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散文《兄弟》中,作者的哥哥得了什么病

作者&投稿:贯黄 (若有异议请与网页底部的电邮联系)
《梁晓声新散文集》中的摘抄~

梁晓声,原名梁绍生。当代著名作家。祖籍山东荣城,出生于哈尔滨市,现居北京,任教于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曾任北京电影制片厂编辑、编剧,中国儿童电影制厂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电影审查委员会委员及中国电影进口审查委员会委员。
  
  1、心灵的花园
  
  谁不希望拥有一个小小花园?哪怕是一丈之地呢!若有,当代人定会以木栅围起。那木栅,我想也定会以各人的条件和意愿,摆弄得尽可能的美观。然后在春季
撒下花种,或者移栽花秧。于是,企盼着自己喜爱的花儿,日日的生长、吐蕾,在夏季里散紫翻红开成一片。虽在秋季里凋零却并不忧伤。仔细收下了花籽儿,待来
年再种,相信花儿能开得更美……
  真的,谁不曾怀有过这样的梦想呢?
  都市寸土千金,地价炒得越来越高。今后将更高。拥有一个小小花园的希望,对寻常之辈不啻是一种奢望,一种梦想。某些副部级以上的干部,而且是老资格的,才可能希望成现实。于是令寻常之人羡眼乜斜。
  我想,其实谁都有一个小小花园,谁都是有苗圃之地的,这便是我们的内心世界。人的智力需要开发,人的内心世界也是需要开发的。人和动物的区别,除了众
所周知的诸多方面,恐怕还在于人有内心世界。心不过是人的一个重要脏器,而内心世界是一种景观,它是由外部世界不断地作用于内心渐渐形成的。每个人都无比
关注自己及至亲至爱之人心脏的健损,以至于稍有微疾便惶惶不可终日。但并非每个人都关注自己及至亲至爱之人的内心世界的阴晴,己所无视,遑论他人?
  我常“侍弄”我心灵的苗圃。身已不健,心倘尤秽,又岂能活得好些?职业的缘故,使我惯对自己和他人的心灵予以研究。结论是——心灵,亦即我所言内心世界,是与人的身体健康同样重要的。故保健专家和学者们开口必言的一句话,不仅仅是“身体健康”而且是“身心健康”。
  我爱我的儿子梁爽。他小学五年级。这正是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开始形成的年龄。我也常教他学会如何“侍弄”他那小小心灵的苗圃。“侍弄”这个词,用在此处
是很勉强的,不那么贴切,姑借用之吧!意思无非是——人自己的内心世界如果自己惰于拂拭,是会浮尘厚积、杂草丛生的。也许有人联系到禅家的一桩“公案”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之说的“俗”和“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之说的“彻悟”。
  我系俗人,仅能以俗人的观念和方式教子。至于禅家乃至禅祖们的某些玄言,我一向是抱大不恭的轻慢态度的。认为除了诡辩技巧的机智,没什么真的“深
奥”。现代人中,我不曾结识过一个内心完全“虚空”的。满口“虚空”,实际上内心物欲充盈、名利不忘的,倒是大有人在。何况我又不想让我的儿子将来出家,
做什么云游高僧。故我对儿子首先的教诲是——人的内心世界,或言人的心灵,大概是最容易招惹尘埃、沾染污垢的,“时时勤拂拭”也无济于事。心灵的清洁卫生
只能是相对的,好比人的居处的清洁卫生只能是相对的。而根本不拂拭,甚至不高兴别人指出尘埃和污垢,则是大不可取的态度,好比病人讳疾忌医。
  一次儿子放学回到家里,进屋就说:“爸爸,今天××同学的红领巾被老师收去了!”
  我问为什么。
  儿子回答:“犯错误了呗!把老师气坏了!”
  那同学是他好朋友,但却有些日子不到家里来玩了。我依稀记得他讲过,似乎老师要在他们两者之间选拔一名班干部。
  我又问:“你高兴?”
  他怔怔地瞪着我。
  我将他召至跟前,推心置腹地问:“跟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因此而高兴?”
  他便诚实地回答:“有点儿。”
  我说:“你学过一个词,叫‘幸灾乐祸’,你能正确解释这个词吗?”
  他说:“别人遭到灾祸时自己心里高兴。”
  我说:“对。当然,红领巾被老师收去了,还算不得什么灾。但是,你心里已有了这种‘幸灾乐祸’的根苗,那么你哪一天听说他生病了,住院了,甚至生命有危险了,说不定你内心里也会暗暗地高兴。”
  儿子的目光告诉我,他不相信自己会那样。
  我又说:“为什么他的红领巾被老师收去了,你会高兴呢?让爸爸替你分析分析,你想一想对不对?——如果你们老师并不打算在你们两个之间选拔一名班干
部,你倒未必幸灾乐祸。如果你心里清楚,老师最终选拔的肯定是你,你也未必幸灾乐祸。你之所以幸灾乐祸,是因为自己感到,他和你被选拔的可能性是相等的,
甚至他被选拔的可能性更大些。于是你才因为他犯了错误,惹老师生气了而高兴。你觉得,这么一来,他被选拔的可能性缩小,你自己被选拔的可能性就增大了。你
内心里这一种幸灾乐祸的想法,完全是由嫉妒产生的。你看,嫉妒心理多丑恶呀,它竟使人对朋友也幸灾乐祸!”
  儿子低下了头。
  我接着说:“如果他并没犯错误,而老师最终选拔他当了班干部,你现在幸灾乐祸,就可能变成一种内心里的愤恨了。那就叫嫉妒的愤恨。人心里一旦怀有这一
种嫉妒的愤恨,就会进一步干出不计后果,危害别人危害社会的事,最后就只有自食恶果。一切怀有嫉妒的愤恨的人,最终只有那样一个下场……”
  接着我给他讲了两件事——有两个女孩儿,她们原本是好朋友,又都是从小学芭蕾的。一次,老师要从她们两人中间选一个主角。其中一个,认为肯定是自己,
应该是自己,可老师偏偏选了另一个。于是,她就在演出的头一天晚上,将她好朋友的舞裙,剪成了一片片。另外有两个女孩儿,是一对小杂技演员。一个是“尖
子”,也就是被托举起来的。另一个是“底座”,也就是将对方托举起来的。她们的演出几乎场场获得热烈的掌声。可那个“底座”不知为什么,内心里怀上了嫉
妒,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掌声是为“尖子”一个人鼓的。她觉得不公平。日复一日的,那一种暗暗的嫉妒,就变成了嫉妒的愤恨。她总是盼望着她的“尖子”出点
儿什么不幸才好。终于有一天,她故意失手,制造了一场不幸,使她的“尖子”在演出时当场摔成重伤……
  最后我对儿子讲,如果那两个因嫉妒而干伤害别人之事的女孩儿,不是小孩儿是大人,那么她们的行为就是犯罪行为了……
  儿子问:“大人也嫉妒吗?”
  我说大人尤其嫉妒。一旦嫉妒起来尤其厉害。甚至会因嫉妒杀人放火干种种坏事。也有因嫉妒太久,又没机会对被嫉妒的人下手而自杀的……
  我说,凡那样的大人,皆因从小的时候开始,就让嫉妒这颗种子,在心灵里深深扎了根。他们的内心世界,不是花园,不是苗圃,而是荆棘密布的乱石岗……
  儿子问:“爸爸你也嫉妒过吗?”
  我说我当然也嫉妒过,直到现在还时常嫉妒比自己幸运的某方面比自己优越比自己强的人。我说人嫉妒人是没有办法的事。从伟大的人到普通的人,都有嫉妒之心。没产生过嫉妒心的人是根本没有的。
  儿子问:“那怎么办呢?”
  我说,第一,要明白嫉妒是丑恶的,是邪恶的。嫉妒和羡慕还不一样。羡慕一般不产生危害性,而嫉妒是对他人和社会具有危害性和危险性的。第二,要明白,
不可能一切所谓好事,好的机会,都会理所当然地降临在你自己头上。当降临在别人头上时,你应对自己说,我的机会和幸运可能在下一次。而且,有些事情并不重
要。比如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当上当不上班干部,并不说明什么。好好学习,才是首要的……
  儿子虽然只有十一岁,但我经常同他谈心灵。不是什么谈心,而是谈心灵问题。谈嫉妒,谈仇恨,谈自卑,谈虚荣,谈善良,谈友情,谈正直,谈宽容……
  不要以为那都是些大人们的话题。十一岁的孩子能懂这些方面的道理了。该懂了。而且,从我儿子,我认为,他们也很希望懂。我认为,这一切和人的内心世界有关的现象,将来也必和一个人的幸福与否有关。我愿我的儿子将来幸福,所以我提前告诉他这些……
  邻居们都很喜欢我的儿子,认为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同学们跟他也都很友好,觉得和他在一起高兴,愉快。
  我因此而高兴,而愉快。
  我知道,一个心灵的小花园,“侍弄”得开始美好起来了……
  
  2、烛的泪
  
  这是一条无名的短马路。在北京市区交通图上找不到它。马路左侧,一幢幢高楼比肩耸立;右侧,几乎完全被一座仓库的围墙占据。围墙一人多高,去年国庆节
前,刷成灰色。国庆节后,灰色的围墙上开始出现红的、白的、黄的油漆以各种字体书写的广告。于是围墙有点儿“浓妆艳抹”似的了。这又是一条只有一端可供行
人和车辆出入的短马路。它的另一端是小河。小河载入了它的另一端。否则,它的另一端也许会伸延得很长……
  就在它的另一端,在围墙沿河畔转角处,有一间小房子。说那是房子,实在降低了房子的标准。因为它太矮了。房盖比围墙还低。也太小了。从外看,并不比书
报亭大。房盖是油毡纸的。窗上无玻璃,木条十字交叉钉着蓝塑料布。在它的旁边,是一个比它大些的棚子。棚子只有油毡纸铺的盖儿,没墙。却也不能说没墙,只
不过那若算墙,也降低了墙的标准。所谓的“墙”是用拆散的纸板箱的纸板拼凑成的。下半截拼凑的还挺严实,上半截靠各色塑料布挡风遮雨……
  那“房子”里住着一对儿外地来的乡下夫妻。男人三十来岁。女人二十六岁。他们在那棚子里为北京人弹棉花。他们已在那儿住了五年了。他们的临时居住是半
合法的。因为他们每年都能办下暂住证来。这是合法的一面。马路对面的街道给他们办的。他们老实得像只会弹棉花的动物。他们一磨,街道的人心一软,每每网开
一面地就给办了。但他们那“房子”和那棚子,又实属违章“建筑”,早应当拆除。所幸在路尽头,又在河边,被周围十几株树隐蔽着,一次次地蒙混过关了……
  北京虽然是全国消费水平最高的城市之一,却仍有舍不得花一百多元买新被褥,而更愿花十来元钱弹软一床旧棉套的人家。这样一些百姓人家,是那一对儿乡下夫妻的“上帝”。
  他们实际上已经有一个女儿了。才两岁。在乡下。由他们的父母轮流抚养着。
  春节前,他们原本打算回乡下去与亲人们团圆的。活儿积压得多,就日夜突击地弹。最后一件被人满意地取走了,竟到了四日的下午。而这一天正是除夕呀!
  女人说:“你什么也别管了。该收拾的我收拾。快去买晚上的火车票,咱们得争取初一这时候到家是不?”
  男人表示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带着一头发一脸一身的棉絮,匆匆地出了门。
  他回来时,女人什么也没收拾。女人在床上酣睡着。那是一张旧单人床。他们给一户人家弹了两件棉套,人家用那张床抵手工钱了。单人床睡不开他们两口子,
加宽了一块板,用些砖垫着。女人的睡状,像个困极了的孩子。她的头侧枕在枕上,身子伏着,手臂压在胸脯下边。她的另一支手臂垂在床下;另一条腿也垂在床
下。而且,脚蹬着地。仿佛那只脚在酣睡的情况下还使着劲儿似的。显然,男人刚一走,她就那样子扑在床上了……
  前几天北京寒冷,这女人感冒了。酣睡着的女人,两颊绯红。一线口水,从她半张着的嘴角流在枕上,竟已积成了一个围棋子般大的“珠子”。男人搓了搓手,
想伸手去摸他女人的脸颊,看她是不是还在发烧?但他的手并没触到她的脸颊。他俯下头去,用自己的脸颊去贴女人的脸颊了。虽然外边的天气很暖和;虽然他的双手并不冷;虽然搓过了——他却仍怕自己手凉。女人的脸颊热乎乎的。女人还在发着低烧。女人睡得那么香,并没被她男人的脸颊贴醒。
  男人的心里,倏忽间涌起对他女人的一种大的爱意。确切地说,那更是一种心疼。正是这女人,才使他在北京的这地方,这小“房子”和这弹棉花的棚子里,坚
守了五年啊!这五年里,他们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弹棉花。他哪儿都没陪她去。她也没单独去过什么地方。更不曾请求他陪自己逛逛北京。他们之间的话语,也一
天比一天少了。她最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胳膊酸死了!”而他最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就不累吗?”——但是这五年,不惟对他们自己未来的生活,对他们双方的家庭,
对他们双方至亲的一些亲人,却是意义极其重大的:他们已为自己积蓄下了两万多元钱。他们靠着在北京弹棉花挣的钱,使双方的父母得以不愁衣食。而且,他们帮
助过他们双方的一些穷亲戚。他们的家乡是个贫困的地方。那儿一百元钱可以使数口之家过一个月。五年多的日子里,他们已几十次地向家乡寄回过一百元了……想
到这些,男人鼻子一酸,眼眶不禁地有些湿了。
  他蹲下去,双手轻轻托起女人的手臂,将她的手臂放到了床上。接着,又那样儿将她的腿也放到了床上。他站起来,望着她犹豫片刻,小心地脱下她的两只鞋。
  女人竟一直没醒。一只手臂压在胸脯下,嘴角继续淌着口水。五年来的冬天,她总穿现在穿的这一件上衣。实际上那是他的一件旧上衣。这一件粗布上衣已经快
变成“绒”的了。五年里它所附着的棉絮,是水所无法洗去的了。若使之重新变成布的,非靠科技的方法用电子分离器不可了。她也和他一样,满头发满脸都是棉
尘。这使她的头发和眉看去像是灰白的。然而这乡下女人的脸却长得怪秀气的。毕竟才二十六岁,又是少妇,女人味儿是棉尘所无法消减的……
  男人不由得怀着一腔温柔的怜爱吻他的女人。他起先只不过捧起她的一只手情不自禁地亲。那是一只多么纤小的手呀!像十几岁的少女的
手。却又是一只多么粗糙的手呀!手心布满茧子。那是被弹棉花的弓子磨的。五个尖尖的手指尖儿,有三个缠着胶条,那是由于指甲两边儿的皮肤开裂了。他亲着她
的手的时候,这男人就心疼得流下眼泪来了。他又亲她的额角,他的眼泪滴在她脸颊上。终于的,他忍不住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用自己厚实的双唇严密地封闭住了他
女人的嘴。女人一时喘不过气儿来,便醒了。女人睁开眼,懵懂似的仰视着他。明白他是在干什么后,推开他坐了起来。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一条湿痕显现在她
蒙了一层棉尘的脸颊上……
  她说:“你真烦人!”
  她男人无声地笑了,眼里还含着泪光呢!
  女人却没发现这一点。
  “你脱了我鞋干吗呀!”——女人一边穿鞋一边说:“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呢?怎么哪儿哪儿也没收拾就睡过去了呢……”
  男人说:“没事儿的,一会儿我和你一块儿收拾。”
  女人穿好鞋,站起来说:“别一会儿,现在就收拾吧!要不该误火车了……”
  男人说:“今天,咱们……走不成了……”
  说得吞吞吐吐。
  女人这才将目光望向男人的脸,自己脸上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
  “你哭过?……”
  “没……没有……”——男人掩饰地将头扭向一旁。
  “你明明哭过!咱们今晚怎么走不成了?你把买票的钱丢了是不是?你倒说话呀!……”
  女人急了。
  “没丢没丢!今天的票卖光了……”
  “你骗我!”
  女人的眼里也出现泪光了。三百多元钱对于他们是一笔大数。女人没法儿不急。
  “没丢就是没丢嘛!哎,自打咱俩结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男人赶紧掏出钱给女人看。
  女人放心了。女人缓缓坐在床上。失望使这年轻的乡下女人一时发呆。
  “有明天的票……可我没买。明天都初一了。春节主要过的就是三十儿和初一嘛。初二下午才到家……那……我考虑来考虑去,咱俩还不如不回去了……就在北京过春节吧!咱俩还没在北京过一次春节呀……”
  女人忽然双手捂脸,嘤嘤地哭了。一年十二个月,天天弹棉花,盼就盼的回家过春节啊!这当女儿的女人太想她的爹娘了!这当母亲的女人太想她的女儿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但,她男人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呀!
  她除了哭泣,无话可说……
  于是男人走到她跟前,将她的头连同她的上身搂在怀里,以哄孩子那一种语调说:“别哭,别哭哇!五年里,咱们不就是这一个春节没能及时赶回去吗?听话别哭!再哭我可不高兴了!……”
  女人反而哭得更伤感了。
  爱女人的男人,是她的泪水的“闸”。女人本能地依赖这一点。她有时候哭,也是想试试那“闸”对她的感应还灵敏不灵敏。而爱她的男人,此时的表现则尤其温柔。他抚慰她,亲吻她,替她擦眼泪……
  女人不哭了以后,男人用半截铅笔在一页纸上写着什么。那看来是一项须认真对待,反复斟酌之事。他大口大口地吸着一支烟,一会儿写,一会儿划。终于“定
稿”了,便抄清在另一页纸上。他将那页纸递给女人看。女人就也走到桌前,拿起铅笔划去几个姓名,添上几个姓名,更改一些姓名后的数字……
  再以后,他们点了些钱,揣了那页纸,都顾不上换身衣服,双双赶往邮局。那时已经四点多了,他们怕邮局提前下班,很快地走。男人甚至还扯着女人的手跑了一段路。
  邮局工作人员果然已在盘点业务了。但一听说他们是要往家乡寄钱。立刻予以理解。春节,使得中国人之间格外和气了。见他们取了一打汇款单,人家还告诉他们别急,仔细填,一定将他们的汇款单加进当天的业务里……
  汇完了款,女人还想往家乡打长途电话。邮车已经开到小邮局的门口了。邮局工作人员已经往外拎邮包了。男人看了一眼收费电话,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来。人家又说——打吧打吧,有多少话只管说,我们等。
  很少被这么和气这么友好地理解过,那话使夫妻俩心里暖烘烘的。
  十几分钟后才终于有人接电话。当然并不是他们的亲人,而是在村部值班的一个老头儿。一听到乡音,不是亲人也是亲人了。妻子双手抖抖地紧握电话,不停地尽说尽说,总之是解释回不了家乡的原因,让老头儿代问自己的父母及亲人们好的话罢了。说到女儿时,女人又流下泪来……
  离开邮局,他们走得从容了。男人低着头,脸上显出怏怏不乐的样子。经女人再三问,男人才说:“打了十几元钱的电话,你光说你爸你妈和你自己了,也不替我问问我爸我妈的情况,也不替我给我爸我妈拜个年……”
  女人大惭,一路赔不是。
  一回到“家”里,夫妻俩就开始收拾。乡下人也保持着干干净净过春节的习惯啊!“家”是哪儿都收拾干净了,夫妻俩的脸,却快变成黑人的脸了。
  她说:“无论如何也得洗个澡。”
  他说:“对!咱们也享受一次,去桑拿!”
  于是妻子接着水管子里的凉水绞了把毛巾,马马虎虎地擦了擦自己的脸,也替丈夫擦了擦脸,就赶紧和丈夫出门了……
  在马路对面,在那片楼群间,有洗桑拿的地方。二十五元一位。女人一听价,犹豫了。男人连考虑都不考虑,把钱交了。女人向人家手指的门犹犹豫豫地走去时,男人跟随着。人家大声说:“嘿那男的,你跟去干吗?男的在二楼!”
  他说:“我们两口子……”
  人家说:“两口子也不行。”
  他曾听别人讲,北京有让两口子一起洗桑拿的单间,叫什么“鸳鸯间”。他所以肯花五十元与他的女人来洗桑拿,正是为的此种享受啊!各洗各的,那还叫享受吗?那还值得花五十元吗?
  “放心,你不必陪她,有人陪她。”
  男人一听这话,眼睛瞪起来了。走到门前的女人,也不由退回了一步。
  人家笑了,说“女部”正有一个女人在洗着,女人陪女人,你这男人瞪的什么眼睛呀!说如果不是除夕,才不会人这么少呢!
  男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边往楼上迈,一边回头望他的女人。和自己的女人一起在北京洗一次桑拿,是他五年多的日子里常常梦想之事啊!唉,唉,他沮丧极了……
  “多大年龄了?”
  “二十六。”
  “没结婚吧?”
  “结了。”
  “那……生过孩子吗?……”
  “生过了……”
  于是坐在高台上的一个肥胖的女人,眼盯着坐在对面矮椅上的年轻的乡下女人的身子,羡慕得啧啧连声。她被盯得不好意思,只有低垂头。肥胖的女人下了高
台,坐到她身旁,自暴自弃地喃喃:“我这身子是没治了,喝凉水都长膘儿,再怎么蒸也没用。”见她低垂着头不吱声,以为她不愿理自己,悻悻地返回到高台上坐
着,以女巫发咒似的语调又说:“别看你现在身子长得这么好看,过不了几年也准得发胖,兴许比我还胖哪!我有这方面的专门眼光!”她更不知说什么好了。而那
肥胖的女人再次下了高台,连往碳热器上泼了几次水,热浪逼人。她觉得窒息,也敏感到对方其实开始嫌她,起身逃了出去……
  男人比他的女人洗得还久。因为内心里暗觉二十五元花得亏,就一遍遍往头上用洗发液,往身上打皂。冲尽了就蒸;蒸出汗了又冲。总之他企图将亏了的事儿变成不亏甚而占便宜的事儿……
  当他换上带去的一身崭新衣服走到外边时,他几乎不敢认自己的女人了——坐在长椅上望着自己的那个女人,真的是自己的妻子吗?她头发湿漉漉的,她脸儿红
扑扑的,她整个人看去水灵灵的。她的眼睛好明亮,仿佛她连眼睛也用香皂洗过了;她的嘴唇那么鲜润,仿佛抹了唇膏似的;她换上的新衣服使她显得更秀气了;那
一双半高跟的皮鞋穿在她脚上使他看着怦然心动……
  在回“家”路上,男人向女人坦白:其实除夕的列车票最好买了,但他太希望能和她在北京过一次春节了!尽管他也是那么的想家乡,想父母,想女儿……
  他问:“我是不是做得太不对了呢?”
  她叹了口气,依偎着他,有心责备,又那么的不忍……
  一回到“家”里,她就翻出新褥单,新被罩,新枕套,一一换上。于是他们在北京这个半合法半不合法的,寒酸简陋根本没个家样的“家”,竟也变得充满了家的温馨……
  她那么做时,男人从旁看着,有几分舍不得地说:“不都是要带回家乡去的么?”
  女人被问得害羞起来,微微一笑,瞟了他一眼悄声细语地说:“我这不为了咱们好好儿过个春节么?”
  他们相互配合着炒了三四样菜。配合得像他们弹棉花时一样默契。男人想起过“中秋”时还剩下半瓶葡萄酒,找到了,放在桌上。女人就给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他们的“家”里没电灯。电业部门不许他们擅自拉电线。他们是一对儿在北京很安分守己的乡下夫妻,五年多的日子里一直以蜡烛照明。一只破箱盖上的蜡烛快
燃尽了——男人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房顶吊着的小篮子里取出了一个报纸包儿。打开来,是一对红烛。比较粗的一对红烛。他有次花五元钱买的为着这一天,他其实
早就在预谋了。
  女人说:“两支都点上吧。”
  他就将两支红烛都并列着点上了。
  在两支烛光的交相辉映之下,在喝了几口酒以后,女人的脸越发显得娇俏了。男人充满爱悦地看着他的女人。就又想起他们到北京第二年夏天的一件事:那时有人主动介绍她去一家不小的饭店当服务员,说一个月可以挣五百,说还管两顿饭,他们欣然同意了。一年干下来就五六千啊!有天她还穿回了饭店发给服务员的衣服裙子,让他看穿在她身上漂亮不。当然漂亮!使她的模样看去活泼青春。可半个月后她不去了。他再三问她原因,她最后被问哭了,说一名是副经理的男人对她不怀好意。他要去打架,她跪下抱住他腿说:“咱们来的时候,不是互相嘱咐了遇事要忍的吗?……”
  想起这件事,男人内心里对他的女人涌起了无边无限的感激。
  当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开始在电视里播映时,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早早地睡下了。
  在二○○○年的除夕,他们不说二○○○年,因为这个话题实在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也不看春节晚会的实况转播,因为他们没有电视。
  他们在北京的这一个临时的“家”,那一时刻静悄悄的。因为他们该弹的棉絮都弹完了,不必像往日连夜加工了。
  也没音乐,没相声,没歌曲,没广告介绍,没名人与主持人或名人与名人的侃侃而谈,在寂静之中,在人类已燃用了几千年之久的烛的光耀之下,只闻一个男人对他的女人喃喃喁喁的昵语,以及她唇贴着他的耳对他说的话;只有一个男人对他的女人的爱在热烈地进行着,以及她柔情缠绵地奉献给他的……
  忽然,一支红烛说话了:“我们照耀着的是什么?”
  它问那一支快燃尽的烛。
  “两个人。”
  被问的烛“老泪纵横”,以渊博的口吻回答:
  “两个人在干什么呢?”
  “在爱。”
  “爱是怎么回事?”
  “爱对人很重要。靠了爱,他们应付起那种叫穷困的命运就容易多了。”
  “我喜欢照耀两个在爱着的人。”
  另一支红烛插话了:“我也是。爱看起来很美。让我们将我们的烛光接近吧,让两个在爱着的人感觉到我们对他们的祝福吧!”
  于是两支红烛的光首先相互吸引,渐渐的,两个桔色的光环有一段弧“吻”在一起了。小小的空间顿时明亮许多……
  那支已快燃尽的烛,在破箱盖上努力将它的烛光做最后一次腾跃,随即暗淡。
  它说:“我不可能继续照耀着他们的爱了,我的朋友,别了!”
  它说完,淌下它最后的一行泪,烛光晃了几晃,越缩越小,缓缓地,灭了。
  两只红烛的“吻”在一起的光环颤抖不已。
  “我感激它。它告诉了我们爱。”
  “我也是。”
  它们哭了。烛泪长流。
  男人和女人自然并没听到烛们的话。
  在北京;在二○○○年;在这间半合法半不合法的小“房子”里;在静悄悄的氛围之中;在吻合着的烛的光环的照耀之下;那男人和那女人的爱,是他们自己为自己举行的庆典……
  是他们除夕夜至高的享受……

  1、是的,这是一篇抒情散文;
  2、详解,原文:
  温馨是纯粹的汉语词。
  近年常读到它,常听到它;自己也常写到它,常说到它。于是静默独处之时每想:温馨,它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是某种情调吗?是某种氛围吗?是客观之境?抑或仅仅是主观的印象?它往往在我们内心里唤起怎样的感觉?我们为什么不能长期地缺少了它?
  那夜失眠,倚床而坐,将台灯罩压得更低,吸一支烟,于万籁俱寂中细细筛我的人生,看有无温馨之蕊风干在我的记忆中。
  从小学二三年级起,母亲便为全家的生活去离家很远的工地上班。每天早上天未亮便悄悄地起床走了,往往在将近晚上八点时才回到家里。若冬季,那时天已完全黑了。比我年龄更小的弟弟妹妹都因天黑而害怕,我便冒着寒冷到小胡同口去迎母亲。从那儿可以望到马路。一眼望过去很远很远,不见车辆,不见行人。终于有一个人影出现,矮小,然而“肥胖”,那是身穿了工地上发的过膝的很厚的棉坎肩所致,像矮小却穿了笨重铠甲的古代兵卒。断定那便是母亲。在路灯幽蓝清冽的光下,母亲那么快地走着。她知道小儿女们还饿着,等着她回家胡乱做口吃的呢!
  于是边跑着迎上去,边叫:“妈!妈……”
  如今回想起来,那远远望见的母亲的古怪身影,当时对我即是温馨。回想之际,觉得更是了。
  小学四年级暑假中的一天,跟同学们到近郊去玩,采回了一大捆狗尾草。采那么多狗尾草干什么呢?采时是并不想的。反正同学们采,自己也跟着采,还暗暗竞赛似的一定要比别的同学采得多,认为总归是收获。母亲正巧闲着,于是用那一大捆狗尾草为弟弟妹妹们编小动物。转眼编成一只狗,转眼编成一只虎,转眼编成一头牛……她的儿女们属什么,她就先编什么。之后编成了十二生肖。再之后还编了大象、狮子和仙鹤、凤凰……母亲每编成一种,我们便赞叹一阵。于是母亲一向忧愁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了微笑……
  如今回想起来,母亲当时的微笑,对我即是温馨。对年龄更小的弟弟妹妹们也是。那些狗尾草编的小动物,插满了我们破家的各处。到了来年,草籽干硬脱落,才不得不一一丢弃。
  我小学五年级时,母亲仍上着班。但那时我已学会了做饭。从前的年代,百姓家的一顿饭极为简单,无非贴饼子和粥。晚饭通常只是粥。用高梁米或苞谷子渣煮粥,很费心费时的。怎么也得两个小时才能煮软。我每坐在炉前,借炉口映出的一小片火光,一边提防着粥别煮糊了,一边看小人书。即使厨房很黑了也不开灯,为的是省几度电钱……++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炉口映出的一小片火光,对我即是温馨。回想之际,觉得更是了。
  由小人书联想到了小人书铺。我是那儿的熟客,尤其冬日去。倘积攒了五六分钱,便坐在靠近小铁炉的条凳上,从容翻阅;且可闻炉上水壶嗞嗞作响,脸被水蒸气润得舒服极了,鞋子被炉壁烘得暖和极了。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偶一抬头,见破椅上的老大爷低头打盹,而外边,雪花在土窗台上积了半尺高……
  如今想来,那样的夜晚,那样的时候,那样的地方,对于少年我便是一个温馨的所在。回想之际,我觉得更是了。
  上了中学的我,于一个穷困的家庭而言,几乎已是全才了。抹墙,修火炕,砌炉子,样样活都拿得起,干得很是在行。几乎每一年春节前,都要将个破家里里外外粉刷一遍。今年墙上滚这一种图案,明年一定换一种图案,年年不重样。冬天粉刷房子别提有多麻烦,再怎么注意,也还是会滴得到处都是粉浆点子。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撑不住盹,东倒西歪全睡了。只有我一个人不在细细地擦、擦、擦……连地板都擦出清晰的木纹了。第二天一早,弟弟和妹妹们醒来,看看这儿,瞅瞅那儿,一切干干净净有条不紊,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如今想来,温馨在母亲和弟弟妹妹眼里,在我心里,他们眼里有种感动,我心里有种快乐。仿佛,感动是火苗,快乐是劈柴,于是家里温馨重重。尽管那时还没生火,屋子挺冷……
  下乡了,每次探家,总是在深夜敲门。灯下,母亲的白发是一年比一年多了。从怀里掏出积攒了三十几个月的钱无言地塞在母亲瘦小而粗糙的手里,或二百,或三百。三百的时候,当然是向知青战友们借了些的。那年月,二三百元,多大一笔钱啊!母亲将头一扭,眼泪就下来了……
  如今想来,当时对于我,温馨在母亲的泪花里。为了让母亲过上不必借钱花的日子,再远的地方我都心甘情愿地去,什么苦都算不上是苦。母亲用她的泪花告诉我,她完全明白她这一个儿子的想法。我的心使母亲的心温馨,母亲的泪花使我的心温馨……
  参加工作了,将老父亲从哈尔滨接到北京。十几年的一间筒子楼宿舍,里里外外被老父亲收拾得一尘不染。经常地,傍晚,我在家里写作,老父亲将儿子从托儿所接回来。但听父亲用浓重的山东口音教儿子数楼阶:“一、二、三……”所有在走廊里做饭的邻居听了都笑,我在屋里也不由停笔一笑。那是老父亲在替我对儿子进行学前智力开发,全部成果是使儿子能从一数到了十。
  父亲常慈爱地望着自己的孙子说:“几辈人的福都让他一个人享了啊!”
  其实呢,我的儿子,只不过出生在筒子楼,渐渐长大在筒子楼。
  有天下午我从办公室回家取一本书,见我的父亲和我的独生子相依相偎睡在床上,我的儿子的一只小手紧紧揪住我父亲的胡子——他怕自己睡着了,爷爷离开他不知到哪儿去了……
  那情形给我留下极为温馨的印象;还有老父亲教我儿子数楼阶的语调,以及他关于“福”的那一句话。
  后来父亲患了癌症,而我又不得不为厂里修改一部剧本。我将一张小小的桌子从阳台搬到了父亲床边,目光稍一转移,就能看到父亲仰躺着的苍白的脸。而父亲微微一睁眼,就能看到我,和他对面养了十几条美丽金鱼的大鱼缸。这是父亲不能起床后我为他买的。十月的阳光照耀着我,照耀着父亲。他已知自己不久于世。然而只要我在身旁,他脸上必呈现着淡对生死的镇定和对儿子的信赖。一天下午一点多我突觉心慌极了,放下笔说:“爸,我得陪您躺一会儿。”尽管旁边备有我躺的钢丝床,我却紧挨着父亲躺了下去。并且,本能地握住了父亲的一只手。五六分钟后,我几乎睡着了,而父亲悄然而逝……
  如今想来,当年那五六分钟,乃是我一生体会到的最大的温馨。感谢上苍,它启示我那么亲密地与老父亲躺在一起,并且握着父亲的手。我一再地回忆,不记得此前也曾和父亲那么亲密地躺在一起过;更不记得此前曾在五六分钟内轻轻握着父亲的手不放过。真的感谢上苍啊,它使我们父子的诀别成了我内心里刻骨铭心的温馨……
  后来我又一次将母亲接到了北京,而母亲正病着。邻居告诉我,每天我去上班,母亲必站在阳台上,脸贴着玻璃望我,直到无法望见为止。我不信,有天在外边抬头一看,老母亲果然在那样望我。母亲弥留之际,我企图嘴对着嘴,将她喉间的痰吸出来。母亲忽然苏醒了,以为她的儿子在吻别她。母亲的双手,一下子紧紧搂住了我的头。搂得那么紧那么紧。于是我将脸乖乖地偎向母亲的脸,闭上眼睛,任泪水默默地流。
  如今想来,当时我的心悲伤得都快要碎了。所以并没碎,是有温馨粘住了啊!在我的人生中,只记得母亲那么亲爱过我一次,在她的儿子快五十岁的时候。
  现在,我的儿子也已大三了。有次我在家里,无意中听到了他与他同学的交谈:
  “你老爸对你好吗?”
  “好啊。”
  “怎么好法?”
  “我小时候他总给我讲故事。”
  其实,儿子小时候,我并未“总给”他讲故事。只给他讲过几次,而且一向是同一个自编的没结尾的故事,也一向是同一种讲法——该睡时,关了灯,将他搂在身旁,用被子连我自己的头一起罩住,口出异声:“鸣……荒郊野外,好大的雪,好大的风,好黑的夜啊!冷呀!呱嗒,呱嗒……爪子落在冰上的声音……大怪兽来了,它嗅到了我们的气味儿了,它要来吃我们了……”
  儿子那时就屏息敛气,缩在我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幼儿园老师觉出儿子胆小,一问方知缘故,曾郑重又严肃地批评我:“你一位著名作家,原来专给儿子讲那种故事啊!”
  熟料,竟在儿子那儿,变成了我对他“好”的一种记忆。于是不禁地想,再过若干年,我彻底老了,儿子成年了,也会是一种关于父亲的温馨的回忆吗?尽管我给他的父爱委实太少,但却同一切似我的父亲们一样抱有一种奢望,那就是——将来我的儿子回忆起我时,或可叫做“温馨”的情愫多于“呜……呱嗒、呱嗒……”
  温馨,不是设计与布置的结果,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它储存在寻常人们所过的寻常的日子里,偶一闪现,转瞬即逝,融解在寻常日子的交替中。它也许是老父亲某一时刻的目光;它也许曾浮现于老母亲变形了的嘴角;它也许是我们内心的一丝欣慰;甚至,可能与人们所追求的温馨恰恰相反,体现为某种忧郁、感伤和惆怅。
  它虽融解在日子里了,却并没有消亡,而是在光阴和岁月中渐渐沉淀,等待我们不经意间又想起了它。

记忆中的兄长
“我想吃蛋糕,哥哥顶着破草帽冒雨冲出了家门。回来时,胳膊肘、膝盖破皮了,正滴着血”
在梁晓声的头脑中,与兄长之间的亲情记忆就一件事。在他三四岁那一年,高烧一场。躺在床上的梁晓声,对坐在床边的母亲说想吃蛋糕。由于外面在下 雨,他的母亲便保证说,等雨一停,就让他哥哥去买两块,不过有些不懂事的他却哭了,闹着立刻要吃。于是10来岁的哥哥脱了鞋、上衣和裤子,只穿裤衩,戴上 一顶破草帽,冒雨冲出了家门。
过了很长时间,哥哥回来了,不过却哭了,“他说第一家铺子没有蛋糕,只有长白糕,第二家铺子也是,跑到了第三家铺子才买到的。”梁晓声说,哥哥哭着,弯了腰,草帽与胸口分开——原来两块用纸包着的蛋糕在帽兜里……
在梁晓声的印象中,那时哥哥不是像什么落汤鸡,而是像一条刚脱离了河水的娃娃鱼,母亲当时对哥哥说,“你可真死心眼儿,有长白糕就买长白糕嘛,何必多跑两家铺子非买到蛋糕不可呢?哥哥却说,我弟要吃的是蛋糕,不是长白糕嘛……”
“还说,母亲给他的钱,买三块蛋糕是不够的,买两块还剩下几分钱,他自作主张,也为我买了两块酥糖……”在梁晓声眼中,其实长白糕和蛋糕是一样 好吃的东西。而母亲发现,哥哥的胳膊肘、膝盖破皮了,正滴着血。“当母亲替哥哥用盐水擦过了伤口,对我说也给你哥吃一块糖时,我连最后一块糖也嚼在嘴里 了……”
梁晓声说,在他的头脑中,只不过就保留了对这么一件事的记忆。“某些时候我试图回忆起更多几件类似的事,却从没回忆起过第二件。”
今年62岁的梁晓声现还在北京语言大学任教,他说按规定的话,62岁其实早到了退休的年龄,但因为各种原因,自己还舍不得退下来。“再说,要是 不写作的话,我恐怕活得会找不着北,”昨晚,他告诉成都商报记者,没有退休的其中一个原因,便在于他也需要照顾哥哥的费用,“如果退了,恐怕我的退休金只 是刚刚够,甚至可能还不够我哥哥的住院费。”梁晓声说,哥哥在北京先后住过了几家精神病院,有私立的,也有公立的。“现在住的这一所医院,据说是北京市各 方面条件最好的。每月费用四千元左右。幸而我还有稿费收入,否则,即或身为教授,只怕也还是难以承担。”
走向人生终点的哥哥
“你保证过的,退休了要把我接出去,和我一起生活”
尽管工作很忙,梁晓声基本上每周还是会抽时间去精神病院探望哥哥,在《兄长》的这篇文章里,他也特别提及了去探望哥哥的一次情形。
梁晓声说,当时哥哥看着一只猫反问他:“你跟我说的那件事,是童话吧?就是,你保证过的,退休了要把我接出去,和我一起生活……”
“想来,那一种保证,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不料哥哥他始终记着。听他的话,也显然一直在盼着。”顿时,梁晓声心里一疼,“没忘,哥你还要再耐心等上两三年……”而哥哥说,“我有耐心。”并信赖地笑了……
梁晓声说,他晚年的打算从不曾改变——更老的我,与老态龙钟的哥哥相伴着走向人生的终点,“对于绝大多数的人,人生本就是一堆责任而已。参透此谛,爱情是缘,友情是缘,亲情尤其是缘,不论怎样,皆当润砾成珠。”
在与哥哥的聊天中,梁晓声心疼了几次,那个时候,他说,他联想到了电视新闻报道的那件事,“一位崩溃了毅忍力的母亲,绝望之下毒死了两个一出生 便严重智障的女儿;也联想到了电影前辈秦怡在接受采访时讲述的实情——她的患精神病的儿子一犯病往往劈头盖脸地打她……”而在他看来,“不是所有精神病患 者的家里,都有一个有稿费收入的小说家,或一位著名的电影演员……”


关于于无声处名言名句
这世间有一种相逢,叫一见倾心;有一种懂得,叫流水知音;有一种了解,叫知己知彼;有一种默契,叫心有灵犀;有一种微笑,叫于无声处;有一种眷恋,叫一往情深。那是那朵枯萎了也不肯丢的花;那是那把雨停了也不肯收的伞。一种友情,浅遇深藏;一种对望,静守碎念。 ---红尘一笑《散文网》 听一首歌,念一个人...

关于善文化的诗句
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老子》 吹籁工为善声.——《论衡·逢遇》 ...使孔子欲表善颜渊.——王充《论衡》 余宗老涂山,左公甥也,与先君子善,谓狱中语乃亲得之于史公云...巜追梦》杂志主编。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副秘书长。 出版有诗集《月印无心》,诗歌,评论集《乐道》。 真...

求苏教版五年级下册语文复习资料
《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春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惠崇<春江...3、火星上水的两种来源:一是陨石或彗星带来的,一是潜藏在一些矿物中的。4、这兄弟俩长得太像了——同样有南极、北极,同样有高山、峡谷,同样有白云、...

经典古诗词
《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唐·王维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天竺寺八月十五日夜桂子》 诗中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孟浩然《春晓》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孟郊《游子吟》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王维《相思》 好雨知时节,当春...

六年级下册语文复习资料
5、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文心雕龙》第三单元囚歌(叶挺)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我渴望自由,但我深深地知道——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我希望有一天,地下的烈火,将我连这活棺材一齐烧掉,我应该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第四单元1、...

“梅花自古寒香来”是哪个诗人写的?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词源倒流三峡水,笔阵独扫千人军。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大丈夫宁可玉碎,不...

求江苏版小学语文一至六年级所有必背的古诗?!!
上册:《静夜思》李白静夜思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下册:《春晓》孟浩然,《村居》高鼎,《所见》袁枚,《小池》杨万里春晓(孟浩然)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村居 高鼎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扬柳醉青烟。 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所见 袁枚牧童骑黄牛,...

我国古代诗人中田园派诗人的代表人物有?
散文清幽隽永,极富诗情画意,如《山中与裴秀才迪书》。王维生前身后均享有盛名,有“天下文宗”、“诗佛”美称。对后人影响巨大。正是由于他常以一位禅者的目光览观万物,才使他的诗有了一种其他诗人所难以企及的静美、澄旷、寂悦。特别是他在描写大自然中一刹那间的纷纭动象,是那样的清净与静谧...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典故
因为限止在七步之中作成,故后人称之为《七步诗》。据说曹丕听了以后“深有惭色"不仅因为曹植在咏诗中体现了非凡的才华, 具有出口成章的本领,使得文帝自觉不如,而且由于诗中以浅显生动的比喻说明兄弟本为手足,不应互相猜忌与怨恨,晓之以大义,自然令文帝羞愧万分,无地自容。此诗纯以比兴的手法...

小学人教版六年级上册语文复习资料!
上册:《夜书所见》叶绍翁,《九月九忆山东兄弟》王维,《望天门山》李白,《饮湖上初晴后雨》苏轼夜书所见 【宋】叶绍翁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①萧萧:风声。②挑:捉。③促织:俗称蟋蟀。④篱落:篱笆。)译文:萧萧秋风吹动梧叶,送来阵阵寒意,客游在外的诗人不禁思念...

金秀瑶族自治县14724235431: 兄弟这篇文章的第三人称叙述有什么作用 -
休性果糖: 第三人称写法的优点是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能够比较自由灵活地反映客观内容.有比较广阔的活动范围,作者可以在这当中选择最典型的事例来展开情节,而没有第一人称写法所受的限制.

金秀瑶族自治县14724235431: 梁晓声的什么作品被誉为“梁晓声北大荒知青小说三部曲” -
休性果糖: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雪城》

金秀瑶族自治县14724235431: 《兄弟》短文中主要内容是什么? -
休性果糖: 1925年冬鲁迅写的《兄弟》,取材于1917年周作人刚到北京治病时的情形,无情嘲讽了兄弟的手足之情. 实际上,他后来的生活还是始终没有忘记对于自己家人的关心,包括周作人,他虽然不置一词,但在暗中关心着自己弟弟的发展,并通过...

金秀瑶族自治县14724235431: 父亲梁晓声结尾最后一句话包含了作者哪些复杂的感情,最后一句话是“生活,到底是很厉害的.” -
休性果糖: 这句话总结全文,一方面可以突出父亲的厉害,另一方面可以突出在生活中,只要努力到底还是厉害的...没看文章.不知道大概内容

金秀瑶族自治县14724235431: 余华《兄弟》里有哪些好的段落或句子,并简述文章的写作思路?? -
休性果糖: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正义是正义者的墓志铭.

金秀瑶族自治县14724235431: 梁晓声长篇小说什么最为出色? -
休性果糖: 梁晓声创作多以知青题材为主,有人称为“北大荒小说长篇小说《雪城》最为出色 梁晓声 男,原籍山东荣城县.

金秀瑶族自治县14724235431: 著名作家梁晓声曾经说过,文学作品应该有几种魂魄 -
休性果糖: 著名作家梁晓声曾说过:文学作品应该有几种魂魄.第一种,革命者的革命信念和革命行动.第二种,情爱,这是永恒的,不会消失的,这使作品魅力永存.第三种,与苦难和厄运抗争,战胜生命.这点永远不会过时

金秀瑶族自治县14724235431: 梁晓声有那些文学作品以及他的简介? -
休性果糖: 梁晓声(1949-- )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父亲》,中篇小说《今夜有暴风雪》,小说集《天若有情》、《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人间烟火》、《白桦树皮灯罩》、《黑纽扣》,长篇小说《雪城》、《年轮》等. 梁晓声作品可大致分为两...

金秀瑶族自治县14724235431: 梁晓声哪些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 -
休性果糖: 梁晓声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的有:《年轮》、《雪城》、《今夜有暴风雪》、《人世间》.梁晓声,原名梁绍生,国当代著名作家,国作家协会会员,1949年9月22日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祖籍山东威海市泊于镇温泉寨.他曾创作出版过大...

本站内容来自于网友发表,不代表本站立场,仅表示其个人看法,不对其真实性、正确性、有效性作任何的担保
相关事宜请发邮件给我们
© 星空见康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