日晚饭后，在此聊天乘凉，小孩子就乘月色捉迷藏，现在回家，看到小孩都聚集在一起，盯着屏幕打游戏。当然，儿时的物质是清贫的，农活也是繁重的，只是不知道物质相对丰富的今天，村里人的精神如何。村里在外打工的很大一部分已经在县城购置商品房，很少住，平时在打工的地方，过年回家住几天，但大部分仍然觉得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因此春节期间仍然选择回到老家。但是老家的路一直是大家的一块心病，一到下雨，汽车无法通行，平常村里的东西运送不出去，回家的人的车也没法开进，走路也是深一脚浅一脚，让许多在城市呆惯了的年轻人更是无法接受，尤其在“村村通公路”的浪潮中，就显得更可怜了。因此村里人开始商议修路，但是围绕修路却出现了很多争议，其中一些值得重视和探讨。

1.乡村民主决策问题

      公路的修建是公共问题，需要大家承担义务，因此也需要大家共同决策，但是此次修路涉及到修路的路线问题，村落的特点是大家居住分散，路就比较分散，在经济有限的情况下到底应该如何修？

      如上图是村里的路线的大概示意图，围绕肖家湾、月亮湾以及鱼塘三条主路：月亮湾是货物运输的最主要的路线，地基较好，修路的工程量最小，但是沿线住户较少。肖家湾路线上住户较多，但路线窄，主要用于步行，地基较差，修路的工程量较大。因此修哪一条就产生了分歧，当然可以选择全部修建，只是经济受到一定的限制。而且因为大家居住分散，一些人居住在主路旁，一些人离主路较远，如果只修主路，必然使得一部分住户受益更大，而一部分住户会觉得比较吃亏，这也造成了一定的分歧—为何同样出钱，自己受益却更少？当然从争议中不难发现，因自己居住位置不同，就有不同意见的情况，从中可以看出居民决策时缺乏统一的价值观念，也就是在村落修路这种公共问题的决策上大家缺乏共同遵循的价值观，各说各的理，最后演变成一场为各自谋利的争议，严重影响了公共决策的效率和效益。

      在决策时，影响决策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理性的缺乏，大家普遍缺乏对修路的未来前景的思考，甚至在决策时意气用事，有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之嫌。

      民主意识在村里开始形成，这是好事，但是远不成熟，一是大家更多关注自己的权利而忽视自己的义务，二是没有共同决策所需要的共同价值观，三是民主所需的理性还远远不够。

      乡村民主决策时共同价值观的缺乏、理性意识的不足都是影响决策有效性的因素，再加上以下因素就使得乡村发展的前景更是堪忧。

2.乡村“强势领导”问题

      此次村里修路争议无法解决的一个重要原因还有村里强势领导的缺席，或者是没有一个有力的领导能够成为村里的权威。记得小时候，村里人经常因为分家、养老等问题发生争执，这个时候往往就会请出支部书记进行协调，这书记也是个性格急躁之人，一来先是把吵闹双方骂一通，然后再慢慢讲理进行协商，大家基本也服从书记的权威。当然这种权威并非是因为简单的权力产生的，更重要的是个性和为村里服务的精神。但是随着书记的退休，年轻人远离村里，现在村里缺乏能够承担这一权威的人物。因为缺乏权威，就没有可以信服的理由产生，再加上共同价值观的缺失，使得村里决策效率奇低。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同意修路，但是没有精力参与到整个公共事务中。

3.与外界的接触

        村落与外界的接触自改革开放以来就很频繁了，最早就是农民开始外出打工。中国改革开放后，开始发展现代工业和基础设施建设，现代工业的规模性要求吸收大量的产业工人，农村土地规模不能承载太多的农民，多余的劳动力开始进入城市工厂，或是从事基础设施建设，这些进入城市打工的第一批农民工还主要停留在补充家庭收入的阶段，对外界的思想的吸收并不多，但是随着更多更年轻的农民开始进入城市，其思想开始发生变化，反过来影响着村里的习俗传统，比如村里的婚丧嫁娶的形式都在发生着变化。

      同时，通信工具的发展也使得村落打破了原来的封闭，村里人可以从电视和网络上了解到外界的信息，比如最近几年如火如荼的“精准扶贫”、“村村通公路”等政策都在拨动着村里人的神经，这也使得这次修路过程中，大家更多希望借助政策的扶持，自主发展的动机比较薄弱。近年来，国家政策积极扶持乡村的发展，这从顶层设计的理念来看是好事，但是国家顶层设计的政策毕竟离村落太远，其政策的有效性就会受到影响，村落的发展必须具备内生发展动力才可能持续，一味依靠外在的政策扶持可能导致村落文化功能的不足或者是文化功能的错位，可是在与外界的沟通中，所接收到的有关国家扶持政策的信息必然会影响到大家的想法，造成内在动力不足。

        一个村落是一个共同体，在共同体里大家针对公共的事务进行集体决策，但是决策理性的不足、共同价值观和权威领导的缺失、外界思想的影响相互作用，共同构成了影响村落集体决策的因素，也制约了村落的发展。

        当然，针对目前村里的发展情况还有更为严峻的事情，那就是产业的缺乏使得村里根本留不住年轻人，人口大量的外流，缺乏人的村落还有发展的前景吗，更不用说公共事业的建设了。当然，这是另一个需要探讨的经济学问题，经济的发展能否打破规模经济的桎梏，告别大城市发展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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