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瓦岗到梁山：看人情冷暖，世情如霜

~ 01

走遍天下游遍洲，人心怎比水长流。

都说桃园三结义，哪个相交到白头。

说起中国的古典英雄传奇小说，《隋唐演义》和《水浒传》是不可不提的。尤其是《水浒传》。

《水浒传》成书于元末明初，作者是施耐庵。作品主要描写了北宋末年社会黑暗，官逼民反的社会现状。歌颂了以宋江、方腊为首的农民起义军反抗斗争的英雄事迹。

作品中刻画了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大致可分为三类:

1、以梁山好汉为首的正面人物，如宋江、林冲、武松、鲁智深、李逵、吴用；

2、以恶霸官奴为首的反面人物，如西门庆、史文恭、栾廷玉、蒋门神、镇关西；

3、以贪官污吏为首的反面人物，如高俅、蔡京、童贯、杨戬、梁中书、张都监。

《隋唐演义》成书于清朝初期，作者是褚人获。作品跨度一百八十多年。从隋主伐陈一直写到安史之乱后的唐明皇之死。

作品中登场的人物数量庞大，大致也可分为三类:

1、出身江湖，如秦琼、尉迟恭、单雄信、程咬金、王伯当、徐茂公、雄阔海；

2、出身权贵，如罗成、杨林、宇文成都、李元霸、伍云昭、裴元庆（勉强）；

3、出自宫闱，如杨广、李世民、武则天、唐玄宗、杨贵妃、安禄山。

《水浒》和《隋唐》成功地塑造了众多有鲜明个性的光辉形象。在艺术成就和文学价值方面也是各有千秋。但就整体而言，《隋唐》则比《水浒》差了一大截。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隋唐英雄的喜爱之情。

02

说起《水浒传》，我们首先会想到“林冲雪夜上梁山”、“武松醉打蒋门神”、“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宋江三打祝家庄”。

想到梁山泊聚义，忠义堂结拜。想到天罡地煞，一百单八将。

说起《隋唐演义》，我们也同样会想到“秦琼卖马”、“罗成枪挑靠山王”、“单雄信单骑闯唐营”、“尉迟恭飞马跃城楼”、“程咬金三斧定瓦岗”。

想到瓦岗寨聚义，贾柳楼结拜。想到青龙白虎，瓦岗寨三十六好汉。

同样是讲英雄传奇的作品，《隋唐演义》里的瓦岗英雄们，其“义气情分”到底比《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们差在哪里？

今天我们一起来聊聊这个话题。

  《隋唐演义》插图 左起：徐茂功  秦琼  单雄信  罗成  程咬金

03

先来说《隋唐演义》。

有一折戏叫《斩单童》，想来喜欢秦腔的朋友是听说过的。戏曲素材出自《隋唐演义》。

这单童何许人也？

单童即单雄信，单名单通，绰号赤发灵官。乃山西二贤庄庄主，七省绿林会的总瓢把子。

《斩单童》一戏主要说的是唐朝初年，李世民兴仁义之师，顺天应人，平定天下。瓦岗寨众英雄在新主公李密上台后，因三观不同，分道扬镳。秦琼、徐茂公、程咬金等人投了李唐。单雄信则投了洛阳王世充。

李世民兵发洛阳，王世充战败。单雄信单骑闯唐营，被尉迟恭生擒活捉。后因拒绝投降，李世民遂下令斩杀。

刑场上，单雄信被五花大绑。昔日贾柳楼结义的瓦岗寨的王八蛋街坊，不是，是王八蛋兄弟，挨个向单雄信敬行刑酒。单雄信怒不可遏，一时间，恨自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将前来敬酒的瓦岗寨的王八蛋兄弟，挨个痛骂了一番。

戏文里是这样写的:

敬德擒某某不怪，某可恼瓦岗众英才。曾不记三十六人贾家楼上曾结拜，誓死不到唐营来？今日兵败威何在，临阵投降该不该？今生不能把仇报，二十年后某再来。

这一番，单二哥可谓是骂了个酣畅淋漓，让人听的拍案叫绝。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死伤本是再所难免。可是瓦岗寨众兄弟背信弃义，投了李唐，坑害单通，也难怪单二哥要在刑场上要痛骂一番了。

徐茂公、罗成、齐国远、李如辉等人虽说对单二哥不义，可并没有对其他兄弟不仁。可是程咬金这人不但对单二哥不义，而且对其他兄弟不仁。

这个有混账魔王，不是，是混世魔王之称的私盐贩子，在给单雄信敬酒时竟说了一句极其不负责任的话，他说:

“单二哥，这第三杯酒是最要紧的。愿你来世将这帮没情义的朋友，一刀一个，慢慢的杀他。”

啧啧啧，赤裸裸的搞事情啊！

真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听听程咬金这缺德玩意说的这话，这尼玛是人说的吗？大家还是不是歃血为盟，拜过关二爷的兄弟？

04

应了程咬金这私盐贩子的乌鸦嘴所言，单雄信死后怨恨难消，掀开了他四世反唐的序幕。

第一世，他的名字叫做，盖苏文。身份是渤辽国兵马大元帅。

保剑锋版的电视剧《薛仁贵传奇》里的那个铁世文，便是盖苏文原型。只是电视剧里做了改动，将名字由盖苏文改成了铁世文。

卷土重来的单雄信（盖苏文），目的有二:

第一、反唐；

第二、复仇。

他的复仇对象是谁呢？

不是别人，正是贾柳楼结义的这帮王八蛋兄弟。

凤凰山一役，盖苏文第一个便杀死了齐国远。而后，将剩下的尤俊达、史大奈、李如辉、张公瑾、贾柳臣等二十六个结义兄弟，用九叶飞刀杀了个干干净净。

临了，盖苏文被罗成转世的薛仁贵所杀。

行，罗成，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你等着！我要是再理你，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第二世，他的名字叫做，苏宝同。身份是西凉国元帅。

苏宝同何许人也？

苏凤之子，苏定方之孙。

苏定方最大的成就就是在周希坡淤泥河射杀了不可一世的冷面寒枪俏罗成。

这一世的单雄信（苏宝同）目的还是两个:

第一、反唐；

第二、复仇。

而这一世被他干掉的有三个人，一个是秦琼的独生儿子秦怀玉；另外两个是尉迟恭的儿子尉迟宝林、尉迟宝庆。

临了，苏宝同还是没能达到预期目标，死在薛丁山之手。

第三世，他的名字叫做，薛刚。身份是两辽王薛丁山之子。

这一世的单雄信（薛刚）目标还是两个：

第一、反唐；

第二、复仇。

薛刚因出手打死了武则天的私生子，害得薛丁山一家被武则天满门抄斩。而后，薛刚扯旗造反，是为《薛刚反唐》。

第四世，他的名字叫做，安禄山。身份是大唐四镇节度使。

这一世的单雄信（安禄山）目的还是两个：

第一、反唐；

第二、复仇。

渔阳颦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舞。

终于在转世投胎的第四世，单二哥以安禄山的身份成功反唐，硬生生将大唐盛世搞得狼烟四起，战乱连连。这一来，单雄信积压了四世的反唐目的终于得以实现。

“单雄信四世反唐记”的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实现了呢？

  《隋唐演义》插图：赤发灵官单雄信

05

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

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吃人。

前三世的单雄信，借盖苏文、苏宝同、薛刚之身，将瓦岗寨众兄弟及其子孙几乎斩杀殆尽。

第四世的单雄信（安禄山），复仇目的主要针对两个人，一个是罗成，一个徐茂公。

瓦岗寨众兄弟中，单雄信最为痛恨的当属罗成、徐茂公二人。

昔年，罗成在洛阳病的奄奄一息，顺着黄泉路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眼看就要挂了。不信邪的单雄信夫妇，硬是倾尽全力将罗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大难不死的罗成，当即拍着胸脯，指灯发誓：

此生此世绝不投唐，如违誓言，叫我英年早逝，死于乱箭之下。

后来，罗成临阵倒戈投了李唐。单雄信单骑闯唐营被擒，罗成以监斩官的身份，亲手将单雄信送上了黄泉路。

单雄信死后，罗成自食恶果，被苏定方乱箭射杀于淤泥河。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姓罗的小子，让你乱发誓忽悠老子，怎么样，自食恶果了吧？

按理说，这罗成应誓而死，单雄信纵有天大的怨恨也该消了吧？可是单雄信偏不，既然你不仁，那便休怪我不义。第四世的单雄信，硬是将罗成全家子孙一百五十多口斩杀殆尽。

接下来，轮到徐茂公。

徐茂公，又叫徐世绩。因有功，被唐王赐为李姓，故又叫李绩。

正史中，李绩战功赫赫，颇受唐太宗倚重。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地位仅次于李靖、侯君集、尉迟恭，是贞观年间首屈一指的良将。

李绩这人有个毛病，喜欢政治投机。东突厥平定后，唐太宗忌惮有战功的大将，李绩觉察到气息，为表忠心，在背后告了老师李靖的黑状。

唐太宗驾崩后，唐高宗李治继位。李绩有幸与长孙无忌、褚遂良一道被认命为顾命大臣。

后来，李治要立武则天为皇后，遭到了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一干元老大臣的强烈反对。就在李治试图放弃的时候，摸准了李治心思的李绩，站出来说了一句话:

“立谁为后，此乃陛下家事，何必征求臣子意见。”

李绩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治当即撇开了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元老大臣，强行立了武则天为后。

褚遂良当场撞柱而亡，长孙无忌则被流放，途中自缢而亡。

鉴于李绩人品，也难怪褚人获要在小说里编排他。硬是将他刻画成了一个出卖兄弟，不讲义气的卑劣之徒。

《隋唐演义》里的李绩，原本是个江湖术士，后来受了单雄信恩惠，逐渐在江湖上有了名气。

李绩自称识天命，知祸福。一番花言巧语骗的单雄信扯旗造反。

靠山王杨林大军压境，瓦岗寨内无人能挡。心生胆怯的李绩，信秦琼、单雄信等人的武艺不过，请了罗成来解围，差点害得罗成丧命杨林手下。

单雄信怒发冲冠，单骑闯隋营，杀得杨林落荒而逃。

洛阳城外，单雄信逮住了李世民，说什么也要杀了报仇雪恨。可是李绩却搬出结义之情来，死活缠着要单雄信高抬贵手。单雄信只得与他割袍断义。

后来，又是李绩出主意攻下了洛阳城。使得单雄信无家可归，命丧唐营。

第四世的单雄信，积怨难消，不但杀了李绩子孙满门一百多口，还将李绩掘墓焚尸，以泄私恨。

兄弟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够的了。难怪老话说：

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

瓦岗英雄们这为了各自利益，兄弟相残，累世报复的情分实不可取。

  新《水浒传》插图：及时雨宋江

06

我拿你当兄弟，你却送我上断头台。这样的事例《水浒传》里有没有？

答案很明确，有。

典型的如宋江和李逵，其次是林冲和陆谦，孙立和栾廷玉，卢俊义和史文恭。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陆虞侯火烧草料场。

林冲与陆谦本是发小，又有恩情于陆谦，陆谦却伙同高俅陷害林冲，要置林冲于死地，终为林冲所杀。

比之林冲与陆谦，孙立与栾廷玉，卢俊义与史文恭的恩怨却又与前者不同。

孙立与栾廷玉，卢俊义与史文恭都是同门师兄弟。只是孙立、卢俊义选择了上梁山入伙。栾廷玉、史文恭却选择了在祝家庄和曾头市看家护院。

宋公明三打祝家庄，栾廷玉因误信孙立，死于乱军之中。

晁天王曾头市中箭，卢俊义活捉了史文恭。押赴梁山后，史文恭被剖腹剜心祭奠了晁盖。

同样是兄弟，同样是被对方送上断头台，可陆谦、栾廷玉、史文恭三人对林冲、孙立、卢俊义三人有无怨恨？有没有说过二十年某再来的话？

没有！

原因很简单，大家立场不同，各为其主，你杀我不算忘恩，我杀你不算负义。

英雄末路，有死而已，何足道哉！

这一点上，他们做的可比单雄信洒脱了许多。

林冲、陆谦、孙立、栾廷玉、卢俊义、史文恭六人，虽有“兄弟”之名，却无“兄弟”之实，列举他们的事例很难服众。可若是列举出宋江和李逵的事迹来，想必大家就不会有异议了。

众所周知，宋江接受招安后，凭借“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战功做了楚州安抚使。朝中奸逆视宋江为眼中钉，肉中刺，时刻想要铲除。

高俅、杨戬便设下毒计，先以水银毒害了卢俊义，继而又用毒酒毒死了宋江。

宋江却在临死之前做了一件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杀李逵。

想当年，宋江酒醉浔阳楼，题下“敢笑黄巢不丈夫”的狂言，惹下大祸。

江州法场，李逵舍命相救。情不可谓不深，义不可谓不重。只是，李逵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大哥宋江亲手将自己送上了黄泉路。

面对着懵逼的李逵，宋江毫不隐瞒的说出了毒害李逵的理由：

“我死之后，恐怕你造反，坏了我梁山泊替天行道的忠义之名。”

哥哥，这特么就是你要弄死我的理由吗？

被自己最为敬重的大哥坑害后，李逵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一向杀人不眨眼的黑旋风李逵，面对着毒害了自己大哥宋江，他只说一句话：

“罢，罢，罢！生时服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

此情此景，四目相对，李逵、宋江二人相拥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此刻，他们二人最大的心声是什么呢？我想应该是梁山泊忠义堂结拜时的誓言：

祸福同享，荣誉与共。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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