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四川绿茶田野调查报告：中国名优绿茶将何去何从？

~ 引言：俯瞰整个中国茶叶版图，七大茶类绘就七彩茶生活！而其中最为动人的色彩，非一抹绿色莫属，那是属于绿茶的疆域。自唐以降一千多年以来，绿茶牢牢占据中国茶叶的主导权。1985～2015，30年的期间，伴随中国从农业社会步入工业社会，茶行业经受了从未有过的剧烈变革，以致茶行几乎集体陷入无意识状态。2016年，新常态的市场经济环境下，中国名优绿茶将何去何从？我们选择了最具代表性的四川地区，深入产区，釆用田野调查法，考察名优绿茶的市况，以期寻找到市场发展真实的脉络。我们得承认，这种走马观茶式的调查有相当大的局限性，而且是带有随机的抽样性，但是我们坚信，这种用脚步丈量大地的方法，至少部分显现出真相，以期给茶行同仁一个参考，多一份思考，如此足矣！
鲜叶釆摘·众生浮世绘
从3月2日至3月6日，每天行色匆匆，行走在入川探访绿茶的路上。眉山市、乐山市、雅安市、自贡市、宜宾市，每日早出晚归，行程数百公里，凡有茶园在，皆有釆茶人。四川人邓小平说过：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我深情的热爱着这片土地和人民。事茶愈久，越不喜欢那些凉薄的言语描绘依茶为生的茶农，深知他们的不易。生活在四川这片热土上的茶农，凡所遇见，都以达观、幽默来面对生活，自得其乐的满足，用一句四川方言来形容，或许更为贴切：巴适！在我看来，那是对勤劳换取的康乐生活的幸福感。
3月5日早上在乐山市夹江县三？镇的茶园里，远远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问候吸引了我的注意。走近看，是个尚处幼儿园的小朋友，跟着妈妈来釆茶，开朗、活泼、可爱，满口标准的普通话，询问妈妈才知道，孩子有段时间随同在江苏釆茶的妈妈在当地接受的教育。小姑娘问我：“我觉的我的照片好漂亮！”我顺口回答：“我也觉得你好可爱！”旁边的家人笑声一片。临别前，回眸一瞥，瞅见个00后的少女，尚显青涩，耳朵里戴着耳机，一端连着手机，边听音乐边釆茶。
3月5日下午到了眉山市洪雅县华头镇的高山上，拐子大哥热情带着我们攀上高高的山岗，远远望去，金黄的油菜花盛开，掩映着深绿的茶园。遇到两个小兄弟在釆茶，大的有些腼腆，转过脸去背对相机，小的自顾自釆茶，满脸大写的认真。上了年纪的爷爷自豪的指着孙女夸赞：“她一天能摘一斤青叶。”要知道，这纯纯的芽头，成年人辛苦一天也釆不数斤。忍不住夸了一句：“好乖的妞妞。”旁边的小哥哥重复了一遍加重语气：“好乖的妞妞，我的妈呦！”约么是觉得我少见多怪了。
3月6日上午雅安市雨城区大兴镇周公山上，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双手翻飞提釆鲜嫩的芽尖，询问老人家一天能釆多少茶青，老人伸出两个手指头：“两斤!”一路跟着我们的小狗，时不时回头停下脚步等待我们。那山、那人、那狗，这久已未见的乡情，如同这清香一盏茶，相映成趣入画里。
名优绿茶，有着劳动密集性的显著特点，于釆摘这个环节表现尤甚。四川是中国首个人口过亿的省份，重庆设直辖市之后，依然有8000万人口，人口红利仍在。而且当地的茶农，其勤劳程度令人动容，一位小伙子在四川雅安市名山区新店镇集市上买了一把老大大的伞，打开可以背在身上遮阳，细询之后得知，是买给年逾八旬的外婆，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而今孙子辈都小有事业，不愁吃不愁穿，却闲不住，每天釆摘茶青能有20几元收入，都可高兴。窥一斑可知全貌。名优绿茶，原料贵嫩、贵早。四川地暖年年春来早，至2月已然开釆，春茶开釆期历2、3、4月份3个月之久，全年釆摘期从2月份至10月份长达8个月，天赋自然条件优越。为其它名优绿茶产区所不及。
鲜叶交易·众生浮世绘
3月3日，四川省峨眉山市双福茶叶交易市场，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巿场内的干茶（毛茶）交易已经接近尾声。三三两两的茶农，手里提留着一上午的辛苦所得，鲜叶！或用塑料袋，或用尼龙网袋，或用竹篓，盛装着或多或少的鲜叶，溜溜达达四下张望着往市场里走。不断有收购鲜叶的茶贩子拦下他们。抓一把鲜叶，摊在掌心，细细察看。嘴里不消停讨价还价的双方，磨破嘴皮子，为的都是一块五毛的价差，甚至是围绕一块、两块的找零。鲜叶的售贩有着完整的链条，售卖鲜叶的都是附近的茶农，多的是衣着朴素、两鬓斑白的老人们。偶有一些中青年男女，很是打眼。
倒卖鲜叶的贩子，吃得就是茶农和厂家间的价差，一斤顶多也就是两元钱的利润，挣的也是费心费力的辛苦钱。时不时忙里偷闲拍照片发朋友圈传递讯息。鲜叶贩子大多两人一组的中年人，男的验看茶青，女的记账付钱。少有的几个年轻人，仔细观察和亲自上前验证后，证实了先前的猜测，果然是茶二代。有妈妈带女儿的，也有婆婆带儿媳的，还有年轻的小两口支摊的。相比老辣的中年一代，这些被唤作“新螃蟹”的年轻80、90后明显的青涩，大多只能承担起记帐的任务。有手里提着鲜叶的茶农拿年轻人打趣：“老板，要得不？”小姑娘连忙摆摆手，指向验看鲜叶的妈妈。年轻姑娘爱美的天性使然，衣服、饰品透露出时尚的气息。见到有人拍照，有些羞涩，又不能停下手中的活计，只好抿嘴带着笑意继续忙碌。同样的茶二代，差异显著，已成为人家儿媳妇儿的，显现出精明强干，既收茶又记帐。弱的就有一个姑娘，百无聊赖的望着面前汹涌的人潮，有些落寞和形单影只。专门有一些上年纪的老婆婆们提供秤量服务，第三方的立场，使买卖双方都安心些，自己也挣口饭吃。有偿使用的秤量，每次收费最低两角钱，封顶五角钱。这个钱是要售卖鲜叶的茶农来出，茶农这厢卖出鲜叶的收获，红色的百元大钞，绿色的五十元钞票，还有零碎的十元、五元、一元钱。这厢刚收了钱到手，那厢的老阿婆已然催促：“给钱！”中年妇女类的茶农，照章付费两角。偶有年轻的男性茶农，都给五角。一眼瞥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阿伯，借口没有零钱不肯付费，引起老阿婆的指责：“你几十岁的人了？”老阿伯兀自头也不回混入人流中去了。
午饭的当口，鲜叶交易扺到了顶峰时期，先是验看鲜叶的茶贩子们为抢占先机，跑到巿场外面拦截茶农。而后为了更好的价格，茶农们又涌入市场，浑似潮水一般涌进退出。午饭过后，鲜叶交易接近尾声，茶农散在市场内过道两旁，犹自不太甘心，期望能有识货的人，给自己的付出相应的回报。竹筐、尼龙袋装满鲜叶的茶贩子，已经大车小辆往外驶去，沉甸甸的收获，同样承载着人们的期许。
以亲身感受，四川五大原料产区，雅安市、乐山市、自贡市、宜宾市、眉山市，茶区面积广大，高速公路网络四通八达，不同产区具有不同的特点，以雅安市名山区鲜叶交易市场最为成熟，不同工艺的名茶对鲜叶要求不同，各个乡镇逐步形成有特点的鲜叶交易市场。鲜叶原料在五大产区内可以实现当日随机调配。以针形茶所需的1芽1叶初展的鲜叶为例，自贡市容县的鲜叶品质好，业内有口皆碑。雅安市洪雅县华头镇产区海拔高，釆工精细。而这两个产区的鲜叶贩子数量少，把控了市场的交易，在各产区中价格最高。乐山市夹江县双福交易市场、三洞交易市场，鲜叶交易量大，加工量大的为卷曲形、毛峰形绿茶，对鲜叶嫩度要求低于针形茶，鲜叶贩子数量众多，充分竞争之下，鲜叶原料价格较低。
毛茶加工·众生浮世绘
中国绿茶的产区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之中，唐代以四川、江苏、浙江加工技艺为优，蒙山茶、阳羡茶、紫笋茶贵为贡茶。两宋时期转移到福建，以龙凤团茶造极于宋世。明清时期再度转移至江南一带，包括安徽南部、浙江、江苏、江西区域，是为绿茶名品倍出。是故有世界绿茶看中国，中国绿茶看江南，江南绿茶看浙江之说。
自1985年至2015年，率先完成工业化的江浙一带，农村也卷入了工业化的进程，更多从事的是工业生产，强力挤压了农业的生存空间，是故江浙一带的茶产业正在从第一产业农业、第二产业工业向第三产业服务业转型。西湖龙井茶、黄山毛峰茶即是最为明显的例子。工业化对农业化的排挤效应在苏州碧螺春、南京雨花茶表现的最为淋漓尽致。绿茶产业正在从江南、江北向西南地区转移，其中最大的承接地即是四川、贵州。江南茶区名优绿茶受到工业化挤压，人力成本居高不下。江北茶区的名优绿茶受到自然资源限制，同样成本高昂。以阶梯状来论江南茶区类同于发达国家、江北茶区类同于中等发达国家、西南地区类同于发展中国家，集中了自然资源、人力资源的双重优势，在市场经济这只无形的手的指引下由高到底自然流向价值洼地四川地区。
名优绿茶的创制原本具有地域、文化的双重性，比如杭州西湖龙井茶、苏州碧螺春茶、南京雨花茶、黄山毛峰茶、信阳毛尖茶、霍山黄芽茶等等，在农业社会，受限于自然资源、手工技术的钳制，具有强烈的地域风格。近30年从农业社会步入工业社会之后，茶叶加工的机械化程度快速提高，越高意味着生产力的释放，同时带来技术差异的快速拉平效应。外来资本、技术的输入更加速了这种效应的扩大和深化。各大产地名茶背后的技术已经为四川地区充分吸纳。技术已经彻底扁平化，这种趋势只会加剧，不会逆转。
毛茶交易·众生浮世绘
3月5日，四川省雅安市名山区茶叶交易市场，上午十点，整个市场里已经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日渐迫近春茶高峰期，身处其中，明显感受到氛围渐浓。扁形茶、针形茶、卷曲形茶，四川当真可算现下国内绿茶的百花园。这是是个专门的毛茶交易市场，守着摊位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加工厂的人员，私相询问，有些的规模较小，只能算是茶叶加工作坊，但数量众多，总量极为惊人。代际的更替尤为明显，80、90后的茶二代已经三分天下有其一，守着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主动权稍多了那么一点点，亏钱，总归是不卖的。
传统的交易模式依然在沿续，现金交易随处可见。全国各地赶来的茶商，促使了市场的繁荣。天府之国养就的一方民众，对于一片小小的茶叶给予的回馈，相当的满足，少有过多的贪图。天性的达观更使得他们颇为快活，面对镜头，毫无扭捏作态，更有年青人凑上来，作势造型，要借机给自己打个广告。据说，名山当地的政府想要商户都迁到新市场去，既往门口的停车场取消，更有交警值守贴条，饶是如此，仍难撼动市场经济那无形的手。每天，茶商釆买的茶，都通过各种物流奔向远方，一盏茶中，带去春天的味道！
四川绿茶与其它名优绿茶产区相比，地域性的公共品牌带动性不够强，比如蒙山茶即便在四川尚不能一统天下，其他诸如竹叶青等企业品牌更不足以担此重任。江北茶区，河南的信阳毛尖，山东的崂山绿茶；江南茶区，杭州的西湖龙井茶，黄山毛峰茶，霍山黄芽茶，苏州碧螺春茶，南京雨花茶等，都属于较强的地域性品牌。
名优绿茶·版块移动
自唐以降，名优绿茶始终存在版块移动，从西南到江南，再到华南、江南、江北，如今再度向西南移动，四川、贵州成为主要承接地。资本天性具备逐利性，由高处向低处流动属于利益驱动。伴随资本的流动，技术一并向输入地转移。如今在四川、贵州，各种加工工艺的绿茶加工工艺水平大幅提高，尤以工业化技术支撑下机械加工的绿茶，与原产地机械化加工名优绿茶品质渐渐趋同。
国际上有一个有趣的例子，葡萄酒有法国、德国、意大利、葡萄牙与西班牙五个旧世界生产国，在工业化殖民过程中，资金与技术流入新世界的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智力与阿根廷等国家，现在新、旧世界葡萄酒形成了强有力的竞争。
现在四川、贵州的绿茶正与其它产区的名优绿茶分化成两极，前者地处西南地区有资源、有人力，后者地处江南、江北地区有品牌、有资金、有技术，两极之间究其会如何？
工业化的进程中，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输入资金、投入技术，从而使中国成为世界工厂，但发达国家通过品牌的把控，攫取了高额的利润。
仍以法国葡萄酒为例，其中高端庄园酒庄，纷纷在新世界投资兴办酒庄分号，这是否成为当下中国绿茶产业的借鉴？
回复到茶的本身，从茶园到茶杯，有多少消费者追寻的是一杯血统纯正的地域品牌名优绿茶？又有多少消费者追寻的是一杯满足自己需求的绿茶？究竟要满足什么样的消费需求？这恐怕是当下中国绿茶企业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经济发展有着自身的规律，从不以个人意志力为转移。身处这样的时代，每个人都面临艰难抉择。生或者死？这是个严重的问题。原题：《2016早春：四川绿茶田野调查报告！》
作者简介：马哲峰，湖南安化连心岭茶业公司高级顾问；湖南长沙岁越茶业有限公司茶文化顾问；云南西双版纳益木堂茶仓高级顾问；广西梧州市广生祥六堡茶有限公司高等顾问；全国茶馆等级评审专家委员；河南省茶文化研究会副秘书长；河南省茶叶商会副秘书长；行知茶文化讲习所所长；平顶山学院客座教授；济源职业技术学院客座教授；周口科技职业学院客座教授；国家级高级评茶师；国家职业技能鉴定高级考评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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